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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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朔為人寸利必得,他舍追長安令而選擇戲弄你,背后居心叵測,驚雁,你少惹他為妙?!?/br> 解驚雁怒目圓瞪:“他無非就是要我難受。想讓我不得好死?休想!” 賀嫣:“……” 小師弟拗起來,根本聽不進勸啊…… 這晚,三人一馬不再風餐露宿,進了凌城,住進了最大的一家酒樓。 酒足飯飽之后,賀嫣領著仍舊一臉郁悶的小師弟大搖大擺地上街。 大晚上,宵禁已啟,能有什么樂子? 不外乎宵禁也禁不了的花街柳巷。 找這種樂子,當著杭澈的面,必然是休想,他心思百轉地在街上兜圈子,青樓在東坊,他偏偏打幌子往西坊走。 三個大男人,月黑風高的夜里,兩前一后步履無聲在走在大街上,情形很是詭異。 半路,飛檐走壁的解驚雁驚居高臨下地瞥到幾條街巷外隱蔽街角一襲降紫衣袍,他目光一寒,扔下一句“小師兄,我不去玩了”,閃身不見。 賀嫣高度懷疑小師弟是受了杭澈賄賂,恨恨地得想揍人。 幾條街巷于解驚雁而言只要一個起落,他追著那抹降紫袍角拐了一個彎,把那身著降紫武袍之人逼停在巷角。 他怒喝道:“姓嚴的,你又想做什么壞事?!” 降紫衣袍的人回身,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穿著長安使專屬的降紫武袍,背影步態又和嚴朔有八分相像,再明白不過——這是金蟬脫殼調虎離山之計。 解驚雁驚悟自己被騙了,怒道:“姓嚴的在哪里?” 那陌生人回道:“嚴大人命小人傳話給解公子,‘多讀古書開眼界,少管閑事養精神!’” 這是拿準了解驚雁不會為難其他人,借別人的口來奚落解驚雁! 解驚雁當即火冒三丈! 解驚雁在父兄面前溫順,看起來無害,卻十分嫉惡如仇,拗起來八頭大馬都拉不回來。 他被嚴朔戲弄,又被糊弄,還落了一句嘲諷,憤怒得氣血都要倒流。 這種時候,無良谷教養的素養顯現出來了,十九歲的解驚雁在怒極之時沒有氣急敗壞,相反,他冷靜地回到第一眼瞧見那襲紫袍的所在的巷子,斂起氣息,枯坐屋頂,守株待兔。 解驚雁坐如雕塑,在那屋頂守了一夜。 他算準了嚴朔既要進去,就要出來,出入通道定然僅此一條,這處定然是很要緊之地,否則嚴朔沒必要大費周章的引開他。 撒網捕鷹——嚴朔,你休想跑掉。 少了小師弟的一票,賀嫣已經對以少數服從多數的投票方式進入青樓不抱希望。 干脆不再兜圈子,掉轉方向往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要去喝酒?!?/br> 宵禁之后,喝酒之處在哪里,杭澈立刻明白。 他沒有陰下臉,反而有些黯然,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憶。 微微垂眸望著地面,那神態,在賀嫣眼里,竟然有些像封建社會的賢良妻子忍耐丈夫尋歡作樂時的神情。 在賀嫣以為杭澈一定會阻撓他時,杭澈緩緩地抬頭,道:“好?!?/br> 他竟然會答應! 沒有絲毫的阻撓就答應了? 這里面會不會有坑? 賀嫣簡直不敢相信,這還是那個男女不論無差別吃飛醋的涿玉君嗎? 果然是不一樣的人啊。 他想起前世,他十八歲前,幾次要去夜店,都被林昀尾隨告狀,搬出梁致遠先生威脅他回家。即便成年后他進夜店,若是被林昀知道,林昀勢必也要給他臉色看。林昀那種眼神,就像要把他押回家鎖起來一樣,有濃重的排斥和厭惡。 當時他恨的牙癢癢,現在想想,若是林昀還肯那樣激烈地看看他,讓他再死一次都愿意。 凌城,東坊,松竹閣。 從閣字就知道,松竹閣是座一等青樓。 一等青樓的配置豪華,樓高人多,歌舞藝書皆賣,既有女娼又有男倌。 閣分兩進,外進供客人茶酒;里進,是做煙花生意的地方。 外進有一個唱臺,臺上有幾位娘子彈琴唱歌,正中那位款款而唱的,身姿窈窕,歌喉清亮,很是引人注目。 他們來的晚,離唱臺近的位置只剩兩三空席,賀嫣掏錢要買座,杭澈不允,兩人無聲地拉鋸了一陣,最后折中,落坐于中間的位置。 這個位置離唱臺略遠,周圍都是大老爺們,難聞的酒氣和糙味極大地破壞了賀嫣的興致。 賀嫣重生以來,雖已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二十四年的童子身守身如玉,底線守得相當好,但一些精神上的享受,在他看來無傷大雅,比如喝喝花酒,聽聽小曲什么的,還是可以有的。 可是,這聽曲兒,隔著老遠的距離,實在影響效果,賀嫣不滿意,轉頭對杭澈怒目而視。 這才發現,周遭的鬧哄哄調笑的男人突然詭異地漸漸安靜下來。 滿面流油的、肥頭大耳的、人模狗樣的各色男人,都在偷偷摸摸地瞧——杭澈。 這松竹閣也做男倌生意,來客中不乏好男風之人,賀嫣順著大家的目光瞧杭澈——才驚覺,杭澈居然沒有收斂神采! 他作為名聲不好的無良谷的人,出來行走凡界尚且知道收斂氣息、低調行事,堂堂涿玉君竟任由一身清麗脫俗的斯文神采畢露,彰顯在這魚龍混雜的花場之中! 涿玉君不是潔身自好么,不是生人勿近么? 冷氣怎不放了,神采怎不收著點? 就這樣大大方方地給那幫色瞇瞇的嫖客看? 大堂里越來越安靜,男人某種欲望時特有的喘息聲和吞咽聲微微起伏。 唱臺上的歌女查覺異樣,投來眼波。 歡場女子見的人何其多,看到杭澈之時明顯一愣,既而像是自愧不如,又像是春心蔭動的微微紅了臉。 賀嫣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他把這種情緒歸于杭澈搶了他賀大帥哥風頭的不爽,沉臉對杭澈道:“你就不能收一收么?!” 第22章 二十二 過客心 杭澈在眾人目光下,微微垂眸,儼然一個文質彬彬的白面書生。 聽到賀嫣說他,他微微抬眸,淡淡地望著賀嫣。 一身儒裝的杭澈,在紅塵滾滾的花樓里,看起來就是一個文文弱弱的書生,倒顯得賀嫣斥責了他似的。 其實杭澈的表情神態還是一貫的淡然,他只不過斂了靈力修為,少了平日鋒利冷漠的氣息,單純以凡軀坐在這煙花地中。 萬花叢中一點清麗,他那身純凈的文質在一眾男人和濃妝艷抹的歌妓之間顯得格外出眾。 說到底,杭澈就是占了儒裝打扮和書生氣質的便宜。 賀嫣簡直無處說理,有人對他指指點點,說他:“家有男妻居然還出來尋花問柳!” “男妻受氣跟著還要被他訓!” “真是暴殄天物!” 這都什么和什么! 更大膽的男人還說,“你那男妻你若不珍惜,大爺我替你珍惜!” 賀嫣拍桌而起!橫眉指著那人,慣常的笑沒了,面目凌厲:“全給三爺我閉嘴,眼睛全部閉上,老板娘,今天這場子我包了!” “誰不服?” “要跟三爺比錢多?!行啊,三爺的金子能砸得你站不起來。你要不要也比比拳頭?” 一腳掀了桌子,單手拍穿了桌面。 在場的人盡皆怛然失色,嚇白了臉,惶懼地緊閉眼。 賀嫣踩過一室肝膽俱裂的驚懼,憤怒而出,見杭澈沒跟上來,怒目回視。 杭澈站在人群之中,專注地等他這一眼,目光對上,杭澈眼底似有盈光閃動,抬步,向他走去。 兩人,一前一后,沉默走遠。 賀嫣出了松竹閣,夜風一吹,一小段路便冷靜了下來。 無良子說過:“阿嫣戾氣深重,須靜心平氣?!?/br> 師父說的話,在無良谷無人不服,但這一句,賀嫣心中一直存疑:我戾氣重?整個谷里誰笑的最多?師父還說要送我去賣笑呢,師父是不是糊涂了。 而方才那刻,當所有人對他指指點點,有人覬覦他身邊的人,莫名的憤怒一點即燃。 他茫然地看著這個他穿越來當過客的世界,腦海里有巨山崩塌。 仿佛自己站在全世界的對面,他的腳下是海涯,一步之遙,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而對面,唯一的出路,被人堵著。 那人冷眼看著他:“梁耀,你不要再回來了?!?/br> “像你趕我走那樣,滾出我的世界吧?!?/br> 在那一刻,他在這里當過客的世界轟然倒塌。 “林昀,二十四年了,你有沒有,也想過我……” “哪怕是恨一恨我,求求你,不要忘記我……” “我錯了,當年不該一次一次趕你走?!?/br> 心底的悔恨與松竹閣里那些毫無根據地惡意指責,讓他一瞬間戾氣橫生。 有那么一瞬,他已經并起了兩指,滿堂凡人,于他而言,不過指下螻蟻。 回身那一眼,看到杭澈定定地等著他。 像前世無數次他以為林昀不會再回來時,打開門,看到的那雙眼。 賀嫣停在寂靜的大街上,街道兩頭延伸很遠,黑森森地看不到頭。 杭澈就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