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王妃?!”孟君淮傻眼。他還等著和婧抹完眼淚去乖乖道歉呢,王妃把人抱走了算怎么回事?! 四歲多的孩子明顯不輕了,謝玉引腳下也不敢停,抱著和婧徑直進了西屋,往榻上一放。 站起回身,孟君淮正鐵青著臉跟進來。 “謝玉引!”他怒發沖冠。 謝玉引強自定神。 成婚一個半月,他一直很客氣的叫她“王妃”,直接叫名字還是頭一回……還是連名帶姓。 須臾,她從容不迫地垂下眼眸:“殿下,我們回房去說可好?” “你……”孟君淮又喝了一個字,看清她的神色后,竟突然噎住了。 他頭一回意識到人的眼神如此神奇,他現下明明滿腔怒火,被她清淡的目光一掃,竟再沒底氣對她發出來。 謝玉引適當地向前一步,逼得他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她偏頭說:“珊瑚,去把膳房新送來的蜜桃脯給大小姐送來。琥珀喜歡小孩子,讓她過來哄著?!?/br> 然后她又看一看孟君淮,居然就這樣平平靜靜地從他身邊繞過,回東邊的臥房去了。 孟君淮看著她的背影,她步態穩穩的,一點懼色都沒有,完全都不怕他的樣子。 孟君淮深緩一息,再回頭看看,珊瑚已端了蜜桃脯來。蜜桃脯的顏色像是琥珀,看起來晶瑩可口,和婧一看到就被拽住了神思,正要伸手去拿,碰上孟君淮的目光又停住,抽噎著望著他。 他無奈一喟:“吃吧?!?/br> 和婧抽嗒嗒地目送父親離開,直到東屋的門關上才又去拿果脯。 然后她有些驚詫地想,那個母妃好厲害,居然敢在父王生氣的時候把她抱走! 何母妃在父王生氣的時候,都是和父王一起說她的! . 東屋,孟君淮關上門、繞過屏風,便見玉引站得端端正正。 他不耐地皺了皺眉,直截了當:“我從未抹過王妃的面子,王妃你……” “我也不想抹殿下的面子?!敝x玉引低著頭,“但凡事總要隨緣的。殿下您這樣逼著和婧向我道歉有什么用,逼著她認我這個嫡母又有什么用?她心里該討厭我還是討厭我,甚至會因為殿下的逼迫而更討厭我?!?/br> 她垂著眼簾問他:“郭氏的事,與和婧是……沒什么干系的吧?” “自然沒有?!泵暇床唤馑秊槭裁催@樣問,“事情出時她才三歲多?!?/br> “那殿下又何必把惡報加到她頭上呢?”謝玉引追問。 孟君淮語中一塞,遂道:“我何時……” “本是和她沒關系的事,卻讓她說沒了生母就沒了生母了。誠然,這于郭氏而言是另一番因果報償,許不該放在一起論?!庇褚哪抗馇辶枇璧?,“可是然后呢?還要說逼她認旁人就做母親就認旁人做母親嗎?這就不是報在郭氏頭上了,只在她頭上?!?/br> 孟君淮被她說得發了懵,想了又想卻尋不到話來反駁。 他逼和婧道歉,只是因為覺得“應該如此”,但她這般說辭聽起來卻比“應該如此”要深多了,讓他一時回不過神來。 這小尼姑…… 他心下有點不服地暗暗揶揄了一句,又作如常地問她:“那你覺得該如何?現下你是當家主母,孩子不肯認你,會鬧出怎樣的亂子,你可想過?” “慢慢來吧!”謝玉引深吸口氣之后明快道,“她與郭氏的母女緣分是一回事,與我是另一回事。諸法因緣生,緣謝法還滅。此事強求不來,不如隨緣而去?!?/br> 孟君淮淡睇著她,睇了須臾后,忽而“嗤”地一聲笑。 細品下來,他忽然覺得這小尼姑很有趣。張口閉口緣分啊因果啊,聽起來“老氣橫秋”,偏又是輕快靈動的口氣。 罷了,姑且承認她是個靈秀通透的小尼姑。 他長舒了口氣,再看一看她,便轉身往外去。后面的聲音立時變得有些焦急:“殿下……?” 謝玉引緊張地望著他,不知他聽沒聽進去。 眼前的人頓了頓腳步:“我去看看和婧,王妃先歇著?!?/br> . 在孟君淮回到西屋后,玉引屏息湊到門邊聽了聽那邊的動靜。在聽到孟君淮放緩了口吻跟和婧說“不哭了”之后,她才算松了口氣。 再回到臥房,玉引便吩咐琉璃備水為她盥洗——一出家宴應付下來還是很累的,何況又添了和婧這一出? 盥洗之后換了身舒服的寢衣,她便安安心心地躺下了。半抱著枕頭側躺著,隱約還能聽到西屋那邊傳來了和婧的咯咯笑聲,玉引不由自主地也跟著笑了笑,而后閉上眼睛安睡。 俄而聽到燭火被吹熄的輕微聲響,她剛覺得困意涌得更厲害了一些,乍覺兩只手探到了身底下將她往里推。 謝玉引:“……?” 黑暗中聲音幽幽:“王妃,你睡進去些?!?/br> 孟君淮有些無奈,頭一回見到明知道自己在,還睡在正中間把著床的——就算是他偶爾一時興起自己帶著孩子睡的時候,和婧和阿禮也知道給他讓塊地方??? 然后孟君淮看到一雙明眸在黑暗中睜開,明眸中的錯愕讓他一愣。 謝玉引詫異地問他:“殿下您……您要睡在這里?” “……?”孟君淮打量著她,理所當然,“不然呢?” 他來都來了、而且都這個時辰了……她打算轟他走?! 緊接著,他就見眼前的姑娘一下子將被子裹緊了,驚異的神色反弄得他乍覺不好意思。 ——好像他是個壞人,潛入姑娘家的閨房正要做什么道德淪喪的事情一樣。 可他們明明是夫妻???這是他王府的正院! 孟君淮因為一股突然襲來的挫敗而覺得無措,他放開正推她的手直起身,抱臂站了一會兒,思量怎樣為好。 要不他回前頭自己睡? 這念頭在他腦海里一劃,再定睛看她時就打消掉了。 他不!這個府里沒有人能轟他去別的地方! 于是,謝玉引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身影在黑暗中一腳瞪上了床,然后從她身上邁了過去。 “殿下?!”她大驚失色,他已理直氣壯地在床榻內側躺了下來。 然后扔給她一句:“我不動你,行不行?” ……行。 她剛一松氣,他又忽地拽了被子,不及她多想,一只腳已經伸進來了。 熱熱的,碰得她腳面上也一熱。 謝玉引腦中嗡鳴,立即胡扯了個理由:“殿下我正來月事?!?/br> “……我不是說了不動你?”孟君淮停下拽被子的手,繼而清楚地感覺謝玉引往旁邊躲了躲:“那您拽被子……” “嘶——”孟君淮氣得沒詞,壓著聲吼說,“你床上不就這一床被子嗎?不拽你的我等著明早被你超度?!” 嗯……?還真是! 謝玉引恍然大悟,道了句“我再去給殿下取一床”便要翻身下榻。 她探手正摸鞋在什么位置,胳膊忽被一拽,驚叫著向后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孟君淮:不拽你的我等著明早被你超度????? 玉引:哎我庵剛推出九九八十一天的超度套餐,掃碼支付八折優惠??!【遞手機】 第二天,孟君淮掐了府里的wifi。 ☆、突發 玉引全沒想到他會突然伸手拽她,被他攏著緩了兩息后,才驚覺自己是在他懷里。 她嚇壞了,急道:“殿下?!” 孟君淮拽過被子將自己和她都蓋住,聲色淡淡:“我說了不動你,不必再取被子了?!?/br> 言下之意,讓她放心地就這樣睡。 他言罷低頭覷一覷她,見她不吭聲就蹙了眉頭。在他的后院里,還不曾有過哪個人需要他這般哄著。偏這最清心寡欲的一個他不哄還不行,這是他的正妻,不是他可以憑喜好想冷落就冷落的,再不合他的意,他也要慢慢和她熟悉起來。 前有郭氏戕害庶子,如果后面再鬧出一樁夫妻不睦來,他府里的笑話就大了。 孟君淮一邊這樣想,一邊又十分緊張——從新婚初見開始,她就讓他覺得好像一尊玉菩薩,弄得他在新婚當晚覺得自己想象一下要與她行敦倫之事都不可饒恕。 然后現在他把這尊“玉菩薩”強摟在了懷里…… 孟君淮心里大喊著跟自己強調“熄了燈都一樣?。?!”,才能勉強不亂陣腳,時間久了不禁有些煩。他手在她后背一撫,道了聲“睡吧”便不再說話,闔眼安歇。 已僵了片刻的玉引后脊一癢又回過神來,她周身一陣戰栗,神思讓她想掙扎,身上卻驚得不聽使喚。 黑暗中,玉引戰戰兢兢地抬眼看他,費力地凝神看了許久才確定他已然閉了眼了。 而且呼吸平穩,這是已經睡著了……? 她又緩緩,俄而小心翼翼地抽了只手出來,湊到他鼻邊探了探。 孟君淮察覺到動靜挑眉:為什么要試鼻息?看他死沒死……? 玉引手懸在那里自顧自地尷尬起來。 她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睡著了,不過沒試出來——睡著時呼吸應是比醒著時平穩一些,她沒多想就抬手去試了,然后才想起來平不平穩好像是靠聽才更對! 至于抬手去試鼻息…… 好像、好像是用來看人還有氣沒氣的? 哎呀所以她剛才躊躇了那么半天究竟是在想什么! 一定是被他嚇傻了才會這樣! 孟君淮閉著眼睛聽見她突然清了清嗓子,而后便感到懸在面前的手移開了。懷里的人稍微動了動,扯了扯被子,好似是在尋睡得更舒服的姿勢。 謝玉引稍微離他遠了一寸,再度抬眸看看、側耳聽聽,覺得他……應該是……睡熟了吧? 片刻,孟君淮清楚地聽到身邊的一呼一吸平穩無比。 他將眼睛稍掙了條縫,攬在她身后的手輕點了點她,她也沒反應。 居然真的安心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