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他的面前擺著一份初步起草的微生物遏制行動重啟說明,上面的每一句話都經過了他的再三修改,確保能在今早的地植辦總部晨會上能順利地針對最近的事情發表上任演講。 只是看著小辦公桌上一家人的合照,一輩子也就在戶籍科隨便管管戶籍的姚老還是覺得直到現在,一切都顯得很不真實。 而直到小孫子淼淼推開門奶聲奶氣地說外公,外婆叫你去吃早點了,其實比那名氣響當當的蕭驁蕭老先生還要大上幾歲,如今連頭發卻還是黑的比較多的姚老爺子這才轉過頭把桌上的東西收了收,又和老頑童一樣笑著回過頭道, “好嘞,外公馬上就下來,順便告訴你媽,待會兒讓她開車送我去上班,今天日子比較特別就不為了省錢用老年卡做公交車了!咱這輩子也稍微闊綽一回兒!” “恩恩!我馬上去告訴mama!” 樓上的歡聲笑語傳到了樓下皺著眉的姚素蘭耳朵里,只是這會兒她正著急打電話給自己前夫聞榕,可這電話卻怎么也打不通。 昨天晚上一夜姚素蘭都在地植辦總部和行動科的那些人對峙,要不是最后人類軍方幫助介入,一舉幫他父親止住了蕭驁那個老東西的人馬,她差點就真的要頂不住了。 可聞榕人找不到還是讓姚素蘭很郁悶,暗自猜想他不會是把復婚那句話當真了吧,她一方面有點惱恨地想著這個死鬼怎么這么開不起玩笑,一方面又有點我就算說真的你有必要這樣嘛的氣憤來了。 可被她這么一早上打了二十七八個電話后,二十分鐘后,姚素蘭居然真的還把電話打通了,而那頭的聞榕先是有點有氣無力地說了句喂,被姚素蘭大罵了一句你干嘛不接電話后,此刻正坐在某間軍區醫院樓下的早餐店里看著電視上早間新聞的聞榕才一臉無語地嘀咕一句道, “你干嘛這么急,民政局現在不是還沒開門么?!?/br> 姚素蘭:“………………………………” 被他這么一本正經地一問,姚素蘭忽然就有點說不出我昨天晚上說復婚只是開開玩笑的話了,而這前兩口子就這么不尷不尬又有點氣氛微妙地關心了對方幾句后,一晚上都在參與清掃工作的聞榕慢慢地伸了個懶腰,又對坐在自己對面,喝著豆漿的聞楹和被他用衣服蓋著臉抱在懷里的蔣商陸皺了皺眉道, “為什么這么著急走?!?/br> “他現在的身份太特殊了,不適合在出現在政治和權利中心,蕭驁雖然已經瘋了,但是今后兩邊的政府還是都不太可能容忍他的存在,后續的微生物對抗工作我會盡可能地從我的立場出發給予幫助,但是他……我必須立刻帶走?!?/br> 聞楹的態度很堅持,他們倆的樣子看上去也實在很疲憊和無奈,但是現在已經知道了昨晚都發生了什么的聞榕卻真的發自內心地很慶幸他們能一起活下來。 可想到這兒,他還是忍不住有點疑惑地看著在明明是大白天,卻睡得好像不省人事的蔣商陸,而似乎是看出他臉上的疑惑,聞楹只把蓋在他臉上的衣服拉了拉,又口氣平淡地慢慢地回了一句道, “陳永明從前深居簡出,總是通過自己孫子的口和外人說自己在生病,就是因為作為歲的他在白天因為不能接觸陽光而必須陷入沉睡,現在的蔣商陸也和他一樣,但是他現在寄生在我身上,所以我們是共享彼此生命的,短時間內他不會像陳永明那樣出現嚴重病變的情況,只是免疫力可能會慢慢變差,直到完全消失,我和他會慢慢的去一些地方尋找解決的辦法,如果接下來有幾個自稱五樹六花的人來找我,你就讓他們到呼圖壁大峽谷哈薩卡族去找我,我應該會在那里和他一起度過接下來的開花期?!?/br> 說完這話,兩兄弟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聞榕卻明白聞楹已經下定決心要為了躺在他懷里的這個男人一直不斷地往前面走下去了。 而想到這兒,他們不經意間就一起抬頭看了眼前早餐店里的那個破舊的小電視機,卻恰好看到新聞主播的鏡頭正好切到了聞天明的身上。 而一晚上沒睡,精神卻還不錯的死老頭這會兒正在一臉嚴肅地針對昨夜小湯山臨時軍事演習的事,發表一些在知情者看來假的不得了的對外聲明。 “說實話,我覺得你們這些植物沒有必要在繼續堅持那份保密生活協議躲躲藏藏下去,動物和植物……甚至是無害的微生物都有資格在陽光下生活下去?!?/br> 聞榕皺著眉喝著豆漿,嘴里看似隨意地來了這么一句,而聽見這話的聞楹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許久他才看著懷中睡得臉有點紅的蔣商陸慢慢開口道, “也許吧,但和平共處必須發生在必要的競爭之后,動物植物和微生物之中都還沒有出現能維持這份平衡的人,也許未來會有這樣的一天?!?/br> “也對……希望能等得到那一天?!?/br> ……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終是把我化做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 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 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于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席慕蓉《一棵開花的樹》 【第一樹鮮花·一木一浮生·完】 第四卷:一砂一極樂 第67章 第一場極樂 呼圖壁河,在新疆當地文化中享有傳說中精靈出沒之地的美稱。 她最早發源于郎峰,貫穿呼圖壁縣全境,最后才注入浩瀚茫茫的古爾班潼谷特沙漠中。 河水的后半段一般被定義為為無人區,但是也有部分世代生活,早已習慣了氣候問題的哈薩克族群居在這里,而呼圖壁大峽谷在地理環境上也不同于天山河谷,因為它發源于更遙遠的新疆天山東段,河谷縱深40余公里,更甚至一眼望過去,只能看見河谷的兩側,高山聳立,森林濃蔽,花草奇異,遮天蔽日,宛若一片最接近天堂的極樂之地。 阿依古麗是一個還差兩歲就要正式成年的哈族小姑娘,她和她的族人們一樣都有著典型的高鼻深目,一雙靈動的異族血統大眼睛楚楚動人,天生能歌善舞,頭頂漂亮的白氈帽和哈薩克傳統長白裙在族里奶奶的手鼓下翩翩起舞時,就好像一只還未完全長大,卻已經高貴的讓人不敢直視的白天鵝一樣美麗而迷人。 “阿依古麗,你真是咱們族里最漂亮的小姑娘了,你以后給我做妻子吧,我會像卡勒恰哈德爾對待他的白天鵝女神那樣對待你!給你吃最好吃的牛羊!喝最干凈的羊奶!把你像我的阿媽匣子里的珠寶一樣藏起來的!” 從呼圖壁河邊趕著自家的幾只差點跑丟了的小羊回家時,阿依古麗又被族里的一個已經纏著她很久的青年給攔住了去路。 誠然,腦袋上帶著頂漂亮小帽的卷發青年其實看上去英俊又坦率,嘴巴花花也相當會討女人喜歡,可是冷著臉的阿依古麗就是不太看得上他,也壓根不相信他嘴里的那些對每個漂亮女人都能說得出口的話,只拿自己白嫩嫩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腦袋,又不太耐煩地開口說道, “把這些對什么罕古麗和熱娜她們也都說過一遍的傻話去哄你家羊圈的母羊吧,阿曼!深情又英俊的卡勒恰哈德爾首領才不會是你這樣的笨家伙!小心聽見你這話的白天鵝女神詛咒!讓你這么瞎詆毀人家丈夫!” “……你……你你怎么總是這么兇啊,好好好,我不是卡勒恰哈德爾首領,那你說誰是呢?總不會是你家里那個木的像個呆子一樣,整天只知道躲在山里砍柴撿天鵝毛的阿樹吧?你奶奶是怎么想的,讓一個外族的成年男人和你這樣一個未出嫁的女孩呆在一個屋檐下……” 一臉嫉妒地看著眼前的阿依古麗,一聽到阿曼嘴里的提到那個阿樹,阿依古麗先是明顯愣了一下,接著就忽然更生氣了,而將手里趕羊的鞭子舉起來作勢就要打他,女孩嘴里氣憤地大罵道, “你這個腦子被羊毛堵住的蠢東西!阿樹是我奶奶的客人!別給我胡說八道!他根本就不怎么住在我家,他都是半夜回山——” 話到嘴邊還是給咽下去了,臉都氣紅了的阿依古麗是覺得自己根本就不該和阿曼這樣的白癡計較,所以想了想她猛地就把軟腳蝦一樣的阿曼推在地上瞪了他一眼,又氣勢洶洶地趕著羊回自己的家去了。 回到家中先把一直笨的拿腦袋頂地的小羊羔們都好好關起來,阿依古麗這會兒其實心情已經緩過來了,但是還是有點止不住的生氣。 可拿鼻子聞了聞氈房里不經意地傳出來的奶香味,阿依古麗立刻斷定自己的奶奶今天肯定又在家里做好吃的讓人抽耳光都不肯松嘴的駱駝奶釀給她了。 而當下就開心地笑了起來又想趕緊跑進去看看,一撩開門口的素色門簾鉆進氈房里去,阿依古麗就先看到了正和她奶奶呆在一塊,她之前已經足足有三天沒見到的男人。 而瞥見他還是拿灰紗蒙著自己那張神秘得不得了的臉,一臉驚喜的阿依古麗先是用漢語大叫了聲阿樹你又下山啦,接著便興奮地跑到她奶奶的邊上坐下,又看著明顯就是他帶下來的一地零散卻很漂亮的天鵝毛捂著嘴笑了起來。 “你怎么這么固執呀,現在這個季節還是太早啦,呼圖壁河岸上都還沒有白天鵝飛過來的,你如果想給他湊到足夠多的天鵝絨織一條暖和舒服的毛毯子,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呢……” “我怕他晚上冷,他現在不能隨便生病?!?/br> 聲音淡漠的阿樹隨口解釋了一句,說著就耐心地繼續低頭幫阿依古麗的奶奶耐心地挑揀羽毛了,而聽到他這么回答自己,因為愛吃奶糖所以牙已經全掉光了,嘴顯得癟癟的阿娜老太太只沖自己身旁年紀還小的孫女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又眨眨眼睛調侃著來了一句道, “看見沒有,傻姑娘,以后要挑丈夫,就得挑面前坐著這樣的,會徒步走上好遠好遠就為了給你織一條暖和的天鵝絨毯子,也會把你像對待昂貴的珠寶一樣放在漂亮的小木匣子里不讓你沾到灰塵……唉,就是可惜了你們直到現在都沒辦法在白天看到彼此,他這個見不得光的怪病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治好???” 這個有點敏感的問題讓阿樹手上挑揀天鵝毛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才搖搖頭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而似乎也察覺到了他情緒上的低落,被孫女瞪了一眼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的老太太神情很抱歉地俯下身拍了拍阿樹的手,把自己今天做的駱駝奶釀,羊rou糕還有一些可以保存很久的馕餅包起來遞給他才輕輕嘆了口氣道, “把這些吃的帶回山上去吧,阿樹,相信我,終有一天連上天也會明白你到底有多愛他,卡勒恰哈德爾和白天鵝女神在上,也請稍微保佑一點這對苦命的孩子吧?!?/br> 老太太發自內心的祝福讓青年發自內心地出聲感謝了一句,又和這對友善的祖孫簡單地聊了幾句后,其實很少會下山,這一個多月來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山上從不下來的青年就拿著老太太給的吃的東西一個人回山中去了。 等徒步穿過郎峰的前半段,特意選在這個有成群白天鵝棲息的鹽水湖和幾個天然硫磺溫泉的阿樹,或者說聞楹終于是在傍晚夜色降臨前,回到了自己那棵位于大峽谷深處已經足足結滿了一樹鳳凰花的高大樹身下。 而等他靠著自己的那些樹枝慢慢地攀上那一簇簇艷紅色花朵的深處時,在被他用羊皮和天鵝絨羽毛一點點鋪滿的結實樹干上此刻正安靜地躺著一個身上蓋著紅色毛皮衣服,赤著雙腳的男人。 因為久未見光,男人的膚色白的已經有點能隱約看到脖頸上青色的血管了,所幸他臉上原本存在的那些傷疤在半個月前地涌的突然來到后得到了徹底的治愈,如今這張蒼白英俊的臉上充斥更多的反而是一種揮散不開的病氣。 而見狀的聞楹似乎也習以為常了,所以沒什么停頓的他就俯下身抱著男人的腰讓他稍微坐起來些,又慢慢拿開他身上蓋著的羊毛毯子,低頭查看了一下他前幾天被樹枝不小心刮到的暗紅色傷口的小腿。 等確定這些在常人看來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對蔣商陸卻可能就會致命的細小傷疤終于是快開始愈合了,連續幾天緊張得覺都沒怎么睡好的聞楹也稍微松了口氣。 再重新幫他把身上的毯子蓋好后,看見蔣商陸低著頭被毛領子衣服包裹著只露出小半張臉的模樣,這段時間總擔心他一不小心就感冒發熱一病不起的聞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沒忍住湊上去輕輕地吻了吻他。 而即使還陷在自己的睡夢中無法蘇醒,這一個多月來幾乎每天晚上醒過來都要和他放縱到天亮的男人還是順從地張開了自己的嘴唇,接著他便在聞楹的撫摸和親吻下主動地開始釋放身體內部的罌粟花花香,又任由著被他無意識勾引得情欲相當旺盛,幾乎每時每刻都離不開他的聞楹抱著他的腰動情地開始吻他。 因為喉嚨里喘不上氣來所以稍微皺起了眉,抿著唇,閉著眼睛的蔣商陸用手輕輕地抵在聞楹的胸口,卻被低下頭的青年順勢溫柔地吻了吻了他細瘦蒼白的手指。 而直到在漸漸沉下來的天色中已經隱約能聽到鳥雀開始返巢的聲音時,一整天都在耐心地等待著自己的愛人重新回到身邊來的聞楹先是隱約感覺到了身邊的人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呵欠聲,等他慢慢睜開眼睛,就看到翻過身側躺在他身邊,泛著紅的眼角莫名有些濕潤的蔣商陸正在沖他懶洋洋地笑。 “晚上好啊?!?/br> 什么別的也沒說,只是先笑著湊到聞楹的嘴唇邊吻了吻他,莫名就眼神一暗的聞楹沒有拒絕,反而還握著腰難得主動地加深了這個吻。 他們在這種莫名安靜甜蜜的氣氛中交換了一下對彼此的思念,接著鳳凰樹開花期濃烈的激素味道再次包裹住了他們的身體,而被這一個月來都因為開花期而熱情的不得了的聞楹一下就扯掉了身上還隨便蓋著的衣物。 這會兒精神其實還不錯,最近被聞楹養的還挺健康滋潤的蔣商陸就這么順從地主動趴在自己身下的毯子上,懶惰又聽話的模樣看上去簡直像是一頭已經被人類從骨子里馴服的蛇。 搖頭擺尾的打著瞌睡,細細的尾巴尖都得意的翹起來的樣子似乎一點不介意到自己正被人無禮地壓在他身上一點點地撥皮拆骨,吞吃入腹。 “……阿娜送了自己做的奶釀給我,我還摘了一些水果,沒有胃口也要吃一點,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不能再那么挑食,什么東西都要吃,才能更健康,不許再把不想吃的東西偷偷藏起來扔掉,你是三四歲還不懂事嗎?” 摸著他身上這些怎么用心呵護也還是讓他心疼的不得了的病骨頭,從后面抱著他的聞楹想了想就一本正經地就又開始展開對他的深度批評教育了,而回想起前幾天有錯在先,自家小聞同志便一直和他這么從早到晚,一睜開眼就又開始的不停地念叨。 內心頓時覺得十分悔恨地埋在自己的手臂上,躺在他身底下的蔣商陸也無奈地點了點頭,半晌深感一段長久的婚姻關系注定會帶來磨合期,而他們倆的磨合期這才剛剛開始的蔣叔叔這才慢慢地轉過臉又裝得一臉無辜地笑著來了一句。 “別啊,我不都已經承認錯誤了么,而且我也就偷偷扔了那么一次啊?!?/br> “一次?” “……可能是兩次?額,或者三次?誰還專門去記這種事???” 蔣商陸和自己這么翹著嘴角信口胡說的樣子,弄得不喜歡和他在這種情況開玩笑的聞楹有點想教訓一下他了,但一想到他現在這種自己說也舍不得,碰也舍不得的特殊身體狀態。 打從心里就一點苦頭都舍不得讓他吃的聞楹半天才皺著眉地看了眼他,接著便眼看著自家老蔣同志慢慢從他身下坐起來,又拿起墊在身底下的那件紅色衣服隨便披在自己汗濕的身上避免著涼,這才看著聞楹眼神很溫柔地笑著道, “別生氣了,下次保證不這樣了,那天那些東西我不是不喜歡,是阿娜好像為了讓味道顯得更好在里面放了什么野生菌,我對這種東西本來就比較敏感,一聞見那種味道就想起之前……那些破事了,你走了那么遠的路,每天都在為我跑來跑去的,我要是還不領情不是太辜負你了么,可誰知道我那么小心的扔掉你還是發現了呢……你放心,我真的比誰都要珍惜我自己的命,我還想陪著你很久呢……” 因為之前的事,現在的蔣商陸特別避諱和他說謊話,可是這事弄不好他又怕傷了聞楹的心,他們倆這二人世界正過的舒舒服服的,可不能在蜜月期就出岔子。 所以想了想他就忍著幾天沒說,這會兒看一心為自己著想的聞楹真要生氣了才無奈地坦白了,而打從聽到他說到菌類這兩個字就愣住了,好半天回憶起當初在他身上都發生了些什么的聞楹才神情蒼白地張了張嘴,又看著男人的眼睛顯得很復雜地皺了皺眉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