第470節
宋楚兮局促不安的抿抿唇。 殷黎盯著她看了半晌,臉上也是矛盾不已的神情,很肯定的說道:“我不討厭楚楚jiejie的,可是——” 可是你為什么一定要嫁給我父王呢? 殷黎的話沒有說完,就又悻悻的垂下了腦袋。 宋楚兮并不強迫殷黎一定要承認她這個做娘的,但是見不得這小丫頭會因為她的事就悶悶不樂的起了隔閡。 “暖暖——”心里斟酌著,宋楚兮再一次無奈的開口。 殷黎卻突然站起來,拍了拍裙子,直接走出了院子。 宋楚兮看著她小小的孤獨的一個背影,那一瞬間,心中百感交集,猶如刀絞。 她越發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想要讓殷黎完全的接納她,毫無隔閡的接納她,這似乎是不可能的。 她默然的坐在那里許久未動。 過了會兒,宛瑤從院子外面走進來,嘆息道:“主子您先別急,小郡主的年紀還小呢,等她慢慢的大了,懂事了,她就會明白的,她一定會認您,接受您的,她會知道您對她的好的?!?/br> 宋楚兮也不知道是有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是勾唇笑了笑,“去讓嚴華準備一下,我們回吧?!?/br> 宛瑤不解,“王爺吩咐傳膳了,您怎么——” “你去跟他說一聲,我那邊有點事情要回去處理,先回去一趟?!彼纬獯驍嗨脑?,拍了拍裙子起身,轉身就進了屋子里。 宛瑤是唯恐她被殷黎的態度傷到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張了張嘴,但見她是真的心情不好,最后就只能忍著把話茬咽下了。 因為這間書房被宋楚兮占了,今天殷湛就在外院的書房處理公務。 宛瑤過去把宋楚兮的意思轉述了,殷湛也沒說什么,只交代她路上小心些,就打發了她。 待到宛瑤走后,衛恒還是有些憂慮的盯著門口的方向道:“王爺,您和四小姐的婚事,皇上這么一直拖著,本來就是不安好心,現在又趕上赫連纓進京,他會不會想借機做手腳?” 皇帝對宋楚兮只是忌憚,對是對殷湛—— 卻有持續了多年的嫉妒和痛恨的。 如果換做是別人,他一定不會這樣不遺余力的阻撓婚事,就因為這人是殷湛,他就一直不甘心的就這樣成全。 殷湛面上神情冷淡,卻似乎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不用管他,他也折騰不了多久了,至于赫連纓——” 殷湛說著,遁了一下,隨后無所謂的勾唇冷笑了一聲,“他那邊也不用管?!?/br> 所有這一切的決定權都在宋楚兮的手里,至于區區一個赫連纓—— 他出不出現,實在是無關緊要的。 殷湛并不想這個問題上浪費過多的時間和精力,就又回到了前面的話題上道:“確定現在西疆人軍中主事的人是赫連煜?除了他們兩兄弟之外,還有其他人是標榜西疆皇族中人的身份的嗎?” “沒有了?!毙l恒道:“這里的密報是近期搜羅到的所有,赫連氏是有備而來,幾十年苦心孤詣的籌謀,他們這舉事雖然看似倉促,但實際上其中的每一步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奪取兵權,攻占城池,同時利用這三個多月的時間,西疆皇都的舊址上已經重新建立起小朝廷理政了,就目前來看,所有的一切,缺得就只是一個新帝登基的儀典了?!?/br> 提及此事,衛恒也是心存顧慮,“按理說這件事才是最奇怪的,赫連纓掌控端木氏近十年,他的謀略和手段,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要掌控一國,登臨帝位都是順理成章的,而且他們兄弟和睦,赫連煜一直對自己的這位兄長十分的信服敬佩,這個皇位的最后歸屬也不存在任何的分歧和異議,現在他們卻這樣一直拖著,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雖說都是掌握實權,但是一個監國親王和真正的一國之君還是有差別的?!?/br> “百官聯名上奏請旨,就連赫連煜也明示暗示了許多次——”殷湛沉吟,“就目前的這些信報來看,他要推赫連纓早日上位的心情似乎要更迫切一些?!?/br> “是的,此事的確是叫人百思不解的?!毙l恒滿面的憂慮,頓了一下,又試探著看向了殷湛,“四小姐那邊沒說什么嗎?” “她和那人之間已經沒有關系了,也沒必要刻意的去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币笳康?。 因為他相信宋楚兮,所以就算赫連纓進京了,他也沒當回事。 “赫連氏的后嗣要不要名正言順的登基,這對目前的局面而言,都改變不了任何事?!边^了一會兒,殷湛就又正色說道:“我吩咐你做的事,準備的怎么樣了?” 衛恒的臉色微微一變,神情之間居然也露出幾分慌亂來,“事情都照您的吩咐開始布置了,可是王爺,您是不是要先和四小姐商量一下?這么大的事——” “她的性子我知道,就算只是為了顧及暖暖的心情,她也要有顧慮,不會讓我去承擔風險??墒乾F在的情況,如果單是成武帝和殷紹也就算了,還有很多別的人和事,我考慮了很久,也就只有這么一個最為一勞永逸的方法了。前面的路的確是難走一些,但卻可以徹底了卻一切的后顧之憂?!?/br> 殷湛說著,就將手里剛剛拆閱完畢的一封信隨手丟棄。 他的面目清冷,看著空氣里虛妄的某一點,“那個位置,本來非是我心所向,但既然是她需要,那也就無所謂了。我為刀俎,總好過處處受制。那邊的事,就照我交代你的去安排。朝廷這邊,年關將近,這應該是個絕佳的機會,可以將各方勢力重新洗牌?!?/br> 他真正決定了的事,衛恒是無可奈何的,雖然還是有些擔心,最后卻也沒能說什么。 * 宋宅。 宋楚兮從外面回來,就直接回了房間。 宛瑤知道她的心情不好,就打發了院子里的丫頭,親自去廚房準備了兩樣吃的,躡手躡腳的端了進來。 她本以為宋楚兮可能是在補覺,推門進來,卻發現她面無表情的坐在外屋書案后頭的椅子上,目光空洞的盯著屋頂的房梁在發呆。 “主子,您在做什么?”宛瑤帶上門,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早膳都沒用,奴婢讓廚房給做了點,您先將就著吃點吧?!?/br> 宋楚兮收回目光,看了眼她手里的托盤,倒是沒拒絕。 “放著吧!”她說,卻也沒有挪動的打算。 “主子您還在想小郡主的事嗎?小郡主的年紀還小,您別心急——”宛瑤勸道。 宋楚兮是個很穩得住的人,她會為了殷黎的事情耿耿于懷,看似不合情理,但卻又似乎正在情理之中。畢竟是親骨rou,其中摻雜的糾葛和感情,并不是外人能夠理解的。 宛瑤嘴拙,想要安慰她,卻反反復復的也就這么兩句話。 宋楚兮也沒介意,只是閉上眼睛,吩咐道:“傍晚的時候你再去一趟宣王府,告訴沅修,就說我今天有點累了,就不過去他那兒了?!?/br> “是!”因為她的樣子看上去真的很疲憊,宛瑤就沒多想。 宋楚兮沒再說話,只揮揮手,示意她下去。 宛瑤退出去,但是越想越不放心,過了半個時辰再回來的時候果然桌上的飯菜紋絲未動,宋楚兮還是保持那個固定的姿勢坐在那里。 她的一張臉上全無表情,并看不出具體的情緒來。 宛瑤的話都到嘴邊了,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猶豫著只能又退了出去。 “主子,您怎么了?怎么從宣王府回來之后就好像一直不怎么開心?”一個下午,宛瑤來來回回,終于在第五次找借口推門進來的時候開了口。 眼見著她和殷湛兩個人好不容易更進了一步,現在這關系才算是真正穩定了。 而且頭一天在宣王府,和殷湛父女在一起的時候宋楚兮都還一直談笑風生,好好的,怎么一轉眼回來之后她就這樣了? 雖然宛瑤不覺得她會敷衍殷湛對她的感情,可是她這前后判若兩人的態度又讓人忍不住的要往那方面想。 宛瑤已然是揪心了大半天,這會兒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宋楚兮一語不發的靠在椅背上。 宛瑤等了她好一會兒,見她沒有開口的打算,不得已,就只能轉身往外走。 “宛瑤?!彼纬鈪s突然開口,聲音沙啞而苦澀的說道:“除了暖暖,也許我不會再有其他的孩子了,如果是這樣子的話,你還覺得我可以坦然接受他的心意嗎?” 大半天沒開口說一句話,這會兒她的聲音不僅沙啞也低沉的厲害。 宛瑤的腦中轟然一聲,如是一道驚雷炸開。 她有些不明白宋楚兮的意思,一時又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么 愣了一下,宛瑤才一個激靈匆忙的轉身,不安的脫口道:“主子您——” 宋楚兮不再說話,只是靠著身后的椅背,任由苦澀的笑聲一聲更荒涼過一聲的自喉嚨里溢出。 她沒有哭,保持這個姿勢,剛好可以把不斷往上沖撞的水汽全部壓回去。 其實她有什么好哭得呢?殷湛都已經包容接受了她的所有的一切了,所有別人不敢奢望也不能奢望的東西,她都得到了,如果一定要說有一個人為此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 那個人,也是殷湛,而不是她! 她沒什么好委屈的,但是這一整天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低落壓抑到了極致,因為這是她寧愿自己承擔也絕對不想推給殷湛來擔負的責任。 宛瑤的嘴巴張了幾次,她看到了宋楚兮的表情,心中突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了解宋楚兮,如果只是空xue來風,她不會突然說出這么嚴重的話來。 可是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主子——”宛瑤的內心,恐慌不已,胡亂的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是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到回南塘之前那時候宋楚兮跟她提過的一句話。 那時候她說她不能一個人帶殷黎走,她說—— 是因為她的身體不好? “主子,您是不舒服嗎?奴婢去找大夫過來?”勉強定了定神,宛瑤幾乎是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是何去何從。 她真的不能明白宋楚兮為什么要說這么嚴重的話,就算殷湛再疼殷黎,可殷黎到底只是個女孩兒,他怎么可能只要殷黎這一個孩子? 還有宋楚兮,雖然都知道殷黎是她的女兒,但是平心而論,因為不是這個身體里孕育出來了,也總還是覺得會有些遺憾的。 宛瑤承認,這一刻她是已經開始恐慌了,因為看宋楚兮的表情,根本就不是在開玩笑的。 可是怎么會呢?以前宋楚兮的身體不好,偶爾病發的時候,也有好幾位太醫和大夫都給她診過脈的,如果她的身體真有什么問題,不可能誰都沒有看出來。 宛瑤捏著自己的衣襟,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了。 宋楚兮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半晌,就再度自嘲的冷笑出聲,“我只是覺得很對不起他。就仗著他對我的好,就仗著他會縱容我做的任何事,所以就這么自私的一再的傷他,讓他痛?!?/br> 如果只是她自己,她真的什么都無所謂。 可是對殷湛—— 她已經讓他孤獨痛苦了那么多年了,她努力的試過,想把他推開的,最后卻無計可施的陪著他一起沉淪了。 該怎么辦?還能怎么辦? “主子,這件事——宣王殿下他知道了嗎?”好半天,宛瑤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宋楚兮朝她看過去一眼,那一眼的目光,荒涼至極。 宛瑤的一顆心,瞬間就沉入了谷底,慌張的快走過來,一把抓住宋楚兮的一只手道:“主子您先別灰心,這是哪個大夫說的胡話?您聽聽就算了,回頭——” 她用力的攥著宋楚兮的手指,仿佛是要通過這種舉動來傳遞一種堅定的力量。 “宛瑤!”宋楚兮卻是斷然搖頭,打斷她的話。 她的目光重新移向了別處,淡淡說道:“這些話,不要再說給第三個人聽,就到此為止,沅修那里,也不要跟他提?!?/br> “可是主子,您——”宛瑤終究還是不死心的。 “我沒事了!”宋楚兮道,唇角扯出一個笑容來。 她從宛瑤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起身一步一步朝內室走去,“我睡了,這里沒什么事了,你也下去休息吧?!?/br> “哎——”宛瑤往前追了一步,但見她游魂一樣單薄細弱的背影被鋪天蓋地壓下來的夜色緩慢的吞噬掉,突然便會莫名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