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從宮里頭想到自個家中,靜安長公主微嘆息,平安奴什么時候才能回心轉應下一門親事,那怕是挑個中等人家的女兒做正妻,她也會把人風風光光娶進門,現在所有心思精力耗在侍妾身上,她喜中帶著深憂。 屋里四個貴婦攀扯閑話,安城公主不時心焦向屋外看一眼,牽心著六娘,也不知那孩子回袁家是否受了委屈。以二兒媳尖酸的性子,又是慣會踩低捧高,肯定給六娘不少氣受。 七娘更是不饒人的主,明槍暗棒的夾話讓帶傲氣的六娘如何受得。 安城公主這邊煎熬萬分,屋外一陣急匆匆的腳步愈來愈近,素來穩妥的尚大家神色慌張進來,附在靜安長公主耳邊私語幾句,眼睛看著袁家婆媳兩人。 真是……靜安長公主看向屋里的兩位客人,斟酌用詞,溫聲道:“后園的花兒開得艷,兩位外甥女都看得喜歡,鬧著往對方頭上戴,不防石板路上青苔濕滑,七娘她摔在地上,卻是臉擦著地?!?/br> “哎喲”,袁二夫人悲呼一聲沖出屋子,一路上嗚嗚咽咽哭聲不斷。 安城公主差點當場昏厥,袁家怎么如此倒霉,與尚家的婚事不成,總算是定下和裕王的結親。七娘摔倒不會太緊要罷,眼看著賜婚旨要下來,皇家是絕不要一個破了相的女子做王妃。 靜安長公主心里有絲疑惑,好端端的人卻在她府里受傷,袁家的家教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命尚大家速速派人診治兩位女娘,六娘也是受了小傷,胳膊打在花樹上劃破衣袖,肌膚上劃出幾道血痕。 那七娘傷得更重,從府里栽著薔薇花叢的慢坡滾下去,頭臉身上血痕累累,玉容受損。說是滑倒,大長公主府的人看得真切,是六娘親手推倒堂妹滾落。 后來問起,卻原是兩個女孩兒帶著人賞過菊花,又說再逛幾處,一路上兩人互不搭腔倒也太平,后來許是七娘的婢女先發起挑釁,說是可惜了滿府的景色,有人一腳踏在門檻上又被趕回來,想著都臊得慌。 剌心的話六娘聽得太多,反唇回擊一句:“總好過低三下四搖尾乞憐,半點骨氣也無也當成本事來炫耀?!?/br> 七娘對著堂姐睇目冷哼,神色中全是不屑,剌痛了袁六娘,她不顧在場袁家侍婢和長公主府的下人阻攔,伸手推七娘一把。 六娘自小習武,一般的男子都不及她的力道大,不巧大家剛處在薔薇花坡上的小徑,七娘毫無防備滾落,只來得及抓住堂姐的裙角。 在場的下人們也受了牽連,有兩個宮人傷勢比袁七娘更要重。 無暇再顧及別的,靜安長公主發話務必治好兩位女娘,抽空她與大長公主對視一眼,各自輕搖一下頭。虧得沒和袁家結親,要不然這一家子真是令人夠嗆, 遠香近臭,光聽得洛陽城里袁家女如何賢淑通情理,見了面大失所望。 袁二夫人摟著昏迷的女兒,也不顧及在別人家中,破口大罵,污言穢言全指向袁六娘。 傳到隔壁的靜室中,面對祖母的逼問,袁六娘也是十分委屈,梗著脖子不認錯。 “六娘,你傷了七娘,和裕王的婚事又該如何?”安城公主老淚縱橫,手顫抖指向她疼愛的孫女。 六娘真不知,她也不是特意和堂妹過不去,實在是在袁家受了太多的冷嘲熱諷,今天出門明顯靜安長公主更喜歡七娘,心里最后一份希望也沒了。 并不是貪戀尚坤,才見面僅有半個月的郎君,起先對他的一點傾慕經過后來的種種全都化為烏有。她只有不甘心自己落敗,更不服七娘比她過得好。 當時腦子一熱,稀里糊涂把人推下去,問她真是不知曉。 這當頭先把責罵放一旁,安城公主快刀斬亂麻,抹了淚出來尋侄女,真言發愁和裕王的婚事,言辭懇切。 “橫豎宮里也不知七娘長成什么樣,不如請侄女幫忙遮掩過去。若不然,我可真是哭都沒地兒哭地去。洛陽那邊就等著準信送到,家里上下謀不到差事,沒米下鍋,再巧的婦人也沒法當家。人活著,總不是瞧著袁家就這樣敗了?!?/br> 見姑母說得凄慘恓惶,靜安長公主溫聲寬慰,她倒有一個主意,阿兄才不管是六娘或七娘,只要是袁家嫡女都可做得裕王妃,正好坤兒挑剩的女人給夏阿嬋做兒媳婦,想著都讓人痛快。 素日也不是急性子只因沒碰到要事,靜安長公主安置袁家四人住在府里養傷,叫不必急著走,帶著人坐車進宮去當說客。 那邊府里一片忙亂,憶君也道是個邪乎的日子,出門跟著尚坤沒走出多遠,迎面一隊車馬,兩拔人在禁宮旁相逢。 她挑簾看向對面金鈴香車里絕色女子,那樣清艷無雙的人兒正是柳嫣然,如今裕王身邊灸手可熱的寵姬。 第79章 今昔比對 雖然僅有一面之緣,當時匆匆一瞥,憶君絕對記性猶新,柳嫣然那樣傾國傾城色在腦海浮現多次,再次相逢,不由感嘆一句她變化可真不??! 駟馬高大,齊頭并肩,毛色油亮,雕著牡丹花開的香車四角懸掛著金鈴,遠在長街那頭就能聽見發出悅耳的鈴鐺聲,叮鈴、叮鈴…… 石榴紅紗簾挑起一角,露出半張美艷無雙面龐,柳嫣然姿態嫻雅坐在車內,渾身上下籠罩著不合時宜的死氣沉沉和呆滯,寒霜侵過嬌花,她默然承受。 惟有在見到尚坤時,鳳目流轉閃現異彩,也只是瞬間綻放,她迅速收回目光歸于平靜。 車外尚坤和裕王不咸不淡客套幾句,兩拔人錯開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兩輛香車擦肩而過,柳嫣然偏頭瞧向憶君,眉尖輕顰透著幽怨和恨意。那邊車里男子輕聲調笑,她垂下螓首,柔聲應答一句,然后便是裕王放肆的大笑聲,百米開外都能聽見。 “夫人,到地方了,該是下車?!卑④坌÷曁嵝汛驍鄳浘乃季w,她輕聲哦一下,扶著尚坤的手下車,跟他說了一句我進去了,浸在他的目光中帶著隨從進到羅家。 羅家大門外兩排兵士堵得密不透風,聞訊前來觀景的閑人伸長脖子專門來看武英侯的新寵,卻只瞧見佳人的一抹亮麗裙角,前擁后簇著上百號人,再想多看一眼,大門口剩下目若寒星的俊郎君,眾人心里發怵,推搡著倒退了三五步騰出一片空地。 高墻外的閑碎言語隨風傳到憶君耳中,她邊走問杏兒,“門外每天都有這么多人?那還了得,叫阿娘如何安心養病?!?/br> 杏兒嘴快,嘰嘰喳喳道:“也不是,都是因為姑娘今天要來,廚房里的王婆子出去釆買多嘴了一句,傳到好事人的耳朵里,他們才趕來湊熱鬧?!?/br> “罰王婆子兩個月的月錢,若有再犯,讓她另揀高枝,羅家不能容她嘴長說三道四?!?/br> 憶君微微有一點生氣,如今不比以前,她在青魚巷里的歲月,不怕別人把底細翻遍,至多也就是馮姨媽生出歪心,哄著她吃下不干凈的東西生出疹子。 世上用心不良的人頗多,那些人盯著她,更為盯著尚坤,還有子君在邊城,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倒霉的先是羅家和子君。多一份小心也是多一重安全,防患于未然。 杏兒微吐了下舌頭,狂點頭說她明白了。 憶君先饒過幾個丫頭和婆子們,她有備而來,領著一位三十歲左右的能干人引薦給羅大嬸。 “阿娘,這位是沈家阿姐。云尚儀特地挑中的人,原先兩人一起在宮里當職,后來她到年齡放出去,出嫁做人婦。不巧沈家阿姐時運不濟,夫君服兵役一去再沒見人影,她膝下又無兒女,想找個人家主事混個心。云尚儀清楚老姐妹的本事,跟女兒推薦過幾回,以后就留在你身邊幫咱們管著家?!?/br> 聽是從宮里出來的老人,又經過云尚儀引薦,羅大嬸哪有不應下的理,當即命杏兒拿出帳冊鑰匙等交到沈氏手里,笑語:“我躺在床上動不了,院里那個幾猴兒翻了天胡折騰,正想尋個能干人收拾平整她們,只管放開手腳,把府里的事理順,我還要重謝?!?/br> 那沈氏中等身材,俏麗消瘦,立在當地施然大方不卑不亢。 她從夫家脫身出來,只頂著娘家的姓氏行走,在家看兄嫂和弟妹的眼色無數,早不耐煩。又是寡婦之身,再嫁時不是無用的鰥夫就是拖兒帶女的尋常男子,想到以后的瑣碎事,萬分不肯再嫁。 恰好憶君托了云尚儀想為羅家聘個得力的管事婆子,云尚儀推薦她來,只說是郎君身邊的新寵,伺候好了大家都有好處。 沈氏得信后收拾包袱出家門,進到羅家即知道自己的職責,并不推辭,接過帳冊等物,由杏兒領著去熟悉家中諸事。 屋里只剩母女兩人,憶君說話不再繃著,從食盒里拿出糕點掂起一塊放到羅大嬸嘴中,看著人吃下,又細問她傷勢如何,能否下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