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別問了行嗎?”顧衿沒什么情緒,臉色蒼白?!拔也幌胛胰松叩拿恳徊蕉几藞髠?,安常,這是我自己的事情?!?/br> 傅安常堅持著,“可是你現在這樣的狀態很讓人放心不下?!?/br> “顧衿,以前你一直是一個特別有方向有朝氣的女孩子,但是現在呢,你看看你?!彼酱筇玫囊幻嫜b飾鏡子前,逼她審視自己。 鏡子里的人比之前的顧衿要瘦上很多,似乎是很早以前自己就追求的那種身材,但是一雙眼睛空洞無神,嘴唇沒有了口紅的裝飾,更讓人覺得多了幾分憔悴。 傅安常捏著她肩膀,很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邦欛?,你可以走,也可以去追求你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別折磨自己,好嗎?” “我關心你也不僅僅是因為我喜歡你,不管是從朋友的角度還是同事的角度,哪怕最后你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也還是希望你好。在我記憶里,顧衿從來都不是這樣的?!?/br> 經歷人生幾番起落波折,再難回到當初青澀模樣。 “安常?!鳖欛频?,抬眼看他?!澳愫鸵郧耙膊灰粯恿??!?/br> 一句話,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傅安常從鏡子里也審視自己,忽然來了一句,“可人總得有希望,對吧?!?/br> “今天不一樣,是為了將來能生活的更好。,我們都不可避免的要丟掉身上一些東西,去換對另一些東西的理解?!?/br> 他放開顧衿,往后退了一步?!安还茏叩亩噙h,走多長時間,你可一定得回來啊?!?/br> 傅安常指著自己,微笑著?!拔疫€欠你錢沒還呢?!?/br> 顧衿也朝著他微笑,說?!昂??!?/br> 她轉身走,逆著陽光跟傅安常大大的招手,像是在跟過去昔日的種種,都溫和告別。 顧衿買了一張去北京的機票,她覺得北京這個地方,像是一個巨大的中轉站,不僅能收容那些從四面八方來的有夢想的年輕人,也能收容像她這樣不知方向沒有目的的漂泊者。 她想,不管自己下一站是哪兒,在哪兒生存,總該去這樣一個城市看一看。 帶著的行李很少,伴身的只有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和一只隨身的小包,顧衿吃力的把箱子辦理了托運,一轉身,就看到了旁政。 他和她三四米遠的距離,穿著淺色的襯衫和外套,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人來人往,人聚人散,在他眼前一一走過,可他眼里只有一個顧衿。 他開車跟著她一路來機場,看著她拖著箱子在大廳里穿梭,跟空姐微笑拿自己的登機牌,看著她自始至終都不曾回頭。 顧衿無措的立了一會兒,才慢慢走過去。 他定定的看著她,“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鳖欛瓢褭C票往身后拿了拿,“走到哪兒算哪兒,總有值得停下來的地方?!?/br> 旁政垂眼,“還回來嗎?” “不一定,也許吧?!?/br> 嚴格來說,顧衿并不知道這個所謂“回來”的定義,現在b市并沒有她的親人,她的mama在國外,她的爸爸去世,而她真正的家鄉是遠在千里之外的a城。 旁政執拗,“那我跟你一起走?!闭f著,他就從外套里面的夾層里去拿錢夾,作勢去買機票?!安还苣闳ツ膬何叶几?,你不回來我就不回來,什么時候你愿意回來了,我陪著你?!?/br> “旁政??!” 顧衿惱怒抓著他的手臂,臉上終于見了多日以來一直沒有的波動情緒?!澳愠墒禳c行嗎??!” “我和你不一樣?!鳖欛仆?,“你有家人,有朋友,有盛恒,你要承擔的比原來還要多,這里有你太多割舍不掉的東西,你不能這么不負責任?!?/br> “那你就負責任嗎!”他咬牙低吼,似乎已經忍耐到了極限?!澳銢]有家,沒有親人?那現在這樣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算什么?” 顧衿慢慢否認,“我沒有家,我家不在這里?!?/br> “你有我?!?/br> “可你不是我的?!?/br> 顧衿靜靜站在他對面,一只手還抓在他胳膊上,可臉上依然是那副淡淡的,堅定的樣子。 旁政挫敗,心里有一股無處宣泄的恐慌漸漸聚積起來,讓他不知所措。 他猛地伸手去抱她,給她牢牢的禁錮在胸口,像是即將分別的戀人在做最后的道別。 “不管去哪兒都讓我知道行嗎,哪怕只有一個字,讓我知道你是不是平安?!彼?,像個小孩子?!半x婚協議我不會簽,我就在這兒等你回來,多長時間我都等,我不娶別人,我只要你?!?/br> 他把臉埋在她頭發里,熟悉的味道繚繞鼻間,讓人眼眶發酸。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堅持要走,但你要走我就給你時間,等你在外面玩兒夠了,想開了,不那么恨我了,就回來找我?!?/br> 旁政把手按在她背上,像是做承諾似的?!霸蹅z是分別,不是分離?!?/br> 分別是即將重逢,分離才是再也不見。 顧衿放任自己被他這么抱著,等了好久,才遲鈍的伸手去回應他,她在他耳邊輕緩的說了一句話,旁政身體瞬間僵住。 顧衿推開他,倒退著往安檢口走。 一邊走一邊望著他,旁政站在原地,漸漸的,在她視線中變成了一個極小的點。 離上機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顧衿起的早,也沒來得及沒吃飯,為了打發時間,她走進一家小小的面館,點了一份78塊的牛rou面。 沒人會在這樣冤大頭的地方填飽肚子,偌大的空間里只有她自己,年輕的老板坐在前臺煮咖啡,濃郁的咖啡香氣從四面八方溢出來,大概是察覺氣氛不錯,他又隨手放了一張cd來聽。 空靈動人的女聲響起,是顧衿很熟悉的一首歌。 陳潔儀的《心動》 有多久沒見你以為你在哪里 原來就住在我心底陪伴著我的呼吸 有多遠的距離以為聞不到你氣息 誰知道你背影這麼長回頭就看到你 過去讓它過去來不及從頭喜歡你 白云纏繞著藍天 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 也至少給我們懷念的勇氣 …… 服務生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rou面上來,顧衿低頭吃了兩口,忽然就掉了眼淚。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到旁政的樣子。 那是她大一上學期的冬天,也是在機場。 十一假期剛過去沒過多久,a城奶奶病重,她從b市趕回家去探病,好在奶奶脫險一切平安,母親心疼她火車來回奔波,也是為了不讓她耽誤學業,特地拿錢讓她坐飛機回去。 出了閘口,意外碰上機場大廳sao亂,有身著警服的人在外面維持秩序,在驅趕看熱鬧的人。 顧衿背著包,出于好奇,在人群外遠遠的看了一眼。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兩個男人大打出手,穿白色襯衫的那個狼狽彎腰,喘著粗氣盯著地上那個,似乎在忍耐一件極為突破底線的事情。 周圍有幾個和他相似的年輕人在拉扯著兩人,避免發生更大的爭端。 顧衿站在原地觀望了一會兒,漸漸得出了一個結論。 大概又是晚上八點檔三角戀的故事。 她退出人群,一個走到外面去攔出租車,走著走著,身后就被人撞了一下,她回頭,是剛才在包圍圈中和人打架的那個男人,他穿著白襯衫,通紅著眼睛,脊背挺的筆直,走的失魂落魄,不為一切所動。 他就那么一直往前走著,沒有目的,沒有方向。 那是顧衿第一次對一個異性生出那種陌生的感覺。 好像整個世界,只有她才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孤獨。那是一種共鳴,是一種心動,是一種莫名的疼痛。 后來她回了學校,漸漸忙碌起來,可是每每提起和機場有關的字眼,她總是不自覺會想起那天下午的那個背影,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孤獨男人。 室友嘲笑她是春心萌動,是想談戀愛的典型癥候,對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念念不忘,是癡心妄想。 顧衿也以為自己是少女懷春的一見鐘情,這種東西大多算不得數,可能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再見到他了。 直到大四的暑假,學校安排的實習任務,她和幾個同學被派到一家廣告公司做實習生,說是實習生,其實就是個聽使喚的力工,什么苦活累活都是他們去干。 那天廣告公司給一家六星級酒店做推廣路演,他們負責去布置展臺,b市八月份三十幾度的天氣,幾個女孩子中午沒吃飯,硬是在太陽底下挨了幾個小時。 有一塊廣告布是需要在高處掛起來的,當時四下沒有閑人,負責的項目經理便把這個活給了顧衿和幾個工人。 工人負責爬高,顧衿則需要把一塊純金屬的廣告牌從下面遞上去。 誰知腳手架釘的不牢,工人上去以后晃了幾下眼看就要摔下來,廣告牌也沒拿穩,顧衿下意識伸手去扶梯子抓人,這樣一來,還在上頭的廣告牌搖搖欲墜,直接咣當咣當幾聲就朝顧衿砸了下來。 顧衿當時閉上眼,死死蜷著身體,只求千萬別砸到腦袋。 預期劇痛沒有襲來,顧衿慢吞吞的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廣告牌被一個男人用手接住了。 旁政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兩只手高高扶住廣告牌的邊緣,有點吃力,陳湛北跟在他身后,嚇的抹了一把汗,趕緊接了一把。 “哥?沒事兒吧?砸著沒有?” 旁政把廣告牌遞給門口來幫忙的保安,拍了拍手上的灰?!皼]事兒,酒店今天有活動?” “可能是吧?!标愓勘毙挠杏嗉?,又端詳了旁政一會兒,這才跟負責展臺的經理發脾氣?!岸枷拱??怎么干的活兒???這是今天讓咱們旁少爺給接住了,要是接不住呢,砸了胳膊傷了腿,你們罪過就大了知道嗎?。?!” 一幫人都過來看旁政手上那幾道細小的傷口,眾星捧月的,經理點頭哈腰跟他賠不是,又忙著讓醫務室出來送藥和創可貼。 他漫不經心揮揮手,朝正扶著工人起來的顧衿吹了聲口哨?!昂?,怎么著,傷著沒有???” 他跟陳湛北本來是過來談個生意的,沒想到,連他酒店大門都沒進去就碰上了這起子麻煩事兒,那女孩看上去年紀不大,腦子還挺一根筋,眼瞅著那牌子砸下來也不躲,死命用手護著梯子怕人摔下來,倒是個不要命的主兒。 顧衿愣愣的看了他半天,才魂兒丟了似的跟他道謝,“沒有,剛才謝謝你啊?!?/br> 旁政手里勾著車鑰匙,穿著煙灰色的休閑裝,一身矜貴模樣。和顧衿那天機場見到他的樣子大相徑庭。 他饒有興致的打量這女孩一圈,不緊不慢的也不知道是夸她還是諷刺她。 “你可真勇敢?!?/br> 大熱的天氣,顧衿臉頰被曬的紅彤彤的,她自覺狼狽尷尬,尤其是聽了這樣的話之后,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那人已經和他同伴消失在酒店旋轉門后面,只留給她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 那個背影,顧衿到死都忘不了。 …… 往事最經不起推敲和回憶。 顧衿想起她最開始那一秒的心動,想起在機場時那個孤獨的白色背影,想起那個炎炎烈日下,他漫不經心卻又確確實實保護了她的舉動。她想起兩年前那個秋高氣爽的夜晚,他和她隔著一張桌子,朝她伸出那只干凈溫熱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