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待胡香珊關了房門,女子連忙回頭就要下跪,好不容易阻止了,又被女子拉住衣袖,哽咽道:“我知道你們是好人!阿湯哥也是好人!他……即使治不好……我也不嫌棄他!我的命是他救的……他還給我取了名字……叫我阿麗……我纏著他,并不是只想著報恩,我是真的……真的要陪著他……我……”說著說著,便是一臉陶醉與羞澀…… 聽話聽音。何況那個叫阿湯哥的男子所生之疾就是不能人道,這病癥確實不太方便宣諸于口。而顯然這個叫阿麗的女子是曉得她的阿湯哥是何隱疾的!但她依舊要與他一起相守。 “我曉得,你是個好姑娘,他也是個好小子!在這世上,他定然讓你覺得溫暖,救了你之后,想來照顧你也是發自內心,從來不要求你做什么回報,你這才動了心思的對吧???……不用害羞……人心是換的,你瞧,他顯然也是舍不得你的,是吧???”胡香珊拍了拍她的手,耐心的陪她說話,將她安撫下來。 而另一邊,尚嫣對于阿湯的病情也有所了解,只不過男女不同,查體就真的不太方便,她們還是要回去救助于齊良。 齊良雖然嘴里滿是不樂意的言詞,不過他素來都是這種性格,被尚嫣與胡香珊纏了一會兒,便應下來與她們一起。 當他們再次啟程時,阿湯與阿麗兩人攜手而來,因著一路奔得急,氣喘吁吁的顧不及說話,將手中的包袱往前一遞,阿麗的雙眼含著淚,不過卻是晶晶亮,喜悅的道:“這是我們的診金!我們得菩薩保佑這才得遇神醫!神醫是好人!我們卻不能做那占人便宜的事!菩薩會不高興的!” “那你們以后還要生活呢!”尚嫣自是推辭,道。 “我們有健康的身子,可以想法子掙??!”阿麗明媚的聲音響起,在這清晨里顯得格外響亮與令人精神一振。 她說話的時候,一旁的阿湯始終含笑望著好。兩人的畫面真是十分美好! 這一對男女,讓人看到了他們身上仆素的一面。雖然這世間有許多丑陋的一面,但更多的卻是純真善良的。 所有人都因著歷練看多了世情,尤其是齊良……他的雙眸中,原本那蒙蒙朧朧的一層簿冰,因著這一對的知恩懂禮而正漸漸消融。 ――― 就這么一路走,一路繼續著醫治與善舉。 轉眼間就到了初冬,他們風塵仆仆終于到了西北邊陲的掖鎮。 雖然一路上的貧瘠讓他們如同溫水青蛙般,已經不會感到太多的震驚。 但不得不承認,這掖鎮的荒蕪與稀疏的人煙,依然讓他們為這兒生活的人兒感到一絲擔憂。 這兒留守的大多是老弱病殘,打聽過后才知曉,自去年冬天與今年開春的幾場戰事,一些青壯年戰死了,一些青壯年背井離鄉討生活、還有一青壯年參了軍、繼續著抵御那些時不時來搶掠而鬧出些小戰事的蠻夷。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尚嫣見不得這種景像,頓時心中來的氣,道:“這些人,就不能在自己之地好生待著,為何非要侵犯我大啟國土!” “國與國就如人與人!總有些自私自利、蠻橫無理的?!焙闵貉壑幸黄n涼,自古以來,戰爭就是生靈涂炭!難道這些人就不會用和平的思維去解決問題!她感嘆道:“唯有大啟強盛,才能讓四海臣服!” 齊良道:“蠻夷缺衣少糧,但他們牛羊馬多,甚至靠近山脈處還有一些奇珍異草,與大啟朝互為通商、各取所需豈不好?” “皇爺不喜如此!自他登位之后便禁海禁商禁人隨意流動?!崩钤鞅砬槠降?,于一旁幽幽開口:“我等前來,就做我等應做之事吧!” 哎!他們無法左右朝局,唯一能做的就是多醫治些病患,讓他們從此康??! 一路不再言語,等到了臨時租住的一處宅子,齊良與尚嫣轉頭去解馬車上的藥草,而胡香珊則站在李元慎身后。 李元慎的背景顯得有些寂寥,那是一種想要做什么卻又無力的感受…… 良久之后,李元慎回過神來,當他轉身之后,落入的是胡香珊那溫柔如水的眸子……他看到她如冬日暖陽般的笑容,及那如潺潺流水沁入心中那干涸之地田的聲音道:“天漸冷了,我們進屋子吧!” 掖鎮旁邊還有甘城、及陽城等幾個,都算是西北地臨近鞳子、瓦剌等交際的邊陲之地。隨著冬日的腳步漸漸臨近,這兒的日子著實難過。 無論出于仁善的救死扶傷大義,還是對于他們醫術的精進,都是他們多加停留的理由。 到了深冬,眼見大雪一場一場的下。李元慎著人分別往不同的幾個方向送了書信。 而胡香珊則跟著齊良與尚嫣身后做著助手,一邊觀摩他們行醫,一邊提一些自己曾經的一些現代醫學常識總結。 這等結合在一起,莫說胡香珊其實不是醫學專業,但她的一些現代經歷過時代篩選的經驗,對于齊良與尚嫣也是極有幫助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當地三城的幾個城守早受了李元慎的書信,又見他們幾人確實一心只在行醫救人上,便也紛紛予以方便。至于藥鋪子見他們并非功利,又因城守特意的關照,他們也不曾為難,故爾,真正得到實惠與生活改善的就是百姓們。 當一切都很順利,大家幾乎都要從戰爭之后的傷痛中漸漸恢復之時,那造成這三城鎮痛苦的根源再次襲來。 又值一年新春在際,突聞戰事一觸即發! “阿珊,你可愿意與我們一起做隨軍醫者?”尚嫣一邊理包袱一邊欲言用止,在胡香珊的追問之下,尚嫣這才神色沉重,又有些心虛的道:“阿良不讓我尋你,怕你出事!但……我瞧你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你與我們一同前去,不但能有長進,至關重要的是,你往往有些臨時的法子,能助到我們救更多的人!” “好!我與你們同行!”胡香珊這幾日早看出了端倪,尤其是見尚嫣打理包袱,她就特意過來不動聲色的相誘尚嫣說實話,如今見她這樣肯定自己,不由笑著點頭爽快回道。 “真的!”尚嫣先是驚喜,隨后又有些為難,道:“你可否做得了自己的主?” 如今胡香珊已經嫁了人,何況又是成靖侯府的少奶奶,算是貴婦人了吧! 跟著他們龍虎山一路風塵仆仆倒也罷了,臨了還要跟著他們一起冒險,即使師父知曉,恐怕也是不愿意的。怪就怪自己說話不經大腦,心里又憋不住事! “算了!你要不就在后方幫我們制一些藥材!若是真遇上難事,我們差使人來與你相詢便是!”尚嫣后悔了一會兒,改了口道。 胡香珊就知曉尚嫣是這種性格! 她剛要開口,身后卻是響起了李元慎的聲音道:“她不但做得了自己的主,還能做我的主!我與你們一同前去!” “?。??”兩人同時回頭,驚訝過后,尚嫣道:“你若放得下心,阿珊與我們前去便罷!你……就莫要去了!” 這么明顯的拒絕,是嫌棄李元慎會拖累他們嗎??? 李元慎聞言不由斂容,卻是唇角微微一抽。 眼見三人表情各異,尚嫣有一種被人察探到心中真實想法的感覺,不自禁的有些臉紅。 對于李元慎來說,龍虎山素來與他打交道是醫治病患,除了尚善子與齊良,尚嫣的眼里,李元慎無非就是個恢復了康健的男子,雖然也曉得他本事不小。但上戰場……應是派不上什么大用處的吧??? 尚嫣臉上的狐疑不經意的流露出來,這使得自從大婚后,在面對除胡香珊之外的人前,李元慎臉上好不容易聚積的笑意,頃刻間又回復到了從前的面無表情。 最終李元慎還是去了。 因為戰事不小,此次鞳子因上次失利而選出了新的可汗,大概今年收成又不好,加之新可汗急需要一血前恥才能鞏固地位,故爾此次糾集了十幾個部落的兵馬,分別從進攻宣府,及此處。瞧那架勢,大有要將此處三城鎮統統拿下。 皇爺當即下了一道圣詣,成靖侯爺被派領大軍二十萬前來支援,而算了行程,從燕京到此處,哪怕日夜兼程也要一個月的光景。 這兒的城鎮男丁本就少,又缺衣少藥,如今大雪,莫說鞳子不好過,大啟又如何好過的了??? 撐到月余后大軍抵達,也著實是難事。 “你被委任監軍,之前從未與此處總兵、都督們一同上過戰場,到時惡戰一來,定然也不好相融!”監軍大多數是由太監任,如今卻讓李元慎出任,想起先前讓李元慎和太監一起尋秀女之事,胡香珊不由埋怨起當今皇爺……人后多少有些擔憂,她私下里對李元慎道:“總歸是有知府,你也莫要非要參與……”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直眼睛亮晶晶的李元慎用口唇堵住了。胡香珊掙扎無用,兩人來回用了些力,就一起倒到了那張臨窗大坑上!等到日暮時分,胡香珊連吃飯都沒力氣,莫要說再與李元慎說什么話了。 戰爭是很殘酷的。 胡香珊的意識里早就有此認知,這段時日她跟著做隨軍軍醫時,也有過心理準備。 但真正親臨,那死尸遍野的凄涼慘景,依然讓她震撼到有些無法承受。 要不是本身性格堅韌,恐怕是支撐不住的。 齊良身為男兒,生于巨鹿齊氏一族,自小便接觸那等陰暗,待漸漸長成,不但拜師龍虎山加在外游歷歷練,見多識廣的人,也是收起嘻笑神色,天天忙碌與緊繃的臉色。 至于尚嫣,在起初的嘔吐之后,便慘白著一張臉,與胡香珊兩人,互相扶持著,開始輔助齊良與其他軍醫們。 “這樣不行!”望著凌亂不堪的救護與臟污的救治現場,胡香珊哪怕不是醫護人員出身,但她的理念告訴她,這樣下去不行,于是她在晚間短暫休息時,對齊良與尚嫣正色道:“戰場上的醫治,幾乎皆是斷肢殘臂的皮rou傷,縱然接骨割內縫合,也難免后續的臟污而有癥狀致死!” 這一點,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更不是第一次談到過。 齊良擰著眉,望著一旁的藥爐,沉吟半響道:“你有何想法?” 他話音一落,一旁的尚嫣就接口,語氣沉重道:“這幾日高熱不退的傷兵已然增多,可是……我們龍虎山上制作的新藥也都用上了。情況比以往好太多,但……依然有許多是預料之外且抬過來,就來不及的……” 胡香珊舔了舔干裂的唇,其實她也有些忐忑不安,面對這個時代的最高醫療人員,她一個從來不曾學醫的,是不是有些班門弄斧了呢??? 可是,她確實有先進的演習經驗。 齊良看出了胡香珊的躊躇猶豫,他鼓勵道:“說吧!若是得用那便是救了人,若是依然無用,大不了也就是個死。并不會因你而害了他們?!?/br> 尚嫣于一旁也道:“阿珊,你有話就說!” “救治傷員時,就應該有一些基本的救治,如止血、消毒,保持清潔,不在運送途中因顛簸或灰塵造成再次傷害與污染……”胡香珊抿了抿唇,終是大膽的說出了想法,但她也提到了相應的實施困難,道:“但,戰事這樣吃緊,一時半會……”恐怕沒時間來練習,畢竟沒有默契,只會讓情況更糟糕。 后半句話未說出口,在場的人都已經知道是什么。頓時他們都陷入沉默。 白日的戰爭喧囂混雜著痛苦的慘聲,使得這夜晚休戰期間的靜謐顯得異??少F。 可時,沒有人的心情是放松的。只有散了架的疲勞。如今又添這么一層擔憂,胡香珊定定的望著那曠野上的月亮。月亮朧在云霧之中,看不真切。胡香珊有一股無力感……自己為何不是學醫的?自己當初在參與業余醫治與義務隊時,為何不再多學一些呢? “二十人一隊,共六十人,先練起來如何?”溫和但堅定的聲音,就這樣在靜謐之中突兀的響起,但卻并不使人感覺受驚,而是一股希望與驚喜撲面而來,李元慎踏著那朦朧模糊的月色,身上銀白色鎧甲還沒有御除,顯然是與幾個將領剛剛巡視歸來,他緩緩走近,道:“需要多久一輪?悉數交由你安排?!?/br> 這不是兒戲! 而這六十人,不用多說,人人都知曉不可能上戰場拼殺的那些兵卒。 那就……唯有守大營的,朝廷與成靖侯府專門為李元慎備下的親兵。 程昭簡直是想阻止,但他不敢。 他知曉,自家主子的那份心,尤其是新婚之后,那是一天比一天要陷進去。 齊良目光一閃,但他說不出拒絕的話。 胡香珊唇角翕翕,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是從內心擔憂李元慎的安危,可是如若情勢按如此發展下去,傷亡慘重而有何敗仗,那李元慎這個監軍一樣落不著好。而之后又是成靖侯前來支援,落下個爛攤子給他嗎??? 而不等她開口,李元慎突然一笑,仿佛知曉了她的掙扎,道:“明日卯正時分,后山校場上?!?/br> “嗯!”胡香珊突然覺得渾身都是勁,既然無法選擇,那就順著他意。她一定要竭盡所能,不辜負他的信任,更不愿意因為她,而給他帶來任何傷害。 望著李元慎的背影,及胡香珊堅定的目光與突然昂揚的斗志。 齊良神色復雜。但隨即垂頭,望著自己的一雙手。他緩緩而笑,覺得自己應該更有氣度才是。 不能得到她的心,也就沒必要得到她的人。 而他,喜歡她,那就做好喜歡她應該做的事罷了。 ―――― 前面戰場上依舊激烈,而后山的校場,盡管寒冷,但眾人卻是滿臉是汗。緊張而又有秩的救治演練,終于在午正時分大功告成。 尚嫣與胡香珊、還有其余的軍醫,終于松了一口氣,露出了頭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很快,這六十人就分為三隊替換了救治工作。 而后山校場上,原本運送傷員的三十余人,也忍著疲憊開始了第二輪特訓。 如此一來,前后不過五六日,就顯現效果。 因救治不妥而死傷的減少,至于傷后恢復存活的人,也明顯多了起來。雖然后期高熱依舊居高不下,但終究跨過了生死之線,再次活著見到了升起的太陽。 這個消息漸漸傳遍整個軍隊,對于士氣也是一種提升。 很快,就是月余過了。 后續兵力也開始漸漸補足,局勢一下子發生了顯著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