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間又不想去了,總歸覺得他此次生病與我的頑劣脫不開干系罷。 我爹從宮里回來,聽聞葉少蘭只是勞累過度,臉色緩和稍許,我在堂下站著,不知如何解釋此事。 我爹跟我招手,“過來?!?/br> 我垂著頭,低喚了一聲,“父親?!?/br> 我爹脫了官衣,穿著一件尋常的羅袍,他指著他下首,“坐”。我有些惴惴,還帶著一絲不安,我爹鮮少對我有這么客氣的時候,他越是客氣,越說明我犯大錯了。 “蓬蓬,你就如此討厭葉先生?”這是我爹的開場白。 我抬頭,“父親這是何意?” “先生病了,你作為學生,竟不聞不問,從午時到現在,你也未曾前去探望,為父平日里就是這樣教導你的?”我爹在看我,目光中有遺憾,也有失望。 我連忙起身,“女兒現在就去,現在就去?!?/br> 天香在房內熏香驅除蚊蟲,我四處翻找,天香問我:“小姐在找什么?” “我爹讓我去看望葉少蘭,我看看甚么值錢,好帶過去做禮物?!蔽颐彽揭缓凶诱渲?,“這個好不好?” 天香發笑,“小姐大方,可葉先生是男子,要一盒珍珠何用?” “那帶什么,總不能提一鍋湯過去吧,我又不會熬湯做點心?!?/br> 當日我見外頭養護花木的王媽的孫子病了,廚房的張嫂就送了她一鍋雞湯,正好被我瞧見了,兩人都嚇得瑟瑟發抖。我什么都沒說,那兩人匐在地上半天才起來,我還以為是她們怕了我的威風。蘇幕說:“她們偷了廚房的東西,按道理是要被主家打發出去的,你倒好,以為人家是畏懼你的拳腳,真是不通俗事?!?/br> 我拍拍手掌,同天香道:“跟我來?!?/br> 天香跟著我,我走近廚房,廚房已經熄了大火,值夜的張嫂瞧見我,連聲道:“小姐怎么來了,這腌臜地兒,不是小姐來的地方......” 她啰啰嗦嗦,我打斷她,“我......我那個,反正就是有人病了,我想熬鍋湯給他送過去?!?/br> 張嫂茫然,“誰病了?” 天香駁斥她:“多話!小姐的事情與你何干,你只管熬一鍋湯便是,其他的不用你理?!?/br> 張嫂手腳麻利,不多時便燒熱了一鍋水,她要將雞放進砂鍋,我站起身,“我來?!?/br> 別說熬湯,我崔蓬蓬人生這十七年,踏進廚房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見我躍躍欲試,天香提醒我:“小姐,你的袖子掃到湯鍋了?!?/br> 我低頭一看,袖口果真被砂鍋外的黑灰灼了一個小洞,我刷起袖子,拎起那只肥雞就往鍋里放,張嫂攔我,“小姐,雞腳要剁了,還有雞腹中的內臟,都要掏出來?!?/br> “你怎么不早說?”我手忙腳亂,又伸手去沸水里把雞原樣掏出來,手指一沾鍋中的水,鉆心的疼。 張嫂過來,將鍋從灶上移開,又舀一瓢冷水澆在我手上,“小姐好些了嗎?” 我揮揮手,“別管我了,快點把雞腳剁了,還要等到什么時候去?” 這些婦人都是啰嗦,正事做不好,盡弄些旁枝末節的小事,我在一旁看著,等張嫂洗凈了那只雞,我又攆開她,“剩下的我來?!?/br> 其實也不剩下什么了,我將雞丟進沸水里,等待煮熟便可。張嫂在燒火,我則坐在一邊看著,天香中途還去院子里逛了一圈,等雞湯煮好,天已經徹底黑了,天香提了燈籠在外頭等我,我指揮張嫂將湯裝起來。 張嫂尋了一個食盒,我提著食盒要走,張嫂欲言又止,“小姐......” 我回頭看她,“怎么了?” “這湯......” “湯怎么了?” “小姐是不是忘了落鹽?” 我搖頭,“你記錯了,我放了的?!?/br> 張嫂沒看錯,我確實沒有放鹽,葉少蘭不是病了嗎,那便讓他喝點無味的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嘛。 天香提著燈籠走到葉少蘭的小院門口,她同門口的小廝說了幾句,小廝道:“葉大人在房里休息,小的領小姐過去?” 我穿過中庭直接去了正房門口,小廝要上前敲門,我揮揮手,讓他下去了,天香提著燈籠,我說:“你也下去,我有幾句話要同先生說?!?/br> 天香下去了,我手貼在門上,門似乎沒有關緊,我用力一推,門便開了。屋子里很安靜,里頭有清幽的香氣,似鈴蘭滾著薄荷香,我朝里頭一看,屋內似乎沒人。 我將雞湯擱在桌上,探頭往屏風里頭一瞧,正對上葉少蘭那雙波瀾不驚的眼,我目光動了動,他衣裳都還半敞著,我順著他下頜看到他胸腔,再往下看,他已經穿好了衣裳。 “小姐怎么來了?” 他聲音聽起來還好,就如往常一般,恬靜清淡。我說:“聽說先生病了,學生特意熬了雞湯來看先生?!?/br> 我揭開食盒,“學生親手熬的,先生嘗嘗?” 我先是推門而入,瞧見葉少蘭沐浴更衣,此刻我又親手熬了湯,葉少蘭還是不見異色,他很是隨遇而安,“那就多謝小姐了?!?/br> 第8章 我舀了滿滿一碗湯遞給他,“先生請用?!?/br> 葉少蘭端著碗,一勺一勺往嘴里灌,我咧著嘴,“先生,好喝嗎?” 這當然是句廢話,這湯沒有放鹽,滋味能好到哪兒去?葉少蘭咽下碗中最后一口湯,竟點了點頭,“好喝?!?/br> 我簡直以為他的舌頭出了毛病,這樣的味道,或者說這根本沒有味道,他怎么能覺得好喝呢。我盯著他的嘴,不知要不要找簡大夫來替他看看舌頭。 “小姐這樣看我作甚?” 葉少蘭笑了,我鮮少見他笑,別說大笑,就是微笑,也是極少的。他這么一笑,還漩出一個梨渦來,“這湯沒放鹽,想來小姐是不精于廚事,所以疏忽了。不過沒放鹽總比放多了鹽強不少,至少沒放鹽還能喝得下去,放多了鹽嘛......” “放多了鹽又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