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書迷正在閱讀:把我的爽文劇本還給我[快穿]、懸疑文的偏執反派都想獨占我[快穿]、循循善誘、最寵愛的你、泥垢,重生不是這樣的、穿越之一品公卿、寵妻守則、重生女配之鬼修、抑制我,標記我[重生]、別把奶攻不當攻[快穿]
衛若蘭笑道:“如何就難了?咱家有什么沒送外祖母,就是沒有昔日榮光罷了??齑虬绲门托?,外面車轎齊備,咱們這就出門?!?/br> 乘車至長安城東郊的莊子里,其內早已各色齊備。 莊內有幾個極大的水塘,府里吃的魚蝦都是從這里撈出來的,間以密密的翠柳、蒼松、青竹、紅梅,每樣約有百十株,每個水塘岸上都在密林前建幾座竹舍木屋,推窗即可垂釣,水面上四通八達地搭著竹橋,攢至湖心建一水亭,構筑十分精致。 自莊子按黛玉圖紙建造以來,常有城內世家子弟來此垂釣,命人賃下一個水塘和竹舍木屋數間,彼此有密林間隔,頗為隱秘,故也偶有女眷人等前來。 此處不僅可垂釣,亦可品嘗農家飯菜,頗有一番趣味。 衛家單留了一處水塘,或是留自己所用,或是款待密友,彼時半塘殘荷、滿池碧水,紛紛揚揚的白雪落在水面,很快化作虛無,反襯得此地如云山霧罩,景色如畫。 黛玉站在塘邊,攏著手爐,見各處密林就和家中窗外的玉樹一般,皆冰雕玉刻一般,幾株梅花點綴其間,開得如火如荼,宛若琉璃制就,嬌艷欲滴,不禁道:“倒不曾想冬天雪地里的水塘這樣有趣,上面下著雪,水面卻冒出些水汽?!?/br> 莊頭媳婦在旁邊伺候,笑道:“外面冷,水里暖,冷熱相激,就有水汽出來。這會子雪愈發大了,奶奶快進屋里避雪,仔細腳下濕滑?!?/br> 黛玉走進常去的竹舍,桌椅、火盆、熏籠俱全,紅泥小火爐上水壺里吐出一團團白氣。 莊頭媳婦道:“知道奶奶不用露水雪水雨水等水煮茶,一早打發人去玉泉山運了上好的山泉水,裝水的器具早叫我那女兒親自洗得干干凈凈,一點塵垢沒有。不知大爺和奶奶多早晚過來,茶爐里的水已經沸得狠了,奶奶吃茶,須得姑娘們再換新水?!?/br> 白鷺取了茶罐出來,道:“知道了,有我們呢,你們忙去罷,晌午時叫你女兒媳婦們親自整治飯菜,就村里常吃的那些,做得干凈些?!?/br> 莊頭媳婦答應一聲,方退了出去。 衛若蘭已將釣竿、魚餌等物拿來,和黛玉一起推窗垂釣,夫妻二人只用一根釣竿,在衛若蘭手里,黛玉則指著水池里清晰可見的游魚說笑。 忽見水面上的浮子在動,黛玉又驚又喜,催衛若蘭道:“快拿起來看看,有魚咬餌了沒有,若釣得一尾大魚,立即送去廚房,咱們中午好嘗嘗鮮兒。前兒吃的用魚熬燉的火鍋倒好,又清又白的湯,今天多釣些魚裝在水桶里帶回去?!?/br> 衛若蘭搖頭笑道:“輕得很,未必是大魚?!彼攘税肷?,見浮子沉下方拉起來,只見一尾三寸來長的鯽魚咬著魚餌,在空中活蹦亂跳。 黛玉見了,頓時大失所望。 小丫頭跑過去取下鯽魚放進桶里,任它游弋,又在鉤上裝了新的餌。 衛若蘭才將魚鉤甩入水中,便聽東邊水塘方向傳來一陣樂聲,細聽時發覺笛聲悠揚,歌韻婉轉,偶然一兩句隨風吹至,唱的卻是:“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黛玉也聽到了,認出是牡丹亭里的戲文,蹙眉道:“來咱們莊子里的人多系垂釣,清清靜靜的,怎么有人在這里唱戲?也不像是女聲?!?/br> 衛若蘭道:“聽著是忠順王府里琪官的調子,不過琪官年逾二十就不大能唱了?!?/br> 叫人來問,果然是馮紫英、琪官一伙人,那邊聽說衛若蘭和黛玉亦在此處,忙命人送了茶果點心等物,又遣未留頭的小幺兒再三來請衛若蘭。 衛若蘭推脫不過,囑咐黛玉午飯等自己回來吃,抬腳到那邊,待看清竹舍內的場景,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只見馮紫英和兩三個并無來往且喜花天酒地的世家子弟坐在上面,身邊都摟著一兩個人,或是十三四歲粉妝玉琢的小廝,或是十七八歲描眉畫唇的妓子,獨蔣玉菡在地上唱曲,三四個年紀小的優伶吹笛彈箏。 馮紫英搖頭晃腦地跟著戲曲哼了幾句,抬頭看到衛若蘭,頓時喜笑顏開,起身讓座,等眾人都見過禮方高聲道:“元芳,自鐵網山秋圍一別,多日不見,再三請你才來,今兒定要多多灌你幾大海!”說著,挽著袖子搬起酒壇,倒滿了大海。 衛若蘭擺了擺手,道:“饒了我罷。我并非獨身而來,仔細吃酒誤了事,來見過你們就得回去,不放心?!庇置诖颂幩藕虻那f里人,說由自己請客。 馮紫英見他話說到這個份上,只得放過他,也不敢叫小廝妓子伺候。 衛若蘭位高權重,他在這里片刻,那幾個世家子弟便覺得拘束,坐立不安,好容易等他離開,才松了一口氣,拍胸道:“年紀未必就比咱們大,怎么這樣厲害?一身的氣勢?!?/br> 馮紫英笑道:“他可是京營節度使兼領侍衛內大臣,手底下掌管最要緊的兵丁侍衛,端的威風八面,極受當今信任,咱們哪里比得過?別說咱們,就是我老子都望塵莫及,說一百個我不及元芳一零兒。也是巧了,今兒遇到,換作平常,你們哪里能見到他?” 眾人聽了,連聲道是,復又聽蔣玉菡唱曲,各自吃酒。 一人吃了一盅酒,笑道:“都說衛節度使潔身自好,自小便不喜與優伶娼妓為伍,家里也無姬妾,我原不信,心想這樣聰俊英偉的一個人物,怎么就那樣無趣?不曾想,今兒才算見識了,這些小幺兒粉頭兒平常哪個不是聞了腥氣就撲上去的貓?誰知連大氣兒都不敢出?!?/br> 馮紫英大口喝酒,道:“這才是聰明人。元芳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主兒,真惹惱了他,哪怕臟了他的衣裳,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都不敢替你們說情。那年他才從平安州回京,有一回在理國公赴宴,我親眼見他更衣的時候,有一個極標致極美貌又妖妖嬈嬈的丫鬟才進去就被踹出來了,當場折斷三根肋骨,柳芳那么大的年紀賠了好幾回不是才算過去?!?/br> 眾人暗暗納罕,都道厲害,又道:“衛節度使成婚將及五年,就是為子孫計,也不該這樣。咱們這樣的人,在哪家赴宴的時候沒幾個丫頭服侍,明孝郡王駕臨襄陽侯府還收用了一個有極好頭發的美人呢,偏就他出人意料?!?/br> 馮紫英搖頭道:“各人本性不同罷了,有人貪杯,有人好色,元芳獨愛武,且有極敬愛靜孝縣主,不是咱們這路酷愛吃酒作樂的人,因此,朝中內外許多清流人物都喜歡他?!?/br> 聞得清流人物夸贊衛若蘭人品清正,眾人果然不再多嘴挑剔。 至傍晚曲終人散,其中一個姓苗的世家子弟吃得爛醉如泥,上馬不得,又見風雪不停,遂拉著蔣玉菡的手道:“你家不就在這里?我到你家去歇息?!?/br> 另一人也醉了,滿臉通紅地斜倚著門,拽著褂襟子扇風,笑嘻嘻地道:“自從琪官兒娶親,苗世兄去了好幾遭,給他們買房子置地,聽說還打金銀首飾、買綾羅綢緞,今兒又叫琪官兒來作陪,有什么好處說給我知道,我也跟世兄去見見世面?!?/br> 那姓苗的世家子弟眼睛似睜非睜,聽完卻開口笑道:“好處只有我一人知道就行了,何必與人言?”說完,半倚著蔣玉菡趔趄著去了。 留下倚門者怔怔地看著他們遠去。 馮紫英哈哈一笑,命人牽馬過來,翻身上去,揚長而去。 諸優伶娼妓尚未散盡,爭相攙扶倚門者,笑著與他解惑道:“琪官長了胡須后再唱曲嗓子就不大清了,不能登臺,忠順王府又因前事沒留他繼續在王府里教導戲班子里新來的小戲子,旁人知道了,自然不再像從前那樣對他另眼相待,幸而娶了一門好親,他媳婦生得柔媚姣俏,又是榮國府出來的一等人物,所以引得苗二爺常去。不獨苗二爺,凡知道的都愛去?!?/br> 聽了這番言語,倚門者恍然大悟,因這是世間常事,倒也沒甚出奇,很快就將此事拋到了九霄云外,伸手拉著最標致的一個妓子上車,離郊進城。 第150章 黛玉對此一無所知,亦不曉得作為優伶之妻的襲人最命苦處便在于此,而衛若蘭不喜將這些紈绔之輩吃喝嫖賭等事說與黛玉知道,恐臟了她的耳朵,因此夫妻二人用過晌午飯,垂釣至晚間,途中衛若蘭又去山間捕獵,滿載而歸。 次日雪晴,衛若蘭仍舊先去宮里,再去城郊京營,cao練一番,再去各處村莊幫人掃雪除積,一則鍛煉,二則行善,偶遇屋塌人傷,暫安置于田莊內。 昨日野釣狩獵時衛若蘭亦未清閑,已考察過當地民情,才有此決定。 當然,凡行此善時,皆以長泰帝名義而為之。 權勢愈大,衛若蘭行事愈謹慎,雖說長泰帝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衛若蘭認為,仍要自己安分守己才是,文事半點不沾手。如今朝中奪嫡之爭越演越烈,義忠親王的案子才過去多久,朝中又是烏煙瘴氣,幾派人馬不去查看民生疾苦,不去看雪是不是壓塌了百姓的茅檐草舍,不去想百姓是否飽受饑寒之苦,天天在朝會上針鋒相對。 和黛玉一起參詳后,衛若蘭明白長泰帝留下這些人的用意了,一是相互制衡,二是試探忠心,三是他們爭斗時,總是暗中查探對方的罪名再行彈劾,恨不得送對方下獄,安插自己人接替,如此一來,省了長泰帝許多事。 衛若蘭想到此處,搖頭一嘆,遙望雪山松林,不禁想起黛玉,不知在家做什么。 黛玉此時在家里料理事務,命人將兩只活蹦亂跳的野雞給妙真送去,又送了好大一塊新鮮鹿rou,吩咐道:“跟母親說,今天的吃完了,明天再送新的?!?/br> 管事媳婦答應一聲,親自送去。 誰知妙真此時并不在道觀里,而是在牟尼院靜慧的禪房里,和靜慧、妙玉兩個談論道書佛經,吃過妙玉親自烹的好茶后,妙真問道:“妙玉還罷了,年紀輕,亦未繼承師父的本事,卻說靜慧你來推算一番,我幾時才能心想事成?” 靜慧師太看她一眼,笑道:“佛曰:天機不可泄露?!?/br> 妙真哼了一聲,道:“趁早別在我跟前說這些,什么佛曰,這句話斷然不是佛說的。我一連三天沒沾酒rou,就怕沖撞了你這里的菩薩,你倒好,不應我?!?/br> 妙玉放下家常吃茶的綠玉斗,疑惑地道:“妙真師父問的是什么?如今衛節度使身兼兩職,位極人臣,林姑娘又是世間有一無二的聰明女子,兩人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日子又過得平靜自在,師父有什么不滿足,還有所求?” 妙真嘆道:“你自幼出家,不知紅塵許多事,哪里知道我心中所盼?如今的日子美則美矣,只差了一件,我才說美中不足?!?/br> 妙玉聽了仍不解,靜慧笑道:“你聽她胡說,她不誠心出家,想回紅塵抱孫子?!?/br> 妙玉恍然大悟,莞爾道:“原來如此。妙真師父若是替衛節度使和林姑娘求子,去求送子娘娘豈不妙?那里香煙甚盛,我們這里并不管這些?!?/br> 靜慧在一旁大笑。 妙真道:“我倒是想,又怕我那兒子媳婦知道了多心。他們成婚四年多了,我雖急躁,但想到老太君仙逝他們足足守了一年,就不能問怎么沒消息。如今有幾家和我們不睦的沒少在背后嚼舌根,我若露出焦急之情,他們豈不更憂慮?只好掩住,反安慰他們。我有此子媳本已是意外之喜,偏生人性就是得隴望蜀,我竟也不能免俗?!?/br> 說到這里,妙真不禁長嘆一聲,一臉自嘲。 妙真嘴里安慰黛玉說不急,其實心里的著急不遜于黛玉,她最期望黛玉早生貴子,二房一脈早日開枝散葉,承繼先夫香火,最要緊的是堵住別人的嘴。 昨日她回了娘家一趟,原是大哥家的侄兒云青又添了一個兒子,不想聽二嫂說及黛玉之母賈敏,擔憂黛玉肖似父母,有礙于子嗣,進門五年無子已可見一斑,倒不如從本家擇一個好生養的送過去做二房,將來孩子生下來也有云家血脈。 妙真生平最厭這些算計,她又不是衛若蘭嫡親之母,如何插手衛若蘭和黛玉房中之事?便是生母,也不能允許兒子成婚不到五年就先有庶子,因此當時她就疾言厲色地駁了回去。況且,比之二房所生的庶子,她更喜歡能承繼宗祧的嫡孫,那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和二嫂不歡而散后,她方從大嫂口中得知,是二嫂跟前有個庶女,在衛若蘭給云家舅舅舅母們送端午節禮時,偷看衛若蘭,頓時愛上了他的人品模樣。當然,此女更愛衛若蘭的權勢,若衛若蘭貧困落魄,哪怕貌若潘安才比子建,此女也未必能愛上。二哥二嫂兩口子也想得衛若蘭之助,十分贊同女兒企圖取代黛玉之心,故向自己提議。 靜慧念了一句佛,笑道:“得隴望蜀,多少人不是這樣?這才說明你就是個大俗人,披著道袍也沒忘了凡塵,玷辱了方外的清凈。不過你能說出這番話,已著實比世人強些。依我說,他們年紀輕,又都康健,你有什么急的?順其自然,必然心想事成?!?/br> 妙真精神一振,道:“我原本也是這么說,就是在人前話說得好,心里總過不去,又堵不住那些人的嘴,才來求你推算推算,我好放心,他們也好放心?!?/br> 靜慧搖頭道:“不管你如何問,我都算不出來的?!?/br> 妙真奇道:“這是何故?誰不知你和妙玉的師父師承同門,都極精演先天神數,替不少人算過,都成真了的,怎么他們的你就算不出來?莫不是哄我罷?” 靜慧道:“哄你作什么?天機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就混亂了,早有許多人事算不出來,那年我替蘭哥兒做幌子推掉史家的婚事就發現了,當時我以為是因為蘭哥兒沒有和史家結親所致,誰知不是,我竟也難解。我瞧著,你那兒媳婦不是凡胎,已經安然度過劫難,福氣在后頭呢。若不信,你問妙玉,她住在櫳翠庵里,榮國府是否發生過奇人異事?!?/br> 妙真聽了,轉頭看妙玉,只見后者側頭沉思,道:“有一件。寶玉和璉二奶奶被魘時,來了一個癩頭和尚和一個跛足道人,拿著那塊通靈寶玉持誦一遍就好了。我亦暗中稱奇,推算過,總是亂象。后來我身邊的老嬤嬤說,我幼時多病,有人來化我出家,就是一個癩頭和尚,奇的是也有一個癩頭和尚曾去化林姑娘出家,所不同的是我遵命出家病好了,林姑娘家沒有聽從,一直體弱多病,直到后來衛節度使送了藥方子請太醫診脈刪改才治好了。那個癩頭和尚就是來過賈家的那個,親口承認過,就不知道化我出家的是不是他。后來又聽說,那和尚道士在屋里說過什么因果仙班的,眾人皆不懂?!?/br> 靜慧撫掌笑道:“這就是了。必然都是有來歷的,只是咱們rou眼凡胎不知罷了。妙玉,你說要回鄉,依我說,竟不必回去。你那年要回,你師父不讓,故你留在京城,后來被請在櫳翠庵里住了幾年,幸喜我接了你出來,才沒受到什么折挫?,F在回更不好,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妙齡女尼,讓我如何放心?莫若再等幾年,瞧有什么庇佑再說?!?/br> 妙真問道:“妙玉要回鄉?” 妙玉點了點頭,悠然道:“大觀園已經易主,諸芳各自落定,或好或歹都有終身,獨我一個檻外人飄零在外,該回來處才是?!?/br> 妙真勸道:“我聽靜慧說得對,你這幾年清凈慣了,忘記了紅塵里的腌臜。當年饅頭庵因尤三姐鬧出那么些丑事,你忘記了?她們尚且逃不過世人的玷辱,何況你獨身一人帶著丫頭嬤嬤回鄉?在那里無人庇佑,說不得就要掉進泥垢里任人作踐了?!?/br> 妙玉悚然,細想有理,只得收了回鄉之心,仍舊住在牟尼院與靜慧作伴,果然避開了命中注定的美玉掉落泥垢中,卻是后話不提。 一時道觀里來人說黛玉送了東西,妙真方起身告辭。 見了管事媳婦,妙真受了禮,乃道:“回去告訴你們奶奶,就說我知道了,缺了什么自然會告訴她。我剛從牟尼院出來,問過靜慧師太了,請她推演先天神數,叫你們奶奶放寬心地頑笑,靜慧師太說了,你們奶奶福氣在后頭呢,必然能稱心如意、子孫滿堂?!?/br> 管事媳婦聽了,喜不自勝,回府就告訴黛玉。 黛玉心里感動不已,她猜這話未必出自靜慧之口,十有八、九是妙真對自己說的安慰之語,好讓自己不受流言蜚語的困擾。 感動之余,黛玉又覺慚愧,自己何德何能,既有佳偶,又得慈母。 她想,自己確實是最有福氣的女子,雖然幼時父母雙亡,而后寄人籬下幾年,但有此終身,足以抵過所有,這一世定然不會像母親那樣郁郁而終。 為人、妻后,又為生子所困擾時,她才明白母親此生極苦,背負如山之重,閨閣里的金尊玉貴并沒有讓她后半世順心如意??梢哉f母親身心受盡折磨,生前為求子請醫問藥、求神拜佛,折騰壞了身子,又因無子飽受流言蜚語,還要容忍姬妾爭寵之景。黛玉自問,自己萬萬做不到母親這樣賢惠通達,那是利刃剖心,苦不堪言。 猶未想完,作婦人裝束的紫鵑手里拿著一副花箋子進來,笑嘻嘻地道:“大姐兒倒有姑娘的幾分品格兒,愛上了吟詩作賦,今兒拿自己攢的月錢做東,又問璉二奶奶要了一塊新鮮鹿rou,要作火鍋宴、開詩社,請姑娘務必駕臨?!?/br> 黛玉按下心事,伸手接過花箋子,道:“這才有趣兒??偛荒芪覀儾辉陂|閣了,閨閣里就不再開詩社。我原說幾時開一社,請姊妹們小聚,倒不想她搶了先。我瞧瞧巧丫頭請了誰?!?/br> 巧姐措辭不如昔年探春所請,然亦別致,就是沒有說請了什么客人。 黛玉命人研墨,先執筆回了帖子,命人送去,自己后腳打扮一番,吩咐家里小事自行料理,大事去找自己,便乘車往賈家行去。 及至到了賈家,鳳姐忙帶巧姐迎她進賈母的大院,卻見迎春、寶玉、寶釵、史湘云、邢岫煙、薛寶琴等人都在臺階下等候,讓進上房,屋里賈萱和迎春的三個孩子在賈母炕邊地上腳踢柚子,又笑又頑,獨惜春喜事未滿三月而未能親來。青年姊妹相會,自然有許多話可說,黛玉先拜見賈母,又去見過賈赦夫婦,方回來與姊妹們說話。 賈母如今仍未痊愈,但是子孫們照料精心,已能讓人攙扶倚靠大靠枕,偶爾也能說幾句話,只是終究到了年紀,又大傷元氣,說話時也是一字一字往外吐出。 賈母穿著簇新的絳紫綢面一斗珠兒羊皮褂子,圍著半舊的狐腋斗篷,氣色還好,就是形容瘦了些,愈顯蒼老,含笑聽湘云嘰嘰呱呱地說話,道:“昨兒就去相看了,料想是八、九不離十的好事兒了,老祖宗聽了高興不高興?” 寶琴面紅耳赤,啐道:“就你心直口快,年輕時在閨閣倒罷了,怎么這時候還這樣?虧得大家都知道你心不壞,若是別人不知怎樣呢!” 黛玉聽完,笑問道:“什么好事兒?說來我聽聽?” 寶琴嗔道:“不過是頑笑話,哪有什么好事?” 黛玉道:“你當頑笑話不肯說給我知道,我問你嫂子去,難道你嫂子還不告訴我?”說著去拉邢岫煙的手,詢問根底。 邢岫煙不顧寶琴阻攔,笑道:“托了姊妹們的福,理國公府的誥命相中了琴meimei作小兒媳婦,找璉二嫂子說合,我們老奶奶和大爺暗中也打聽了,都覺得好,理國公府昨兒到我們家相看,十分滿意,當時就給了琴meimei一支赤金鳳頭釵,等回去再請鄭官媒行三書六禮之數?!?/br> 黛玉聽了這番話,想明理國公府里諸事,隨即笑道:“果然是大喜,這么一件喜事,怎么就瞞著我?若不是云meimei說,我都不知道?!?/br> 理國公柳彪之孫柳芳現襲一等子,和賈赦賈政等同輩,年紀亦相仿,先前也壞了事,罰了八萬兩銀子,幸喜未曾影響前程。柳芳膝下共有七子,嫡三庶四,只有一子尚未娶親,便是幼子柳襄,今年十九歲,雖是庶出,但有才氣,頗得柳芳疼愛,打算從科甲出身,偏生命運不濟,前兩年回鄉總遇禍事,不得參加考試,連補考都未趕上,好容易去年考中秀才。 柳襄原先定過一門親事,也是官宦人家小姐,父職工部給事中,這小姐讀書識字,聰明清秀,也是個佳人,奈何命里沒福,文定后不到半年一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