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淮...”

    搜尋一番過往記憶，少年一張清雋面容愈發清晰。

    “他啊...記得?！?/br>
    她怎會不記得楊景淮，細說起來的話，她與楊景淮還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自小相識一起長大。

    只是后來，秦家愈發富庶，自己便與他漸行漸遠了，再后來唯一一次相見還是在江陵碼頭，他欲言又止，直到她踏上渡船，也沒能聽見他要說什么。

    “楊公子在江陵開設了家學堂，近日正好缺個教書先生，大小姐您可以去試試，畢竟您和楊公子自幼相識?！?/br>
    翠翠搓搓臉，心道大小姐果然想得長遠，這才幾月，江陵就開始冷了。

    “...那學堂在哪兒？”

    她問。

    “好像就在河對岸那棵柳樹旁，名字叫逢春堂?！?/br>
    翠翠想了想，總算記起學堂的名字。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記得把錢收好，莫要讓第三人知曉你身上有錢，尤其我爹?！?/br>
    仔細叮囑后，秦如玉緊了緊衣襟，向河對岸走去。

    江陵秋景蕭瑟，河岸兩邊垂柳早已落光枯葉，光禿禿的柳枝迎風搖曳；青綠的水面落滿枯黃敗葉，給河面遮了個嚴嚴實實。

    “落葉怎么這么多？”

    撐著小船的人握緊手里長長的網兜，重復著將河面枯葉撈進船里，嘴里念叨個不停。

    踏過青石板橋，冷冽的秋風吹得太陽xue都在隱隱作痛，她將下巴往衣領里藏了藏，弓起背脊加快步伐。

    “逢春堂...”

    逢春堂前，緊閉的木門后隱約能聽見孩童的讀書聲。

    篤篤—

    她伸手敲了兩下，等了會兒見無人回應，正準備再敲敲看，厚重的木門應聲而開，一道溫和男聲從縫隙鉆進她耳朵里。

    “您...昭霂？”

    楊景淮幾乎第一眼便認出秦如玉，雖然她與分別時變化很大，但這雙眼睛，他記得。

    “楊大哥，多年不見，沒想到您還能認出我?！?/br>
    她笑道。

    記憶里單薄清瘦的少年褪去青澀，長身玉立，青色長衫襯得人書卷氣滿滿。

    楊景淮難掩眸中欣喜，拉開木門邀她進堂，“快進來吧?！?/br>
    “打擾了?！?/br>
    踏進逢春堂，四方小院一覽無余。

    “喝些熱茶暖暖身子?！?/br>
    小房里，楊景淮遞給她一杯茶水。

    “謝謝楊大哥?！?/br>
    秦如玉接過杯子捧著，熱茶的溫度透過杯壁傳遞至手心，一點點驅散指尖寒意。

    “昭...不對，如玉meimei今日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到嘴邊的‘霂’字又咽回喉嚨，他深知兩人身份早已不似當年親密，再喊她的小名的話便顯得太輕浮唐突了。

    “此番前來是想問問楊大哥的學堂是否需要女先生?！?/br>
    她問。

    楊景淮轉了轉茶杯，溫聲道：“我這兒確實缺個教英文的先生，只是...”

    “只是什么？”

    秦如玉緊張地吞了口唾液，如果沒辦法得到這份教書工作，那她可能就得想著去靠勞力賺錢了，可是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恐怕無人想要。

    “只是我這兒酬勞并不高，你要是...”

    “我不介意的，楊大哥?！?/br>
    她嘴角彎彎，一雙明眸格外晶亮。

    楊景淮耳根一熱，不自然地錯開視線，“好，那你何時能...”

    “明日就可?！?/br>
    她不想浪費時間，在江陵下雪前能多賺點就多賺點，兜里有點兒錢傍身的話會極有安全感。

    “那就這么定下吧?！?/br>
    楊景淮知曉秦家近況，也知如今秦家上下都需要她來養，沒多想就應了下來。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楊大哥，謝謝你的熱茶?！?/br>
    秦如玉起身，臨走時又與楊景淮閑聊幾句，眼見頭頂開始飄起細細雨針，趕忙撐著他遞來的油紙傘趕回秦家。

    剛入家門，廚房里飄出的飯菜香一時令她有些恍惚，記憶仿佛瞬間回到秦家還未發跡前，小小的家里只有她跟爹娘三個，每每下了學堂，家里煙囪飄出的飯菜香也是這樣能輕易勾起她的食欲。

    踏進正廳，馮月蓮正往桌上擺置碗筷，一旁曹夢茹仍抱著娃娃輕晃。

    “昭霂jiejie，你回來了??？”

    秦若春很黏她，從椅子里蹦下來，撲進她懷里撒嬌。

    “爹呢？他還未回來嗎？”

    往正廳里掃了一圈，秦如玉仍不見親爹的蹤影。

    “肯定又在哪個小妖精床上呢?！?/br>
    曹夢茹心里恨極了秦正良，當初自己也是看中他有錢才成為他的二姨娘，而今秦家落魄，好賭成性不說，還常去煙花柳巷過夜，若不是才生了昱哥兒，她老早就跑了。

    這話狠狠戳中馮月蓮的心窩窩，比起曹夢茹的恨，她卻是愛極了秦正良，愛到他即便好賭成性，也不敢說他一句重話。

    “......”

    秦如玉撫額嘆息，望向娘親，“娘，爹這樣過分，您都不說說他嗎？”

    “嗐，你爹那性子，我就算把嘴皮子磨爛了都沒用?！?/br>
    馮月蓮依舊是那副說辭，嘴上這么說，其實本意上還是不忍心斥責丈夫，一味忍讓。

    “...算了，先吃飯吧?！?/br>
    秦如玉摸摸meimei毛茸茸的發頂，說。

    “對，先吃飯?！?/br>
    馮月蓮巴不得趕緊掠過這個話題，催促三人落座。

    院兒里細雨綿綿，正廳里，筷子磕碰瓷碗的聲音接連不斷。

    “說起來梁家的大公子許久沒有外出過了?！?/br>
    馮月蓮嚼著青菜，提到江陵首富梁家。

    “許是得病深居家中?！?/br>
    曹夢茹接話。

    “梁家大公子？”

    秦如玉并不認識這號人物，好奇地問。

    “他叫梁燕生，我曾偶然在路上見到過一回，不過那時他是坐在車里的，只隱約看見過他的半邊臉?！?/br>
    曹夢茹陷入回憶，又補充一句，“模樣似乎生得不錯，只是...瞧起來病殃殃的?！?/br>
    記得那日，她同貼身丫鬟外出買首飾，彼時梁家的福特車恰巧從旁經過，半降的車窗里，少年側臉生得俊秀白皙，只是他瞅著不大健朗，眉間染著病氣，時不時會掩唇咳嗽。

    秦如玉戳了戳碗里的米飯，遙想幾年前偶然遇見過梁家大夫人，她當真是長得極美，朱唇皓齒，比畫里的人長得還要美。

    有這樣一個美人娘親，想來梁燕生的模樣自是不會差到哪里去。

    “首富啊...”

    馮月蓮忍不住感嘆，梁家，江陵首富，真是令人艷羨。

    “娘，明日我要去逢春堂教書了?！?/br>
    秦如玉吃了個半飽，撂下筷子，擦擦嘴角的痕跡。

    “教書？”

    逢春堂？楊家那個窮小子開設的學堂？

    提及楊景淮，馮月蓮神情不大好看，也撂下筷子微微蹙眉，“你去他那兒教書做什么？”

    “...娘，眼下秦家落魄，能找到一份工屬實不易，況且江陵快入冬了，咱們得趁下雪前多存些錢過冬?！?/br>
    秦如玉知道她不喜歡楊景淮，又道：“楊大哥人很好，娘你別對他有那么大的偏見?！?/br>
    馮月蓮噤聲，微微嘆息：“知道了，辛苦你了，昭霂?！?/br>
    作為一家之主的秦正良只知尋歡作樂，所以從現在開始，秦家得靠她來撐起這個搖搖欲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