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殘缺的安記食單,什么時候才能補全,穿到這里雖是機會,若困在這層層深宅大院里,也是空談,自己必須去了解這個世界,去尋找補充安記食單的機緣,卻,什么時候才能出去,有時候她恨不能肋生雙翼飛出去,徜徉在外頭的藍天白云中,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可惜她不是鳥,她是人,所以一切都要照著人的規矩來。 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溜的飛快,安然屈指算算,自己穿到這里已經兩個月了,難得休息一天,她也沒閑著,拎著木桶澆院子里劈出的菜園子。 其實遠遠稱不上菜園子,就是種了兩畦白菜,幾排小蔥,依著安然,本來想種黃瓜,豆角,茄子,卻畢竟時候晚了些,而且,黃瓜豆角都需搭架子,有些麻煩。 也不知自己還會在這里住多久,如果今年能贖身出去,還折騰這些做什么,說到底,這個小院也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地方,等出去存點兒錢,買個小院再下心思折騰吧。 澆了水,把木桶提到墻根兒放好,日頭大了,便把凳子挪到門邊的陰涼處,去屋里倒了碗開水端出來,坐在板凳上,一邊喝,一邊兒看著自己的小院。 伺候了小一個月,終于有些模樣了, 白菜長的慢些,幾排小蔥卻已長了起來,映著日頭青青翠翠,甚是喜人,連帶這個破舊腐敗的小院都添了幾許生機。 看著眼前生機勃勃的小院,安然有些浮躁的心漸漸踏實了起來,記得爺爺說過,不管日子多苦多難,任何時候都不能浮躁,擁有一顆踏實的心,才會發現和收獲,忽然想起焦大娘燉魚的法子,大凡若簡,返璞歸真,這是多么珍貴的收獲,若不是在這個外廚房,或許自己一輩子都不會領悟這個道理。 想著,不禁閉上了眼,慢慢的用心去感受,拂面而過的和煦微風,生機勃勃的小院,一草一木,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安靜而美好,何必再去糾結。安記食單殘缺了上百年,又豈是一朝一夕能補上的,有道是欲速則不達,既來之則安之吧。 忽聽撲哧一聲笑,安然睜開眼,忙站起來緊走幾步把柳大娘手里的食盒子接了過來:“干娘怎么來了?”扶她坐在板凳上,進去倒了碗水遞過去。 柳大娘接過水喝了一口:“難得讓你歇一天,德福本要給你送飯過來,卻趕上蓮兒過來說月姑娘要吃上次那個蔥花卷,德福走不開,正巧干娘有事兒跟你商量,便順道給你送過來了?!?/br> 安然:“干娘要跟我商量何事?” 柳大娘打開食盒子,從里頭端出一個老大的粗陶碗來遞給她:“你先吃,吃了娘再跟你說?!?/br> 安然低頭看了看:“是rou燥面?!?/br> 柳大娘笑著點頭:“可不嘛,如今一天比著一天熱,這抻出的面條勁道,撈出來用沁涼的井水一過,澆上一勺毛醬炸的rou燥子,要多好吃有多好吃,不說德福跟劉喜兒兩個小子,就是我也喜歡的緊呢,快吃吧,一會兒糊了?!闭f著,站起來去那邊兒拿了掃帚把院子掃了一遍兒。 其實,一早安然已經掃過了,只不過柳大娘是個閑不住的,只來了就得拾掇點兒活兒才過得去,許是干了一上午活,累了,一大碗面竟讓安然吃了個精光,水缸里舀水刷了碗,放回食盒子里,娘倆這才坐在院子里說話兒。 柳大娘看了她一會兒,開口道:“干娘有句心里話要跟你說,就憑你的手藝,外廚房終歸不是長待的地兒,雖說干娘覺著你如今的手藝已經很了不得了,卻也知道你還想學手藝對不對?” 安然點點頭:“學海無涯,做菜也一樣,手藝精進永遠沒有止境,干娘不瞞您,其實我想出去,想出去看看外頭什么樣兒,大江南北各處走走,不管是遠近知名的大廚,還是那些民間做吃食的絕活兒,都是我想去學習的對象,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知道怎么做菜,做什么樣兒的菜,在這個宅院里坐井觀天,永遠不會有長進?!?/br> 柳大娘搖搖頭:“你這丫頭心倒是大,只不過要出去,恐不是一時能辦到的,你是府里買進來的,賣身契在府里,想出去就得贖身,這贖身的銀子說多不多,說少可也不少,咱們這外廚房油水少,想攢齊了卻不容易,倒不如另謀個差事還有些指望?!?/br> 安然愣了愣,另謀差使?就憑自己過去招恨的行徑,除了外廚房還能去哪兒? 卻聽柳大娘道:“這些事兒干娘琢磨些日子了,干娘覺著大廚房最合適,只不過,大廚房油水大,差事也最難謀,又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干娘以前有心也無力,如今卻有了個機會,山柳被攆回家配人去了,大廚房便空出了一個雜役的名額,干娘的一個老姐們兒,雖是干活兒的,卻跟大廚房的管事勉強能說上兩句話,干娘就托付了她,若擱之前,這樣的好差事,不等經過大廚房,早被大管家塞了人進來,卻山柳的事兒跟大管家多少有點兒牽連,大管家為了避嫌,便把此事交回給了大廚房,干娘本也沒想能成,卻不想咱娘倆這回有造化,竟然成了,剛我那老姐們兒叫人捎了話來,說讓你過去,給大廚房的管事過過眼,若成就留下,若不成仍會外廚房來,也不耽誤什么事兒,你的意思如何?” 安然倒有些猶豫了,大廚房不比外廚房,是專門伺候主子宴席的,出頭機會太多,一不留神就在主子跟前掛了號,而自己是最不想出頭的。 畢竟自己跟大老爺前頭有那么一回事兒,雖說給大姨娘發落到了外廚房,可萬一那男人要是注意到自己怎么辦? 不是安然自戀,這丫頭雖性子糊涂輕浮,卻著實長了個好模樣兒,男人的劣根性,她大約知道些,即便睡過了,也保不齊抽風又看上,若給那個渣男種馬的大老爺看上,可是大大的不幸。 在現代她是不怕,可這里是古代,安府里這位大老爺簡直就是土皇帝,招惹不得,不是自己膽小,而是這種力量懸殊的男女關系,對女人來說,實在不是什么好事兒。 柳大娘見她有些猶豫,心里猜著,莫非她是忌諱大老爺,便道:”若你怕大老爺卻大可不必,咱們這位大老爺最是個風流種兒,女人來來去去數都數不清,有些恐怕大老爺自己都記不得了,也因此,當初大姨娘才敢把你發落到外廚房來,就是拿定了大老爺記不得,不理會,便再見了你,恐大老爺也是認不出的,況,你不過是大廚房粗使的雜役丫頭,出頭露臉的事兒,怎么也輪不到你,卻,大廚房油水最足,又常伺候宴席,時常放賞,大廚房的管事人也算厚道,便雜役丫頭也能得著賞錢,你不是想贖身嗎,在大廚房熬上兩年,估摸贖身銀子就攢下了,到時候,干娘出頭幫你贖身出去,豈不比在外廚房有指望的多,再有,你不是想找大廚學手藝嗎?如今府里就有一個了不得大廚,曾經給萬歲爺做過御膳的鄭大廚,正是如今大廚房的主廚?!?/br> 安然眼睛一亮,是啊,自己怎么忘了這個,安記祖上出過一百多位御廚,安家食單之中,專門收錄了一個類別,就是宮廷菜,因年代久遠,許多菜菜名仍在,具體的烹飪方法卻已遺失,若能近身接觸一位御廚,對于安記食單中宮廷菜的補充,大有益處。 至于那位大老爺,自己一個雜役丫頭,此生跟他還有什么干系,而且,大廚房可是府里最肥的差事,干娘能謀這個機會給自己,不定使了多少銀子,拖了多少人情,干娘一心為自己謀劃,自己若不領情,豈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更何況,自己的確需要攢錢贖身,一舉數得的好事兒,還猶豫什么,想到此,點點頭:“干娘安然聽您的?!?/br> 柳大娘立馬眉開眼笑起來:“這就對了,聽干娘準沒錯,走,跟干娘走,干娘給你介紹我那個老姐們兒,往后你進了大廚房,也好有個照應,說起來啊,我這個老姐們兒也是因跟大廚房的管事沾了些遠親,才謀了這個好差事,雖說有油水,卻也不清閑,一忙起來便沒個早晚,今兒還是她的生辰呢,卻聽說大老爺今兒又在花園子里擺了宴,這一忙活起來恐連生辰也顧不上了?!?/br> 安然心里一動,拉住柳大娘:“干娘,不如咱們等等再過去,安然趁這會兒給那位大娘做個壽桃包,好歹是個心意,總比這么扎著兩手去的強些?!?/br> ☆、第 14 章 炒牛rou 壽桃包安然雖沒怎么做過,卻是現代時,安記速凍面食的招牌。隨著生活節奏的不斷加快,老百姓的飲食也發生了巨大變化,無論男女都要在職場中不斷奮斗,才能在現代社會中得以生存,最直接的改變,就是沒有時間再耗在廚房里。 便是節假日,也大都有應酬,速凍食品便應運而生,國外的漢堡剛出現的時候,給了大家很多驚喜,方便快捷又能吃飽,大大滿足了老百姓的需求,而中國自己的東西卻漸漸退化,這是相當令人遺憾的。 安然并不否認國外的美食有它的獨到之處,卻執著的認為,只有中國的美食才能稱為文化,文化是需要沉淀的,而中國有著數千年的文化傳承,這些曾經燦爛無比的東西,隨著時光流逝,或許有些被掩埋,有些被遺失,但安然相信,只要有我們中國人,或者說,只要有華人,有我們的傳承,終有一天會重新挖掘出來,再次站在世界頂端熠熠生輝。 就拿面食來說,漢堡的方便帶給了大家驚喜,但中國自己的面食,卻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例如壽桃。 如今都知道外國人重視生日,殊不知在我國悠遠的古代就已經開始重視了,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平均壽命低的古代,使得每一年的生辰都格外重要。 有錢有地位的,可以席開百桌,用來賀壽,平民老百姓也會做些壽桃壽面,寓意長久吉祥,尤其壽桃更可以饋贈親友鄰舍,討個吉利。 用料做法都極為簡單,跟蒸饅頭差不多,只需小小的變化就會帶給人不一樣的驚喜,這也是最奇妙的地方。 面粉里適當加些糖,在現代的時候緊包入的餡兒料,安記壽桃便有十二種口味可供選擇,在這里,目前也只有豆沙餡兒了,也就沒得選了。 捏成水滴的形狀,用刀背壓出壽桃的紋路,靜置片刻,便可放入蒸籠,大火蒸一刻鐘即可出鍋,已經問過干娘,那位過壽的俞大娘今年正是四十整壽,安然便做了四個壽桃,找了些青菜葉墊在下面,放進提籃里,上頭尋了塊碎花藍布蓋上,提在臂彎里,娘倆這才往大廚房行去。 安然穿過來有兩個多月了,除了上回喝醉酒,跑去西過道兒惹了回事,就沒去過別的地兒,天天就是外廚房,自己的小院,自己的小院,外廚房,兩點一線,異常簡單,大廚房了自然沒來過。 大廚房距離外廚房不遠,因要大老爺時常在園子里宴客,便設在園子邊兒上,臨近花園,上菜要吃食也格外方便,遠不是外廚房那個破院子能比的,老大一個院子,一排齊整的房舍四通八達,婆子,小廝,丫頭,管事,進進出出都是人,眼花繚亂的。 安然隨著干娘是從后頭小門進來的,一進來就看見好幾個婆子正在院一側的井臺邊兒上摘菜洗菜呢,當中有一個胖墩墩的婦人,小眼大嘴,一看便不好相與的樣兒,瞧著像個管兒事的,正在吆喝著:“你們幾個可別磨蹭,今兒咱們大老爺請的客人不得了,是咱們冀州府的府臺大人,若因為咱們,菜沒及時送上去,大老爺降罪下來,誰也擔不起,小霜,你,說你呢,楞什么神兒,快著干活?!?/br> 小霜?安然聽見這個名字,不禁看向那夾雜在幾個仆婦中的小丫頭,記得干娘說過,這大廚房的丫頭統共就倆個,一個是前次發落出去的山柳,是賬房的常貴的閨女,再一個,好像就叫小霜,莫非就是這丫頭? 安然不禁底細打量她幾眼,皮膚有些黑,骨架也不大,看起來瘦瘦小小,雖姿色尋常,卻自有股子惹人憐愛的味道,坐在哪兒不知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安然正打量小霜,忽聽干娘湊到自己耳邊道:“那邊兒那個丫頭,瞧見沒,穿綠衣裳那個就是小霜,你要是能進來記著別得罪她,別瞧這丫頭不念不語的,卻是二姨娘的遠房侄女兒,門路硬著呢?!?/br> 安然心說,這大廚房誰沒有背景,便是自己,不都得靠著干娘的門路才有機會進來試試額嗎,可見門路無處不在。 那個管事兒的婆子瞥見柳大娘,眉頭略皺了皺,以往是瞧著過去那些年的老情份,才給柳婆子弄些東西出去,加上柳婆子也會干事兒,每次弄東西都不會虧了自己,雖好處不多,好歹是個進項,卻不想,前兒吃吃醉了酒,竟然答應幫她干閨女謀大廚房的差事。 醒酒之后別提多后悔了,慢說自己就是一個雜役的小管事,便是這大廚房的總管事安福,想塞個人進來,也得先問過府里的大管家丁守財才成,自己這醉酒之后大包大攬的應下這事兒,簡直自不量力,雖說跟安福沾了些親,到底遠呢,這大廚房的差事輪的上自己說話嗎。 可已經答應下了,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尋安順墊了句話,本以為安??隙ú粫饝?到時自己只跟柳婆子說安福拒了這事兒,也就過去了,不想,也不知是柳婆子走運還是自己走運,安福聽了,卻說讓過來瞧瞧,便去遞了信兒,倒不想這娘倆是個沒眼色的,偏趕在這個時候來,如今正忙著預備花園子里的席呢,哪有空理會這些事兒,自然也沒什么好臉色。 可人來了也不能往外趕,到底有些老情面,便走了過來,不咸不淡的道:“怎這時候來,正忙著呢?!?/br> 安然目光一閃,便知干娘跟這位俞大娘交情并不深厚,想想也就明白了,若當真交情好,這位俞大娘在大廚房大小也是個管點兒事的,便權利不大,大管事兒跟前說句話兒,把干娘調過來當個雜役也應不難,卻干娘一直都在外廚房熬著,可見就是想圖好處,即便干娘這兒好處不多,好歹也有些,大廚房雖油水足,可她一個管著雜役的恐怕也輪不上,自然要想別的法子了。 見干娘受了俞大娘兩句冷言,臉色有些尷尬,卻仍笑著討好:“這不是怕來晚了,讓別人搶了去嗎,難得有這么個好機會,老jiejie可要多幫忙啊?!闭f著,一塊碎銀子不著痕跡的塞到了俞大娘手里。 安然心里說不上是個什么滋味兒,卻明白一點兒,這個干娘自己是認著了,自己將來若能出去,一定要好好孝順干娘。 干娘都這么幫自己了,自己也得努力才成,想到此,把臂彎里的提籃遞了過去:“聽干娘說,今兒是大娘的生辰,安然也沒別的孝敬,親手做了樣兒吃食,給大娘添福添壽,圖個吉利,您老莫要嫌棄才是?!?/br> 俞大娘倒是愣了愣,安然她是知道的,這丫頭爬上了大老爺床還被大姨娘發落出來,成了滿府里的笑柄,之所以不樂意管柳大娘這檔子事兒,也是因為這丫頭,就不明白,以前這丫頭可沒少為難柳婆子,如今落到柳婆子手里,不正得收拾嗎,不收拾死她,都對不住以往受的那些冤枉氣,可柳婆子倒好,不禁沒收拾人,還認成了干閨女,一門心思的替這丫頭謀劃起前程來,心善也不是這個善法兒啊,簡直就是爛好人。 就這丫頭之前干的那些事兒,是個什么好東西不成,便以后得了機會出人頭地,又哪會記得柳婆子的好處。 心里死瞧不上安然,剛才故意裝沒瞧見她,卻不想,這丫頭倒主動跟自己搭起話來,而且,這話說的怎么聽怎么順耳,跟之前那個尖酸刻薄的丫頭,簡直判若兩人,不免仔細瞧了她兩眼,這一瞧倒真有些驚詫。 這還是那個丫頭嗎?眉眼兒雖未變,可這氣韻,怎么瞧著怎么不像一個人,之前的安然就是一不折不扣的狐貍精,妖里妖氣的,成天就知道勾男人,如今這丫頭大大方方站著,小臉兒不施半點脂粉,卻更有紅似白的通透,清清爽爽,過去的狐媚勁兒竟半分也尋不見了,噙著個笑容,爽爽利利的說話,叫人著實討厭不起來。 便有些好奇這丫頭給自己做了什么,揭開提籃上的碎花布,不禁怔了怔,四個白生生的壽桃整整齊齊的碼放在籃子里,趁著下頭翠綠的菜葉,雖簡單,卻叫人忍不住喜歡,最要緊是寓意好,吉利。 瞧見這個,俞大娘早前心里那些不滿,不知不覺便消了下去,胖墩墩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以往倒沒瞧出來,你這丫頭竟是個如此手巧的,這壽桃真不知怎么做的,瞧著就叫人喜歡?!?/br> 安然低聲道:“沒別的好東西賀壽,便只能做幾個壽桃應景兒,大娘不嫌棄就好?!边@幾句話說得甚得俞大娘的意,笑了一聲:“行了,你的心意,大娘領了,這就領你過去給管事過過眼,咱們可先把丑話說在前頭,便我領你過去,此事也不一定就能成,到底如何還要瞧你自己的造化?!?/br> 柳大娘忙道:“這是自然,jiejie肯幫這個忙,已是我們娘倆修來的福氣了,成不成都不干jiejie的事兒?!?/br> 俞婆子點點頭:“你們明白就好,你且在這兒等著,記著別亂走動,大廚房不比你們外廚房,規矩大著呢?!绷竽锩M口答應,靠著墻根兒規規矩矩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安然瞧著心酸,卻也沒法兒,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自從穿到這兒來,安然領略了最殘酷現實的世情冷暖,卻也收獲了不一樣的溫暖親情,有得有失,這才是人生,就像爺爺說過的,任何處境下都要保持心境平和,這樣才有收獲。 跟著俞大娘從廊子外頭過去,大概為了傳菜方便,大廚房的廊子跟花園是通著的,這樣若是趕上下雨,從廊子過去上菜,也不會淋濕。 灶房在廊檐里,一間間灶房都是通著的,大灶小灶,有十幾盤火,不管是哪里的廚房,都不會太安靜,有風箱的呼呼聲,有勺子碰到鍋的翻炒聲,還有碗盤相碰的清脆聲,傳菜叫菜的聲音……夾雜著nongnong的菜香,這是自己無比熟悉的環境跟味道,她屬于這里,這里有她的夢想,有她的根兒。 正胡思亂想著,忽撲棱棱一條活魚從那邊兒蹦了過來,啪嘰摔在地上,來回翻了幾個翻,后頭跑來個手忙腳亂的小子,瞧著也就十四五的樣子,手里提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渾身的衣裳都滴著水,連頭發都濕了,看上去狼狽非常,跑過來就要抓魚。 不想,那魚雖離了水卻仍歡實的很,院里鋪了石板,沾了水更加滑溜,那小子一個沒抓住,那魚脫手而出,反倒那小子腳下一出溜,摔了個狗啃泥,手里的菜刀直直飛了出去,沖著不遠一個身著管事衣裳的男人就去了,那管事忙往旁邊一躲,那把刀插在了他后頭的廊柱子上。 那管事嚇的臉都白了,腿一軟就堆乎在地上,指著地上摔的滿嘴都是血的小子,氣的直哆嗦:“我倒是跟你有什么仇啊,是殺了你爹,還是把你娘怎么著了,你這是殺魚還是殺我啊,我們大廚房的廟太小,招不開你這尊殺神,該干嘛干嘛去吧,還不走等著管飯啊?!?/br> 那小子爬起來摸了把嘴,耷拉著腦袋走了。 俞大娘見安福這滿臉怒意,心說,來的還真不是時候,怎么偏趕上這事兒了呢,這管事正在氣頭上,這會兒上前能有好兒嗎,剛琢磨帶著安然先回去,過會兒再來,不想,安福一眼瞧見了她,沒好氣的道:“你不領著人好好干活,跑這兒來做什么?今兒老爺宴請府臺大人,若因為你們耽誤了事兒,到時候可別怪我不講情面,發落你們一頓,幾十年的老臉可都沒了?!?/br> 俞大娘只得硬著頭皮道:“管事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耽誤不了老爺的事兒,這會兒過來是早上跟您提的有個丫頭,想進大廚房頂山柳的差事,您說讓我帶人來瞧瞧的,管事還記得不?” 安福一抬眼看見柱子上那把明晃晃的菜刀,不禁抹了把冷汗,差一點兒自己這條老命就交代這兒了。 山柳出了這么檔子事兒,他還暗暗松了口氣,就那丫頭哪是個干活的人啊,成天涂脂抹粉穿紅掛綠,打扮的妖里妖氣的四處亂逛,渾身那股子香味兒都刺鼻子。 他雖是這大廚房的管事,瞧著風光無限,暗里卻不然,即便是管事,這大廚房可也不是他說了算,最上頭那位鄭老爺子可是尊大佛,老爺重金從京里請回來的,傷了手腕子,也就偶爾上灶什么的,平常就在后頭指點他兩個徒弟。 鄭老爺子的兩位徒弟,高德明,趙永豐,那可也是有名兒的大廚,本來都能出師了,卻因老爺子傷了手,都跟在身邊兒,也就成了如今府里的兩大主廚。 這爺仨可不好伺候,老爺子若上灶,打下手的自然是兩位弟子,可兩位大廚上灶,下頭打下手的就得是大廚房的人了,本來這是難得的好事兒,給兩位大廚打打下手,若讓這兩位看上眼兒,收了徒弟,學一身好本事,怎么不比當個小廝強啊,故此,這大廚跟前的差事,一開始恨不能打破頭。 之前那幾個,自己瞧著倒也伶俐,也在大廚房幫廚了幾年,手上還算利落,前頭幾位主廚都用的好好,可到了這爺仨這兒,就死活瞧不上了,。 鄭老爺子還好,不怎么在大廚房,高德明的性子溫和,也算好說話兒,便不合意,說幾句好話沒準就能混過去,唯獨趙永豐,挑剔非常,每天要不數落自己一頓,這一天都過不去,那話說的甭提多難聽了,說,大廚房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沒用的笨蛋,能吃不能干,不如養一群豬。 這話可是連自己都罵進去了,安福心里憋屈,可也沒轍,就較勁腦汁兒的琢磨,怎么給這位挑剔的趙大廚,弄一個得意的幫廚來打下手,從此自己才能得個安生。 偏偏這事兒想著容易,做起來格外難,誰都知道大廚房的差事油水大,從大管家丁守財哪兒就緊盯著呢,只大廚房一空出個坑,沒等自己找人,丁守財就把人填了進來。 也莫怪趙永豐挑剔,這大廚房的人個個都有背景,門路一個比一個牛,可就是手底下的活兒不成,這好容易山柳發落出去,自己得了這個機會,自然要好好的挑一個好的進來,故此,才自己親自出馬挑人。 不想,這挑個雜役差點兒連自己的老命都搭上,這會兒哪還有心情,剛要揮手讓俞大娘回去,卻一眼瞧見跟俞大娘來的那個小丫頭,微微彎腰,小手伸過去,輕輕松松就把地上那足有四五斤的大鰱魚提了起來。 安然左右瞧瞧,見一側靠墻壘著個大池子,探頭過去,果然里頭養了十幾條魚,便把手里的魚放了進去。 安福目光閃了閃,這丫頭倒是利落,只不知是不是湊巧了,不如試試,想到此,便開口道:“既來了就試試吧,先抓條魚宰了?!?/br> 安然知道這是個機會,哪肯放過,再說,宰殺條魚對她來說,著實不叫什么大事兒,過去從廊柱子上把那把菜刀拔了出來,見管事下意識站遠了些,想起剛才那場鬧劇,不覺好笑,卻掂了掂手里的刀,鋼口不錯,份量也正恰好,雖比不上現代自己用慣的那把,卻比外廚房的不知強了多少。 刀趁手了,手底下便更快了起來,抓魚,放血,剝鱗,去腮,除腥線,不一會兒,一條魚便收拾了出來,抬頭看向安順:“敢問管事,這魚可是熬湯使喚?” 安然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動作,真把安福跟旁邊的俞大娘給震住了,俞大娘心說,真沒想到啊,這丫頭竟然有這般手藝,怪不得柳婆子認了干閨女呢,還拼了命使銀子托人情的往大廚房里頭塞,這樣的人才在她那個外廚房可真是糟蹋了呢。 不用猜就看安管事這會兒的表情,就知道,這丫頭必然能留下了,而且,估計不會頂山柳的差事,她可是知道,安管事正尋給趙大廚打小手的人呢,雖說安然是個丫頭,可這手底下利落,只要趙大廚瞧上眼兒,丫頭小子還不都一樣。 若是能跨上趙大廚,這丫頭往后可就牛了,她若這次真能進大廚房,自己可要跟她好好親極親近,說不得就有好處。 安福愣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心里不覺升起希望,不說這丫頭殺魚的手法,就她這一問便知是個內行兒。 這鰱魚用在大廚房也就是熬湯使喚,也只有內行才知道,就這一問,這丫頭就不是個什么都不懂的生瓜蛋子,不管怎么說,也得試試,萬一趙永豐滿意了,往后自己的日子可就好過多了。 想著,便道:“這些你先放下,跟我過去?!?/br> 說起來,安福也真是病急亂投醫,哪有剛來的人,宰了條魚就往大廚跟前領的,要知道,大廚跟前打下手的,大都是自己的親傳弟子,趙永豐如此挑剔,便是有心收徒,自然要千挑萬選,還真不是故意為難安福。 好在安福運氣不差,病急亂投醫竟然找來了安然,所以說,很多事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的,半點也強求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