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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求女在線閱讀 - 第22節

第22節

    宗亭堂堂正正接過來,絲毫不覺得入贅有什么可難堪的。

    這時由宗國公帶著宗如萊出門迎李淳一,李淳一這才下了車來,循禮制與宗國公互相參拜,又客套推讓一番,讓宗國公先行入內,這才跟著邁進了宗家大門。

    宗家安排的宴會并不隆重,暮色越發深了,王府那邊還等著開席,這邊自然就不好再多逗留。李淳一快步走到堂屋門口,夕陽將她的影子拖得老長,難得上身的袞冕顯出端重與氣勢來。宗亭微微瞇了眼,仿佛要將她這模樣印到心海深處。多年等待迎來這一刻,哪怕置身危崖隨時會一落千丈,他也甘之如飴。

    李淳一走到他面前,當著一眾外人的面,也只能說一聲“相公久等了”便毫不猶豫將他推出了門。宗如萊本要上前幫忙,宗國公卻眼疾手快地抓了他的袖子,容李淳一帶著宗亭先行。

    從堂屋到大門口,一路燈火在暮色里招搖,李淳一趁眾人不備時忽然俯身,在他耳畔道:“出了這門,相公就是本王的了?!?/br>
    “好?!彼麘艘宦?,為了讓她安心,他這時藏起了先前所有的野心與危險,將所有控制權都交給了她。

    門外親迎隊伍里火燭交映,宋珍見他們出來了,趕緊上前幫忙將宗亭背上輅車,待他二人坐穩,此時隊伍轉向,穿過坊門直奔務本坊。

    與宗宅不同,吳王府內此時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一眾朝官早就到了,宴廳內數擺了張大食案,佳肴美酒豐盛至極。然而宗亭是與這熱鬧無緣的,一來他行動不便,二來是御醫反復叮囑讓他不要飲酒,于是進了王府,行完合巹禮,他便只能獨自留在新房內。

    外面禮樂奏響,李淳一與朝官應酬,尚書省內有不少她提拔上來的制科門生,自然都偏向她這一邊,但她也沒有格外地顯示出親近來。因太女就坐在她身側,以賀喜的名義來看這筵席里的站隊。

    她抬首飲酒時,太女忽然輕扳過她下巴,瞥一眼席間坐著的賀蘭欽道:“娶賀蘭欽不好嗎?非要娶一個廢人回家,姊姊真是心疼你啊?!毖粤T用力捏了一下她臉頰,遞了一粒血紅的丹藥到她嘴邊:“新婚夜,高興些?!?/br>
    她張嘴吃了那粒丹藥,李乘風卻不松手,如鷹眸光盯住她,唇角卻彎起來,道:“丹藥不是用來含的,咽下去?!?/br>
    李淳一喉間收縮,李乘風這才松了手,同時自己也吃了一粒,仰起頭灌下去滿杯的酒。

    李淳一目睹這一切,終將眸光收回。李乘風嗜食丹藥已經很久了,起因大概要追溯到多年前的舊事,那時她服藥多少帶了些逃避的心思,但上了癮,此后便只能用丹藥和膨脹的權力欲來麻痹自己。

    李淳一不說話,將面前的酒飲盡,最后帶著醉意回了新房。

    宗亭聞得腳步聲,推著輪椅往前打算去迎她,剛到門口她卻撞門而入,幾乎是俯身壓了上來。宗亭略嫌地別開頭:“殿下喝這么多酒是因為開心嗎?”

    “恩?!彼粑锒紟е茪?,內心的確是快樂的。宗亭聞言嘴角都彎起來,下一瞬濕濡唇瓣卻毫無章法地吻起他的耳垂與脖頸來,從貓一樣的舔吻轉而恢復獸一樣的暴虐本性,手也急切下移,想要探入他的禮服內。

    幾番糾纏不得,她打算撐他起來,卻又因力不支齊齊跌倒在地板上?!八弧病甭曮E響,她如小獸一般撕開宗亭的禮服,手亦打散他的發,除去自己的冠冕與外袍,捧著他的頭,俯身吻下去。

    急切求索帶來的喘息聲隨炭火不斷升溫,地板上壓著的簇新禮服頓時皺皺巴巴,宗亭任由她的手與唇在身體上肆虐點火,眼底墨色愈來愈深。她也試圖取悅他,但醉酒了總是做不好,宗亭扳過她的臉,壓下喘息注視她的眼眸問道:“幼如,你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他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其后伸出手,牢牢地抓住她的心,握緊了再也不讓它溜走。

    “知道,我知道?!彼Z氣神情里已顯出迷亂,低下頭胡亂親吻他的胸膛,然轉瞬間卻天旋地轉,忽被翻壓在地。

    她眸中閃過一絲困惑,卻無力想得更遠,身體的默契渴求壓塌了理智,力氣也完全比不過宗亭,沉浮中只記得是他占據了主導,但縱情過后的身體疲憊不堪,糾纏著彼此,在逐漸平息下來的呼吸聲中沉沉睡去。

    李淳一再次睜開眼時外面天快亮了,自己被圈在溫暖懷抱之中,身下則是柔軟床鋪,面前的單薄衣袍滿是桃花香氣,已經酒醒的她忽然一愣,回想起昨晚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頓時皺起了眉。

    為何會在床上?!誰將她移到床上的?

    她抬首去看宗亭的臉,卻察覺到對方將長腿跨到了她腿上,在她打算掙脫的瞬間甚至下意識纏緊了她。

    他在騙她!李淳一徹底醒了,原本該有的一腔甜蜜瞬間全化作了被欺瞞之后的怒火,她正要發作,宗亭卻無賴似的按住她后腦,明明早已經醒了卻一言不吭。

    李淳一氣得講不出話,他可知道這些時日她自責難過了多久,可他竟全是在唬她,甚至伙同賀蘭欽來欺騙她。難道她比賀蘭欽還不值得相信嗎?

    “殿下千萬不要再撕了,昨日袍子已經全廢了,臣現在就這一件?!彼犻_眼,卻是求她不要發火,然他的不信任和欺騙完全激怒了李淳一。她翻身就要與他打架,卻又被他死死扣著雙手,低頭去咬,卻又被他反壓。

    兩人之間的廝打力量懸殊充斥著滿滿戾氣,然而就在宗亭鎖死她雙腿,將她壓在身下妄圖辯白之際,床榻忽然顫動了起來,李淳一瞥向不遠處的條案,書籍燈臺隨地動嘩啦啦翻落,眼眸中的驚恐一閃而過,宗亭緊緊抱住了她。

    “地動了?!?/br>
    ☆、第38章

    震聲恍若冬雷,宗亭雙手捂住李淳一耳朵,將她安全覆在軀體之下,任憑屋外嘶喊驚叫聲接踵而來。

    整座長安城都顫動了。長安百姓從晨間睡夢中驚醒,或滾到床底桌案下躲著,或連冬袍也未裹便奔出了門,在昏暗長曲中看著晃動的屋宅與草木相擁發抖;還在衙署值夜的司天監判官從胡床上跌下來,起身飛奔出了門,偌大承天門街上燈火全熄,天昏地動,馬嘶驢嚎,值夜官員們皆撇下案牘狂奔出門,聚在一起喘著氣不知如何是好。

    長安城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迎來了一場大雨,太陽不再露面,溫度陡降,寒雨傾倒,凍得人瑟瑟發抖。待震感驟停,坊正里正便四處奔走巡查轄區內的受災情況。

    京兆尹焦急萬分,連早飯都未吃就匆匆趕去了衙署。司天監官員未能預測到這天象,一眾人膽戰心驚跪在殿內等候懲罰,但他們未料到,更大的危機還在后頭。

    長安城的大雨仍未停,山東卻傳來了急報。長安地動的當日,山東大震,廨宇廬舍悉數崩毀,地裂斷流,死傷不計其數。上回已經被罰了俸的司天監官員這回再跪到殿內,監國的太女面上醞釀起了之前沒有的怒氣。

    那怒意一觸即發,似乎隨時都要燒到面前這一群無用的家伙身上。

    如果說長安地動帶來的損毀尚在能接受的范圍內,那山東這罕見的大震造成的損失就令人狂躁不安了。年邁的司天臺監沉默跪著,就在他打算請罪之際,女皇卻從昭應回了宮。

    太女交出了監國大權,女皇重新坐回主位,即刻召集了皇城內五品以上京官入殿議事。沒有廊餐、沒人敢議論,踏著大雨而來的官員們帶著潮氣雁行入殿,黑壓壓一陣,數支宮燭也揮散不去這強烈黯色。

    入殿前賀蘭欽與李淳一迅速交換了眼色,各自站于兩旁,便再無交流。宗亭坐輪椅姍姍來遲,因腿腳不便也免去了行禮,安安靜靜坐在西側。

    沉默大殿內能聽到外面如濤般的雨聲,空氣濕冷,費力燃燒的炭對此也毫無建樹。女皇低沉又威嚴的聲音緩慢響起來:“山東逢此大災,開國來從未有過,天意之難測,朕甚懼之。倘這是天譴,還請眾卿明言朕之過失,切勿有所忌諱?!?/br>
    這言辭對老臣們而言并不陌生。從開國到現在,凡帝國蒙受大災,女皇便主動檢視自身政行得失,請朝臣上書直言其過錯,如此一來,反而令朝臣不能痛快攻擊時弊,今日也不例外,殿內果然一片靜寂,無人吱聲。

    就在眾人悉數沉默之際,李淳一卻站了出來轉移了話頭:“山東蒙此大災,不好再多耽誤,兒臣愿為陛下分憂,即刻往山東救災?!?/br>
    她主動請纓出乎眾人意料,山東勢力內部一團糟,從來都難厘清,又逢這種天災,李淳一去簡直是孤身入虎xue。宗亭聞聲眸光驟斂,卻瞥見了她臉上的無畏與堅定,但他接道:“吳王年輕,尚不足擔當此要事,陛下應另遣賢能往山東去?!?/br>
    大殿內只有他二人開口講了話,坐于上首的女皇聽了不做聲,看向左手邊的賀蘭欽。賀蘭欽道:“按說吳王新婚是不宜遠行,但依臣看,吳王治淮南水災時頗有建樹,在賑災重建一事上并不生疏,倒是很合適的人選?!?/br>
    他說得雖然輕飄飄,但這樣一來,大多朝臣卻迅速做出了決斷。山東是個大泥坑,除了太女黨,誰也不樂意踏一腳,既然李淳一想去蹚渾水且她老師賀蘭欽也十分支持,那便讓她去。三省六部及諸寺監在內各主官幾乎對此毫無異議,并陸續附議賀蘭欽,表示贊同李淳一前往山東賑災。

    山東自古要地,遣親王作為使臣前往檢覆賑災,聽起來似乎更能震住場子,這理由搬出來,女皇仿佛更無法反駁了。

    李乘風卻道:“淮南水患與今日的震災又豈能相提并論?吳王對山東甚不熟悉,此行又危險重重,還望陛下三思?!?/br>
    她拎出李淳一此行之安危來提醒女皇,是說到了點子上。與天家子嗣的延續比起來,山東的災情在女皇心中,似乎也沒有那么重要。

    但山東倘不趁此一治,恐怕將來機會難逢。

    女皇的念頭幾乎是在瞬間扭轉,她看向李淳一道:“既然讓你去賑災是眾意所向,朕便命你為巡撫賑給使,可量事處置;都水監、水部司、常平署、倉部司、太倉署從旁協助,不得推諉?!彼铝藳Q定卻又補充道:“山東災情嚴重,還望吳王多保重才是?!?/br>
    “喏?!彼暱涕g跪下領命,身后被點到的各司長官亦紛紛下跪,齊聲稱喏。

    殿外雨聲又大起來,宗亭眸光變了又變,最后瞥了一眼不動聲色的賀蘭欽,在內侍宣“退朝”之際,兀自將輪椅轉了向,行至李淳一面前:“煩請殿下推臣回去吧?!?/br>
    李淳一氣還沒消,眸中更無半點憐惜之意,居高臨下瞥他一眼,竟是毫無情義地甩袖出去了。這一幕教殿內其他官員瞠目結舌,看來什么多年情誼的說法都是假的,吳王被迫婚娶才是真,不然又怎么會過了新婚夜就翻臉?

    宗正卿還記得那天親迎時吳王熱切又發自肺腑的喜悅,不過眼下這境況又是怎么回事?啊……難道說宗相公當真傷得不能人道,因取悅不了親王,一夜成了下堂夫?

    這位下堂夫在諸人探究目光注視下磕磕絆絆出了殿門,又求助內侍下了臺階,倔強地不肯撐傘,硬是淋著雨回去了。

    中書省據今日朝上圣意草擬了制書,飛快呈送門下省審定,待送到尚書省執行時,李淳一與尚書省有關部司已詳細議了大半天的賑災策略。

    入暮時分雨下得愈發急促,李淳一出發在即,要回王府整理行李。她踏著積水回到府里時,宋珍趕忙迎上來,很妥帖地說道:“某聽聞殿下要往山東去,行裝已是備好?!毖粤T將單子遞上:“殿下可還有什么要另外再帶上的?”

    李淳一低頭掃了一眼,撐過傘,抓著那單子就要往里走,宋珍卻又追著說道:“相公今日回來時渾身都濕透了,某給他送的姜湯也未肯喝?!?/br>
    “隨他去?!崩畲疽焕涞f完,繼續往里走。

    她推開門即見宗亭坐在兩步遠的地方盯著自己,她轉身將門關上,雨聲仿佛也變小了。宗亭遙遙看一眼她手里握著的清單,道:“殿下不打算將臣也加上去帶走嗎?”

    “帶相公去有用嗎?是能當著別人的面站起來幫忙還是能令我省心呢?”她故意板著臉說這樣的話,將清單投進了火盆。他沒有殘廢,她心底其實十分慶幸,但他的不擇手段,卻也令她不舒服。

    飯食送進來,她當著他的面飽餐了一頓,一句話也未與他講,兀自起身去洗漱,又折回床榻向里側而睡。接下來將是匆忙旅途,她只想蓄足精神。

    雨聲隨黑夜進深漸漸止歇,廊檐有積水不慌不忙滴落下來,空氣恢復了清凈,似乎就要轉晴了。

    天還未大亮,宋珍就早早起了。驛所車駕已經到了,該裝車的行李就得先裝好,他正指揮小廝忙碌之際,驟見賀蘭欽逆著清冽晨光騎馬而來。

    “啊,諫議大夫如何此時到了?”宋珍趕緊迎上去,“殿下還未起,恐怕是要再等一等了?!?/br>
    他隨即領著賀蘭欽往西廳去,此時李淳一也醒了。她甫睜開眼,卻倏忽被某人壓在了身下:“殿下要走了是嗎?”

    她俯臥在榻,被他緊緊壓著,甚至看不到他的臉,連呼吸也不暢:“是?!?/br>
    他撩開她后背的長發,低下頭從細薄脖頸吻至她耳廓,急切且用力。長指探入寬松單袍內,一點點喚醒她敏銳知覺。這時宋珍過來敲門,李淳一想要下榻,卻被他鉗住了雙肩。新婚夜之后便未再糾纏過的身體熱情不減,宋珍卻在外繼續敲門提醒:“殿下,驛所的人及賀蘭先生都已經到了?!?/br>
    李淳一咬死了唇瓣,最終身體癱下來。他伏在她背上平抑氣息,溫存般地觸吻她柔軟的耳朵,壓低聲音道:“山東逢天災是民之不幸,卻也是機會。該告訴殿下的,臣都放在妝奩里了,上路了再打開看吧?!?/br>
    別離在即,他又擁了她一會兒,給她系好袍子,又捋順她頭發,鄭重其事地看向她的眼:“此去保重?!?/br>
    李淳一下了榻,束發服袍將臉洗凈,欲言又止,卻最終什么也沒說,關上門踏著晨光出去了。

    長安城終于又迎來了曙光,但仍然天寒地凍,令人渾身都痛。臨行前,南衙衛兵竟也到齊,女皇給她的那支衛隊,將一路護衛以保她的安全。她瞥了一眼,卻見騎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中郎將謝翛。

    這時賀蘭欽與她道:“四品中郎將親自護衛,可見陛下很在意你的安危?!彼D了頓:“淮南水患那會兒已足夠危險,震災只會過猶不及,注意安全。另此事不會太容易結束,你這個巡撫使,心里最好有個底?!?/br>
    他言罷取出一個包袱遞給她:“帶上吧?!?/br>
    一尾圍脖,恰好可遮去她脖頸間難掩的吻痕。李淳一接過來,默不做聲上了車,同時打開了妝奩,從中取出了宗亭留給她的信。

    馬蹄聲交疊響起,車隊遠去,宗亭坐著輪椅行至門口,賀蘭欽轉過身:“宗相公,到你我攜手的時候了?!?/br>
    ☆、第39章

    李淳一的車駕匆匆往東之際,長安城內開始了大災后例常的罷朝停宴、閉坊罷市之舉,各衙署及宮城內也一律減膳,以此來為災害祈福。

    京畿地區的節奏似乎一下子慢了下來,只有長吏們每日東奔西走,檢覆災情,協助都水監官員檢校堤防。眼看著年關將近,長安城內一星半點的喜色也沒有,幾個月前女皇大壽時全城狂歡的情形仿佛還在眼前,但那幾晚的歡愉似乎將整年的快樂都透支盡了,此時全城沒有半點值得喜悅的事。

    那場大雨過后,長安便一直無雨無雪。天燥得生塵,走出門頭頂只有晴朗日頭,迎面就是風沙。年關里這樣的天氣,令百姓都惶惶,尤其是吃盡了蝗災苦頭莊戶人家,看著這旱天,個個擔驚受怕。

    地震在前,長安看著又要遇旱,京兆尹心中滿是郁郁,最后不得已上書求祈禳(ráng)敬天,以免可能發生的旱災。女皇應下了這折子,但她身體已不適合顛簸,遂令太女李乘風前去南郊祈雨。

    干燥冬日,車駕從朱雀門出,寬闊天門街上站滿百姓,皆期盼雨能落下來潤一潤這天地生靈。太常寺鼓樂聲伴車駕同行,錘擊在這天氣里,莫名生出幾分哀鳴意味來。

    李乘風與詹事府、政事堂幾位宰輔同行往南郊去,宗亭卻因行動不便留在皇城內。中書外省透出幾分死寂的味道,送走冬至,萬物便醞釀起來年生長,而窗外枯干樹枝在風中搖動,像瘦骨嶙峋的手,干巴巴的毫無生氣。

    宗亭將面前的幻方盒子抓起來,左右晃了晃,那已經完成排序的小木塊就又都亂了。這時案頭一只瘦巴巴的烏鴉突然“呱”了一聲,宗亭瞥它一眼,它便又噤聲不動,氣也不瞎出。當日吃盡被拔毛苦頭的烏鴉對宗亭很是懼怕,但又因李淳一走時未能將它帶上,它便又顯得格外幽怨。

    宗亭自小匣里摸出一支小信筒來,烏鴉瞬時又不怕死地“呱”了一聲,就在它以為宗亭要讓它送信去山東之際,窗外撲棱棱竄進來一只白鴿,高傲地棲落在宗亭輪椅扶手上。

    烏鴉又呱呱兩聲,宗亭理也不理它,給白鴿綁上信筒,容其飛走后這才對烏鴉道:“等殿下習慣了白鴿,便會覺得你極丑,羽翼重新養起來也無用,她會忘了你的?!?/br>
    烏鴉忿忿,心中卻醞釀起出走的計劃來。

    它要追隨的主人此時已抵達山東境內,此次震中在齊州都督府轄區內,該都督府所轄青、淄、濟、濮、登、萊六州,是古時齊郡,也稱濟南郡。登、萊東臨大海,此次大震受災嚴重,多處有地裂,河流也被遏斷,倒塌屋廨廬舍隨處可見,死傷甚多,流亡者眾。

    齊州都督府的長官,正是元信。

    此地元家呼風喚雨,又有其他世族牽扯其中,□□勢并不算單純。何況齊州已是國之東疆,越海便是高麗百濟,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天高皇帝遠,這些年不知已養成了什么樣子。齊州猶如一團迷霧,李淳一孤身走了進去。

    一路上仍有余震,這地動似乎沒完沒了,途中所見甚是蕭條,這冬日里竟是一點活氣也沒有。倒塌的屋舍無人管,被扭斷的堤壩也無人修,寥寥幾個災棚卻連一口熱粥也沒有。拖家攜口的流民,沿路乞討搶掠,黯淡眸光中已流露出要吃人的絕望來,令人心驚膽戰。

    抵達齊州這晚,李淳一在驛所歇下,中郎將謝翛率衛兵守在門外,以防喪盡理智的流民沖進來攻擊搶掠。驛丞夫婦將飯食送到李淳一面前,一臉歉意道:“此地不比宮中王府,只好請殿下將就了?!?/br>
    然說是將就,卻擺了滿滿一條案,完全看不出大災后缺衣少糧的樣子。李淳一抿唇不言,低頭吃飽飯,卻留了一大半下來。她抬首同驛丞道:“去把中郎將請過來?!?/br>
    驛丞匆忙出去喊謝翛,謝翛得令快步走來,進屋卻見換了布衣的李淳一手下正壓著地圖。李淳一頭也不抬,將條案一移,指了那上面一大半未動的食物與謝翛道:“飽腹一頓上路?!毖粤T又扔了一套尋常百姓穿的衣裳給他。

    謝翛不解問道:“殿下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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