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二人各自小啜了一口茶,氣氛中平添三分肅然。 雁遲說:“此番是天下盡起烽煙,戰局不同于往日。兄長出征前,我心下擔心也多,便著人打聽到了班國一巨賈來戚國的時間,想見見他夫人,問一問班國兵力如何、于戚國而言會不會有兇險?!?/br> 這是庸人自擾的擔憂,且就算打聽了,也并不能左右戰局。雁遲說著,自己也覺有些丟人,頓了頓才續道:“那日便約在了稚風館——是這東家名下的一酒樓。臨離開時,意外地碰見個熟人?!?/br> 阿追不禁追問:“誰?” 雁遲仿若未聞地繼續說著:“我本想同她見個禮,但未及走近,卻見另一人先一步進了她在的那雅間。那人瞧著面生且是個男子,我怕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就湊過去聽了一聽?!?/br> 阿追抿笑頷首,雖覺得她前面鋪的話太多,倒也理解她不肯多惹事端的謹慎。 雁遲舒了口氣:“結果倒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只是提及了女郎您這弦國國巫。當中還有什么‘邪術’、‘阻擾’之類的話,我勉力聽也聽不太懂,只是聽著不似好事?!?/br> 阿追的心“咯噔”一提:“邪術?” “是?!毖氵t點頭,抬眸見她眼底大有追問之色,為難道,“具體的,我當真解釋不出了,只是覺得該告訴女郎一聲。如若真不是好事,女郎加些小心便是?!?/br> 阿追又問:“可她為什么會……” “女郎果是聰明人,我還怕女郎聽我方才的話,摸不出那人是誰?!毖氵t輕垂的眼簾稍抬了抬,“那于女郎而言,原因是何便也不難猜?!?/br> 阿追循循地吁了口氣。 天下大局割為兩半,東榮是一邊,戚國在另一邊。那人本就是東榮送來的,愚忠之下仍想效忠于東榮天子,倒也不難理解。 阿追靜了靜心,一壁打量雁遲一壁思忖斟酌。 她與雁遲并不熟悉,前幾次見面都是在戚宮里,除卻宴席上和嬴煥沾染邪術那兩回,二人正經說了幾句話外,其他時候不過碰面見個禮而已。 她對雁遲的唯一印象,幾乎就是覺得這是位美人兒。眉目間一絲一縷盡透著柔美,精致的妝容點綴著那份高貴。孤傲與溫婉盡在她身上,該是矛盾的兩種氣質,堪堪融作了令人賞心悅目的一體。 但今天看上去又不太一樣。 雁遲今日著了一襲淡青色的雙繞曲裾,粉黛也施得淺淡。這份淺淡雖則掩不去她的姿色,卻讓她顯得出塵,就連神□□緒都變得難尋起來。 以至于阿追凝睇了她好一會兒,也無法從她的神情里判斷這話到底有幾分可信。 心里哀嘆一聲,阿追私心里放棄察言觀色,面上仍從容端和:“多謝夫人告知,我自會加小心?!?/br> 未辯對方虛實,她便有意半句多余的話也不說。雁遲則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微微一笑,似乎還稍稍地松了口氣:“這樣便好,女郎萬事小心?!?/br> . 雖則在雁遲面前未露什么驚慌,但回到王宮里靜靜想想,阿追便難免有點慌——雁遲提及“邪術”,在她為巫多年的了解里,邪術里就沒有一樣是好的。單是聽“邪”這字也知不是什么善類,總不能奢求人家是用邪術保佑她。 阿追躺在榻上枕著手,小心翼翼地斟酌起輕重來,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緩了些。 雁遲一再地表現出謹慎,從開始的一環不落的解釋原委到后來的并不直言那人身份姓名,這大抵不止是她習慣于謹慎,而是希望她能會她的意、能同她一起謹慎。 二人間并不夠熟悉,雁遲直接向她提要求多少會覺得難以開口,以這樣的法子讓她會意,倒是也不難懂。 阿追嘖嘖嘴,繼續拿捏具體的分寸。 雁遲大概不至于想什么“化干戈為玉帛”,頂多也就是不想讓事情鬧得太大,不想引得大局動蕩或者讓嬴煥難堪。這倒也好辦,只要她別直接去找姜曦對峙就是了。待得探清虛實再出手便可,只要能服眾,應該就不違背雁遲的好意。 可怎么探這虛實呢? 阿追想得有點心煩,翻了個身面朝墻壁琢磨了會兒仍無進展,略顯暴躁地猛坐起身! 隱約聽到一聲嗤笑,她一眼瞪去,看清來人后不滿:“殿下偷看女子閨房?!?/br> 并不是問句,是不客氣地給他定了罪。嬴煥又笑了一聲:“冤枉。我聽蘇家女郎說你正入定,這才沒敢妄加攪擾?!?/br> ……蘇鸞瞎說!誰“入定”了! 阿追瞪著他下了榻,理理方才躺得褶皺的衣裙,沒好氣地去給他沏茶。嬴煥早已不再刻意地跟她客氣,見狀便怡然自得地去案前落了座,待得茶水端上來,才繼續問她:“為什么入定?碰上什么難事了?” “嗯……”阿追想了想沒說,心知若雁遲所言不虛,她這樣一語捅出去便不止逆了她的心思,更是把她給賣了,徹頭徹尾的恩將仇報。 思索之后就說:“我是在想,在弦國的時候,每年春秋各有一次為月主而設的祭祀,需由我這國巫主祭。眼下我不在了,懷哥哥也未任命新的國巫,祭祀便沒了,不知月主會不會怪罪?!?/br> 自姜懷“逼婚”之后,她提姜懷的時候便少了些。眼下忽地又提起來,嬴煥竟有些不自在。 他皺了皺眉頭:“一年多了,去年春秋都沒聽你提過,弦國也未現不妥,想來月主是不怪罪?!?/br> “嗯,話是這么說,但我想來還是心虛得很?!卑⒆烽L長地嘆了一聲,觀察著他的神色補道,“也或許月主不怪到弦國頭上,卻記到我頭上呢?若她為此降罪,不用費別的力氣,只需讓我占卜不準,就夠我吃不了兜著走的了!” 也夠戚國和與戚國結盟的弦國、南束以及褚國公子韌吃不了兜著走的了。 嬴煥的神色果然松了些,阿追就不再過多強調利害,目不轉睛地望著,等他自己松口。 他略作思量便注意到她這壞壞的神色,心覺自己仿佛正被她拿捏脈門。他不快地蹙蹙眉頭想要駁她,一開口,卻是神使鬼差似的就順著她問說:“那你覺得如何為好?” 作者有話要說: 【揮爪子】我以為就算上飛機前碼不完,在飛機上也怎么都能碼完,最后竟是下飛機后在出租車上才收了尾…… 本章借助手機熱點網絡才成功更新,感謝高科技!【眼淚汪汪】 40|試探 阿追提出要在戚國祭祀月主,并不是什么太困難的事,戚王便點頭答應了。 與弦國一直將月主奉為主神不同,戚國此前并沒有過哪一路神明是由朝廷宣揚、引導百姓來信的。民間便信奉什么的都有,臨山者奉天主、拜天齊,莊稼人奉四時主、拜瑯邪,有家人在軍中的奉兵主、拜蚩尤,除此之外還有什么風神雨神、河神海神,聽說許多地方相鄰的兩州所奉之神都不一樣,更有甚者,一個同姓的村子竟能拜出□□位神來。 這情狀在阿追和蘇鸞眼里堪稱奇跡,用蘇鸞有點瀆神的話說就是:“戚國有今日,多是憑戚王治國有方,民間不多稱頌他則罷,信奉的牛鬼蛇神倒真不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