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主仆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等了不多一會兒,駙馬出來了,一行人就先上車離開了。 其間淮南郡主就一直躲在暗處聽著,用力絞著手里帕子,一語不發。 她的婢女義憤填膺,又怕站出來和安壽公主正常反而會叫主子更失面子,就只能是咬牙忍了,用力的握著她的手臂安撫。 宮門前的馬車陸續離去,又過了有一炷香的工夫,南康公主才匆匆自宮里出來。 “郡主,公主出來了?!辨九嵝蚜艘痪?。 淮南郡主抬起頭來,趕緊迎上去兩步,“母親!” 南康公主出來的時候,還以為她們已經上了馬車去等了,正要往那邊走,聞言就猛地剎住了腳步。 “這大冷的天的,怎么不先去馬車上?!彼樟宋张畠簝龅谋鶝龅氖?。 淮南公主是被她保護的太好了,還是頭次經受這樣的屈辱,紅著眼眶,直接就撲到她懷里抱住了她,“母親?!?/br> 南康公主不明所以,抬手攬住她的背部輕拍了兩下,同時朝那婢女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那婢女的話,即將沖口而出,但再轉念一想南康公主的處境也不是太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遂也就閉了嘴,只敷衍道:“就是——剛剛在旁邊聽了幾句閑話,郡主氣不過?!?/br> 安壽公主到底也是皇帝的親女兒,說出來,南康公主一定會替女兒撐腰,可是皇帝正不痛快呢,再鬧上了話,對誰都不好。 南康公主的臉色沉了沉,可是眾口悠悠,她也的確是無能為力,雖然心疼女兒,也只能是安慰著,扶著她上了馬車,一起回府。 * 驛館。 端木岐匆匆帶著宋楚兮回去,將她安置在床上,又讓舜瑜趕緊去煎藥,太醫則是會被安排在了別的得地方等候傳喚。 宋楚兮昏睡過去之后,就一直再沒有醒,就算被從宮里帶出來,又一路的顛簸,都好像一點也不曾察覺。 這整個晚上,她的整個睡夢里,一直都有一個場景在不住的回放。 夢里好多人在追她,她看不到那些人的臉,只能聽到他們強勁有力的馬蹄聲,和隨時擦過耳畔掠過的冷箭破空聲。跋涉在冰天雪地里,她就只顧著往前奔命,突然之間卻是一條奔涌的大江橫亙眼前,擋住了去路。千鈞一發,身后有箭雨齊發,身邊突然撲過來,將她撞入水中。 冰冷激蕩的江水瞬時將兩人的身影吞沒,漫過眼前,寒意凍結了全身的血脈。 她努力的掙扎著踢水,好不容易適應了眼前的環境,那只一直扣住她手腕的溫暖寬厚的手掌卻突然松開了。 水底下視物不便,她的心里有了一瞬間的落空,倉促中艱難的回頭,卻見他的身體被翻卷的江流漩渦卷著,直直的往冰冷又黑暗的江底沉了下去。 那一瞬間,她的整個人浸在冷水里,已經被凍的渾身僵硬,卻未有眼眶發熱,胸口處有一股熱血奔涌。 于是她用了所有的力氣游向他,捉住他冰冷的指尖。 他是手指僵硬,費力的想要甩開她,她卻不敢放手,扯著他的指尖撲過去,用了所有的力氣抱住他,試圖托住他不住下墜的身體。 那水底下又冷又黑,她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恐懼,她都不知道他根本就不通水性,可是不敢想象,如果要將他冰冷埋葬這江底的情景會有多可怕。 冷水凍結了血液,凍結了思維,凍結了所有的一切,從四面八方灌過來,身體沒有知覺,只能隨著那奔涌不定的江流浮浮沉沉,使不上力氣,也找不到出口。 這夢里的一切,太真實,真實到此刻宋楚兮明明發著高燒,身體guntang,她也也只覺得一顆心冷的縮成了一團。那種被冷水包圍的感覺太鮮明,太可怕了。 大床上,她一直抓著壓在胸口的被子瑟瑟的抖,口中還是念念有詞的重復著那幾個含糊不清的字。 端木岐眉頭深鎖,站在她的床前,從一開始就沒敢放太醫進來。 “這都又加了一床被子了,小姐怎么還在發抖?”舜瑛憂心忡忡的說道,扭頭去問端木岐。 端木岐的一張臉上,鮮見的沒什么表情,只一直靜默不語的盯著宋楚兮,半晌不置一詞。 又過了一會兒,舜瑜才急匆匆的把煎好的湯藥端進來,“少主,藥煎好了?!?/br> “拿來!”端木岐這才終于有了反應,反順手接過舜瑜手里的藥碗,彎身坐到床邊,另一只手將宋楚兮撈起來,靠在他身上。 他也沒那個耐性再去哄她張嘴,直接捏開了她的嘴巴,將溫熱的藥汁灌下去。 好在是宋楚兮的神志不清,并沒有什么抵觸情緒,乖乖的將那大半碗藥吞下了。 舜瑜接過空碗,又遞了帕子過去,端木岐給她將沾在唇邊的藥汁擦拭干凈,又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緩了會兒,確定她沒有惡心嘔吐的跡象,這才又把她塞進被窩里,裹好了被子。 “太醫怎么說的?這服藥喝了就能保證把燒給退了嗎?”端木岐沉著臉看向了舜瑜。 “徐太醫是說這服藥應該有效的,不過等藥效發作,怎么也得一兩個時辰,到時候還要再看了效果再說?!彼磋さ?。 宋楚兮雖然不常有頭疼腦熱的毛病,但是偶爾病上一回就驚天動地,兩個丫頭回回都要被嚇掉半條命。 端木岐沒再說話,只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昏睡中的宋楚兮。 “如果司徒先生和青陽公子他們誰在就好了?!彼磋ぴ娇此纬膺@個樣子就越是擔心,忍不住說道。 舜瑛的心里一陣緊張,連忙扯了下她的袖子,制止了她慌亂之下的口不擇言。 端木岐特別不喜歡和岳青陽照面,而司徒寧遠那里,大約因為是長輩的關系,他一直都能不麻煩就盡量不麻煩的。尤其是宋楚兮和岳青陽之間的關系算是相處融洽的,端木岐就越發的忌諱他。 不過好在這會兒他沒什么心思理會舜瑜的話,只沉默著坐了一陣,舜瑛回頭,見到門外一個熟悉的影子正來回晃蕩,就提醒道:“少主,長城好像有事找您?!?/br> 這個時候,已經是五更天了,再過不久天就亮了。 端木岐回頭看了眼門口的方向,又不是很放心的再看了眼宋楚兮,這才起身往外走,“看著她點兒?!?/br> “是!少主!”兩個丫頭應了,目送他出去。 宋楚兮卻一直毫無所察,這時候還一直被那個夢境所困,睡的十分不安穩。 舜瑜憂慮不已的彎身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困惑不解的抬頭去看舜瑛,“從宮里開始,小姐就在喃喃自語了,舜瑛你聽,她這是不是叫的什么人的名字?” 宋楚兮一直重復的話,反反復復也就那么幾句,她們兩個一直都守在旁邊,即使她的口吃再含糊,也能揣測著分辨個大概的。 舜瑛緊皺著眉頭,臉上表情卻是出奇的嚴肅,“好像是吧!”卻不深究和多言。 她們是不知道宋楚兮這到底是在低估的什么,但是可想而知,端木岐卻是知道的,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急著把宋楚兮從宮里弄出來,并且不再讓太醫進來服侍。因為如果讓宋楚兮就近在宮里養病,那么為了表示禮遇和問候,劉皇后那些人就都少不得要過去探望,讓其他任何一人聽到她胡言亂語都是不妥當的。 舜瑛走過去,又探手去摸了摸宋楚兮guntang的額頭,“但愿太醫的這服藥有效,小姐的燒能盡快退下來?!?/br> “但愿吧!”舜瑜也是一籌莫展的嘆了口氣。 * 端木岐從那屋子里出來的時候,長城已經在門口來回轉悠了好幾趟了,他的確是有些事情要和端木岐說的,但是沒到十萬火急的地步,所以就沒有直接進去叫他。 端木岐的面色略帶了幾分冰涼,走到那屋子外面的廊下站定,“宮里已經有了結果了?” “是!”長城點頭,慎重又本分的微垂了腦袋,只言簡意賅的稟報,“是辰王妃做的,說是為了四小姐傷了殷雪郡主的事。給北川郡主那孔明燈上做手腳的侍衛和推了四小姐的婢子都被當場揪出來了。還有辰王妃——” 長城說著,突然一頓,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眼端木岐。 彼時端木正站在廊下。 之前宋楚兮的衣服濕了,他脫了自己的外袍給他,一直忙到這會兒也沒來得及換衣裳,是以此時穿在外面的就只是一件深紅色剪裁得體的袍子。因為毫無負累,那袍子穿在身上,反而是將他的身形拉的更加俊秀挺拔,并且平時妖媚入骨的風流姿態褪去,便就只多了幾分卓絕又清冷的氣勢。 他漫不經心的從伸到眼前的梅樹上抓了幾朵花在手里,從掌中揉的支離破碎,聽長城欲言又止,他就側目看過來,唇邊冷諷的勾起一抹笑,“無非就是和殷湛有關的,還有什么是不能說的?” 他這話,乍一聽去,就只覺得諷刺又散漫,可是長城對他的習慣太了解,卻破天荒的聽出點兒陰陽怪氣的味道來了。 “是!宣王把辰王妃也給殺了?!憋w快的定了定神,長城再不敢摻雜任何私人的情緒,又進一步解釋道:“就當著陳武帝的面,動用了私行,挑斷了她四肢的筋骨,又放了血?!?/br> 殷湛這個人,哪怕是在皇帝面前也有狂傲的資本,可畢竟是君臣有別,一直以來,就算他和皇帝之間會有爭端,也都是背地里的事情了。 可是這一次,大庭廣眾之下—— “看來他是真氣的不輕啊?!倍四踞S刺道。 人人都以為他是為了殷黎做的,可是—— 端木岐的目光猛然一沉,扭頭朝身后緊閉的房門看去。 長城只循規蹈矩的垂著腦袋不吭聲,過了一會兒,端木岐才重新收回了視線道:“現在是風聲已經完全平息了嗎?” “是!”長城道:“辰王妃的尸首已經被辰王府的人帶回去準備安葬了,宣王的人,也已經從各宮門那里撤了?!?/br> “他倒真是豁的出去?!倍四踞勓?,就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也分不清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說了這么會兒的話,此時天色已經蒙蒙亮。 前面的花園里,間歇不斷的傳出些響動。 長城回頭看過去一眼,“應該是彭澤太子和文馨公主一行回來了?!?/br> 端木岐對這些人沒什么興致,就要轉身回那屋子里,“去跟他們說一聲,我們這邊有病人在,叫他們小些動靜?!?/br> “是!”長城答應著,才要轉身去辦,外面就見一個侍衛引著一個低眉順眼的內侍進來,“奴才見過端木家主?!?/br> 端木岐的腳步頓住,不悅的皺眉看過去。 “奴才是奉太子殿下的口諭過來的,殿下和皇上都十分掛心宋四小姐的身體,讓奴才過來看看,四小姐她可是好些了?”那內侍低眉順眼的說道。 這殷紹的表面功夫還真是做的足。 端木岐冷笑了一聲,“好轉了又如何?沒有氣色又如何?難道稟報了太子殿下和皇帝陛下知道,他們就能讓楚兒馬上好起來嗎?” 那內侍被他殺氣騰騰的話堵的一時啞口無言,正在尷尬的時候,外面卻又有人到了,又是個眼生的內侍。 端木岐是真有些不耐煩了,面色不善的橫過去一眼,“你又是哪一宮的?” 那內侍本來也才剛要自報家門,被他這一喝問,脫口就道:“奴才是重華宮的?!鳖D了一下,又恍恍惚惚道:“太后娘娘請端木家主馬上進宮一趟?!?/br> 宋太后宣他進宮?肯定不只是為了問宋楚兮的身體狀況的,應該還是為了國宴上發生的那件事。 端木岐這個時候并是很有心情去應付這些,不過宋太后卻不是局外人,他思忖著猶豫了一下,然后就一撩袍角往外走,“你先回去復命吧,我去換件衣裳,隨后就來?!?/br> 舜瑛聽見外面的動靜,就開門奔出來,“少主,您要出去嗎?” 端木岐的腳步頓住,朝那屋子里看了眼,然后才點頭道:“嗯!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好好看著她?!?/br> “是!” 端木岐回到自己的院子,進屋換了件衣服,就馬不停蹄的急匆匆的再度折返皇宮。 這邊她走的才匆忙,舜瑛卻不怎么放心,不過宋楚兮喝了藥,半個時辰之后就出了許多的汗,身上的熱度倒是退了一些下去。 這是好現象,兩個丫頭給她把汗濕的中衣換掉。 舜瑛試了試她的額頭,思忖道:“照這個情況下去,兩個時辰,燒就差不多該退了,舜瑜你去一趟廚房,讓先準備些吃的吧,當小姐醒了好用?!?/br> “嗯?!彼磋c點頭,把換下來的衣服抱在懷里出了門,不想房門才剛關上,舜瑛卻聽她悶哼了一聲,及時回頭,就見她的影子從門外緩緩的落了下去。 “什么人?”舜瑛一驚,抓過寶劍就要追出去,但是轉念一想宋楚兮還在屋子里,如果是調虎離山就糟了,一時間遲疑,為了通氣而留了個縫隙的窗外,突然有人猛的一下拉開了窗子,一個黑衣人身形迅捷的翻窗而入。 舜瑛當時正在失神,反應過來才要拔劍,卻是晚了,被那人飛撲而上,直接一記手刀劈在了頸后。 如果不是她失神,衛恒倒也未必就能這么容易得逞,他趕緊將舜瑛扶到旁邊的榻上,這時候,房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拉開。 “主子——”衛恒放下舜瑛,趕緊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