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撂下話,她就推開曲心畫的手轉身而走。曲心畫在身后喊:“秋,你去哪?那不是回別墅的方向啊?!鼻镌掳浊辶玫穆曇粲倪h傳來:“寒、曲子,我走了,你們守好楚,別讓他有事?!鼻漠嫸迥_,回頭對高城道:“城哥,去把秋追回來啊?!?/br> 高城無動于衷地站在原地,眼眸微瞇地看著秋月白的黑沉身影漸漸消失在光影里。落景寒小聲問:“城哥,真不管秋了嗎?” 高城斂眸回轉,“她自有腿,想去哪不阻攔?!闭f完就俯身來拉我,麻醉還沒過,整只腳都是沒知覺的,所以起身時被他攬在了身側。 聽到曲心畫在那處幽聲說:“秋放下手邊正在辦的事專門趕來,是因為聽聞那個lk很可能是針對城哥你,她擔心你出事,可一天都沒結束你就用這種方式將她驅逐了。城哥,我們真的都比不上她了嗎?” 她的視線轉向我,帶著敵意:“不就是會畫幾幅天馬行空的畫嗎?怎么就比我們都重要了?告訴你,上回賣給我的那幅畫,你畫得就是狗屁?!?/br> 我安靜地看著她,告訴她事實:“抱歉,那幅畫不是我畫的,是名畫家張循的作品?!?/br> 她面色一僵,有些難堪地轉移目光,嘴里卻仍強硬著:“那也是狗屁,都是些欺世盜名之輩?!蔽屹慷α?,老實說,相較秋月白,曲心畫要單純許多,甚至就像是孩子,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把對我的不喜歡,全都掛在了臉上,這樣一種人處起來至少不會累。但秋月白,我對她持保留意見,她我暫時看不透。 一個被稱為巫師,擅長心理暗示以及曲心畫曾經提及的布陣等這些術數的人,不可能就只現在表現的這種狹隘性格。另外一個占卜師我沒看到,至少在他們四人中,她是繼高城之后心思最深的人。 耳旁傳來落景寒的詢問:“這樣不好走吧,小夏,讓哥來背你?!?/br> 額頭冒出黑線,他怎么也比我要小吧,還敢自稱哥。我沒回答,曲心畫先叫了起來:“落景寒,你個賣國賊,一點出息都沒!”罵完扭身就走,落景寒錯愕地問:“我怎么就成賣國賊了?”但見曲心畫不理他埋著頭向叢林深處走,他連忙進步而追并嘴里喊:“城哥,還是你想辦法帶小夏回去吧,這山林難走,我怕曲子那丫也掉哪個豁口里去了?!?/br> 于是就有了高城背著我走在叢林密草間這一幕。 兩個人都沒說話,我趴在他背上,悶悶地想今晚這遭簡直就是一場鬧劇。就像小孩發了一頓脾氣跑出了門,轉個身就被大人給領回去了。倒是腳上的麻醉散去,疼意就出來了,腳踝與腳底分別兩處汩汩作疼。我忍耐著蹙起眉,到后頭有些忍不住了,額頭都有冷汗沁出來,加上那風一吹,簌簌涼意入骨。 往他背上牽動了下,他立即頓住步子,扭轉頭看我,“覺得疼了?” 我老實地點頭。黑眸爍動,口中道:“忍著吧?!?/br> 確實也只能忍著,到后來人有些迷糊了,頭靠在他肩膀,視線近到落在他側臉。也許是疼痛所致,想借由說話來轉移心神,我輕問:“為什么第一次你不直接告訴我認錯了人?” “無聊?!?/br> 我默了默,“就是想知道而已,用不著罵我無聊吧?!?/br> 他說:“因為無聊?!?/br> 這回我明白過來,原來他就是在回答我問題。而答案令我哭笑不得,那一連串烏龍的開端,居然就因為他覺得無聊?是有多無聊拿我涮著玩呢? 他回眸覷了我一眼,“窩在屋里幾天,正閑的慌,你就冒出來了。開口第一句就知道你把我當成寒了,本也就是無聊應兩句,但進到你屋后覺得有些意思。有人可以把生活過得像藝術的,還是第一次見?!?/br> 聽到他末尾這句我愣了愣,“什么叫生活過得像藝術?” “墻上的裝飾,地磚的涂鴉,桌布的水墨畫,幾乎每一個擺件都在告訴外人你是一個畫畫的。當然,最有趣的是你扔在茶幾上的畫本,里面的隨即作品更顯性格隨意。而這些里面,卻沒有一張照片,哪怕是一個相框。單調、隨意、孤僻、浮躁、寧和,一個人居然能將這許多矛盾情緒都包羅,正處無聊時期的我頓覺有意思?!?/br> “所以,最開始你的目的就是單純為分析我?” 高城答:“天才是寂寞的,要學會自我調節?!?/br> 雖然答案怪異而另類,不過轉念想這才是高城的思維模式,至少不是為了某種目的接近我,相比之下,他的答案能讓我接受。 我念頭轉了轉又問:“那后來說收我為徒弟,也是因為好玩嗎?” 卻得來他的嗤鼻,“你當什么人都能當我徒弟?膽量、反應、能力,都是考核因素。既然我開了口,就不會再是說笑,而在當下你若不以我徒弟身份,你以為能走出警局?即使最后因證據不足判斷無罪,那也是48小時之后,在那面癱張的疲勞轟炸下,估計能脫層皮?!?/br> 意思就是他是認真的?膽量、反應、能力這三個因素里,膽量應該指我夜間單獨跟蹤他到吳炎樓層,反應是指他突然襲擊我踹他那一下,能力……“能力是指我腦中呈射影像嗎?” “不是,所謂能力是綜合素養。你的繪畫、想象力、對空間反射弧的敏銳等,這些東西分開來都不能算什么,但你可以將它們融合在一起。這就體現了你的與眾不同了?!?/br> 聽到最后那四個字,我忍不住抿起嘴角,偷偷地笑了。 第107章 有他在 輕輕闔上眼,似在嘴邊呢喃:“楚高城,以后不要再對我測試,再騙我了,好嗎?”腳步穩健,肩膀寬厚,一個清晰的“好”字抵入耳膜。我安心輕靠,沒了疼痛,只有暖融相抵。 不知過了多久,似聽到有人聲在耳畔,心猛地一揪,立即蘇醒過來,可眼皮沉重怎么都睜不開。一股難以抑制的難過涌出,前一刻答應,后一刻就推翻是嗎?楚高城! 悲沉中是落景寒的聲音:“城哥,小夏睡著了?不對,她臉這么紅,這是傷口感染了???” “把醫用品拿到我房間來?!备叱堑吐暦愿?。 等我被放平躺下時,一只掌立即貼上額頭,涼涼的很舒服。我瞇開了眼,模糊中看到高城就坐在身側,黑眸漆亮,星光瀲滟。心說:他怎么就這么好看的呢?可是這張面皮之后的心思又為什么那么詭暗? 但片刻之后,我凝著頭頂的點滴瓶,心頭的雜緒散去。原來是我多疑了,單純只是因為傷口感染引起發燒,才覺眼皮沉重。 只是……我側望躺在身側的人,就算是為照顧我也用不著睡下來吧。 黑眸是閉上的,要不然我也不能這般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看,但我想他應是沒睡著吧。果然,一只掌伸過來,把我的頭攬過到他胸口,氣息浮近,“先從習慣開始吧?!?/br> 我從他胸前抬起頭,不太明白那意思,但看他睫羽闔蓋仍未睜眼,別說本就很難從他眸中識別出訊息,這樣閉著就更難判斷了。但他又好似并無解釋的意思,突的橫掌覆蓋我眼睛,低令:“休息?!?/br> ———— 集體進入了默契模式,眾人對那晚閉口不提,我被強制規定以輪椅代步。當時高城是這么對我說的:“你不覺得坐在輪椅里縱觀世界,可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嗎?” 能看到什么,不就是視界矮了些嗎?而他看我猶疑的表情,只淡淡丟下一句:“你不懂?!本娃D身離開了。到目前為止,我是沒看出特別的,只知道輪椅很不方便,尤其是上下樓梯的時候。都必須得由高城把我抱下去,上樓再抱上去,他樂此不疲。 有一件事很令我困擾,就是樓上一共有五個房間,就算最外邊一間被曲心畫佯裝炸掉而暫時不能入住,也還有四間??筛叱菂s專制地命令我必須睡在他那間,這也就罷了,問題是他也睡那,他說要讓我習慣。 這叫哪門子的習慣???還有我為嘛要習慣跟他同塌而眠? 反對無效!一到夜間就被他強制鎖在身邊。 曲心畫不太照面,基本上都在她那間屋子里不出來。她現在住的正是那天我第一個走進的很詭異的房間,問過落景寒才知那是秋月白的。這天她突然沖出來,臉色蒼白驚惶,原本還坐在椅子里打游戲的落景寒立即停了手問:“怎么了,曲子?” 曲心畫沒看他,一個箭步沖到高城面前,把手中緊拽的手機遞過來。隨著高城的目光落于屏幕上,坐在他身側的我也看過去,卻是心頭一驚,上面是個短信對話框,只有三個字: 楚,救我! 我側轉臉去看他,稱呼他為“楚”的只有秋月白一人。這時落景寒也湊了過來,看清后面色一變,“秋出什么事了?”曲心畫喏喏地說:“我不知道,每天都會與她聯絡,可今天她一直沒給我電話,我打過去也是關機中,直到剛剛突然發來這條短信?!?/br>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高城臉上,卻見他寡淡著表情蹙眉不語,落景寒轉身道:“我先查下號碼接發信號所在地?!钡牳叱堑溃骸安挥貌榱?,就這?!?/br> 均都一怔,落景寒迷茫地問:“什么就這?”只見高城抬起頭,視線落在曲心畫臉上,眼神明明淡漠閑涼,卻隱帶懾人的光,曲心畫畏懼地半退了一步。 第108章 愛一個人 畫被展開了扣在墻上,我正要起身走近,卻聞張繼寒聲道:“請保持一米距離?!蔽铱戳丝此?,點了下頭。于是就站在一米之外,細看那幅畫,從每一個觸筆,每一個細節一一看過去,良久之后我坐回了座位里。 徐江倫走過來急聲問:“如何?是不是有人臨摹了你那幅畫?這是贗品?” 我搖頭:“不,這是我畫的?!?/br> 徐江倫驚愕地看著我,眼中是不信,“夏竹,別亂開玩笑,這事很嚴重的?!?/br> “有多嚴重?”我輕聲問。 徐江倫無措地去看張繼,只聽張繼冰涼的語調:“如果確證是你畫的,會對你申請強制監押?!币蝗缂韧墓鹿k。我并不意外,這才是張繼。 但沒想張繼下句話是:“你可以申述,結果我們會視證據而論?!?/br> 我有些訝異地看著他,這還是首次聽到他說這種疑似偏向性的話。就連徐江倫也一怔,轉而渴切地看著張繼問:“張繼,你是不是也認為夏竹不可能做這些事的?” 張繼并沒看他,冷冷的目光始終盯著我,他說:“我只相信證據?!?/br> 我垂眸想了下,再抬起眼時心緒很平靜:“這幅畫確實是我畫的,即使有人能模仿,也不可能將我的每一個筆觸都完全復制。但那水印……那是一種非常繁復的手法,需要在原畫的底子里,用一種特殊的水筆嵌畫進去,依我目前的水平,恐怕還無法做到這一步?!?/br> 張繼問:“有沒有可能后期復印上去?” 我苦笑著搖頭:“后期水印是有,但不可能與畫融和得這么細致。而且,那繪制的手法與筆觸幾乎就是我的?!?/br> “幾乎?”張繼挑起眉,抓住了我語中的關鍵。 我說:“每一筆下的方位、長短以及筆鋒收尾,都極盡模仿了我,可能除去我自己,拿去給筆跡專家鑒定都看不出來吧。因為……連我都覺得那是自己一個不小心夢游畫上去的?!闭f到最后除了自我解嘲,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 結果徐江倫驚愕地看著我:“夏竹,你夢游?” 我無語對之。 最后張繼肅了臉:“基于證據不足,申述駁回。暫時監押不準擔保?!?/br> 我被隔離了。就連高城都不能見,起初不覺得,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個人呆在安靜得過分的審訊室里,雜念紛起,心變得浮躁。本不覺得疼的腳底,好似有條蟲子在鉆一般又隱隱作痛。后面實在忍不住了,脫下鞋子去看,竟發現還纏著的紗布隱有血跡。已經痊愈得差不多了,怎么會傷口再裂? 煩躁地把腳伸回了鞋子里,抬頭環視各角,最后落定在某個隱蔽的點直直看著。 不出五分鐘,鞋跟敲擊地面的清脆聲在由遠而近,我垂了眸。門被外面推開,咯咯脆響走近,熟悉的軍靴踩在了我眼前。我沒抬頭,就盯著那鞋問:“連你也沒有辦法嗎?” 無聲默流間,突然氣息欺近,下巴被手指抬起,與黑眸對上。被盯視了一會,他問:“躁什么?”我答:“因為莫名其妙被牽扯到這案子里?!彼崎_下巴上的手,改為在我額頭彈了一指,嗤了聲聽到他說:“你沒做怕什么?別說目前光靠一幅畫沒證據指控你,哪怕就是證據確鑿,沒做就是沒做。這不是理由,重新想?!?/br> 我默了下,輕聲說:“因為沒看到你?!边@才是主因,不知不覺間任何事只要有他在我就能心安,而之前那段時間空白,令我惶惑的是連他都不能邁進這門,那么事態就代表嚴峻。 他終于勾起了唇角淺笑,“這個理由可以接受?!痹挳吘蛯⑽覐囊巫永锉鸱诺搅俗郎?,然后在我驚異的目光下,他突然蹲下身去解我受傷的那只腳的鞋。我下意識往回一縮,“你要干嘛?”很快就被他抓住,“有意重踩扯傷口子,不就是為了讓我來嗎?”他在說話間已經熟練地將我腳底的紗布解去,并從衣兜里摸出藥膏和新的紗布上藥包扎。 我悶悶地回:“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裂開了?!?/br> 他抬起頭來,這時因為我坐在桌上、他蹲在地,視線變成是我從高處傾看他,只見那雙黑眸內閃爍了笑意聽他道:“那敢情好,借外界因素化為有利條件,知道會向我示弱了??磥砦业牧晳T理療法湊效?!?/br> 不理會他的顧左右而言其他,靜靜詢問:“何時能帶我走?” 好看的眉牽動了下,揚言反問:“想去現場?”我點頭,“我想畫影還原現場真相?!?/br> “不用去了?!?/br> 我愣了愣,“為什么?” “現場被破壞殆盡,你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殘跡?!?/br> 腦中呈射出會場一片狼藉的樣子,確實在那種情況之后,原有痕跡都被破壞得差不多了。我凝眉想了下,只得退而求其次:“我想見江燕一面?!?/br> 高城唇角揚起:“她在?!?/br> ———— 見到江燕時,她并沒有想象中的糟。依舊衣裝整齊,妝容精致,只是微微訝異會看到我,但轉而眼神里透出無奈,她輕聲說:“夏竹,又拖累你了?!?/br> 我沉默地坐下,回看身后的高城,他眉眼微挑后風度翩翩地轉身走了出去。靜默幾許后,我問:“為什么會這樣?”江燕凝著我:“假如我說事情進展到如此地步,我都是后知情者,你信嗎?”蹙起眉,她的表情在告訴我這是真的,可是……怎么可能? 我低聲陳述事實:“你是星光社的社長?!?/br> 她嘴角揚起弧度,帶了諷笑:“社長?可悲而無力的身份?!?/br> 心中微動,這里面似乎有文章。我提出要求:“能告訴我怎么回事嗎?”但江燕苦澀地說:“沒用的,沒有人會相信我這個社長是名存實亡,所有人都只認為事情到這地步,就該是我出來承擔,甚至……我就是那個罪魁禍首?!?/br> “不,你不是?!蔽艺J真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江燕,事實的真相不會變。告訴我,讓我幫你?!彼哪樕细〕隼Щ螅骸澳阍趺磶臀??連你都被連累進來了啊?!?/br> 呃……我忘了自己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但江燕還是娓娓道出了事情背后的事。星光社成立于兩年前,江燕并非是獨立注資人,準確地說她涉足這一行時幾乎不懂舞臺劇方面的東西,是那個人出資給她玩的。然后相關導演、編劇等也都是他讓人找的,于是就形成了社內表面江燕為當家人,但在相關劇集上的決策都以導演和編劇的意見為主。隨著時間的磨合,三人協作關系也有了進步,江燕相對而言要變得能說話些,另兩人會更多的聽取她意見。但就這次劇本事件,首開場江燕就發生了那意外,她背后那人還是輾轉得知了,十分震怒,不許她在多管社內事務。于是后期江燕甚至都不知劇本再次被改動以及巨幅宣傳插畫臨時被換上我的底稿這些事,但出事后她卻成為第一個被請到局里的人,與我一樣,監押不得保釋。 我不太明白的是:“這應當并不難查,只要把導演與編劇請回來一問不就水落石出了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