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可別讓他知道,知道了你倆又要打架?!狈今Y嘖了兩聲。 “打架?”孫問渠愣了,看了看爺爺,“倆老頭兒打架?” “嗯,還是真打呢?!狈今Y說。 “他打不過我?!睜敔斠煌ρ?,從孫問渠手上拿過魚進了廚房。 晚飯吃火鍋就簡單得多了,爺爺在屋里放了個爐子,架上鍋,各種食材往鍋里一煮,就齊活兒了。 晚上有點兒涼,這么吃正好,小凳子圍著爐子一坐,吃飯跟蹲著吃似的,挺有意思。 不過孫問渠有點兒擔心,抬頭看了看房頂:“這煙不會把天花板給……” 再看天花板上一片黑灰,他沒再說下去。 “沒那么多講究,”奶奶說,“黑了刷刷就白了?!?/br> 爺爺拿了個可樂瓶過來往地上一放:“喝點兒?” “什么酒?”孫問渠拿起來打開,聞了聞,“這是自己家釀的吧?” “草莓酒,”爺爺又拿了四個大茶杯過來,“嘗嘗吧,還不錯的?!?/br> “好,”孫問渠馬上拿過杯子伸到了爺爺前面,“我還沒喝過草莓酒呢?!?/br> “我家可沒有胃疼藥啊?!狈今Y馬上說。 “我喝雜了才胃疼,”孫問渠說,“嘗一杯沒事兒?!?/br> 方馳沒再說話,爺爺給孫問渠倒了半杯:“不知道能不能喝得慣?!?/br> “喝得慣,我也在山里待過三年,土酒喝過不少,”孫問渠說完就喝了一口,剛一咽下去,頓時覺得一言難盡,臉都擰皺了,“哎這酒……” “爽么?”方馳問。 “太爽了,”孫問渠趕緊從鍋里夾了根菌子塞進嘴里,“哎這勁頭跟草莓也不挨著??!” 爺爺奶奶看他這樣子笑得停不下來,給他又夾了一堆菜。 這酒的確是孫問渠喝過的有著最神奇味道的酒,除了名字叫草莓酒之外,沒有再跟草莓有關系的地方了,從顏色到味道,完全就是農家自釀的那種喝一口就直沖腦門的烈性土酒。 喝完這半杯,身上一下就熱了,之前被摔到的地方也感覺不到酸疼了。 “這酒牛?!睂O問渠豎了豎拇指對爺爺說。 “再來點兒?”爺爺馬上伸手去拿瓶子。 “別別別別……”孫問渠趕緊擺手,拿過杯子放到了一邊,“不來了,再來我這頓飯吃不完就得趴下?!?/br> 飯吃得差不多了,幾個人有搭沒一搭地邊吃邊聊,爺爺奶奶話不太多,但看得出很高興,說話的主要內容就是勸吃。 院子里的小子叫了起來,接著就聽到院門被推開了,有人走了進來:“老爺子,上回你要的那個罐子我給你拿了一個過來?!?/br> “張叔!”方馳一聽就站了起來,沖外面喊了一聲,“在屋里吃飯呢,一塊兒吃點兒?” “吃過了,”門外進來了一個中年人,手里拿著個罐子,一看到孫問渠,笑著說,“有客人???” “方馳的同學,叫孫水渠,”奶奶也笑著說,“不算客人了,熟著呢?!?/br> “是問?!睂O問渠忍著笑。 “問什么?”奶奶看著他。 “什么也不問?!狈今Y拍拍她的肩膀。 爺爺跟張叔聊了幾句,張叔走了之后方馳才湊到奶奶旁邊說:“奶奶,孫水渠不是我同學?!?/br> “報復啊你?!睂O問渠在一邊樂著。 “不是同學???”奶奶愣了,扭頭盯著孫問渠,“你不是他同學???” “不是,”孫問渠嘴角掛著笑,“我是他……” “你給我好好說話啊?!狈今Y馬上接了一句,盯著他。 “朋友,”孫問渠笑了起來,“奶奶,我是他朋友,不是同學,我看著像18歲嗎?” “像啊,”奶奶點點頭,“你看著比他還傻點兒呢?” 吃完飯,方馳把東西都收拾到了廚房,爺爺拿出煙桿點上了,靠在椅子上很舒服地抽了一口:“這日子美啊?!?/br> “知足常樂?!狈今Y笑笑。 “來?!睜敔敯褵煑U遞到方馳前面。 孫問渠有些吃驚地看著。 “不抽,”方馳搖搖頭,“我戒呢,你也少抽點兒?!?/br> “你也沒……”孫問渠想起來方馳在山上還抽煙來著,不過話沒說完方馳瞪了他一眼,他沒再往下說,就勾著嘴角笑了笑。 “我一個老頭兒了,不在乎這些了,這幾年也見老,”爺爺抽著煙慢慢地說,“沒準兒再過兩年,跟老江打架就該打不過了?!?/br> “快別打了,”方馳皺皺眉,“你倆去申請個世界紀錄吧,打架時間最長的對手,打了一輩子了吧?!?/br> “就煩他,沒事兒還總瞅你奶奶?!睜敔斈脽煑U敲了敲桌腿。 “哎要不要臉啊,”奶奶喊了起來,“當著小孩兒面說什么呢,臉皮都折出一本書了還瞅不瞅的,他都快看不清自己瞅的是誰了?!?/br> 孫問渠笑得差點兒一屁股坐地上去,這種對話對于他來說實在太難得,家里沒有可能出現這種內容的對話,老人他都很少見得到,父母就算不吵架的那些年里,也都是相敬如賓,活得離地三尺。 “看,讓人孩子笑了吧?!睜敔斦f。 “那是笑我嗎!”奶奶瞪了他一眼。 “我是真老了啊,”爺爺嘆了口氣,“以前你奶奶這么跟我生氣,我就給她拉一段兒哄她開心,現在手都哆嗦了?!?/br> “我還挺喜歡聽的,好久沒聽了呢,”方馳笑著說,“你不是手哆嗦,你是手生了就不好意思拉了吧?!?/br> 爺爺笑著沒有說話。 “拉琴嗎?什么琴?”孫問渠問了一句。 “二胡,”奶奶說,“你們年輕人都不愛聽那個,也就小王八蛋還拍拍他爺爺馬屁說愛聽?!?/br> “二胡???”孫問渠笑了,“我也挺喜歡聽的?!?/br> “你就別跟著拍了?!蹦棠膛牧怂幌?。 不過這話方馳聽著卻并不覺得意外,他覺得就沖孫問渠的那幅字,那張畫的水平,喜歡二胡并不奇怪。 “我說真的,”孫問渠笑著說,“爺爺你琴沒壞吧,我麻煩你們兩天了,要不我給你們拉一段吧?!?/br> “你會?那好??!”爺爺一下就來了興致,“小馳去把我二胡拿來?!?/br> “不是,”方馳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孫問渠,“你真的假的???” “少廢話,”孫問渠說,“趁我這會兒喝了酒臉皮厚?!?/br> 第20章 方馳看著孫問渠看了老半天,轉身上了二樓,去爺爺屋里把他的二胡給拿了下來。 爺爺一直喜歡這些東西,二胡京胡什么的好幾把,現在不太用了,但每天都擦擦摸摸的,保養得不錯。 他拿著二胡下樓的時候,看到孫問渠已經坐在了沙發上,斜靠著,腿伸得老長,這是他每次去孫問渠那兒的時候都能看到的他的常用姿勢。 一看就覺得這人懶得蓋個被子就能冬眠了似的。 不過今天稍微有些不同,大概因為喝了酒,比平時要有精神一些,看上去要……順眼很多。 “你真會???”方馳把二胡遞了過去,還是有些不相信。 “我跟你說,就這些特能裝逼的東西,”孫問渠接過二胡,隨手往腿上一架,拉了兩個音,“我都會?!?/br> 方馳沒再說話,孫問渠這架式起碼在外行人眼里,那是相當標準。 “爺爺您這二胡得有半年沒動了吧?”孫問渠掏出了手機,“我得先調調弦?!?/br> “不止半年了,快一年了?!睜敔斝呛堑乜粗?。 “琴還挺好的,”孫問渠輕輕移了移琴碼,又按了幾下手機,“不過再放下去這皮子也要塌了……” 孫問渠的手機里居然還裝著調音軟件,方馳覺得自己對孫問渠的了解再一次被刷新了。 在他調好音坐直了隨手拉出了一小段曲子之后,方馳抱著胳膊靠在墻邊,看著不再像蛇一樣窩在沙發里的孫問渠。 “奶奶想聽什么?”孫問渠坐到了家里的木凳上。 認識孫問渠也有一段時間了,這還是方馳第一次看見他認真的,正經的,以一個正常人的姿態做一件事。 “我哪知道啊,平時就聽他爺爺瞎拉呢?!蹦棠绦χf。 “你隨便來兩段吧?!睜敔斣谏嘲l上坐正了。 “那……”孫問渠轉頭看向了方馳,“你有沒有想聽的?” 方馳對二胡的認識只限于“爺爺有二胡”和“爺爺有時候拉二胡”這個范圍里,猛地這么一問,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也不懂,”方馳憋了半天,試著說了一句,“賽馬?” “哎呦,”孫問渠笑了,“還能說出賽馬來???那好歹也懂點兒,真不懂的肯定就能憋出個二泉映月?!?/br> “我真不懂?!狈今Y笑了笑。 “我也小一年沒碰這玩意兒了……”孫問渠嘖了一聲。 “那來個簡單的得了?!狈今Y說。 孫問渠沒說話,低頭試了幾下音,然后像下決心似地說了一句:“行吧,就賽馬吧?!?/br> 除了爺爺,方馳基本沒聽過別的二胡,說實話爺爺的二胡拉的很蒙事兒,估計也就奶奶愛聽,反正他是從來沒聽出好來。 以前是覺得二胡這東西就是聽著沒什么意思,但當孫問渠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拿著弓一抖拉出第一句的時候,他猛地抬了一下頭。 賽馬是他隨口說的,從哪兒聽來的都不記得了,不過一聽就能知道這曲子很熟,在很多地方都聽到過。 但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著音符是怎么一個一個從指間弦上跳出來的,而且還是一向吊兒郎當的孫問渠指間。 這感覺無法簡單地用吃驚就能形容總結,他只能靜靜地看著孫問渠,聽著這首熟悉的而此時此刻有了另一種感受的曲子。 孫問渠的手指很長,左手在琴弦上按動時像是指舞一般吸引目光,曲子一半的時候,他扔掉琴弓,右手食指在琴弦上一下下撥動,靈動跳躍的馬蹄聲蹦了出來,方馳的眼睛一直不受控制地跟著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