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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半生為奴在線閱讀 - 第24節

第24節

    這廂王玥卻笑看他,一再用目光催促,容與沒辦法,只得一咬牙,舉杯飲盡。剎那間,從喉嚨到胃簡直像被火燎過一樣,灼熱的感覺迅速遷延,直達五臟六腑,血液好似也沸騰起來,容與舌頭被辣得發麻,禁不住瞠目,張嘴呼出一口熱氣。

    王玥看著他,笑得愈發暢快,“厲害吧,這酒先秦時候就有了,遼東人按古法釀出來,最是烈性,當地人給它起了個極形象的名字,叫燒刀子?!?/br>
    容與待舌頭緩過來些,連連點頭,“一口喝下去,既似火燒又似刀割,果然名符其實?!?/br>
    王玥面有得色,又斟了一杯給他,“我初時也喝它不慣,等到習慣了,再喝其他酒就如同喝白水一般無味了。遼東天氣苦寒,還真得靠它才能暖和身子啊?!彼p輕嘆了一嘆,“說起來便有些懷念在遼東的日子,在那兒可以縱馬馳騁,比拼武藝,還有仗可打,強過這里太多,京城就是個是非圈污糟地……”

    話說到這兒戛然而止,目光中難得流露出幾分悵然。

    容與有所感,低頭笑笑,舉杯邀他道,“然則你我早已深陷其中,說不得,也只能摸爬滾打了?!?/br>
    王玥一怔,隨即笑著頷首,仰頭將酒喝光,跟著雙目灼灼的望他,“你的處境比我可要艱難得多,日后皇上必定還要派你出去,每一趟的差事都不會好干,你在前面做著,后面自有人扯你后腿,何況,還有你的身份……”

    容與明白,他突然停住話是怕自己心中不快,索性一笑,將杯中酒飲盡,“仲威不必顧忌,但說無妨?!?/br>
    王玥也笑了笑,向他投去一記贊許的目光,“要說國朝內侍出仕,不在少數,太監鎮守各州府,監軍各大營,都是常事,可還沒有過以欽差身份出巡,且還是督辦鹽務這等肥差的。能得如此圣眷,怕是大胤開國以來第一人。眼紅你的人多了去,明面上怕你敬你,背地里個個都等著捏你的短兒,說置之死地而后快也不為過?!?/br>
    他斂了笑,更正色道,“如今外頭都在傳,朝中有兩相,內閣首輔是外相,此外還有一個內相,便是老弟你了,幸而皇上信你,不然這話傳到他耳朵里,可是誅心之言啊?!?/br>
    這個說法容與是頭一回聽,震驚之下不覺眉心一跳,半晌垂目坦言,“他們太看得起我了,皇上交辦我做什么,我不過按吩咐行事罷了,內相二字當不起,也實在是不敢當?!?/br>
    王玥搖頭,“這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別人可不這么看,旁人都只道你大權在握,至于你心里究竟怎么想,沒有人會在意。我也瞧明白了,那起子言官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光想著拿人錯處,罵完這個罵那個,但凡是掌權的,不管做得如何總要罵一罵才顯得自己是忠臣,更何況你是個內臣,只有被罵的更狠了?!?/br>
    容與笑了下,倒也無謂計較,“現如今言官風氣如此,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br>
    王玥一嘆,神情憂慮,“要是光過過嘴癮也還罷了,可他們會的多著呢,什么集體上書、哭諫、辭官,再不行還有死諫。這些個文人,整人的辦法多得是,各個都能讓皇上吃不消,何況你我?我真怕有一天禁城登聞鼓聲響徹,六科廊的那幫家伙會把你逼得退無可退?!?/br>
    所謂登聞鼓,原是太宗皇帝所創,本意是若遇冤民擊鼓申訴,皇帝可親自受理??上窀婀賹嵲谄D難,遑論是面圣親口訴說冤情,只怕還沒接近那面鼓,人就已被守城護軍射成篩子了。

    于是久而久之,設立那鼓的初衷已被人淡忘,反而演變成言官若有彈劾奏疏,又怕司禮監中官不肯及時傳遞,就會去皇極門外敲響這面大鼓。鼓聲震耳,只消響一下,深居禁廷的皇帝便會知道,必是有緊急的奏疏要呈報。

    而司禮監掌印,確是先于皇帝接觸奏章題本的人,倘若群臣對其人不滿欲彈劾,又想不被阻止,最直接的辦法,自然是敲響這面聲徹寰宇的登聞鼓。

    容與默然,凝眉想了想那場景,不知為什么,一股直覺涌上,暗暗預感王玥的擔憂,終有一天會成真。

    說到底,帝王的寵信不是白來的,坐上這個位子,就是皇帝手里的一顆棋,制衡前朝也好,震懾官員也罷,都在人cao控擺布之下;又或者干脆是一把劍,皇帝抬手指向何方,他就要沖上前斬殺,直到染盡鮮血,方能還鞘封藏。

    卒子過河,沒有回頭路。既是棋子,又已被擺在棋盤上,豈是說退,就能退得了的。

    出神一刻,他低頭輕笑,“仲威的意思我懂,是要提醒我及早抽身??烧f句不好聽的,上船容易下船難,我也沒想明白能退到何處去。若真有那一日,也只能做到問心無愧,這四個字罷了?!?/br>
    王玥怔了怔,心中慨嘆,默默喝干了杯中酒,“好一個問心無愧,那便希望永不要有那一日。等到此間事了,皇上不再需要我駐防京畿,我是一定要再請調去邊關的。到時候,你若還在做這個掌印,不如和我一起,我領兵你監軍,咱們好男兒志在四方,并肩馳騁那才夠暢快?!?/br>
    好男兒志在四方!一句話,勾得容與胸中生豪氣頓生,當即朗聲道,“就依仲威,有朝一日我也隨你去大同,去遼東,去河西。厲兵秣馬鎮守邊關,做一番男人應做的事業?!?/br>
    執起酒杯,仰頭喝下那辛辣無邊的烈酒,只覺得熱血涌動,四肢百骸都像是在燃燒,如同心中豪邁的激情,隨時都會噴薄而出。

    王玥笑著陪他暢飲,此時興致正高,他索性拉容與起身,“不知道你的箭術都忘光了沒有,走,陪我去演練演練?!?/br>
    相攜行至花廳外,他令仆從高舉了數十枚火把,將院中照得恍如白晝。

    容與接過他遞過的強弓,沒有遲疑,借著熱血沸騰的勁頭用力將其扯滿,一手搭上羽箭,凝神瞄準正中,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箭如電,瞬時力透靶心。

    滿院的觀者齊聲道好,王玥連連擊掌,欣慰頷首,“你果然聰穎善學,如此,我可以放心帶你去戍邊了?!?/br>
    二人相視,都不禁開懷而笑。恰在此時,花廳里有人報了一聲,“太太來了?!?/br>
    容與回首,見一位年輕婦人正款款走過來,面容姣好神情恬淡,視線落在王玥身上,柔軟中透著關懷與眷戀。

    知道這該是王玥的妻子,容與忙向她拱手行禮,叫了一聲嫂夫人。

    她頜首致意,對容與溫和一笑,“這位想必是林掌印了,我時常聽相公和小姑談起你,今日一見果然是好俊朗的人才?!?/br>
    容與含笑謝過她夸獎,請她直呼自己名字就好。

    她微笑點了點頭,才又轉顧王玥,“天晚了,我估摸你今日必是要陪容與的。這會子寒氣重,雖喝了酒只怕還要郁結在五臟六腑,更容易積下病。你和林兄弟別嫌我多事,還是添些厚衣裳的好,看入了夜愈發涼下來了?!?/br>
    一面說,一面吩咐侍女將衣衫送上,容與接過來,聽那侍女笑道,“太太也快些回去吧,更深露重的,萬一再凍壞了小少爺就不好了?!?/br>
    心下一動,容與向她腰腹間望去,果然見她小腹處微微隆起,原來已是懷有身孕。霎時間,一陣羞愧感涌上,萬沒想到因自己來訪,會給人家夫婦造成不便。

    容與滿心歉然,躬身長揖,“實在對不住,不知嫂夫人有身孕,深夜叨擾驚動,還望二位原諒?!?/br>
    隨即向他二人辭行,王玥忙一把拉住他,“不知者不怪,我又沒有告訴你,再者都已經這么晚了,這會兒放你離去,倒好像是趕你了。才剛沒聽見么,你嫂子已經許了我今晚陪你,你可還要走到哪里去???”

    王夫人也溫言請他寬心,“林兄弟是相公好友,我豈有趕你的意思。平日里他不在家的時候多,我也慣了的,雖說有孕在身卻也不必他時時守在身邊,哪里就那么小心了呢?!彼Z氣輕柔溫婉,聽得人心里十分熨帖。

    話雖如此說,王玥還是加意小心的扶了她,緩緩護送她回到內院,又叮囑服侍的人仔細照顧。

    月光淡淡灑在庭院之中,容與眼望他們夫婦相攜的背影,心頭不自覺浮起一片寧靜安逸的感覺,所謂歲月靜好與子偕老,大抵就是這般模樣吧。

    直到王玥折返,見他怔愣在原地,笑著拍了拍他,容與方才回過神。

    一壁再向王玥致歉,又禁不住好奇問,“聽嫂夫人的意思,仲威經常無暇陪伴她,可是因為時常要去營里的緣故?”

    王玥點了點頭,“我一個月中大約有一半的時間都不在家,可不也就沒有幾天能陪她。有時候想起來,對她也有歉疚,好在她一直都很懂我。兩個人相處,若是彼此體貼理解對方,就是一時半刻不在一起,也并不會有什么影響。最要緊的,是她知道我心中所想,我也同樣知道她在想什么?!?/br>
    他娓娓道來,說得頗有幾分動情,也含了些不欲容與自責的慰藉。然而這話在容與聽來,實在既新鮮又陌生,旋即想到,自己雖活了兩輩子,對情之一事卻知之甚少,幾乎毫無經驗可談,更別提那些兩個人在一起的相處之道了。

    待回到書房,王玥仍對那一壇子酒念念不忘,借著微醺暢談了好一陣歷代兵書、陣法謀略,一時又講起昔年戍邊時經歷過的大小戰役,倒讓容與對這個冷兵器時代的用兵之道,多少有了些直觀感受。

    更漏敲過三響,王玥距離酩酊只剩一步之遙,饒是蹣跚著還要堅持送容與回客房,最后在他不斷催促下,才轉身一搖三晃的去了。

    容與本就喝的不多,為醒酒多要了一壺茶,自在房里慢慢閑品。不多時酒意消散,腦子里反倒極為清醒,想起明日一早要趕回宮,已是睡不了幾個時辰,索性和衣而臥。漸漸地,耳邊卻只不斷地,回響起王玥說過的那兩句話:她知道我心中所想,我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困意頓時全消,他索性坐起來,走到窗邊推開一格軒窗,月華如水如練,無聲無息地流淌進屋中。

    抬頭望去,月亮大得像在眼前,伸手就能夠到似的,心里倏地一下,莫名閃過一個念頭,不知道此時此刻,是否,有人也剛好在仰望這輪明月。

    獨自一人,長夜不成眠……

    第43章 買好

    次日回宮銷了假,容與到底生性豁達,一晚上過去,已將之前提及菜戶那點子不快悉數忘記,只繼續安心當他的差。

    只是王玥的話,他還是聽進耳朵里,記在了心上,于是知道自己的心境和從前比,多少起了些變化。

    天授二年仲春十五,禮部擬定封后詔書,沈徽命容與親去秦府傳旨,陪同的還有御馬監秉筆孫傳喜,并禮部尚書解紳。

    誦讀完圣旨,一行人等紛紛對著秦太岳行禮道賀,秦太岳即命家人招待解紳、傳喜在花廳稍坐,又拉著容與的手,笑道,“請掌印移步,老夫與掌印閑話幾句,不會耽誤太長時間?!?/br>
    容與不動聲色,含笑答應著,心里犯起嘀咕,秦太岳對他一向冷淡疏離,突然擺出一副熟稔的架勢,必定是有緣故。

    一進屋子,撲面先聞見濃郁的茶香。一個身穿月白色馬面裙的婦人正在沖泡茶水,聽見動靜回身福了福,口中自稱婢妾。

    容與頷首回禮,見她年紀不過三十上下,姿容姣好身段窈窕,心里猜測該是秦府上的姨娘。

    不由更是稱奇,按道理這會兒絕不該讓姨娘出來烹茶待客,且秦太岳繞開那二人單找他,該是有體己話要說,怎么倒不避諱旁人?

    不過能讓妾室拋頭露面,也是因為他算不得男人,這里頭大約有兩層意思,一則是在刻意拉近關系,二則想來也有一份提醒和鄙薄之意。

    一時茶沖好了,秦太岳親自為他斟上,“掌印精通茶道,也嘗嘗老夫這里的新茶味道如何?”

    容與低頭看去,那茶湯呈濃郁的紅色,散發著一股松煙香,與日常所飲綠茶白茶皆不同,細品之下,醇厚中又帶了點龍眼湯的甜味,分明是上好的普洱。

    他頜首微笑,“甘爽淳馥,芳香獨特,與眾不同?!?/br>
    那婦人聽罷點了點頭,笑道,“這是福建武夷山茶農新弄出來的玩意兒,我家老爺倒是喜歡它特有的濃郁味道。掌印的舌頭果然靈得很,這茶的特點全被您一語說中,看來老爺今兒算是遇上了知音?!?/br>
    她站在秦太岳身后,淺淺笑著,語音清脆的說,“老爺和掌印投契,婢妾和掌印的家人也有淵源。婢妾月初時在薈珍閣巧遇府上那位方姑娘,兩下里相談甚歡,當真是一見如故。方姑娘好標致模樣,言談又爽利,和掌印站在一處,便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了?!?/br>
    容與面上淡淡笑著,心下卻是一沉,打從揚州回來一個多月里,他實在是忙得顧不上方玉,其間不過吩咐林升,抽空去給她捎了些銀票,其余的事情也無暇多問。

    想不到這么快就被人盯上,看來秦太岳早就要打自己的主意,這才安排了妾室去和方玉接洽。

    果然,接下來又聽那婦人說,“婢妾原打算認下這個meimei,又怕唐突了,惹掌印不喜,便只送了她一支珠釵做見面禮,實在是簡薄了。只待問過掌印的意思,回頭再下帖子,請方姑娘過府一敘?!?/br>
    容與也笑著寒暄,“夫人太客氣了,林某替方氏謝過夫人抬愛?!?/br>
    話說到這里,秦太岳看了看那婦人,揮手令她下去,待房門闔上,才又接著笑道,“女人家就是麻煩,不過些許小事,倒說起來沒問,讓你見笑了,咱們還是品茶?!辈璞K舉起又放下,他含笑看著容與,“說起這普洱,還是徽商江春送與老夫的。容與在揚州應該也見過他,其人倒也算是個儒商。不過商人嘛,總歸是無利不起早,日前還托人向老夫打聽,朝廷究竟會派誰去兩淮督鹽。容與此番巡視鹽政,可有發覺合適的人選向皇上建議?”

    容與抿了口茶,謙和一笑,“兩淮轉運使是要職,林某不敢妄言?!?/br>
    秦太岳點點頭,“老夫倒有個人選,南京戶部侍郎左淳,他是升平二十年的庶吉士,在戶部多年,又熟悉兩淮事務,倒也合用,不知容與可有聽過此人?”

    容與頷首,對這個左淳大抵有些印象,早年原是秦太岳嫡系,對他執門生禮,后一度為立嗣和秦起了爭執,被他貶去南京做了個閑散侍郎??磥碜蟠救缃裣胪?,重又投了秦太岳門下,只不知這里頭,又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去打點。

    秦太岳見他沉吟,接著道,“你曾親巡兩淮,想必自有高見。不知對老夫所薦之人意下如何,可愿意與老夫一道向皇上舉薦?”

    容與垂目思量,如此重要的位置,秦太岳沒有推舉親信,反倒是挑了曾與他不和的左淳,當是頗有深意——既可以向天下人昭示他沒有私心,背地里又能重新收服一員干將為他所用。只是這一舉兩得的好事,何用非要拉上自己做陪?

    他于是謙恭的笑笑,“慚愧,林某對南京六部官員不大熟悉,況且轉運使一職,還須皇上和輔臣們商榷再行定奪,林某人微言輕,怕是說不上什么話?!?/br>
    “容與何必自謙呢?!鼻靥啦灰詾槿坏?,“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天下誰人不知?你我同朝為官,一個在前朝,一個在內廷,正該通力協作為皇上分憂才是?!币娙菖c含笑不語,他話鋒一轉,“聽說你在揚州欲見學政閻繼,卻吃了閉門羹,果有此事?”

    容與笑著說有,秦太岳跟著搖頭嘆道,“竟有這般不同人情庶務的,難堪大用啊?!?/br>
    緩緩抿了一口茶,他又道,“說到人情世故,戶部如今也不走心了。容與為鹽稅辛苦奔走,他們倒坐享其成,沒丁點表示。老夫看不過眼,已責令戶部將本年度的鹽引留了十張出來,并不值什么,原是辛苦一趟應當應分的?!?/br>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容與腦子快速轉著,秦太岳以鹽引賄賂,當是要他為左淳說話。不便立時應下,也不好公然拒絕,何況這還算不得重點,倒是他得了那鹽引,后續該如何處置才是關鍵。

    這樣想著,他先笑了笑,拱手向秦太岳致謝,卻又帶了幾分躊躇,“首輔大人費心張羅,林某感激不盡,只那鹽引林某拿在手中無用,怕是要辜負大人心意了?!?/br>
    秦太岳緩緩搖頭,“容與還是個謹慎的人吶?!毖粤T,笑意愈發深沉起來,“日前有個長蘆鹽商托人尋到我這里,正想多換一些。生意人嘛腦子好使,嘴巴也很嚴,你大可以放心?!?/br>
    容與眼睛一亮,“還是首輔大人想得周到,真是慚愧,倒讓大人為我cao心,容與卻是不敢當?!?/br>
    說完只在心中冷笑,果然是好算計!留鹽引給他,自然是秦太岳指使戶部所為,日后若事發,戶部卻絕不會承認是他授意,只會誣賴是在揚州時被自己威逼利誘的結果。屆時百口莫辯,縱然辯了亦無人肯信??纱丝掏泼摬皇?,便是立即和他劃清界限,他豈能容得下自己?

    那所謂長蘆鹽商,必定也是秦太岳的人,口風緊不緊,不過是看他日后表現。如此安排,既可以用來挾制他,又可以從其人手中獲利,端的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好說好說,”秦太岳見他一臉感激,不由會心笑道,“容與既掌內廷,今后娘娘在內宮,還要靠你多幫襯著些。大家都是為皇上分憂,原該不分彼此才對?!?/br>
    話鋒一轉,他瞇眼道,“至于后續事體,容與只消回府,問問方姑娘便都知曉了?!?/br>
    容與登時腦中警鈴大震,聽這話的意思,那鹽引已在他家中,竟是被方玉收著?聯想起方才那婦人的話,他一下子全明白過來。

    是那枚珠釵!怪不得秦太岳話說得這般坦然,分明是有恃無恐,根本就不擔心自己會開口拒絕。

    既是人家給當讓他上,不順桿爬也有點說不過去,容與忙做心領神會狀,了然一笑,“大人顧念,林某銘記在心。日后娘娘入主內宮,林某自當盡心服侍,不敢稍有懈怠?!?/br>
    見他沒有一絲猶豫,欣然應下,秦太岳笑意更深。猶是又閑話了兩句,容與這才起身告辭。

    臨出門時,秦太岳忽然笑道,“還有一樣東西,老夫正想著,該送給懂得欣賞之人?!彼厣韽臅苌铣槌鲆痪懋?,“仇十洲的貴妃曉妝,是從前皇上未御極時贈與我的,如今我轉送你,素聞你也是愛畫之人,必然知道此畫的妙處?!?/br>
    當日容與曾在翠云館廊下,聽到沈徽送這畫給他,那時是沈徽與他結盟之際,如今他如法炮制,自然也是有結盟之意。當即不做遲疑雙手接過,含笑道了謝。

    出秦府上馬,一路仍是在思量,秦太岳先提左淳,其后又冒出個長蘆商人,這兩者間只怕是有聯系,回頭須得命人仔仔細細查清楚內里的關隘。

    正自想著,傳喜驅馬趕上來,對他笑著興嘆,“我今兒才算見識了你的威風,連國丈老爺都這么給你面子,只拉著你一個人在屋里說體己話兒?!?/br>
    容與淡笑道,“不過是問些皇上日常起居,為皇后娘娘cao心罷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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