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張京墨卻也不重復,而是干脆自己從陸鬼臼的黑衣上撕下一塊布,然后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陸鬼臼道:“師父……” 張京墨道:“我看見我不想看的東西,接下來的路,便由你引著我走?!敝链?,他總算明白了敖冕為什么叫他將陸鬼臼帶上了。 因為不該進那扇門的人,居然是他…… 在黑布的襯托下,張京墨的臉色更顯得蒼白,陸鬼臼并不知道張京墨那具看到了不想看的東西是什么意思,只知張京墨說什么,他便聽話做什么。 于是陸鬼臼又牽起了張京墨的手,繼續往下走去。 張京墨閉著眼睛,跟著陸鬼臼的步伐,可是他的腦海里,卻是不斷的閃過那些一些糟糕的畫面,以至于他甚至無暇去關注周圍的情況。 冷汗順著張京墨的臉頰一點點的低落,陸鬼臼在發現張京墨的衣衫被冷汗浸透之后,又叫了張京墨幾聲,卻見張京墨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陸鬼臼的心中生出的些許的恐慌,他摸了摸張京墨的臉,發現上面一片冰冷。 至此,陸鬼臼不再猶豫,他彎下腰,將張京墨背了起來,然后大步大步的開始往下狂奔。 張京墨很不好受。 即便是閉上了眼睛,他的腦海里卻還是能清晰的浮現出某些畫面。 他看到自己走向了一條巨蟒,然后被巨蟒一口吞了下去。他看到自己和已經死去多時的天奉纏斗,然后一個不察被天奉的腰帶洞穿了心臟。他看到自己去尋那靈脈,卻被靈脈周遭的紅霧小蟲,啃食的一干二凈。他看到自己在雪山之中,失去最后一點的溫度。 張京墨死了太多太多次了,他以為自己習慣了……其實,并沒有。 陸鬼臼的腳步根本不敢停,他感到張京墨的身體像是受不住嚴寒似得不停抖動,心中怕的要死,甚至于開始暗暗的咒罵給他們帶路的敖冕。 陸鬼臼在黑暗中狂奔,他一邊奔跑,一邊將自己識海中的鹿書放了出來。 鹿書并不知張京墨和陸鬼臼二人發生了何事,見他們此時的情況,疑惑道:“你們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師父狀態很不好……”陸鬼臼心急如焚,卻又找不到什么法子,只能不停的往階梯下奔去。 鹿書疑惑的皺眉,他說:“……到底是怎么回事?!?/br> 雖然知道鹿書可能也幫不上什么忙,但此時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商量了,陸鬼臼只好將剛才發生的事同鹿書說了一遍。 鹿書聽到誅鳳的名字,便想到了什么,他道:“你可知道誅鳳的法器叫什么名字?” 陸鬼臼道:“叫什么?” 鹿書道:“叫黃泉花?!?/br> 陸鬼臼雖然知道黃泉花,卻并不知其含義為何,他道:“什么意思?” 鹿書道:“意思便是,可以讓人看到上一世的畫面……不過這黃泉花,卻多是針對的轉世大能,對于你倒是沒什么影響?!?/br> 話已說到這里,鹿書即便沒有挑明,陸鬼臼卻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師父張京墨,便是轉世大能。 而張京墨此時此刻這么痛苦的原因,顯然是見到了上輩子的事。 鹿書嘆道:“看來你師父上輩子過的實在是不妙,竟是沉溺了這么久,都沒有醒過來,按理說這黃泉花,不過是讓人回憶一下死前的畫面,最多花個一兩刻的時間?!?/br> 陰差陽錯,不過如此,任誰都無法想到,張京墨居然轉世了一百二十多次,而此時卻不知見到了哪一世自己死去的情形。 陸鬼臼感到張京墨的身體越來越輕,猶如羽毛一般,好似要直接消失了。 他已經用盡了全力在黑暗中奔跑,可是終點卻還是那么的遙遠。 鹿書道:“你不要急,這種事情……急不來的?!?/br> 陸鬼臼怎么可能不急!他恨不得自己能再長出一雙翅膀,直接飛到底下! 就在陸鬼臼狂奔的時候,卻聽到張京墨口中低低的叫了聲:“陸鬼臼?!边@聲音虛無縹緲,若不是陸鬼臼一直在注意張京墨的情況,恐怕也會停掉。 陸鬼臼本以為張京墨是恢復意識了,卻發現張京墨依舊沒有回應他的叫喊。 鹿書見狀,張口調笑了一句:“你師父倒也真是對你上了心,這種情況,竟是都能喊出你的名字?!彼彩窍氩坏?,在張京墨的那一百二十多世里,每每就有陸鬼臼參與其中。 陸鬼臼聽到這呼喊,幾乎要咬碎一口牙,他口中嘗到甜腥的味道,卻是依舊不敢停下一步。 就這么一直狂奔著,就在陸鬼臼以為他要累死在這無盡的階梯之中時,他終于看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微弱光芒。 出口到了!陸鬼臼心中一喜,急忙加快的腳步。 被他背在身后的張京墨已經沒有了反應,垂著頭呼吸幾乎微不可聞。 陸鬼臼在到達階梯盡頭后,便全身癱軟的跪倒下了地上,張京墨壓在他的背上,他也不動,只是重重的穿著粗氣。 鹿書道:“……你知道你跑了多久么?” 陸鬼臼說不出話來,腦袋一片空白度。 鹿書道:“你跑了足足六十三天,居然這樣都沒有力竭而死?!?/br> 期間除了檢查一下張京墨的情況之外,陸鬼臼就沒有停下過腳步,他喘息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喚了過來,扭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張京墨。 張京墨躺在陸鬼臼的身上,猶如死了一般,倒是和之前沉睡的模樣有幾分相似。 陸鬼臼把張京墨攬進懷里,取下了張京墨眼睛上的黑布,問道:“師父為什么還沒有醒?” 按照鹿書的說法,看過了自己的死法,便應該很快會醒來啊。 鹿書也有些疑惑,他道:“……我也不知道,難道是因為他死的比較痛苦?所以不能自拔?” 鹿書的猜測讓陸鬼臼的眼神沉了下來,他低低的道了句:“師父不會有事吧?!?/br> 鹿書卻是不肯吭聲了。 休息好了,陸鬼臼這才扭頭看向了階梯盡頭的景象。 只見在階梯盡頭,又出現了一扇門,這門十分巨大,足足有十米之高,看材質應是玄鐵鑄成。 陸鬼臼實在是走不動了,一邊喘氣,一邊爬到了門前,然后伸手推了推,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并沒有怎么用力,這門便被他推開了。 “吱嘎”巨門被打開之時,發出了巨大的響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地下,顯得格外的刺耳。 陸鬼臼只覺的胸膛之中氣血翻騰,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待他回到張京墨身邊時,才發現張京墨竟是已經醒來了,此時正面無表情的躺在地上,眼神之中是一片讓陸鬼臼不安的冷漠。 陸鬼臼低低的叫了聲:“師父?!?/br> 張京墨的眼珠子移動了一下,在陸鬼臼的臉上停留了許久,似乎是在辨認眼前之人,到底是誰。 陸鬼臼心中的不安更甚,他說:“師父……你怎么了?” 張京墨臉上依舊是沒有什么表情,隔了許久,嘴唇微微抖動,陸鬼臼聽到張京墨說出三個字“為什么”。 然后,他看見張京墨的眼角溢出了兩滴淚水。 陸鬼臼的心臟一下子變像是被什么東西揪緊了,他撲到了張京墨的身邊,然后把張京墨抱進了懷里,不住的叫著師父。 張京墨并不動彈,也不掙扎,只是口中輕聲喃喃:“我張京墨自認一生未做過什么天怒人怨之事,為何會遭遇這般情形?!?/br> 陸鬼臼對張京墨的話不明所以,他此時能做之事,唯有緊抱懷中之人,一刻也不愿,不敢放開! 張京墨又是平靜了許久,才將整個人從那種絕望的情緒里拔了出來,他感到陸鬼臼的溫度,透著衣物傳遞到了他的身上,竟讓他覺的有些舒服。 他低低道:“鬼臼,我們到了么?” 陸鬼臼啞聲道:“師父,我們到了?!?/br> 張京墨微微偏過頭,看到了那扇陸鬼臼身后打開的巨門,嘴角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他說:“敖冕是對的,我根本不該下來?!?/br> 陸鬼臼抿唇,一時間竟是不敢去問張京墨到底遭遇些什么。 張京墨又把目光投到了陸鬼臼的身上,此時的陸鬼臼臉上那道猙獰的傷口已經消失了,這也讓張京墨清楚的意識到,眼前之人是想著他念著他,愿意為他獻出生命的陸鬼臼,而不是那個背叛他的徒弟。 有了這個認識,張京墨的身體一點點的恢復了溫度,他也好似有了力氣,輕輕的推開了陸鬼臼的擁抱。 陸鬼臼表情依舊是有些緊張,他道:“師父,你可覺的好些了?” 張京墨點了點頭,又扭頭看了眼那無盡的黑暗階梯,他說:“這條路可真長?!?/br> 陸鬼臼嗯了一聲。 張京墨又看了看前方道了聲:“走吧?!?/br> “哎?!彪m然不知道張京墨到底為什么會這樣,但陸鬼臼也十分明智的沒有開口詢問,他看著張京墨臉頰上略微浮起的紅暈,彎下腰又將張京墨背了起來。 張京墨被陸鬼臼背起后,開口道了聲:“我能走……” 陸鬼臼并沒有停下腳步,他一邊走,一邊說:“師父,你就讓我背著你吧,把你放下,我心里便空蕩蕩的?!?/br> 這話即便是放在師徒之間,也太過親昵了,張京墨微微蹩了蹩眉,但到底是沒有說什么。 于是陸鬼臼便背著張京墨進了那一扇厚厚的鐵門,鐵門之上刻著無數曼殊沙華,這些花朵全都活靈活現,好似真的一般。 張京墨看到這花,嘴唇抿的更緊了。 進入鐵門之后,便只有一條路,陸鬼臼背著張京墨并未走太久,便看到了路盡頭——那里有一個豎著放在大廳中央的水晶棺材。 棺材里面,躺著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女子的相貌只能說得上普通,但身上的氣勢,卻能讓人感到此人絕不是普通的修士。 陸鬼臼和張京墨正欲靠近這座棺材,卻竟是看見棺材里的女子居然直接睜開了眼,不但睜開了眼,還伸出纖纖細手,推開了那棺材的蓋子。 陸鬼臼第一個反應便是護著張京墨后退了幾步。 那女子從棺材里緩緩走出,自是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張京墨和陸鬼臼。 她眼神在兩人身邊轉了一圈,卻是笑了聲:“沒想到,在這里,還能再次見到你?!?/br> 陸鬼臼正在疑惑女子此話何意,便見張京墨的袖中冒出一股黑煙,卻是那敖冕從陰魔窟里出來了。 女子見到敖冕,道:“好久不見?!?/br> 敖冕并不回答,凝視女子許久后,才道了聲:“玩偶?” 女子點了點頭,然后看了眼自己的手,淡淡道:“對啊,我和你……一樣呢?!?/br> 一個是幻影,一個是布做的玩偶,都離本尊,有著十萬八千里。 敖冕道:“她走了?” 女子眼里有些落寞的味道,她說:“早就走了,我已在這里沉睡了不知道多少歲月?!?/br> 敖冕沉默了下來。 女子又道:“你身后二人,是你的后人?” 敖冕搖了搖頭:“并未留后,他們是我的恩人?!?/br> 女子聞言,似有些驚訝,她又是掃視了敖冕幾眼,疑惑道:“既然你并非是他留下來陰翳后人的……為何沒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