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你先出去守著吧!”殷湛道,款步跨進門來。 衛恒一聲不吭的帶上門,退了出去。 殷湛進了屋子,徑自就走向里面的那張大床。 宋楚兮的這具身體很瘦弱,包裹在被子里,看上去的樣子就更瘦小的有些可憐。他走過去的時候,心跳是有些不穩的。 隔了這么久,這還是他第一次可以這樣無所顧忌的靠近她,不為別的,就因為—— 她是睡著的,不會防備他,排斥他,質問他。 殷湛走到那床邊坐下,他的坐姿,與其說是規矩,不如說是有點緊張可刻板,這時候天才剛剛亮,太陽不曾升起,屋子里的光線有些昏暗。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定格在那少女痛苦不安的面孔上,她口中戲語呢喃的在說一些話,雖然們模糊不清,可是那些斷斷續續的字句,每一個音符從她唇齒間溢出來,都叫他心潮澎湃,那感覺,說不上是欣喜還是心疼。 喜的是,即使無關兒女私情,她的心里至少還有著他的位置,她能記得他,而疼的是—— 這樣虛弱又憔悴的他,是他從來也不敢不現象,更不愿意看到的。 遲疑了一下,殷湛緩緩抬手,去試了她額頭的溫度。 雖然這會兒宋楚兮已經燒的沒有之前那么厲害了,可體溫也還是高處正常人許多,她的掌心里本來是因為緊張而帶了些灼熱干燥的溫度的,落在上面,仍覺得燥熱難受。 許是被這陌生的碰觸驚到了,正睡的昏昏沉沉的宋楚兮呢喃細語間的聲音突然就清晰又急切了幾分,這時候毫不費力,能聽到她嚷著的兩個字—— 是沅修。 殷湛的手臂僵硬的靜止了一瞬。 宋楚兮試著偏了偏腦袋卻沒能躲開她的手,似是感覺到了某種束縛,夢里她是用盡全力死死的抱著那個人的,這一瞬間他忍無可忍的抽出一只手來,奮力一揮,將殷湛的手臂擋開。 可是深水中,她一只手的力道突然就抓不住那人的分量,那人的身體自她指縫間一下子就墜落了下去。 “沅修!”她突然就慌了,一瞬間傾盡全力的彈坐而起,雙手恐慌的往空氣里胡亂一抓,看看好就扯住了殷湛的袖口。 手里再次抓住了什么東西,她才放松了一瞬,渾渾噩噩的抬頭起頭。 沒有預期中的冰冷和潮濕?這是哪里? 她恍惚的一寸一寸抬頭,對上面前那人的視線,眉頭便就費勁的皺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不怎么確定的試著開口道:“沅修?” “我在!”殷湛的聲音沙啞,很輕又很沉重的應了聲。 ------題外話------ 嗷嗚,更新~ ☆、第036章 宋楚兮,不該是你這個樣子的! 宋楚兮的手,還緊緊的攥著他的袖子。 本來一直被那個夢境困擾,她能鮮明感覺到那夢里的危機,可是這一刻,看著殷湛完好無損的坐在面前,那些本來似是很清晰的記憶突然就又變得陳舊且不真實了起來。 宋楚兮費力的思索,但是腦子里是真被燒的糊涂,有很多的事情都想不連貫。 她撐著身下床板,若有所思的慢慢爬坐起來,再次抬起頭,眼神混沌不清,很有些艱難的思索著當下的環境。 屋子里的光線略顯昏暗,她使勁皺著眉頭看著當前男子的面孔。 他的面目依舊清絕岑貴,完好無損,和她夢里那些恐怖的記憶相差甚遠。 宋楚兮努力的思索,然后才又想起點兒什么來了,那件事—— 已經過去很久了。 “好像——”搖了搖頭,宋楚兮神色有些懨懨的,又垂下了腦袋,煩躁又無力的長出了一口氣,“我好像做惡夢了。沒事,已經沒事了?!?/br> 她的精神困頓,腦子里昏昏沉沉的,只說了這么兩句話,就又昏昏欲睡,身子倒下去,額頭壓在了殷湛的肩膀上。 殷湛一直保持著一個不變的姿勢,靜默的坐在床邊,遲疑了一下,方才抬起一只手,輕撫她的后背。 宋楚兮很快就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殷湛拉了被子,將她裹住,卻沒有再強行叫醒她。 大概是因為親眼確認了那恐怖至極的一幕就只是個夢,這一次她便睡的很安穩,沒有再胡言亂語,呼吸雖然有些沉重,但卻韻律平順。 * 端木岐的車駕趕到皇宮門口的時候,恰是見到那里等了幾個人,為首的一個內侍總管看著眼熟,他想了下就記起來了,是宋太后重華宮里的太監副總管林瑞。 “端木家主?”那林瑞見到他,沉吟一聲,就連忙迎上來行禮,“奴才才剛要過去驛館那邊,您來了正好。四小姐的事情,太后娘娘聽說了就很著急,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端木岐也記掛著驛館里的宋楚兮,翻身下馬,將馬鞭甩給了長城就大步往宮門里頭走,“暫時燒還沒退,晚點再說吧,太后娘娘現在得空?” “聽說四小姐出事了,娘娘下半夜就沒睡了?!绷秩鸬?,容不得多想的快步追上他去引路。 端木岐這天的情緒看上去不太對勁,一路上林瑞也就不主動找什么話茬,直接帶著他回了重華宮。 “晚輩見過太后娘娘!”端木岐進了正殿,這個時間,宋太后卻是穿戴整齊的站在一株盆栽前面,擰眉沉思。 “你來了?兮兒怎么樣了?”宋太后的思緒被打斷,轉身問道。 莊嬤嬤也不用她吩咐,就從容不迫的揮揮手,帶著殿中的內侍宮婢們退到了殿外。 “發了高燒,太醫給開了藥,她還沒醒?!倍四踞院喴赓W的回道,他還急著回驛館,于是就長話短說,直接就正色看向了宋太后道:“這次的事,雖然有些意外巧合的成分在里頭,但那人在國宴上的態度,就已經再次證明了他對咱們南塘已經勢在必得。這一次他姑且還礙著面子,帶幾分試探的意思,下一次恐怕就要直接動強了。楚兒遇事,雖不是他親自出手設計,但是他要分化我們兩家的用意卻是真的?,F下已經不能再拖了,御前請命的事——我說話未必能有分量,他勢必要推諉,所以就只能是靠太后娘娘您出面了?!?/br> 皇帝和宋太后之間畢竟不是親母子,在這件事上,太后說話也不見得就有分量,弄不好就是徹底翻臉。 宋太后面無表情,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才側目看向了他道:“你能保證善待兮兒嗎?” 端木岐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她會舊事重提。 宋太后就又繼續說道:“那個孩子的性子,是太好強了些,哀家的處境又自顧不暇,實在關照不了她多少,實在不想見她在哀家身后無所依托。昨兒個在國宴上,你也不全是在逢場作戲吧?我宋氏一脈,到了今天已成頹勢,很難再挽回什么了,兮兒那孩子,哀家還是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你能真心待她嗎?” 宋楚兮那丫頭的性子野,不容易馴服,她現在是不知道宋太后背地里的盤算,但宋太后這明顯就是一廂情愿了。 端木岐勾了勾唇角,“太后娘娘您這是要坐地起價嗎?” 宋太后突然就冷笑了一下,“就算哀家要另加籌碼,你也還不夠資格來跟我來談。約定好了的事,哀家就不會出爾反爾,自然就會把答應你們的都做了?,F在我與你說這些,就都只是肺腑之言,這不是交換的條件,只是給你提個醒兒,你別虧了那個丫頭了,就算不為別的,只從道義上講——你們端木家,就不能對她不住。宋家,現在還有一個宋楚寧在,聯姻的人選隨時都可以再更改,你對兮兒,若不是真心實意,就趁早不要束縛住她,大家好聚好散?!?/br> 宋楚琪行蹤不明,宋楚兮就是宋亞軒留下的唯一的血脈了,宋太后要保全她的決心,毋庸置疑。 端木岐沉默了一陣。 宋家的這位嫡長女,從一開始就與眾不同,特立獨行又極有主見,若不是埋葬在了這深宮之中,這女人的一生想必也會是一段傳奇。 端木岐很少會佩服什么人,不過這女人的堅韌和決心還是一再的叫他刮目相看。 “娘娘——”最后,端木岐就又彎唇笑了笑,他看向了宋太后,語帶調侃道:“我能不能問一問,當初你做了這樣的決定,真的就只是為了遵從宋老家主的意愿,還是——” 守住南塘,是宋氏和端木氏之間的共識,本來這件事,是不必進展的這么艱難的,只奈何宋義死得早,宋家過早的落在了一個目光短淺的宋亞青的手里。 “我的事,不需要你來置喙!”宋太后怒道,冷聲打斷她的話。 “可是您為什么不當面對那個丫頭坦白呢?”端木岐道,與宋太后的疾言厲色比起來,他反而顯得不溫不火,“說到底,其實你也是不甘于讓宋氏就此沒落,從此屈從于我端木氏之下的吧?所以你對她隱瞞,又有意的縱容那丫頭的野心,你還想利用她來重新振興宋氏?” 宋家的人里頭,宋亞青父子一心只想要投靠朝廷,而宋楚兮體弱,又只區區一個小女子,怎么看,到這里,宋氏這一脈也都要就此沒落了。 要宋楚兮去撐起來?說真的,這很有些不切實際。 宋太后緊抿了唇角,不說話。 端木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就站起身來道:“我先回去了,楚兒醒過來了,我會叫人傳信來的?!?/br> 宋太后冷著臉沒吭聲,端木岐也不等她首肯,徑自轉身,推開殿門走了出去。 守在門口的莊嬤嬤走進來,見到宋太后的面色不善,就微微嘆了口氣道:“端木少主對四小姐未必就沒有真心,也許就只是嘴上不肯承認罷了,看他走的這樣急,想來也是記掛著四小姐的?!?/br> “暮秋,我背棄了父親的囑托,你說將來到了九泉之下,他是不是都不會原諒我了?”宋太后卻沒理她的話,苦澀的嘆了口氣,“宋家,我眼見著是守不住了?!?/br> 就算他們宋氏和端木氏連成一氣,可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端木岐的氣焰如日中天,而他們宋家,卻已經從內部腐朽了。她放棄了宋亞青那些人,換而言之,是她的縱容默許,促成了整個宋氏家族的沒落。 莊嬤嬤抿了唇角,并不橫加議論。 不是她就對宋太后所做的一切沒有微詞,只是因為她知道,對于這個女人所做的任何一個決定,根本就沒人能夠左右。 沉默了一陣,最后莊嬤嬤只道:“也是三老爺那些人都不爭氣?!?/br> 宋太后沉默不語。 “可是太后,您為什么不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四小姐呢?她和那端木少主之間一直這么拗著脾氣,也不是個事兒啊?!鼻f嬤嬤再次開口,不解道。 “哀家——”宋太后張了張嘴,后面卻是欲言又止,苦澀的笑了一聲道:“剛才那個小子這句話是說對了的,我就是不甘心。那丫頭既然是有那份心思在,那就讓她去拼吧,我這一生,妥協讓步,早就過的人不人鬼不鬼了,就是不想讓她重復去走和我一樣的路。男女之間的事,若是真的有情,還在乎這氣勢上最后到底是誰能壓倒誰嗎?” 如果端木岐真的是將宋楚兮放在心上了,那么即使宋楚兮再強勢再任性,她要把持宋家,他也只應該妥協讓步。 如若不然—— 其實她也樂于看他們兩個一拍兩散。 明知道自己這一生無力回天,可就是不甘心,所以她放任宋楚兮的任何作為,只不過—— 這似乎是要坑了那個丫頭了。 * 端木岐從正殿出來,等在院子里的林瑞就趕緊迎上來,“奴才送端木家主出宮?!?/br> “嗯!”端木岐淡淡的應了聲,腳步有些匆忙的大步往外走,不過那一瞬間,他心里突然起了點異樣的感覺,待要深究的時候又摸不到跡象了。 因為他出來的時候,宋楚兮還燒著,端木岐這會兒便有些急躁,一路疾行去到宮門口,看到等在那里的車馬,他腦中才又是靈光一閃,突然回味過來之前那一點怪異的感覺是從何而來的了。 端木岐的目光冷了冷,突然止步。 林瑞不解的止了步子,回頭看來,“端木家主?您怎么了?” “那會兒,你是奉了太后的旨意,要去驛館探楚兒的病的?”端木岐問道。 “是??!”林瑞點頭,看著他臉上過于嚴肅的表情,不禁奇怪。 長城本來也是困惑不解,再轉念一想,突然就倒抽了一口涼氣,上前確認道:“那會兒你在宮門口,是要出宮的?” “嗯!因為馬車還沒到,奴才就等著了,沒想到端木家主就先過來了?!绷秩鸬?。 長城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 端木岐卻再就一個字也沒多說,直接大步出了宮門,翻身上馬,就策馬離開了。 長城火急火燎的帶人跟了上去,留下林瑞一個人大惑不解的站在宮門口愣了半晌。 “假傳太后懿旨,這是什么人做的?”長城追上端木岐去,略有幾分緊張的問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