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雖然有些勉強,但又有何關呢??? 朱正宣不因不良心思有所行動倒罷了,若有的話,即使他們倆人再老實謹慎,那也免不了將來的艱難。那么,如今又有何懼!難不成還指著他們的鼻子問話??? 那也得讓他先好意思問得出來! 望著李元慎那俊朗的眉眼,偶爾冒出的那種傲氣……還有那似是相似的輪廓……胡香珊隱隱心底里有一個猜測……但太過大膽與匪夷所思……而且一旦出口,就容易招惹禍端,胡香珊覺得還是謹言慎行,待到合適時機兩人再談一談。 皇城外兩百里的驛道旁的林子里,齊良與尚嫣各自騎在高頭大馬上,靜靜的候著。 只是尚嫣還能做到平穩淡定,唯有齊良,等到后面,他的臉上已經掩藏不住焦急與擔憂,時不時的勒馬往驛道旁去,往皇城方向不停的張望。 尚嫣也懶的再去勸說他,反正她曉得,多說無益,就由著他去吧! 遠處漸漸傳來踢跶的馬車聲,齊良臉上瞬間綻放出光彩,可也只是瞬間便消散了。只余下還算振奮的精神頭在。 馬車后面還有幾騎人馬不遠不近的跟著,不用細看也曉得是江義與程昭帶著精銳,同樣裝作路人隨行護著。 縱馬往車駕邊,等馬兒的前進步伐與車駕同速,齊良不陰不陽的聲音響起道:“男子不似女子身嬌體貴,自小練習騎射,如今人高馬大當叢馬馳聘,方不拖累行程?!?/br> 齊良話中有話,語氣中透著不滿的譏諷,要不是胡香刪在場,他恨不得直接大白話說他一個大男人坐什么馬車,生生累的馬兒吃重跑不快。 “大丈夫行事當以大局為重,這幾日委屈也算不上什么!你不必介懷!”車駕中傳來李元慎悠遠淡漠的聲音。 如此厚顏!怪道自己會比他失了先機!齊良冷哼一聲,道:“李公子補藥吃多了吧!”聽什么都當對他的贊譽與關懷嗎??? “這還有多謝你這個神醫妙手回春!”李元慎以往從來少于人爭執,也就與齊良計較口舌。 后面墜著的江義與程昭不禁面面相覷,隨后一臉了然的默不作聲,都曉得齊神醫心氣不平是因吃醋不服……既然主子看在大奶奶的面上容了神醫的放肆……那他們只當什么也沒聽見,默默蒙頭跟隨就好了嘍。 尚嫣實在看不下去,拉著馬繩到齊良身旁瞪了他一眼,而車駕里胡香珊卻是似笑非笑的望著李元慎。 如此,頓時安靜了。 只余下車輪碾過石子路的聲音…… 轉眼月余過去,到了嘉峪關的泰城,他們也一路上施藥救人,車馬勞頓之下也要休整與補充藥丸。 尚嫣與胡香珊一起去藥鋪子去取驗前幾日定下的甘草、牛黃等藥材。 行走在路上,一個夾巷子里一個十六歲左右年齡的女子,身上背著個簡易包袱,一邊跑動著,一邊哭泣哀求著眼前大約二十多年齡的男子,道:“我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我不要離開你……” 而那男子皮膚白皙,身量瘦弱微微前恭仿佛直不起腰桿,長相算是清俊,但顯然是長久侍奉人的。如今面對女子的哀求,他的臉上一閃而逝痛苦之色,但當他被女子拉著而轉過頭去時,語氣卻是生硬絕情道:“我為何不要丟下你,你這樣賴著我不嫌自己下賤嗎?” “我就是下賤了!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為何這幾日如此……”沒想到那女子一點不為所傷,繼續癡纏著他。 他略略仰頭吸了口氣,閉了閉眼再次睜開后,他的言語更加惡劣道:“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我不想再看到你……否則我就把你賣到窯子里去……”一邊說還一邊從袖子里掏出個銀錠子扔給她,嘴里繼續著惡言惡語,道:“乘早拿了這給我有多遠走多遠,你知不知道看見你,就讓我覺得厭煩,恨不得從未遇見過你……” “你不會的……你不會的……你明明……為什么不讓我陪著……”那姑娘還要癡纏,卻被男子一個狠心給大力拽開。 姑娘摔得不輕,等她回過神來,男子已經匆匆離開看不到身影了。只留下姑娘嚎啕大哭與失魂落魄。 “唉!”長長的一聲嘆息,尚嫣覺得自己外出游歷應該比胡香珊多,感慨之后拉著她一邊離開一邊道:“世間諸多事總是這樣……明明那男子也不是真絕情之人……也不曉道為何如此……那女子獨自一人,恐怕以后日子也艱難……” 胡香珊深以為然,與尚嫣兩人蹙眉沉默著一路繼續前行。 不多久就到了藥鋪,交了銀子清點著藥。 外間進來個男子,失魂落魄的顯然就是方才的那個絕情男子。 藥鋪子的伙計熱情的上前招呼他,胡香珊看了眼他拿走的藥包,待他離去之后,又見伙計在那兒搖了搖頭。 藥鋪內室的門簾子掀開,雙手衣袖挽著,看了看門外那男子的背影,隨口道:“他那樣的,還是乘早絕了心思的好,徒然浪費銀錢而已?!?/br> 尚嫣與胡香珊互相使了個顏色,招呼了身后隨侍的扛了藥包出門。 但卻安排了另外一個侍從往后巷去暗自打聽了。 事情很快清楚了,并且滿足了兩個路途無聊枯燥、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的兩個女子。 “原來是個閹人……”尚嫣略有所悟道:“怪道無法接納那女子” “閹人若有心疾,那女子接不接納又有何妨?”齊良一如既往的秉承著打擊人的角色,輕嗤道。 “閹人怎么就能回了家鄉?”不是都說老死在宮中嗎?歷來只聽聞過放宮人,還未聽聞放太監。何況她現在穿越而所處的古代封建帝王時代。 “這……你可以問問李大公子……”齊良眼風掃了掃李元慎,道:“他對宮里的事情清楚甚于你我……” 李元慎把玩著茶盞,云淡風輕的只當是個聆聽者,被齊良這么故意點名,他瞥過去警告的一眼。 窺視宮廷可是要論罪的! 齊良被他這一瞥,瞬間心虛,但他是什么人???隨后又是一聲輕嗤,不過卻是不再言語。老老實實的做他的藥丸子。 “靖難之變后,順天府皇城大亂?!崩钤髑宓途彽穆曇繇懫鸬溃骸捌鸪趸薁攰Z得江山之后,本欲捉拿這些出逃的宮人太監,但宮中的冊子都毀在了那場奪城的大火里,后又有先廢帝的臣子與舊部需要清理……天下亂后初定,關上宮門怎么做倒也罷了,卻不宜再在百姓中大張旗鼓的捉拿和見血過多,故而順水推舟……也就得了大赦……” 這么說,在那一場奪位戰亂之后,有那么一群太監出了皇城,得以隱姓埋名的存活下去。之所以說是隱姓埋名,確實是因為無論宮里宮外,都是打心底里鄙視著去勢之人。人是社會性的,被身旁的人群用那種有色眼睛時常望著與區別對待,得不到應有的尊重,本就容易心理生疾,更別說在宮里那種動不動要人性命之地。不變態的機率實在是小??! 胡香珊暗自搖了搖頭,說不上是何滋味!有些酸楚、有些憐憫,五味雜陳的。 而李元慎在緩緩述說著這一段隱情之后,他的一雙眸子明滅不定。 因著制作藥丸不是一天兩天,且這一路過去定然有大量的需求,但他們此去往西北,就是因著那兒戰事頻發,龍虎山的外科醫治之法才有歷練的機會。 但隨著越走越偏,是否還能有物資還算齊全的縣城卻是說不準。 李元慎在初臨泰城之后,就著使人去尋一處普通的宅子用以暫住。 “已經初秋,又是往西北之處,要多備些皮子作襖子卸寒,無需定然要狐皮,一般的灰鼠皮子、兔子毛皮都行!”胡香珊與尚嫣開始絮叨起之后的衣物,畢竟全程就她們兩個女子,那些護衛與幾個男子出門也備了些,但為了輕便備的也就不多,如今這天氣,眼瞧著刮起的風吹到臉上,已經隱有冷意,可見這西北苦寒之地,往冬日里去,定然不會好過,想了想,她又道:“等稍后先派些人到前去,先去收些羊毛與羊絨,尋些人做些衣衫……” 胡香珊努力回想起曾經代工廠的那樣制藝流程,羊毛與羊絨要經過一些處理,這樣制出的衣物與家紡不但無味且還保暖。 她簡單的將自己的想法給尚嫣述說了一遍,龍虎山的人都是那種思維異與尋常、不受時局所限的人。很容易的就接受了胡香珊所說,而且還出著主意道:“西北之地苦寒定然有許多皮毛制衣坊,反正我們此去就是為了多歷練治愈些病人,若能在這方面有所涉獵與改進,豈不是讓百姓受惠許多???” 皮子都是些有銀錢的人才用得起的,百姓多還是用棉制品,即使想起用羊毛與羊絨,定然也是受制作限制,不可能達到良好的效果。 胡香珊與尚嫣再一細細合計,頓時都深覺十分有意義。 不一會兒,消息就傳到了李元慎與齊良耳里。 兩個女子心思一不在藥方面的炮制,齊良就會特別繁忙,聞言只說隨她們之意。 而李元慎閑的無事??!他微微一笑,便著手開始做后續實際之事。 有了李元慎的參與,胡香珊與尚嫣就又有多余時間到城里的各個藥鋪,時常借著買藥、驗藥之機,暗自觀察藥鋪里的坐堂大夫診治,也可以觀察著大多數人的病癥。 這一日,她們來到了泰城數得上號的藥鋪那兒,反正時日有多,又是進貨量大,伙計不管她們,那她們便慢慢驗著。 外面進來的一男一女,著實讓人瞧著有趣。更吸引兩人目光的是,這一男一女,就是之前幾日瞧見的那一對。 男子板著臉,可手里半抱著的手勁絲毫不小,女子渾身虛弱、臉色蒼白、頭發凌亂,但她的唇角含著滿足的笑容,側頭充滿著信任與依賴的望著男子。 胡香珊與尚嫣不由對視一眼。 這明顯是郎有情妹有意。 只可惜男子是去勢的太監,當初救了女子出于心善,想到女子對他生了情,不想拖累她,便要揮劍斬情絲。奈何,這情絲是越斬……越藕斷絲連…… 第88章 暖陽 泰城北區的一處巷子,那兒地偏避卻并不荒涼,著實是個安靜且舒適的地段。 將宅子安置在此處,屬于中等財力才能置辦的??梢娺@男子當初從宮中逃出時,從宮里帶出了一些好東西。 只是,當胡香珊與尚嫣跟蹤著那一對男女到了院門口之后,發現圍墻與大門簡陋異常,甚至隱隱有些破敗,顯然是久于無人照料與修繕。 “此處外強中干,恐怕已經是一個空殼子了?!鄙墟滩挥蓳u頭嘆氣道:“指不定過不久,這宅子也保不住?!?/br> “師姐好眼力!”胡香珊收回四顧的視線,笑笑道:“再怎么樣,也經不住坐吃山空。何況,他的身份,隨著久居漸漸被人知曉,早晚又是要遷移的?!?/br> “不管如何,我們既然遇著,都要幫上一把!”尚嫣生怕胡香珊后悔,連忙拉住她的衣袖道:“且,我也想試試先前制的藥,那藥效如何!” 明明就是生出了同情心,非要說的功利! 是生怕自己嫌棄她多事嗎??? 胡香珊笑著安撫尚嫣道:“師姐說的極對!既然遇見了,就順手搭救一把!于我們舉手之勞,可于他們卻指不定是一生的幸福?!?/br> “那……你……就不質疑我會將人……醫出事來?”尚嫣與胡香珊處久了,知曉她的為人,但此時又一次得到她的支持,不由還是有些感激的,沒忍住脫口問道:“萬一藥效不成,反而弄出些麻煩……你就不會怪我……” 任何臨床試驗都有這種可能。這個時代又沒有系統的簽約…… 胡香珊雖然曾經做過醫療方面的義工,但終究不是特別專業的人士。如今在這個時代遇到了個當世的醫學精英,無論從普世濟民的大義角度,還是從私人關系的個人情感因素,她都沒必要阻止。不過,這其中的謹慎,她是不會少任何一步的。 “師姐會理會我的責怪嗎???”胡香珊道:“一會兒,我們要先問問那男子愿不愿意醫治,也要備下筆墨紙硯,雙方立個字據……”說話間,身后的隨從已經從街那邊走了過來,手里提了個紙袋,顯然是已經將胡香珊之前交待的事都辦妥了。 兩人叩了門,那男子過來開門。 一番說話,那男子倒也坦蕩,他默然站立了一會兒,便將她們迎進了門,還十分貼心的將大門半開著,隨后道:“兩位一路跟著過來,又提出愿為我醫治…… 我著實心中感激不盡……但……我這病是自幼便有的,如今已有二十三四之齡,恐怕回天乏術,徒費你們勞心勞力?!?/br> “能否治愈,可否要我先為你診治一番?”尚嫣醫者仁心,道。 男子抬起頭,目光直直望過來,其中透著期盼,但更多的是頹喪,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有嘗試過,但每一次的失敗他并不怕,唯獨是那種鄙視的目光,從診治開始一直到診治結束,經歷的多了,在麻木之后,便是一種自暴自棄,恨不得就此去死了才好!可是……為什么在他要放棄時,偏偏出現了一個……令他舍不得放下的人呢!他道:“你們可知……我究竟是何病因?” 胡香珊看著他的目光,在轉向一旁躺著的女子時,那如死灰般的眸子瞬間復燃,雖然很短暫,但至少……他心中是有期盼的,她道:“是何病因,也要診治之后才能確診不是?再糟也就這樣了,你又有何虧的呢!” 是??!已經是最糟的情況了!再糟糕,他又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但……真的要當著…… 她的面診治……讓她知曉他其實并不是個男人嗎??? 男子有些猶豫…… 胡香珊三步并作兩步,走至那躺著的女子身旁,將她扶起來之后,在男子阻止不及之時,對著女子人中一掐,隨后出言對著略有些怒意的男子道:“她不能一直昏睡,會傷了腦子的!” 此言一出,那男子雖然狐疑,但卻沒有再上前一步意欲阻止,只是之后漸漸凝聚起心疼之色。 而女子一醒,胡香珊快速的將方才之事復核一遍,卻是隱藏了男子的真實病醫,模糊道:“他身上之病痛略有些復雜難治,這才不愿拖累你而狠心的將你趕走。如今我們愿意為他免費診治,只是無法保證定然遂愿,不知你愿意讓他一試否?” “自是愿意的?!迸右宦犨B忙要起身叩頭答謝,道。 “你身子虛,先躺著莫要動,不然我們還要分出心神,倒是無法專心診治他了?!焙闵哼B忙阻止,嘴里說的客觀的話,這才使得女子乖順的躺回原處,只是眼里透著感激與不好意思。 “我……我還有些積累,毋庸勞煩免費。你們再如何相幫,那湯藥總是要花費銀錢的?!蹦凶幼詈蟊浦约号まD過頭,卻是松口道:“還請兩位移步!” 胡香珊至此對他的印象不錯,覺得尚嫣的好心可能不會發錯地方。不由于一旁好心配合,對女子勸道:“我將你先扶至屋內榻上躺下可好?” 女子的眸子里有著遲疑,顯然是想繼續陪在男子身旁,但她最后還是起身,默默的轉回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