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節
哪怕是到了今時今日,在龐生的心里也一直都堅信—— 顏玥,就是廖家小姐廖容紗。 可是現在,宋楚兮卻以廖家人的立場,這樣不客氣的與他對話? 宋楚兮是南塘宋氏的家主,這個身份絕對不會有問題,否則的話,不管是南塘宋氏的人還是朝廷的人,早就有人扒出來了。 可是她和廖家到底有什么關系? 龐生的腦子里,突然就混亂了起來。 “這不關你的事!不想死的,以后就自求多福,不要犯到我的手里來!”宋楚兮卻沒給他仔細思考的時間,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警告道:“這里我勸你也不要再來,更不要輕舉妄動。你的真實出身,殷紹應該是不知道的吧?包括龐景和廖家小姐之間的關系——如果你不想讓龐景死無葬身之地,日后魂魄無依,那就不要再往這里跑了?!?/br> 殷紹對他們廖家的人有一種要將他們趕盡殺絕的執念,素嵐是他的侍妾,只憑這一點,他就絕對不會容忍素嵐以前是嫁過人的這樣的事實。 屆時—— 她必是不會叫龐景和素嵐死后安生的,掘了他們的墳墓,挫骨揚灰都有可能。 宋楚兮這絕不是危言聳聽,以龐生對殷紹的了解,自然知道。 他又打了個寒戰,但是腦中思緒翻卷,滿腦子都在思索宋楚兮和廖家之間可能會有的關系。 而宋楚兮撂下那一句話之后就真的再不逗留,直接穩步離開了。 “小姐——”嚴華趕緊帶人迎接上來,“這里——” 他還是不放心龐生。 “不用管他?!彼纬獾?。 她能夠理解龐生心里對素嵐的恨,在這男人看來,應該是讓素嵐葬在龐景的旁邊都是對龐景的一種侮辱和踐踏。 但是宋楚兮更肯定的是—— 龐生不敢和她對著干。 她都已經明白警告過了,龐生如果再敢動這里,那后果便不是他能承擔的了,他就算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也不能不管龐景在九泉之下的亡靈。 “那——我們現在回城嗎?”嚴華又再問道,看了眼天色,神情憂慮,“這個時候,城門都關了?!?/br> “回吧?!彼纬獾?,腳下不停,“這天氣不好,又是晚上,我們走慢點,也等不了多長時間天就該亮了?!?/br> 嚴華點頭,剛要吩咐下面的人去牽馬,宋楚兮不經意的一抬頭,卻見正前方的山坡上大氅獵獵飛揚,站著一個人。 宋楚兮的眉頭下意識的擰起。 嚴華更是神情緊張,側目去看她。 宋楚兮的腳步頓住,想了下道:“算了,晚上趕路也不方便,就在這里緩一緩,等天亮了再回吧?!?/br> 對面那人似是完全了解她心里的想法,并沒有朝這邊來,而是腳下轉了個方向,走向了那兩間破敗的屋子。 宋楚兮也沒遲疑,舉步也跟過去,推門進去的時候,端木岐正裹著一件厚重的大氅站在那張落滿灰塵的破爛桌子前面,掏出隨身攜帶的火折子去點桌上一盞同樣落滿灰塵的舊油燈。 那油燈里面的燈油還有半罐,但是因為經年不用,點燃了之后就散發出一種十分刺鼻難聞的氣味。 端木岐嫌棄的將眉頭擰的死緊,到底還是將就了。 宋楚兮走過去,率先開口道:“你怎么來了?” 她知道端木岐一定會派人盯她的梢的,這是個心照不宣的秘密,所以她連質問也沒有。 “知道你今晚鐵定回不去了,想著你在這荒山上必定無聊,就過來陪你了?!倍四踞S口道,語氣半真半假,將那火折子又揣回了懷里。 宋楚兮也不從他的話里挑毛病。 她知道,他既然能在這里找到她,那就自然也知道她去太子府見過殷紹的事情。 她抿了唇角不說話,微微垂了眼睛。 端木岐盯著她,等了她許久,最終也還是失望。 不得已,他便自己深吸一口氣,主動問道:“在我和宋久之間,你到底還是選擇了她的,是嗎?” 他說過好多次了,不讓她管宋太后的事,軟的硬的,各種方法都用過了,可她就是一意孤行的不肯答應。 宋楚兮知道她這樣出爾反爾不對,唇角僵硬的扯了一下,卻并沒有回避的看著他的眼睛道:“我沒有放棄你!我只是在端木家和姑母之間重新做了選擇,現在我就只想保她的命,只要你別再逼她也別再逼我,我是不會擋你的路的?!?/br> 她看著他的目光誠懇。 而這種真實,是端木岐和她之間相處多年卻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她在他面前,總是習慣了謊話連篇,逢場作戲,讓他從來都會忽略她也會是個有真心和情感的人。 這是第一次,她卸下了所有的武裝和防備,用這樣真實的一面來面對他。 兩個人,四目相對。 她明明還是強硬和專橫的,可是這一刻,端木岐的心中卻有種明顯酸澀的暖意流淌,忽而就感覺到了她近乎絕望的心思。 看來—— 廖素嵐的死對她造成的打擊遠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還要大。 “你不是自己親自去見過她了嗎?這件事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cao縱權已經不在我手里了?!倍四踞粗?,眼底總是肆意風流的笑容隱退,也回歸到了最真實的一面,“你抽身而退不好嗎?既然你執意要留著過去的牽掛和仇恨,那就果決干脆一點,和現在宋家的人都劃清了界限,這樣不好嗎?” “可是——”宋楚兮看著他,突然轉身,游魂一樣慢慢的走到窗戶前面,看著外面寒風凜冽的夜色道:“我有一點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我身上所有的弱點和把柄都被人強行除去了,我會變成什么樣子?!?/br> 她說著,便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掌,喃喃道:“有關我的過去和生平,你應該都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曾經有好些的時候,我都只當自己只是一件殺人利器,從來不去想將來會怎樣。那樣的日子,曾經我還可以短暫的走出來了,可是這一次,我怕我一旦陷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br> 素嵐的死,其實是足以將她逼迫到瘋狂的,只是她刻意努力的暫時壓制住了這種沖動。 能堅持到了現在還不動聲色,她真的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并且—— 根本就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便要徹底的崩潰爆發。 而她的所謂過去—— 茹毛飲血,嗜殺成性? 上過戰場的人,哪一個都是腥風血雨里拼殺出來的,這樣的事,發生在其他任何一個鐵血男兒的身上,都不值得大驚小怪,可是—— 她不一樣。 自從知道她是廖容紗之后,端木岐的確是已經命人事無巨細將她生平的一切資料都搜集到手了。 她十四歲接受皇命,頂替了廖弈城之名去了北川軍中歷練,那對一個養尊處優的少年來說都是一項巨大的挑戰,何況她只不過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當年北川戰場上的戰況慘烈,關外民族意圖入侵中土,從貧瘠的土地上遷徙出來,所以傾盡闔族之力,發動了那一場戰爭。 她去了北川,殷湛那人又不近人情,根本就沒給她任何的特殊待遇,直接就帶著她上了戰場,端木岐是到了現在都很難現象,她居然就在那樣殘酷的殺戮環境之下存活了下來。 惡劣的環境,無止境的戰爭和廝殺,傳聞中的那個少年,凌厲霸道,殺人如麻。只去了軍中短短幾個月,他就能替殷湛坐鎮軍中,混淆視聽,掩護他偷襲敵營后方;在殷湛孤身入虎xue與敵將談判被困的時候,她亦可以襲營相救,兩個人里應外合,血洗了敵人的整個帥帳,又九死一生的沖殺出來。 那兩人,當時有人說他們是年少輕狂,無所畏懼,但是那樣的瘋狂之舉,卻又分明是兩個不怕死的瘋子。 不!也許他們不是不怕死,而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這一條路可以走。 先帝死后,殷湛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釘rou中刺,皇帝對他的生死半分也不在意,而那時候的廖容紗—— 也是同樣的處境。 如果他們保不住北川戰地的勝利和榮耀,那便只能把自己的尸骨葬于那片冰川之下,再無退路可走。 不是他們孤勇,而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也為了在那些輕視他們生死的人面前狠狠得出一口氣。 而后來,她假死脫身,轉而以廖容紗之名嫁給了殷紹。 那個時候,殷紹和殷梁之間的較量正是如火如荼的時候,放下屠刀的她,卻未改那種嗜血殺人的本性。那三年,殷紹的后院里,各王府之中又有多少陰謀詭計的殺人伎倆?甚至于后宮中的爭端都少不了她的推手。 那個女人,無論是明刀明槍的上戰場,還是隱藏在背后用陰謀暗箭傷人,她都把握的游刃有余。 在她的手下到底死了多少人?誰都數不清。 那是一段黑歷史,一段讓端木岐仔細了解之后都很難將那女人和眼前的這個少女聯系到一起去的黑歷史。 雖然宋楚兮也心狠手辣,雖然他也明知道她和廖容紗就是同一個人,可是想想她做過的那些事,還是覺得恍然如夢,很難能將兩個人合二為一。 她說那個時候她是個沒有退路和弱點的瘋子。 是真的,人只有在逼迫到無路可走的時候才是最無所畏懼的。 曾經,為了保全廖素嵐,她會一再的讓步,現在廖素嵐死了,作為廖容紗,她的身上已經再沒有任何的弱點存在。 宋太后,是現在她唯一還愿意為之再做一次的妥協的對象了。 一個人,當她走到這一步,需要強拉硬拽一個陌生人來維持她心里僅存的一點人性和柔軟的地步了—— 那后面將會發生的事,端木岐也覺得是他不愿意承擔和面對的。 可是眼前的局面,一觸即發。 “我們說點別的吧?!倍四踞黹_了話題,把目光移到了窗外。 那邊的山坡上,龐生也還沒有離開,靜默不動的立在風中,像是一座被凍住了的豐碑。 端木岐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玩味著抿抿唇,“那人是殷紹府里的一個門客,我記得他聽該是姓龐的吧?!?/br> 龐生和龐景,龐景和素嵐…… 所有的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了今天這一步了,其實有很多的所謂秘密就都已經不可能稱之為秘密了。 宋楚兮循著他目光看過去,唇角彎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點頭道:“是??!他叫龐生,素嵐旁邊的墳墓里埋著的人叫龐景,他們——是一雙兄弟?!?/br> 對這個龐生的來歷,端木岐明顯是興趣不大。 他從遠處收回了目光,只還好整以暇的看著身邊宋楚兮的側臉。 “你應該已經查過廖家的家譜了吧?沒有錯,素嵐——是我meimei!”宋楚兮卻沒有回頭,唇邊蔓延的笑容越發苦澀的繼續平靜的陳述,“她和我一母所出,她是我一奶同胞的親meimei?!?/br> “果然……”端木岐沉吟,隱隱的倒抽一口涼氣。 其實他本來還是懷疑廖夫人當初生下的就是兩個女兒,然后將其中一個做兒子來養的,可是聽宋楚兮透露了廖素嵐的名字之后又覺得不對勁,干脆就去翻了廖家的家譜,然后—— 就發現了一個被許多人都忽略掉的根本就不能算做是秘密的秘密。 ☆、第069章 移花接木,身世之謎 廖家的家譜上有廖素嵐的名字,端木岐既然去查了,就能確定她的身份。 可那家譜上所言,那個孩子卻是生下來沒幾天就夭折了的。 一個女孩兒而已,還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非得要這樣大費周章的安排一場假死的戲碼,然后再用別人的名義將她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