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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半生為奴在線閱讀 - 第40節

第40節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似乎有人在低語,又像是有冰涼的指尖輕拂過他的臉。

    容與睜開眼時,還有些記不起身在何處,目力所及的桌椅擺設都讓他覺得陌生,直至對上方玉脈脈含情的雙眸,才猛地記起,睡過去之前這里發生的事。

    立刻翻身坐起,他向窗外望去,已是月升枝頭,暮色四合,想起宮門應該已經落鎖??磥斫袢帐腔夭蝗チ?,在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里,他又開始費力思索——明天一早要如何向沈徽解釋,自己無故不歸的緣由。

    “阿升呢?”揉著太陽xue,他問。

    方玉一笑,腔調依舊不緊不慢,“他已回宮了。大人不必擔心,阿升自會替您向皇上解釋的?!?/br>
    她頓了下,又柔柔的笑說,“您身子不適,剛才險些暈倒呢……幸虧,眼下是在家里?!?/br>
    容與下意識站起身,頭重腳輕居然無法站穩,于是先扶住床沿,喘息片刻。不過這一系列動作下來,倒是讓他看清自己身上的公服已然被脫掉,唯剩下一襲月白色的中單。

    腦中轟地一響,他蹙眉盯著她問,“為什么要這么做?”

    方玉坦然回視,好整以暇地輕笑兩聲,“您不明白么?我只是想留住您呀,哪怕只留一晚上,陪陪我也好?!?/br>
    思路很清明,容與滿心憤懣——她在茶中落了藥,那么這安眠的藥想必是她早就備下的,難道她一直都在等這一天?又或者,她早就和林升串通好,要這般算計他?他搖搖頭,不會的,至少林升不會這樣對待他。

    他問出心中疑惑,“你備好了藥,只為等我來看你,便給我服下,是不是?”

    她皺了皺眉,擠出一抿慘淡的笑,先是點頭,又跟著搖頭,“是!又不是,這藥是平日我自己用的。大人您知道么,我成日里都睡不著……也不知多少個晚上了,我是數著星星,彈著琵琶熬過來的,我把自己會的曲子,一支一支的彈唱……真不曉得,原來我會的竟有那么多,還沒等唱完,天光就大亮了。我也就不用再犯難,該怎么度過一個無眠之夜?!?/br>
    語氣含嗔帶怨,確是稍稍撫平了他的一點怒意,站著到底還是頭暈,他復又坐下,盡量和緩的說,“你覺得寂寞,覺得我對你的關心不夠,不能令你感到溫暖。但是我只能做到這個份上。我不是你的良人,從前沒想過,將來也絕沒這個可能?!?/br>
    “良人?”她驀地掩口笑起來,“大人知道,我想要什么樣的良人?”

    他搖頭,“無論你想要怎樣的人,那個人都不會是我。你還年輕,機緣巧合下,彼此相遇,也許你覺得我和你想象的不同,和你聽到的那些宦官不一樣,一時對我產生了好感。但那只是錯覺。我不能也無法給一個女人幸福,把感情浪費在我這樣一個人身上是不智?!?/br>
    她平靜聽著,仿佛毫不意外他會這么說,半晌澀然笑笑,“您又不是我,自然不會明白我心中所想?!敝敝钡亩⒅?,嘴角微微上揚,“您是宦官又怎么樣?我不在乎!”

    這話實在讓人發窘,他轉頭望向別處??上颖艿膽B度,激發了對方乘勝直追的勇氣,“我真不在乎。您又何必想那么多?多少人和您一樣,還不是照樣娶妻納妾認兒子,洞房花燭,一樣都不落下。偏別人可以,您就不成?”

    她踱著步子走到他面前,抬起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您比他們強那么多,為什么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非要這般自苦?”

    他別過臉躲避她的碰觸,只覺得喉嚨里一片干澀,“談不上自苦,我從來就沒想過這些事,也不希望你將來恨我?!?/br>
    “那把我嫁給旁人,我就不恨您了么?”她緊挨著他坐下來,側過頭追逐著他的目光,“我說了不在乎。大不了,這世上還有那么多的……狎具……”

    又是這話!他豁然起身,臉上如同挨了兩記脆亮的耳光,火辣辣的,一陣灼燒般刺痛。沒法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拽過架子上的衣服,匆匆穿戴上,深吸氣快步朝屋外走去。

    身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急切而焦灼。他未及回顧,腰間已然一緊,她的手臂像兩道藤蔓,緊緊地環繞上來,面頰貼在他的背脊處。

    身上的皮膚瞬時繃緊,隔著不厚的衣衫,她臉上溫熱的濕潤一點點浸透蔓延。纖細的手指在腰間游移,被她拂過的每一寸肌膚都像被火燎過似的,充滿了疼痛和戰栗。

    “大人,您的身子是活的……我才剛摸過的,也感受過,他們不是您以為的那樣……”她聲音輕柔,仿佛夢囈。

    是么,多久沒有被人碰觸過了,原來他的身體還是有被愛撫的需求!或許因為這樣的體驗,太過遙遠陌生,才會陡然激發出那些本能的反應。

    只是很可惜,并沒有為他帶來絲毫愉悅的快感。

    轉過身,他抓住她的雙臂,不吝直面心頭泣血的傷疤,“不是,你沒有見過。那一點都不美好,而是非常丑陋的?!?/br>
    看著她凄迷的雙眼,他愈發鎮定的說下去,“如果你對我,確有那么一點好感和尊重,請你忘記今晚的事,以后也不要再有類似的舉動。就當作是,給彼此留一點體面尊嚴?!?/br>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松開她的手,舉步跨出了房門。屋外乍暖還寒,清冽的空氣讓人頭腦清醒,長長的深呼吸,可以平復胸中翻涌的情緒。

    看來今晚又會是個無眠之夜,他站在院子里,仰首凝望燦爛星空。夜色雖流觴,但住在這間小院兒中的人,卻是沒有機會再去品評旖旎的春光。

    對于方玉,也許一直以來是他錯了,這個時代的女孩子,不嫁人似乎就沒有旁的出路??伤热皇樟袅怂?,有生之年,只要他活著,依然可以養活好她,給她提供優渥的衣食住行。以她的出身經歷,想要從容擇婿,又何嘗不是一場豪賭。

    這世上哪兒有那么癡心漢,多的倒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人的薄幸郎。

    他能理解她的憂患,嫁人未必是絕佳的出路,能有財產作為自由的保障,或許才是她今生最好的歸宿。

    想清楚了,他知道自己不會再勉強方玉,當然也希望她不再勉強自己。慢慢走去廂房歇腳,心中只在默默計算時間,盼望它今夜能流逝的快一些,讓他能盡早離開這座,幾度令他羞憤難堪的宅院。

    四更不到,他已匆匆盥洗完畢,上馬朝午門方向馳去,刻意選在朝臣們入宮禁前趕到,結果還是在五鳳樓下的右掖門處,碰到了都御史趙循。

    自三年前在長街上偶遇,趙循拒絕他拜謁之后,舉凡朝會或在面見皇帝時,趙循也從不會對他假以辭色,每每只當沒有看到過他這個人。

    容與策馬行至他身畔,他未有絲毫回顧的意思,正面相對,容與還是下馬,向他長揖,并起手示意請他先行。

    趙循恍若未見,兀自端著雙臂,佇立于當下。

    那股子置若罔聞的架勢,還是同三年前一樣,容與一哂,依禮沖他拱手,“林某失禮,先行一步?!闭f完牽馬,預備從速經過。

    “廠公大人,”他忽然開口,容與連忙回首,四目相對,他眼里泛起森冷,傲然道,“你昨日曾私會一眾舉子?可有此事?”

    容與笑笑,“大人言重了。林某路過貢院,偶遇眾舉子盤問應天府解元許子畏策論答案,因心中好奇,才會停馬聆聽,何來私會一說?!?/br>
    趙循輕瞥他一眼,“廠公高才,聽聞你輕松作答出了那道難倒眾人的題目,此事令眾舉子大感羞慚,連翰林院的儒士們亦覺震驚。老夫不解,你是好奇聆聽,還是安心賣弄學識?如是后者,你的目的已然達到了,朝中現在人人皆知,你的好學養,更強過國朝貢生舉子!”

    不過才半日而已,消息竟傳的這樣快,可見如今他一舉一動,都頗受朝野關注。

    容與含笑搖頭,“大人謬贊了。所謂讀的好不如讀的巧,林某日前剛好翻閱靜修文集,看到那篇退齋記,這才誤打誤撞答出策論。并非林某學問有多好,不過是占了剛巧二字罷了?!?/br>
    趙循不置可否,略一冷笑道,“昨日都察院中人和老夫議起此事,有人大感意外,錯愕于一介內侍竟有如此學問。獨老夫未覺驚訝。廠公想不想知道,是何原因?”

    明知道他一定會出言譏諷,容與還是淡笑頷首,“愿聞大人高見?!?/br>
    斜睨著他,趙循緩緩道,“老夫以為,廠公對許衡如此了解,皆因你與他乃是同類之故,都是以退為進,色恭而行悖之人?!?/br>
    言罷,他倨傲仰首,再不肯看容與一眼。見他再無別的話,容與遂對他拱手一揖,轉身牽馬過宮門而去。

    待朝會后,沈徽也有意無意提及此事。他笑言,“你可是一戰成名了,如今臣工們都在議論你才學好,竟比天下士子都強。連秦太岳也夸你,說這般好的學問,只做內侍倒是可惜了?!?/br>
    容與應道,“首輔大人客氣罷了,臣只是湊巧知道而已?!?/br>
    “可惜他不是真心夸贊?!鄙蚧招憋w了他一眼,“秦太岳是出言提醒朕,你不過只是個內臣。要朕多警醒些,終究不可重用你太過,更不可不提放你?!?/br>
    容與頜首輕笑,“作為閣臣,提醒君主小心身邊的人,以防小人得勢弄權,確是他職責所在?!?/br>
    “聽說你還替馮敏說了幾句話,維護了他在舉子面前的形象?又和許子畏相談過了?”

    容與說是,“馮大人本是受害者,內中情由也無非是首輔一系借此機會將他扳倒。以后禮部主考官的位置上,恐怕坐的也都是首輔系的人了。而許子畏更是無辜受牽連,雖則他為人狂傲易招人嫉恨,但也不該遭此仕途無望的悲涼落局。臣想起當日在蘇州,蒙他引見才得以拜訪蕭征仲,念及故人之情,便和他敘談了兩句?!?/br>
    沈徽點點頭,語含關切,“罷了,朕知道你為他們不平。不過這些事兒落在別人眼里,只會讓人覺出你同情他二人,恐怕又會尋個機會,給你找點子麻煩?!?/br>
    容與一笑,心中卻在想另一樁麻煩事,不覺懇切探問,“如今馮大人已仙逝,念及他過往為朝廷選拔人才的功績,皇上能否開恩追贈他一個殊榮,已盡君主的心意。也算是為馮大人,在天下讀書人心目中正一個名分?!?/br>
    “才說要你提防他們尋由頭整治,你就又來了?!鄙蚧瘴⑽⒁贿?,打量他的眼神,竟有些無可奈何,“也罷,朕就追贈他禮部尚書職。正好讓那起子人猜猜,朕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br>
    容與頓感欣慰,忙沖他躬身謝恩,這一記禮,也只當是替逝去的馮敏認真拜謝了。

    沈徽一壁戲謔的看著他,一壁笑問,“朕看你今兒精神倒好,昨兒究竟是怎么病了?莫非是白云觀的道士沖撞了你?阿升回來也說不利索,只道你險些暈倒,朕竟不知,你身子何時這般弱了?”

    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容與垂眸,多少還是覺得尷尬,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但又不能沉默以對,只道,“可能是前日受了風,并不礙事。臣確實沒那么弱,所以才好的快?;噬辖袢找姵?,不就和平日里一樣了么?”

    沈徽淡淡頷首,又仔細的看了他幾眼,直看得他略略有些局促。半日,方才若有所思的蹙了眉,意味深長的說,“那是有人精心照料的結果。朕就說,你病了阿升卻回來了,從來都是他寸步不離陪著你,這會兒怎么倒把生病的你拋下。轉念想想,可不就是么,那宅子里頭,自有能伺候你的人?!?/br>
    垂下眼,容與澀然笑了笑。沈徽沉默看他,忽然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煩悶,試探的話該點到為止,他并沒有立場去干涉臣子的私事??尚睦锞褪怯X得不暢快,想要事無巨細問個清楚,想要知道他林容與,到底對那個煙花女子存有多少眷戀。

    細思量委實荒誕可笑,他介懷他隱秘的心思,情感的去留,然則自己呢?一妻二妾,花團錦簇,又憑什么去要求一個寂寥無依的人,毫無保留奉獻出全部身心?

    “往后若是不舒服,就早些回來?!鄙蚧仗蛄颂虼?,聲音發悶,“宮里頭御醫這么多,還怕調理不好你的身子么?你在朕身邊,朕自會盡量照顧好你?!?/br>
    容與怔了一下,隨即應了聲是,除此之外想不出額外的話,沈徽也沒再說什么,兩下里各自陷入沉默。

    等回房拿出許子畏留下的那幅班姬紈扇圖,容與倒是閑看了良久,終于還是按捺住,將它送給沈徽的沖動。

    只是尚有些猶豫是要將它掛在房中,抑或從此束之高閣。最終還是決定選擇前者,猶是從那以后,他房里便經年累月的,掛著這副故人舊作。

    也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心里業已清楚,麻煩之于他,總是不會斷的。與其謹小慎微艱難求存,倒不如無愧于心來得更為痛快。

    第68章 穢物

    天授四年春末,慧妃已臨近產期,皇長子沈憲則過了百日。沈徽于慶賀時下詔,晉其為榮親王,封賞闔宮上下人等,尤以服侍榮王有功的乳母譚氏所得恩賞最隆。

    中秋過后,京城已是一場秋雨一場寒。沈徽在暖閣中閑閑逗弄榮王,因說起天氣轉涼,吩咐容與向內務府提前支取今冬的銀骨炭,供東暖閣之用。

    “阿父……父?!币宦暷虤馐愕暮魡?,驚得眾人紛紛矚目,沈徽轉頭盯著譚氏懷中的榮王,一時喜上眉梢,情不自禁抓起他的小手搖了搖,眉眼舒展的問,“憲哥兒剛才叫朕什么?再叫一聲?”

    榮王被他搖得咯咯笑了出來,左右擺首環顧周遭,見眾人都笑盈盈的注視他,愈發令他感受到了眾星捧月般的期待和安全感,他再度望著沈徽,上下嘴唇輕輕一碰,發出一聲雖模糊,卻足以令沈徽雀躍的“父”字。

    一個看似簡單的音節,卻是從這么小的孩子的口中發出,實屬難得至極。這狀似不經心的上下嘴皮一碰,不知耗費了身邊人多少心力,八成是在他耳邊反反復復教習了許久,方有今日所得。

    “憲哥兒真是聰明!來,讓朕抱抱你?!鄙蚧丈斐鍪直?,做個欲抱的姿勢。

    “皇上,這可使不得。殿下才吃了奶,這會兒還沒消化呢,若是吐了奶在您身上,那可就失禮了?!睒s王身邊隨侍的大太監連海,忙上前含笑勸阻。

    皇家一向講究抱孫不抱兒,皇帝對自己的子女,一般絕少流露親密的情感,所以沈徽此刻的要求,自然會被一眾人以好言規勸的方式拒絕。

    然而沈徽并未理會,猶自張開雙臂,對榮王燦爛笑著。譚氏先時看了眾人的表情,略一猶豫,終是將榮王輕輕的放置在沈徽臂彎中,柔聲道,“殿下在皇上懷里,應該最是感到安穩幸福的?!?/br>
    沈徽的目光柔軟,充滿愛憐,嘴角牽起一抹和悅的笑。不過沈憲的性子顯然很是好動,在他懷里不斷扭著身子,只一會兒功夫,沈徽就有些抱不住他。譚氏在一旁看著,連忙適時的將榮王接了過去。

    沈徽對譚氏頜首笑了笑,很滿意她及時解圍,之后又叮囑兩句,便自去西暖閣處理政務。

    晚間容與正在房中用飯,那譚氏忽然來尋他。她拿了一包的金錁子,皆是日前皇后賞賜給她的,笑對他央求道,“這是奴婢前日得的,一直想要送家去,給我那口子和兩個小子使??汕罅硕Y儀房的人幾次,他們又總借著幫奴婢傳遞東西時,從中克扣些。也不是奴婢小氣,但家里艱難,好容易得了這個好差事,想著能為家里添些用度,偏又不能和家人見面。因此才想請大人幫奴婢這個忙?!?/br>
    她陪笑著又說,“這也是孫秉筆教奴婢的,說讓奴婢來求您。他說滿宮里頭就只您最是寬厚待人,斷不會為難奴婢。我這才來麻煩大人,求大人好歹幫幫我?!?/br>
    容與點頭說好,將東西接過來,“本就是舉手之勞。我明日就安排人將東西送到你家,你自放心就是了。

    譚氏一疊聲的沖他道謝,又拿出一件絲綢罩衣并多羅呢對襟褂子,殷勤笑道,“這也是日前娘娘賞下的料子,奴婢因想著,這么好的東西,給我那鄉下佬兒穿也白糟蹋了,就給大人您做了兩身衣裳。不值什么。奴婢也知道大人什么都不缺,權當一點心意罷了,只別嫌棄奴婢做的粗糙就好?!?/br>
    容與隨意看去,見那兩身衣裳針腳也都細膩。但四時衣服歷來內務府的定例,委實不缺,且他雖是內侍,也不好和宮中女官私相收受,便搖頭笑對她道,“這倒不必了。我才剛做了今歲的冬衣,一時也穿不過來。還是你拿回去改了送給家人吧。多謝你想著,你家里的事,我一定會辦妥帖?!?/br>
    見譚氏面上有些訕訕的,他溫言囑咐她,“你只管用心服侍榮王,皇上皇后自會感念你的好處。等日后榮王長大,也會給你一份尊崇禮遇?!?/br>
    譚氏這才諾諾點頭,抱著衣裳自去了。

    到了這一年冬至,齊國公主再度帶著長孫女崔景瀾上京,客居在宮中,這回確是要為崔景瀾備嫁。崔氏已和梁國公世子議定婚期,年前就會從宮里出嫁,沈徽因齊國公主之故,特別恩賜了崔景瀾郡主之位,也算給足了這個姑母面子。

    因慧妃待產,帝后時常會去擷芳殿小坐,這日趕上齊國公主、崔景瀾都去探望慧妃,眾人都在此閑話家常。

    “宮里許久沒有喜事了,這回倒要好好熱鬧一番?!鼻厝粽樾χ贸鲆恢в穹鸬裣窠鸢l箍,“這是本宮令內務府專門為景瀾制的,你且看看喜歡么?!?/br>
    那金發箍鑲嵌了九個白玉雕的小佛像,九個玉雕小像分別代表九座神龕,四周以金葉錘壓而成,發箍補底透雕成云朵狀。除了金玉交輝外,更鑲了二十七顆鴿血紅的紅寶石。做工精巧,極盡富麗堂皇。

    崔景瀾自是愛不釋手,起身盈盈拜謝,“皇后娘娘費心了,景瀾多謝娘娘賞賜?!?/br>
    沈徽看得一笑,“景瀾生的好,這支發箍倒很配她。只是好東西都讓皇后送了,朕卻沒什么可送的。前兒晉了你爵位,不如再想個襯你的封號一并送你就是?!币蛴洲D首問容與,“你這個司禮監掌印,替朕想想什么封號好?”

    容與頜首應是,還未及開口,崔景瀾卻撇了嘴,連連搖頭,“景瀾不敢再要萬歲爺賞封號了。這個郡主本已逾制,若是再加個封號,只怕外頭言官又要拿這個說事兒,倒時候萬歲爺又得和他們斗一番嘴?!?/br>
    一席話說的眾人都笑了,秦若臻點頭贊道,“景瀾果然知禮,懂得為皇上考慮?!鄙宰魍nD,又道,“景瀾自小在姑母身邊長大,規矩自然是極好,可也有些講究的太過了,未出閣前身邊一應皆是女孩子,在宮里住著,也連個內侍都沒有。我才剛看見她來時,坐的小輦竟都是侍女們抬的,放著宮里頭這么多內臣不使喚,是何道理?”

    宮中貴人主子的轎輦,素來都是由內侍們負責抬,即便是妃嬪出行也是如此,畢竟內侍比起宮女來說,還是要身強力壯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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