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眼下這件事,要是鬧大的話,不知要亂多久??墒怯嗉业娜硕贾磺笙⑹聦幦?,這再好不過。況且據他所了解的一切,也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當即頷首表示贊同,又派了一名得力的管事,幫著余家母子兩個從速籌備喪事。 ** 霞光滿天的時候,鐘離嫵忙著督促下人把小廚房布置妥善。 日后,她要時不時下廚,給簡讓、蘭綺、雙福和四喜做好吃的。 水蘇喜滋滋地站在鐘離嫵身側,把聽到的余家的事情娓娓道來。 “那封信的作用最大?!辩婋x嫵笑著刮了刮水蘇的鼻尖,又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一定要賞,都是你喜歡的金葉子?!?/br> 水蘇喜笑顏開地道謝,隨后才道:“奴婢只是略盡綿力罷了,要沒您謀劃、親自動手,事情不會這樣順理成章?!?/br> 鐘離嫵展顏一笑,“那我也犒勞犒勞自己,明日帶著雙福四喜出門釣魚去?!?/br> 水蘇咯咯地笑出聲來。 “什么事???兩個人這么高興?!奔咎m綺笑微微地走進門來,“尤其水蘇,jiejie怎么夸你了?笑成了一朵花兒?!?/br> 水蘇只是道:“大小姐——不,夫人明日要帶著雙福四喜去釣魚,奴婢想著,又能偷懶了,自然高興得不行?!?/br> “我才不信?!奔咎m綺對水蘇一笑,轉而攜了鐘離嫵的手,“難得你得空,我們去后園走走?” “好啊?!?/br> 姐妹兩個相形去往后園。 路上,季蘭綺問起余老板的事情。她知道,一定是鐘離嫵出手了,只是不知原委。 鐘離嫵便將經過告訴了季蘭綺。 季蘭綺垂眸思忖片刻,問道:“為何要將趙顯弄成上吊的假象?” “到底是擔心事有萬一?!辩婋x嫵解釋道,“我們對余老板的了解有限,我擔心在密室爆炸之前,就算把兩條密道的機關都銷毀了,還是有能人可以進去。要是那樣的話,余老板就是生死莫測,沒了下落,知情的只有趙顯,但是趙顯已經自盡,死無對證?!彼α诵?,“不管怎樣,我總要留條后路,避免自己被人懷疑?!?/br> 季蘭綺又思忖片刻,喃喃地道:“想想就頭疼、膽怯,太危險?!彼昧宋樟宋甄婋x嫵的手,“日后別這樣了,盡量用別的法子?!?/br> 鐘離嫵頷首微笑,“嗯。我曉得。那個人是太叫我不齒,便費了些周折?!彪S后岔開話題,“關公子這兩日時時命人給你送來禮物,不是別具心思,便是名貴之物,可有合心意的?” 那些禮物,有島上的奇花異卉,還有古玩字畫、珍珠寶石。 “喜歡什么啊?!奔咎m綺扶額,“只是不能不收罷了——他那個小廝特別會說話,還總是可憐巴巴的樣子,說我要是不收,就給他幾板子,如此回去也好交差?!?/br> 鐘離嫵笑起來。 沉了片刻,季蘭綺話鋒一轉,“不過,明日他要親自送兩匹小馬駒過來,給我和你的。一黑一白,聽說是島上最好的。姐,你想不想要?” “這要看你?!辩婋x嫵笑道,“你喜歡的話,我才能沾光。你不想要的話,那就算了,改日我出高價買回一匹就是?!?/br> “哪用你破費?!奔咎m綺很不自在地道,“這樣說來,你不煩那個人?”能給她做主的,只有阿嫵,人要是阿嫵打心底看不上的,干干脆脆回絕就是,省得他在自己身上浪費心力財力。 “我為什么要煩他?”鐘離嫵笑意更濃,“看上我們蘭綺的,只要品行過得去,便是慧眼識珠之人。你只管由著心思應對,也不用根本不露面?!闭f著就沒正形起來,“我要是跟你一樣,怎么可能與你姐夫成親?你要總是南楚大家閨秀的做派,那我豈不是先要自慚形穢一番?” “你跟我怎么一樣,姐夫跟別人也不一樣?!奔咎m綺笑著微瞇了大眼睛,“既然你這么說了,明日上午我就見見他,看看那兩匹小馬駒有沒有說的那么好。哦對了,明日下午,傅四夫人要過來找我,你只管放心出去釣魚,我幫你看好家?!眏iejie去釣魚,姐夫一定會陪著,這都不需想。 鐘離嫵道:“看家就不用了,要是在家悶,就和四夫人去外面轉轉,添置些東西。等會兒我讓水蘇水竹給你送去一些銀錢?!?/br> “前兩日不是才給了我好多銀子么?”季蘭綺扶額,“你這記性也太差了,我也不缺銀錢?!?/br> “家境不好的,都常說窮家富路,何況你jiejie是個小財主?!辩婋x嫵笑起來,“我是怕你嫌銀錢少才不出門的?!鳖D了頓,又叮囑,“出門時記得帶上小虎、麒麟?!?/br> “嗯?!奔咎m綺乖順地點頭,“那我明日去揮霍一番?!?/br> ** 翌日一早,用罷早膳,簡讓和鐘離嫵出門。雙福、四喜和他們共乘一輛馬車,杜衡則趕著另一輛馬車跟在后面——車里有人,是人們以為已經死掉的余老板,麒麟就坐在他身側。 杜衡并不清楚原委,只知道今早天明之前,麒麟趕著馬車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帶回了這個半死不活的余老板。當時不免奇怪——驚懼倒是沒有,跟在簡讓身邊的日子久了,怎樣詭異的事情都遇見過,這一樁,不過小風波。 馬車先去往余老板家,在門前路旁停下。 鐘離嫵吩咐車夫進去傳話。 這邊的麒麟把全身都不能動彈的余老板拎起來,將車窗上的簾子拉開一道縫隙,“看看?!?/br> 余老板看到了自己最熟悉不過的家園,看到了站在門口迎來送往的下人俱已披麻戴孝,再向里看,發現家中已是白茫茫一片。 余洪飛就在外院,聽得下人通稟,連忙走出大門,看到鐘離嫵,快步尋過去。 鐘離嫵此刻已經站在麒麟所在的馬車近前,對余洪飛欠一欠身算作行禮,和聲道:“令尊的事情,實在是出人意料。聽說是——自盡?怎么那么想不開呢?眼看著就到享清福的年紀了?!?/br> 余洪飛嘆息一聲,語氣黯然:“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早知如此,前些日子就不跟他吵鬧了,眼下痛失父親,家母也因我之前的不懂事飽受煩擾——不知情的外人,怕是會懷疑是我生生把至親氣得想不開的,她要不斷與人解釋……”這一番話,是有意探尋鐘離嫵的態度。 畢竟,父親和自己都曾主動找她問過一些事情。父親與她說起的,僅僅是與錢財相關倒也罷了,若是還有別的,她又有意無意間與人說起,要是有心人跳出來搗亂,怕是不能順利發喪。 “怎么會?!辩婋x嫵寬慰道,“人有旦夕禍福,誰能料定會出這種岔子。我倒是想去寬慰令堂一番,只是初來乍到,與令堂不熟,與令尊的交情,也不過是打過一次賭。況且……” “明白,明白?!庇嗪轱w反過頭來為鐘離嫵著想,“你與簡公子剛成親,又本就與我家沒什么來往,家父又是那種身亡的情形……你便是想來,公子怕也會阻攔。人之常情,我明白?!?/br> “你能體諒就好?!辩婋x嫵寬慰道,“到了這關頭,只能勸你和令堂、尊夫人節哀順變,等過段日子,我再找尊夫人說說話。今日只能是過門而不入,還望你與尊夫人解釋兩句?!?/br> “多謝夫人?!庇嗪轱w拱一拱手,這才想起來,妻子對鐘離嫵的印象頗佳,說很是談得來,既然如此,她就是看在妻子的情面上,也不會給他平添煩擾。 “告辭?!辩婋x嫵頷首,轉回到前面的馬車上。 余洪飛瞧著她上了馬車,才快步返回宅院。他如何都不能想到,他的父親,此刻額頭青筋暴出、雙目死死地直勾勾地瞪著他。 明面上,他已經死了,而且妻兒一點疑心都沒有,這么快就開始著手喪事。 沒人在意他。親人如此,外人也是如此,若有人站出來質疑,他不會看到這樣的局面。 暗中呢?不需想了。鐘離嫵要讓他再死一次。 而在他死之前,她要凌遲他的心魂,讓他面對活了一生終究雙手空空的誅心局面。 那女子,簡直是瘋子,是魔鬼??墒?,她發瘋的行徑過于縝密,她的殘酷正好擊中他的心口。 他對她姑姑做過的孽,要以百千倍的代價、痛苦來償還。 ** 秦良在島上有兩個住處,一處在島中部,一處在山腳下。那座山,正是鐘離嫵與簡讓今日去游玩、釣魚的。 山腳下的宅子,秦良不怎么回來住,只是遵循著狡兔三窟的習慣,花了些銀錢買下來的。之所以看中這一處,是因原先的主人家挖了兩個地窖,一個地窖用來存放獸皮、腌制的火腿和魚類,另一個地窖則用來存放一些家常所需的零碎物件兒。 今日,大小姐要用到這個住處,他一大早就趕了過來,在門口翹首以待。 雙福、四喜一路都很乖,靜靜地趴在簡讓身側。 這兩個小家伙的友情以突飛猛進的勢頭進展著,到了今日,都能挨在一起打瞌睡了。 簡讓心想,四喜挨欺負的日子已經不遠。它跟他是一點兒有用的都沒學到,憨憨的,換句話說就是傻乎乎的。雙福不行,小家伙跟它的主人一樣。他收拾著它的主人都費勁,四喜想收拾雙?!荒茏鲎雒缐?。 他這一路很舒坦,臥在車里,頭枕著鐘離嫵的腿,車晃得不厲害的時候,就看看賬冊。 鐘離嫵一直由著他,捧著大周地域志,一路看得津津有味。 快到山腳下的時候,簡讓把賬冊收起來,斂目看著忙著洗臉洗爪子的雙福、呼呼大睡的四喜,想到了一件事,因而唇角上揚,展臂環住了她的小細腰,“阿嫵?!?/br> “嗯?” “我們何時添個孩子?”他語氣暖暖的。 ☆、42.042· “……”鐘離嫵略一思忖,低頭瞥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我說了期限就能如愿么?” 簡讓坐起來,“你是說何時都行?” “不然呢?”鐘離嫵捏了捏他的鼻梁,“緣分到了,很快就能有喜;緣分未到,就耐心等等?!闭f著話,嫌棄地扯了扯嘴角,“這話問的真是多余,我又沒服避子藥?!?/br> “我是擔心你另有打算,當然要問問你的意思?!焙喿尓剟钏频挠H了親她的額頭,“挺多事情上,我的阿嫵最讓人省心?!碑斎?,也有很多事情,她最讓人心驚膽戰。 鐘離嫵抿唇一笑。 出嫁之后的女子,生兒育女是必然,有一些特殊的,是因身子骨孱弱、子嗣艱難,會悉心調養一段歲月再為夫君開枝散葉。 她雖然有些大大小小的舊傷,但是底子在那兒,不需擔心生產時賠上半條命。 方才的片刻思忖,只是因為他的言語有了憧憬,想象著自己與他做了父母該是怎樣的情形,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至于其他,不需有顧慮???、邢二人要除掉,她要慢慢找到自己的喜好,置辦產業,悉心打理。那都是不需心急的事情,待得深思熟慮之后,按部就班地去做就好。 馬車停下來,雙福見鐘離嫵要下車,立刻撲到她懷里,把自己吊到她脖子上。 四喜則不情不愿地醒來,對著簡讓搖尾巴。 簡讓摸了摸它的頭,重新拿起賬冊,“我們等等?!?/br> 雙福由鐘離嫵抱著下了馬車,就自顧自跳下地,在周圍尋找于它而言新奇有趣的東西。 一直跟在后面的杜衡把馬車趕進秦良那所宅子的院中。 院中只有三間房,墻壁由形狀不同的石頭砌成,大概一人多高。兩個地窖分別在院子的東西兩側。 鐘離嫵站在院門外,一面觀望周圍的環境,一面與秦良說話:“附近還有人家么?” “還有兩戶人家,一家打獵,一家則以倒騰藥材為生——這座山里有兩種比較珍貴的藥材。這兩家離我這兒都很遠,得有二三里左右?!鼻亓贾赶蛞粭l蜿蜒向別處的小路,“他們都住在那邊?!?/br> “二三里?!辩婋x嫵用拇指搓了搓食指,“晚間有較大的動靜的話,他們或許能聽到吧?”山下的環境太幽靜。 秦良聽出言下之意,笑道:“要是您有別的吩咐,我請麒麟過來幫把手。他讓那兩家人睡得沉一些,不在話下——都是老老實實的人?!?/br> “嗯?!辩婋x嫵笑了笑,“這幾天,你還要辛苦一些?!?/br> “大小姐言重了,我只怕沒事可做?!?/br> 鐘離嫵一笑,將自己的打算告知秦良。 兩個人說話期間,杜衡和麒麟把余老板從馬車里拖出來,安置到了地窖。 余老板眼神驚恐地打量著黑漆漆的地窖。她要做什么?難道要把他活埋在這兒么? 地窖的入口通往下方的,是一架十分粗糙陳舊的梯子。這時入口的光線一暗,梯子微不可見地動了動。 隨即,余老板看到了玄色的薄底靴子踩在梯子上,步履輕盈而沉著。 今日出來釣魚,鐘離嫵循例做了男子打扮,與之前不同的是穿了件玄色錦袍。 走下梯子,鐘離嫵抬眼看了看狹窄逼仄的環境,還算滿意,繼而走到余老板近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這里就是我給你安排的歸處。沒法子,找不到更差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