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嬴煥銜笑欣賞著她的樣子。心下不得不承認,即便她稱不上絕色,嬉笑怒罵的樣子也都各有各的好看。眉梢眼底總透出幾分掩不去的靈氣來,讓她看起來格外靈動,薄施粉黛之后,更像個精巧的小仙子。 他終于在她的傲氣之下服了軟,吁了口氣,淡笑道:“我原是想著你從前義正詞嚴地‘警告’我不可再在戚國宣揚你的威名,你只為弦國辦事,不認戚國百姓叫你國巫,怕這回擅做主張散出了你的名氣惹你不快——方才見你答應得這樣爽快,才知是自己多慮了?今非昔比?” 他果真是想調侃她!她預料在先,卻還是恰被侃到了心坎上! “今非昔比”這詞細剖來就深了,他干什么要說出來…… 阿追羞赧地腮幫子一鼓又扁下去,雙頰覆上一層淡紅。嬴煥面無表情地伸手一撫,嚴肅地故作驚嘆:“好燙!病了?” . 一夜之間,阿追占卜出的戰事結果經文人雕琢變得文采斐然,而后謄抄數卷,由官兵巡游著到各處朗讀。正鬧得熱烈如火的流言頓時都消了一層氣焰,但過了幾日,又有各樣針對她占卜結果的“詭辯”飛了出來。 這回連蘇鸞都忍不住揶揄:“有病沒有?你一個大活人就在朝麓城里,他們硬將你卜出的事解讀出十樣八樣別的結果,生怕正主不出去打臉?” 從在弦國開始,國巫的話就不容旁人置喙,是以打不打臉另說,阿追頗有興致去看看別人如何歪解她占卜出的結果。 挑了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她便叫著蘇鸞和云瑯一起出門了。 碧朗的天色下,開戰的緊張氣氛讓街上開門營業的店鋪略少了些,但也并未太多影響一國之都該有的繁榮。攤販叫賣、路人過往皆如常,寶劍書籍、胭脂水粉皆有,還有盛產文人墨客的皖國來的詩歌美酒,甘醇的酒香在巷間散著,短暫地驅開人們對戰事正起的記憶。 蘇鸞到戚國后已好久沒有隨性地買過東西,看見一家賣首飾的店子便扎進去不出來了。 阿追在旁邊的布莊挑著布匹,過了會兒,見蘇鸞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沖著她就喊:“阿追阿追!借我點錢!” “???”阿追一愣,蘇鸞扒在她的胳膊上,眼淚汪汪:“看上一條瑪瑙串子,要二兩黃金!” “嘖……”阿追瞇眼,“你堂堂蘇家女郎,差這二兩黃金?” “差!”蘇鸞一邊斬釘截鐵地答她,一邊自己心里也不好意思。其實蘇家當然是不缺錢的,君上每個月還有俸祿撥給她,只不過是她攢不住。 但眼下借錢才是要緊事,當然不能細究這個,蘇鸞就厚著臉皮一味地求阿追:“你借我二兩,下個月君上給我的俸祿到了,我連本帶利還你三兩,行不行?哎那塊瑪瑙真的成色極佳,耽擱了就買不到了!國巫您行行好唄!” 阿追神色淡淡地跟她說:“你別一時沖動就把錢花了,靜下心忍忍,到了明天或許就發現……” “發現真的特別想買!”蘇鸞掛在阿追胳膊上不下來,話音未落眼前人影一晃,阿追蘇鸞連帶云瑯一起愣住。 布莊的掌柜一個大禮行得畢恭畢敬:“女……女郎您就是國巫??!這、這個,您朋友缺這二兩黃金,小人愿砸鍋賣鐵奉上!求您庇佑戚國、庇佑小人一家!” 三人:“……” 好好的買個布,還差點反從店家手里撈二兩黃金,這算什么事?蘇鸞在阿追和云瑯刀片般的目光下走出布莊的大門,二人到底陰著張臉把錢借了她。 蘇鸞賠笑一番后神清氣爽地再度走進那首飾店,卻見另一女子正舉著那串南紅串子端詳。 那人雖背對著她,但也看得出衣著華貴,半開的窗下映照出的陽光打在她的衣料上,反出的光澤耀眼但并不刺目。 都是身份不差的貴族小姐,蘇鸞自不會有上去硬搶的念頭,只一時心如刀割,誠心祈禱對方別看上這塊南紅。 那女子看了一會兒,將南紅交還給掌柜。蘇鸞正松了口氣,對方回過頭來看見她,一怔:“蘇女郎?” “你是……”蘇鸞與她并不熟,稍作辨別才記起來,頓顯詫異,“雁夫人?” 雁遲笑意款款:“出來消閑?” “陪阿追出來走走?!碧K鸞答道。 雁遲向外瞧瞧,看見阿追時略顯躊躇,思忖片刻后到底還是出去了。 阿追驀地看見雁遲也一詫,相互一福,雁遲沉默了會兒問她:“女郎可得空么,我們一同走走?”她說著短短一喟,“有些事須讓女郎知道?!?/br> 39|情報 阿追略作思量便答應了,雁遲頷首,先一步往南走去。出了這條小巷,阿追才見候命的護衛頗多,顯都是隨著雁遲出來的。 雁遲對朝麓城很是熟悉,左拐右拐的,在偏僻處尋了家茶肆。 這茶肆雖偏僻卻并不簡陋,從桌席一類的大件,到盞壺碗匙這些小物都精致得很。就連前頭招待客人的伙計都顯得氣質不凡,并不似尋常店鋪的伙計那樣點頭哈腰地對客人陪笑臉,見她們進來,上前端端正正地一揖,問說:“幾位女郎,可需樓上雅間?” 不卑不亢的語氣無任何刻意的熱情,倒像書香門第的公子正迎接遠道而來的友人。 雁遲點了頭,伙計就領她們上樓了,蘇鸞和云瑯知是要避人,便隨意地在一樓廳中落座。 待得伙計離開后解釋道,雁遲主動對這地方滿是陌生的阿追道:“女郎沒來過此處?朝麓城里的名門望族大多喜歡這里。除卻這茶肆,還有書館、酒樓、客棧之類,但凡牌匾上有一彩稚紋樣,便都是一家的產業?!?/br> 香茶端進來,雁遲親手給她倒著茶,噙笑續說:“女郎得空不妨常去這些地方,頗有雅趣,好過閑在王宮里悶著。也大可安心,這些地方雖是隨處開著,客人卻都身份不凡,閑雜人等是不會來的?!?/br> 她口氣悠悠地細說著這些地方,只字不提有甚要緊事。阿追一時便也不急,循著她的話同她閑談:“這樣大的產業,又這樣講究,想來東家也非凡類?” “自然?!毖氵t抿了抿唇,“東家名喚稚南,原是皖國花魁,賺足了錢就自己來戚國置了番產業,倒也風生水起?!?/br> 她笑瞧了阿追一眼:“皖國那地方你知道的,先前也沒什么戰事,才子佳人頗多,黃金珠寶也多,在風花雪月的事上自然格外在行些?!?/br> 雁遲的話到此一停,聽似與任何正事都沒有干系了。阿追心里琢磨著門道,淺笑看她:“夫人想同我說的事,就是風花雪月?” 雁遲吟吟笑意凝在唇畔:“女郎在弦國也是顯貴,想來多少清楚,除開紈绔子弟不談,大多王公貴族所謂的‘風花雪月’,從不是簡簡單單的‘風花雪月’?!?/br> 阿追不予置評,接過她遞來的茶盞抿了一口,不耐略顯:“夫人說話很愛繞彎子?” “我只是拿不準女郎會不會信我?!?/br> 阿追淺淺一滯:“這就要看夫人要說什么事了?!?/br> 她自問足夠干脆,這話說明后,雁遲卻仍沉默了好一會兒,俄而豁然一笑:“也罷,但女郎可否先答應我——如若女郎覺得不可信,也莫要告訴主上,免讓主上覺得我挑撥離間?!?/br> 阿追輕哂:“夫人顧慮頗多?!?/br> “關乎前程,不顧慮不行?!毖氵t口氣輕輕的,清亮的目光卻有力地凝睇著她。直至阿追頷首答應,她才舒氣地一笑,“如此便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