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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鳳髓在線閱讀 - 第9節

第9節

    丞相不語,低頭看她,小小的帝王,小小的手,握著他的時候略顯單薄??墒撬?,明日起,君臣就是你死我活。這熒惑的災難究竟應在誰身上,現在還沒有定論。但心宿即是龍心,熒惑侵犯帝王,一般多為帝王亡故之象。

    “順應天命吧?!彼麗澣坏?,“或者是臣當死?!?/br>
    她落寞搖頭,“相父不必開解我,我不懼死,懼的是活了十六年,最后什么都沒留下。這些年我也在學著怎么當一個皇帝,可惜還未等我大展拳腳,這一輩子就走完了?!?/br>
    她忽然松開他的手,丞相一驚,追上去握緊了,見她在月光下盈盈而笑,“相父還是心疼我的,我要是死了,你真的不會想我嗎?”復又長嘆,“想起北邙山上的帝陵,我就害怕。六朝二十四帝,加上一個我……我是唯一的女帝,活著騙盡天下人,死了還要去騙祖宗,所以我不敢死?!?/br>
    丞相不知怎么開解她,只道:“若是天命,臣無能為力。若是人禍,臣拼盡全力,保主公無虞?!?/br>
    扶微有些心酸,知道他保她是順便,更多的還是為他自己。有時候真相不去探究,表象反倒能給人安慰。就像現在,不往深處想,依舊可以感動得難以言喻。

    第16章

    “你說再過兩天,熒惑會不會自己移位?”

    愿望還是要有的,如果真的自發挪離了心宿,那大家都安然無恙,多好!熒惑守心不外乎兩種可能,她雖然一心想從他手上奪回大權,卻從來沒想過要罷免他。這些年來她活在他的重壓下,已經適應了。如果哪天頭頂上的大山搬走了,她或者真的會不習慣呢。最好的朝堂格局就是她主政,他來協作,如果他不擅權,一心一意輔佐她,大殷何愁不能昌盛。

    終歸治理天下,名正方言順。她是皇帝,江山是她的。他不過是攝政大臣,君臣平起平坐,實在壞規矩。當然如果他哪天成了她的人,容他分庭抗禮也沒什么不可以,但在他真正讓她放心之前,彼此間的角逐不會停,這就是她這種人談情說愛還要留一手的可悲之處。

    天上一輪月,照得九州表里俱澄澈。熒惑和心宿爭輝,即便在弦月的映襯下,也未失色半分。以這樣的勢頭來看,三五日內想有轉機,恐怕是不可能的。丞相明知不大妙,卻也不好過于直白,只是迂回道:“星宿輪轉,本來就是常態,月亮尚且有盈虧,何況是它。其實認真論,臣并不相信天象之說。就比如但凡皇帝坐胎,生母受孕時必然夢見日月入懷,那些都是當政者為了鞏固皇權,胡編亂造的?!?/br>
    扶微咦了聲,“我記得《大殷本紀》上,也有關于我的記載。說樓妃有妊,每夜見赤光照室。后臨盆,異香繞皇城,三日不散……”

    丞相咳嗽了下,沒好作答。這段話是他授意史官寫上去的,他記得她剛出生第二天,他去了當時還是吳王的先帝府上。先帝得了個女兒,偏強顏歡笑謊稱得男,讓仆婢把她抱出來給阿叔相看。這一看終身難忘,剛降生的孩子,其丑不可方物。一會兒尿濕一片尿布,不臭就已經很給面子了,哪有什么異香之說!

    丞相半抬起頭,怔怔盯著熒惑,“大體上是這樣的……稍稍作了點修飾,基本無傷大雅?!?/br>
    什么叫無傷大雅?她追問:“都是假的?”

    丞相略頓了下,“不要在意那些細節,要緊的是主公已經即位了,皇帝穩穩當了十來年,說有異香就是有異香?!?/br>
    她很失望,“所以現在出了熒惑守心,我本來就沒有帝王命?!?/br>
    丞相皺起了眉頭,“臣說了,不相信天象。主公只要穩坐帝位,邊疆和屬國的事都由臣來解決,天下亂不了?!?/br>
    扶微灰心地應了聲,“我就是擔心自己會暴斃,如果相父時時在我身邊就好了?!彼龘u了搖他的手,“相父不要娶親,就這么陪著我吧!我同靈均說好了,讓他掛個名,將來要生皇嗣,我同相父生?!?/br>
    丞相的嗓音里含著薄怒,低斥道:“主公不要再說這個了,臣不愛聽?!?/br>
    多次求愛遭拒,是個人都會發火的。扶微愣了下,憤然甩開了他的手,“你究竟在等誰?是不是同人有什么十年、二十年之約?朕是皇帝,皇帝你都看不上,你想娶天上的仙女嗎?”一氣之下跺腳就走,走了兩步忽然“哎呀”一聲,就勢坐在了地上。

    扭著腳了,丞相悲哀地想,要他背她下樓了。她渾身上下都是心眼,手段沒用在治國上,全耗費在他這里了。

    他走過去,掖著袖子居高臨下問她,“主公要回章德殿嗎?”

    她的態度相當不好,“我要去丞相府!”

    他恍若未聞,“那臣送主公回去吧?!?/br>
    伸出手來拉扯她,她倒會順桿爬,兩臂一交叉,摟住了他的脖子。

    一股幽幽的香氣竄進他腦子里,年輕的孩子,即便不熏香料,也有天然怡人的味道。她就這么掛在他身上,隔著幾層布料,也能感覺到深衣底下玲瓏的曲線。朱雀闕上沒有別人,丞相沒法扔下她不管,看來以后要習慣她時不時親昵的舉動了,她會看準一切時機輕薄他,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內心,還是早點卸甲歸田吧。

    這是她的戰略,他知道。拼臉皮的時候到了,既然你裝作不經心,我也得裝作無意。他把她摘了下來,“臣已經好幾年沒有領兵打仗了,現在是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這么高的樓,怕不小心把主公摔下去,到時候沒法向天下人交代。主公稍待,臣讓黃門抬肩輿來……”

    “那才是真的要摔死我呢,相父何其忍心!”她一瘸一拐走了兩步,“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慢慢走下去,天亮總能回到章德殿的?!?/br>
    任由受傷的帝王自生自滅,那么做臣子的也太無情了。丞相想了想,正要妥協,不想她率先一步道:“既然相父現在大安了,那我的課業也當重拾起來了。明日起相父照舊入禁中吧,我在北宮光華殿,等相父來講學?!?/br>
    丞相險些忘了,他身上還兼著太師呢。稱病告假一個月,到現在都沒有述職,連上次教到哪里,他都已經記不起來了。

    以前是不想教她權謀,現在是覺得處境危險。丞相分明推脫,“其實臣近來是強撐病體,畢竟國事巨萬……”

    扶微冷冷一哂,“我看相父康健得很,今晚洞房都沒有問題?!?/br>
    丞相語窒,不知這些不入流的話,怎么會從一國之君的嘴里說出來。然而一國之君不以為然,“朕對外可是個男人,男子漢大丈夫不拘小節,相父不會指望我一直文縐縐的吧!”

    她轉身下樓,晦暗的燈火照不清腳下的路,摸黑高一腳低一腳,真有崴著的危險。

    丞相一言不發跟在她身后,只聽見腳步聲錯落,他完全不擔心她會滾下去。這種不開竅的人,果真讓她頭疼,再糾纏,似乎有些失面子了??磥磉€是要在朝堂上正大光明地較量,單靠費盡心機獨處,對他來說顯然毫無作用。

    兒女情長的時候,可以敞開了撒嬌,一旦意識到此路不通,就得即刻變回皇帝。她的位置又擺回去了,聲線清冷,無情無緒,“我今日去丞相府,本來想見一見靈均,可惜他不在?!?/br>
    丞相哦了聲,“他在別業里,并不在相府?!?/br>
    她漫應了,一層一層向下,中途停住腳,解開發髻重新束好,看到樓口的黃門挑燈過來迎接,燈籠上方的光線照亮了建業那雙低垂的眉眼,她說:“今夜有勞相父了,星象兇險,相父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br>
    丞相道謝,行至臺階下長長揖手,扶微冷眼看了片刻,決然轉身往東宮去了。

    熒惑守心的影響到底很大,連太后也驚動了。粱太后不放心,親自趕到章德殿來,問明了情況,坐在席墊上半晌未語。

    扶微盡量開解她,“母親放寬心吧,臣的身體一向很好,即便是星象有異,也未必克得死我?!?/br>
    太后長吁短嘆:“不要仗著春秋鼎盛就大意了,樓夫人當年將你托付給我,我心里一直把你當親生的孩子看待。我也知道星象這種東西不可盡信,但也不可不信。我看還是要抽調些人手到御前才好,待我下令光祿寺,選拔身手了得的衛士,回頭再讓他們將名冊呈由你御覽?!?/br>
    扶微倒沒她這么重的心思,笑道:“天象一天一個變化,停留七日才能作準,母親不必著急。臣正好想去永安宮討母親的主意,恰巧母親來了,就在這里請母親的示下吧?!彼饬蒜獾?,“立丞相的養女為后,先前是議準了的,后來出了熒惑守心的事,太傅奏請延后,因此就擱置了。臣在想,不論這星象當不當得真,皇后總是要立的,一來為朕親政,二為承繼宗廟,這是家國大事,輕易荒廢不得?!?/br>
    粱太后點頭,“說得很是,不過我也憂心,皇后的人選……”

    她說不礙,“棋不動,全盤皆是死局,只有動起來,才能化腐朽為神奇?!?/br>
    太后終究是向著她的,目前的境況也確實如此,安于現狀,就得繼續受人控制。倒不如拼一拼,或者有條新路也未可知。

    “陛下打定了主意就去實行吧,可說是奉我的命,誰要封駁,請他來尋我?!?/br>
    扶微大喜,站起身深鞠一禮,“臣這就命尚書草擬,待朝會上宣讀。多謝母親?!?/br>
    皇帝御宇,頒布的詔書言必弘雅,辭必溫麗,尚書臺就是專為皇帝修飾辭藻的部門。幾日后早朝如常進行,除了御史中丞奏議派遣官員巡檢諸國以外,沒有任何人正面提及熒惑守心。這樣扶微倒松了口氣,及到朝會將散時,慢悠悠道:“前日太后臨章德殿,問起立后一事進展,朕不敢有悖,趁今日早朝,有詔書宣讀?!?/br>
    宣旨官上前來,面向文武百官展開了簡策——

    “朕承先帝之圣緒,獲奉宗宙,戰戰兢兢,無有懈怠。聞為圣君者必立后,有司奏議,丞相之女宜奉長秋,為天下母。制曰:可。是以太尉持節授璽綬,宗正祖為副,立聶氏為皇后。其赦天下,與民更始。諸逋貸及辭訟種種,不咎既往,元佑十年以前,皆勿聽治?!?/br>
    常侍郎高亢的嗓音在卻非殿上回蕩,旨意宣讀完,恰如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了石子,自丞相以下,眾臣面上都有了凝重之色。

    聶靈均的出身沒有必要言明,只要冠上丞相女的稱謂就足夠了。扶微知道,令丞相不悅的還是大赦天下。每逢國有大喜,帝王頒布恩典雖時見,但不是必須。這個時候施恩,是看準了“謀逆重罪主犯除外,家人一概可免”的特赦。等魏時行慢慢查,不知還得蹉跎多久,她要救上官照,這就是最好的時機。

    賞顆甜棗給個巴掌,丞相現在應當恨極了吧?他一心扳倒源珩和上官明月,如果不能斬草除根,比要他當眾出丑還讓他難受。

    少帝的臉上浮起了閑適的笑,“相父,待宗正及太史議定了吉日,朕會親自登門納征的。那日有幸得見皇后金面,朕思念甚甚。請相父帶話皇后,讓他安心靜養,朕再過幾日,便去看望他?!?/br>
    丞相倒也沒有顯出什么不滿來,舒袖長拜下去。但從那聲淡而無味的“諾”里,她還是品出了憤怒的絲縷。

    第17章

    做人么,就是要變通。譬如你喜歡一個人,這個人又對你無意,那么如何讓他主動來找你?扶微因有職務之便,所以穩坐章德殿,只等丞相來覲見。來了應當怎么應對呢,她坐在重席上冥思苦想。上官照是要救的,不論他說什么都不能松口放棄。昭獄里的日子不好過,她曾經派人去打探,那位年輕公子的身上,已經再也不見當初精致幽雅的富貴氣象。日日拴在木架上受審挨打,她不能想象那是怎樣的折磨。這世上什么最可怕?最可怕的是人與人之間咬牙切齒的傾軋。她是皇帝,尚且能夠感受到這種寒意,何況階下囚的阿照呢。

    她看看日頭,料想時候差不多了,可是從巳時一直等到申末,他也沒有來。

    算計落空,真是讓人沮喪,不過也不氣餒,至少營救舊友的計劃提上日程了。只要六禮一過,大婚當天廷尉府就得放人。這么算來立后立得好,既能歸政又能救人,實在是賺大了。

    納采、問名、納吉,這些都委派太常和宗正辦妥了,因天象有異,一片惶惶里籌備婚事,總有點苦中作樂的嫌疑。扶微卻饒有興致,她這輩子是等不來別人的聘禮了,但自己親自給別人下聘,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少府卿請她親自查驗,累累黃金堆在殿里,光芒耀人眼。

    “依悉仁宗皇帝納后故事,聘黃金兩萬斤,谷珪、羊馬、束帛,一如舊典,請陛下過目?!?/br>
    她抱著袖子欠身看,皇帝娶個老婆真是費錢,但不知如果丞相來聘她,一個皇帝值多少金子?少說也要五萬斤吧!

    她點了點頭,“就這么辦吧?!鞭D頭問尚書,“版文璽書可都準備好了?”

    尚書道是,“一切準備妥當,請陛下放心?!?/br>
    她從殿里出來,回想一下,又有些悲涼。自己的大婚竟是這樣的,感覺不到快樂,如同尋常政務的辦理,有的只是對大權的躍躍欲試。

    第二天登門納征,原本還是應當由臣屬承辦,但為了標榜與丞相之親厚,對皇后之愛重,少帝必須御駕親訪。

    皇帝出行,這回不再是一人一馬穿街走巷了。太史占卜出大吉的時辰,少帝登六馬金根車,前后有五時副車相伴。另有侍中參乘,屬車共三十六輛,一路浩浩蕩蕩趕往丞相府邸。法駕的規制嘛,隆重才顯出對這門婚事的重視。她整了整蔽膝,金線繡成的粉米、黼黻,撫上去有鮮明的頓挫感。探頭看了看,街道兩側跪滿了瞻仰天顏的百姓,閭里快到了,丞相應當已經恭候了吧?不知怎么,心頭忽然涌起急切的感覺來,權把這次的婚儀看作她和他之間的,那種心情又大不一樣了。

    黃門擎手來攙扶,她從車內下來,玉璜和沖牙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響??匆娝闳滩蛔⌒α?,“相父久等,我來下聘了?!?/br>
    丞相平視她,她雙眸光華璀璨,嚇得他急忙俯下了身腰。這種一語雙關的話她最拿手,沒有說成“我來給你下聘”,大抵是礙于周圍人多罷了。

    他比手請少帝和禮官入內,少帝安坐后便聽尚書宣讀版文:“咨丞相相如之女,有母儀之德,窈窕之姿,如山如河,宜奉宗廟,永承天祚。以玄鑂皮帛,馬羊錢璧,以章典禮。今使使持節,司徒信,太常昆,以禮納征?!?/br>
    丞相揖禮答曰:“皇帝嘉命,降婚卑陋,崇以上公,寵以典禮,備物典策。欽承舊章,肅奉典制?!?/br>
    這些拗口的話都是過禮必須,帝王家辦事崇尚的就是化簡就繁。扶微一旁看著他們逐樣交接,直到金銀鋪陳滿了整個庭院,心下還感慨,難怪七歲的張偃認為皇帝過禮是來“買”阿姐,帝王的婚姻大多出于交易,即便有愛,也需婚后培養。

    扶微很想支著頭,因為晨光下的丞相美得像畫一樣,只有擺個充分享受的姿勢才能好好欣賞。以前殿上見他,總在一片黯淡的陰影下,導致她想看清他穿了什么質地的中單,都要費很大的勁兒。今天的丞相終于站在日光下,劍眉星目,舉止朗朗。她看見他抬起手接版文,那修長勻稱的指尖上紅梅一點,直撓到她心肝上。

    少帝輕輕掩起了口鼻。聘誰都是幌子,唯一合適的人選只有他。

    尚書回稟:“陛下,大禮已成,其后就是請期和親迎了?!?/br>
    她說好,“一切按舊典,務要隆重為上?!毖粤T一擺手,“事已經辦妥了,隨法駕來的人都撤回禁中吧,略留幾個衛士就可以了。朕還要看望皇后,慢行一步?!?/br>
    宗正等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盤,領了命,很快就散了。

    于是庭院里開始忙著歸置黃金和牛羊,上房只余少帝與丞相,君臣各據一方,眈眈而望。

    “相父不高興嗎?”她一臉茫然,“是因為愛女婚嫁,心里不舍?”

    她明知道不是,卻有意這么說,有時候這孩子真讓人恨得牙根癢癢。

    丞相說不,“臣高興得很?!?/br>
    “那怎么不笑?”她起身走過來,玄衣纁裳稱著深刻的眉眼,艷色咄咄,讓人不敢細看。

    他退后半步,很有戒心的模樣。當著眾臣他可以進退從容,兩個人獨處時,他就習慣性的把她當成洪水猛獸。

    扶微郁塞地斜眼睇他,“相父怎么了?那么怕我?我今日是來提親的,又不是來尋釁的。你不是想讓我冊立聶卿嗎,我都照你的話做了,你還不歡喜么?”

    丞相面無表情,語氣也十分疏離:“我想同陛下談談大赦天下的事?!?/br>
    終究還是忍不住。她頷首,慢慢走到檻前,把門關了起來,回身道:“相父說吧,我聽著吶?!?/br>
    丞相到底見過大場面,雖然她關門對他是種震懾,但他還是克制住了奪門而出的欲望。室內香煙裊裊,她負手站在門前,屜子里一棱一棱的光從背后照過來,年輕的少帝愈發張牙舞爪,徒然生出了三頭六臂一樣。丞相調開了視線,“立后大赦天下是應當的,不單立后,立太子也是一樣。臣已傳令各郡國,有刑獄在身者,大赦之日一律釋放。但有一樁,凡謀逆欺君重罪者不在其列。元佑十年反案尚未了結,因此昭獄欽犯仍舊扣押,特此稟明圣上?!?/br>
    扶微早就知道他不肯罷休,“詔書已經昭告天下了,相父是要封駁么?主犯受審是應當的,罪及九族也要等我下令才是,相父就不必cao心了吧?!?/br>
    所以翅膀還沒長硬就著急要飛了嗎?丞相淡聲道:“臣受先帝遺命,輔佐少主,不能因一時忘我置江山社稷于不顧。案子沒審清,所謂的主犯從犯尚沒有定論,放走了一個,無異于放虎歸山,請陛下三思?!?/br>
    扶微心里大不悅起來,“如果我執意要放呢?”

    丞相垂著眼睫,寒聲道:“那臣只有通稟各路諸侯,聯名上疏了。臣曾告誡過主公,主公乃萬民之主,御宇天下,不能因個人好惡行事。上至臣僚下至百姓,皆以主公言行為榜樣,主公徇私,則上行下效,國家再無法度可言矣?!?/br>
    聯合諸王侯上疏,這不是要造反的征兆嗎?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他拿捏她的七寸,總是拿捏得恰到好處。不聽話么?不聽話就把你拱下臺,叫你當不得皇上。扶微知道自己的斤兩,這時候硬碰硬不行,到底沒有這個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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