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一九】俎上rou 深夜公房外烏鴉呱呱啼叫,偏偏寒風肆虐門窗都緊閉,守衛更是不許黑禽隨意亂竄,烏鴉便蹲在窗口與衛兵對峙,等主人出來??上魅舜藭r腿上枕了一只龐然大物,并無法起身去接它入內。 夜隨更漏一點一滴深,案上鋪滿制科策文,曾詹事硬撐著往下看,幾次差點看得睡著,便不由撐額嘀咕:“寫得倒是華美,卻都談不到點子上,如此之輩,還是不要的好?!毖粤T提筆判第,將策文丟進手邊一只箱子里,又開始看下一卷。 李淳一大約是受了寒,嗓子有些不適,偶爾節制地咳嗽一陣,閱卷時卻是十分精神。公廚深更半夜送來雜馃子熱茶水,曾詹事得了深夜補給,頓時回了氣,抱著茶碗咕咚咕咚飲盡,拿了雜馃子邊吃邊繼續往下看。 李淳一飲了幾口熱茶,想揉揉發麻的腿,手剛垂下去,便有一只手伸過來將其握住。李淳一迅速瞥了眼對面的曾詹事,低下頭去,看懂枕在她腿上的家伙要什么,便伸手拿了一只馃子悄無聲息地遞下去。她發完善心,又接著看面前策文,剛要提筆判第,卻又被抓了一下袍子。于是她擱下筆,伸手端過茶盞遞下去,就在她又要伸手拿雜馃子之際,曾詹事霍地也將手伸過到馃子盒里,抬首盯住她問道:“殿下是養了一只貓嗎?” 李淳一不置可否,只抓過盒中最后一只馃子,煞有介事地低頭吃起來。 曾詹事被搶了雜馃子略是不悅,又道:“宗相公已睡了許久,是打算到何時才醒來呢?”言語中多有不滿,又暗藏一些曖昧揣測。他個子不高,上身脖子更是不夠長,偏偏就是瞧不見長案對面的情形,倘若他夠膽子,早就探頭去一瞧究竟了。 可有些事到底是能想不能做,曾詹事想通這點便索性放棄揣測,無可奈何地繼續閱卷。但意志力到底熬不過年紀,在更鼓聲響起時,終于筆一擱肘一塌,整個人趴了下來,不一會兒,便毫無風度地打起鼾來。 李淳一忍住咳嗽,低下頭去,用唇語對已經醒了的宗亭道:“相公既然醒了就不要再裝睡了,起來做事?!?/br> 然宗亭卻恍若未見地再次合上眼。他許久不曾有過好眠,今日這地方算不上舒適,甚至冷硬得教人渾身酸痛,但他卻睡得極好。哪怕先前住在吳王府,也不曾睡得這樣安穩過。 他貪心地想要再待一會兒,將這久違好眠留存記憶,李淳一卻無情無義地挪開了他的頭,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道:“本王腿很麻?!弊谕み@才坐起來,睜眼睨她,伸出手臂用唇語道:“殿下枕著臣胳膊睡覺時,臣從未抱怨過胳膊會麻?!?/br> 偷換概念強詞奪理,她飲了一口茶道:“并非一回事,相公的手臂是送上門的,而本王的腿是相公強行占用的?!毖粤T將裝了策文的箱子推給他:“相公該做事了?!?/br> 每份策文的留放定奪需有三位考策官的共同意見,宗亭擅自睡了近兩個時辰,進度自然比另兩位考策官要慢得多。但他卻不著急,只一份份地打開瀏覽又再次扔回箱子,自然也就沒有評等第,就在他即將翻遍手邊箱子之際,李淳一在他身后問道:“相公在找什么?” 他聞聲直起腰,手里已是握了一份策文,隨后裝模作樣站起來,徑直往西側角落那炭盆去,看架勢分明是要將策文投進火盆里。李淳一不顧腿麻,霍地起身追過去,他停下來,將手中策文舉過頭頂,垂眸睨她:“殿下這樣著急做什么?” 李淳一比他矮一大截,自知踮腳也是夠不到他舉過頭頂的策文,便不做這徒勞的看起來很蠢的事,但架勢卻擺足,十分冠冕地說道:“相公這樣隨意對待舉子策文,是想被御史彈劾嗎?” 他仍居高臨下,卻道:“殿下當真是因為臣隨意對待舉子策文而著急嗎?”他言罷低下頭,盯著她問:“難道不是因為擔心老師的策文被燒掉?為什么如此袒護他?又為何要學他字跡?他寫得比我好看嗎?” 他咄咄逼人,像個小妒婦一樣蠻不講理。 “相公簡直無理取鬧,老師于本王有大恩,相公何必處處針對?” 她話音剛落,宗亭卻接口:“沒錯,臣還想黜落他,讓他沒有機會入朝堂?!彼@出十足的小心眼來,瞥一眼呼呼大睡的曾詹事道:“東宮想必也不希望賀蘭欽入朝成為殿下的一柄利劍,故曾詹事定會選擇黜落賀蘭欽,而我,出于私心自然也不會容他登第,二比一,殿下想??忠脖2涣??!?/br> 他說完就將策文丟進炭盆,而李淳一幾乎是在一瞬之間,罔顧被燙傷的危險將那卷策文從炭盆中救了出來。她捧著那卷略有些焦黃的策文,仿若捧著什么難得珍寶,然她小心翼翼打開它,辨清楚字跡,卻霍地抬頭看向宗亭,原本焦慮的臉上轉而是怒火:“相公為何要開這樣的玩笑?” “臣沒有開玩笑?!弊谕ろ虚W過一絲黯然,“臣從未講過這是賀蘭欽的策文,殿下這樣著急救下來,卻發現不是老師策文,失望至極以至于惱羞成怒嗎?”他伸手奪過她手中策文,大致瀏覽了一遍:“殿下,江南儒生倘若都是這樣天真,不取也罷?!?/br> 策文文藻華美,觀點也有,但實在對政局形勢及國家運作認識不清,字里行間盡是讀書人紙上談兵的局限。這樣的策文不止一份兩份,應舉者中幾乎有一大半都是此類,而帝國并不缺這類人。 李淳一的手被炭火灼得有些發紅,宗亭低頭瞥一眼,抓過她的手不由分說出了門。 從順義門大街往北走,沿著承天門街路過左監門衛及右武衛衙署,宗亭帶她往中書外省去。夜色清美,皇城內各衙署像安靜挨在一塊的盒子,到這時辰,只有寥寥公房還亮著燈,多數一片漆黑,早已沉睡,連一向忙碌的中書外省也不例外。 廡廊下的燈有幾盞已經熄了,摸黑沿階梯抵達公房,宗亭點了燈,從匣子里尋出傷藥來,又抓過李淳一的手仔細涂抹。 李淳一并不抗拒,只任由他抹藥,又抬眸道:“相公在別業時曾向本王許諾,在此事上絕不下絆子,今日之舉莫非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哦?臣說過嗎?”他睜眼盡講瞎話,又狡辯說:“哪怕當真說過,賀蘭欽也應該在這之外?!彼o她抹完藥,雙手撐在她身側:“殿下為何如此執著讓老師入朝呢?有臣難道還不夠嗎?臣可是將心都剖給殿下了?!?/br> “相公的心不過是餌,倘若我當真咬死,就要進魚籠了。相公愛吃魚鲙,但我不想成為俎上之rou?!?/br> 她很直白地剖清楚他二人之間的糾葛與局勢,索性將問題都擺上了臺面:“何況我并不明白相公在怕什么,難道老師入朝會搶了相公的權勢嗎?關隴軍只有相公能動得了,宗家也只有相公說話管用,至于朝堂中這些盤根錯節的關系,難道相公擔心老師入朝,就無法再掌控了嗎?” 宗亭收回手,拿過帕子擦了擦手,不慌不忙回道:“殿下所言很有道理,臣的確不怕,但賀蘭欽實在影響臣的心情,倘將來天天.朝堂相見,更是令人心生厭煩?!?/br> 醋勁翻天,無藥可救。 李淳一無動于衷,拿過案頭一只柑橘,隔著帕子剝皮。甘甜果汁犒勞焦渴味蕾,平息心頭一點躁動,她聽得宗亭道:“江左這批儒生,可為文學侍從之臣,但面對朝廷之爭、治國之策卻天真又自以為是,殿下還是不要盲信的好?!?/br> 他心底里存了偏見,并有意挑撥,卻無法影響李淳一。她對賀蘭欽的話尚是選擇性地接受,又怎可能對江左儒生言聽計從? 當年女皇為奪政權,過分仰靠了山東關隴的軍事力量;但政權穩固之后,女皇卻反而被這兩股軍事力量所困。權臣憑赫赫戰勛壟斷大權,甚至妄圖架空女皇,這斗爭直至今日都未完全結束,愈發成為女皇心頭頑疾。 前車之鑒明擺在那,誰也不想重蹈覆轍。 風襲進來,將公房內一扇小門吹得晃蕩,發出吱呀聲響,李淳一瞥過去,仿佛能看到一些舊事。她忽問:“聽聞相公即將升任中書令,這間公房要騰出來了嗎?” 她的問題猝不及防,宗亭略怔,喉間不自覺地緊了一下,但仍從容回說:“殿下難道不知嗎?這間公房原本就是給中書令預備的,臣又為何要搬?” 李淳一察覺到了他眸光里一閃而過的不自然,只說:“相公有沒有想過,離開此地,就不會再做噩夢了呢?” 他瞳仁驟縮,李淳一平靜抬眸看向他,似想要解開困束他的繩索。 她知道,他父親就死在這間公房的里屋中,那時候他父親乃帝國中樞的要臣,擔任的正是他即將升任的中書令一職。 卒于任上,卻死得甚不光彩。 天將轉明,睡在尚書省閱卷公房里的曾詹事,懵懵抬頭環顧四周,卻不見其余兩人;而宗亭祖父宗國公,此時也已起身,即將奉女皇之召往宮城去。 烏鴉棲在下滿霜的枝頭,佯作春鳥啼。 作者有話要說: 曾詹事:窩一個不留神!就有兩個人溜出去偷情!太過混了!為什么要這樣對待一個!老!人!家! ☆、【二零】診脈象 近幾年,女皇愈發覺得太極宮過于潮濕,可東北角龍首原上的新宮殿卻遲遲未能落成,每年到了這時節,宮里便又冷又潮,好像簡直無法居住。女皇年邁,皇夫身體亦每況愈下,這幾年天一轉冷,宮里及皇城部分衙署便要做好遷往驪山行宮的準備。 而在這之前,女皇又往往會在宮城內設宴款待一些舊臣,以此機會維系君臣感情。 這一日停朝,光祿寺雖不必為朝臣們準備廊餐,卻也從半夜忙到了公雞打鳴,只因要籌備宴會招待這些致仕舊臣。年紀越大往往口味越是刁鉆,既是維系君臣感情的重要宴會,自然不得馬虎,這些舊權臣哪個都不好伺候,光祿寺卿為記下這些老家伙們的喜好,也快要掉光了額頂的頭發。 長安的天終于亮了,李淳一像晝伏夜出的xue居動物一樣,在天亮前返回了閱卷公房,滅了燈守著炭盆繼續手頭的工作;而宗亭則索性留在了中書外省,于是公房內就只有李淳一、曾詹事和一只凍了整晚的烏鴉。 曾詹事不時瞥那只烏鴉,嘀咕道:“養什么不好偏偏養這般不吉利的,看著不是祥兆?!彼竺娴恼Z氣陰森森,李淳一不在意,只將裝食的罐子拿給它吃。 曾詹事瞧不起丑陋的家伙,索性就扭個頭避開它繼續閱卷。 公房內再次安靜下來,只聞得到紙卷翻動聲和烏鴉尖喙啄到罐底的聲音,天光愈發亮了,宗亭仍沒有來。李淳一將手中一卷策文放進箱中,想起先前在中書外省公房時他的表現,面上不由滑過一絲憂慮。 他面對可能到來的安慰幾乎是抗拒的態度,理智上否認自己存有心結,于是她也就只能收住話頭,攏袖獨自離開。 沒有春和景明,林木秋色盡染,風一拂過葉子便簌簌下落。人工挖鑿出來的宮中湖泊略顯蕭瑟,太常寺的歌舞卻盈滿生機,光祿寺官員守著宴會核準食單,舊權臣們依次落座,有些已年邁到需得宮人攙扶。 人與景一樣,守著這生機殘存的暮秋,只能夠回憶早年的意氣風發和茂盛的天地。 屬于他們的時代即將過去,君臣的歡宴,也顯出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意態。不過盡管快要將權力徹底拱讓,但仍有些事需要cao心。 宗國公坐在女皇左手邊的位置,挨得很近,在太常寺的樂聲中,耳朵已不太好的他,隱約聽見女皇的旁敲側擊:“宗家乃大周的心膂股肱,然宗本家素來子息單薄,嫡系至今更是無一后嗣,國公要多cao心些才是?!?/br> 言下之意,宗家勢力龐大,本家卻面臨后繼無人的局面。宗亭身為嫡孫,即將而立卻連子嗣也無,女皇此意,是實實在在的催婚。 事實上在宗亭守孝滿三年后,女皇就曾有意將李家某宗室女子許配給他,然宗亭從關隴回來后仿若重獲新生,蓄滿羽翼的年輕男人不再是當年的白衣少年郎。他變得手段狠戾而陰鷙,幾乎是懷揣著報復心歸來,將舊賬一一清算,最后對她施禮臣服,又一臉無害而忠誠。但女皇知道,他已有能力拒絕她的安排。 宗亭的孤絕很可能與他父親宗如舟一樣,甚至更甚,女皇不太想惹炸他,倘若他要挑事,會是大.麻煩;她想用山東勢力制衡,然如今山東勢力也悉數落入了太女李乘風手里。 女皇老了,對許多事已經喪失了掌控力,她無法再跨上戰馬,無法再與逐漸蓬勃.起來的關隴軍較量,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維持面上的和平,仰靠他們鎮守西北。 至于宗亭的婚事,她只能指望大家族的宗族勢力對其進行干預,譬如德高望重的宗國公。 宗國公聽得模模糊糊,心中卻如明鏡。他長嘆一聲笑道:“臣已衰朽,實在力不從心。后嗣一事,想來臣命中便無子孫福,如舟壯年早亡,那時臣就已經看淡了。何況如今宗家事務,臣也無暇再顧,還是順其自然吧?!?/br> 女皇雖知道他已不太插手宗族事務,但消極至此倒令女皇意外。當年他對李淳一和宗亭之事,曾表達過強烈的反對,到如今竟是全然不管了。 老家伙閑適地吃著面前的油浴餅,因牙齒不好吃得慢吞吞,眸光也投向波光粼粼的秋日湖面,可真是耀眼如碎金哪。 女皇迂回之策行不通,卻是斂起眸,飲下了面前的酒,旁邊內侍貼心道:“紀御醫勸陛下少飲酒的好?!?/br> 女皇意興闌珊擱下酒盞,忽對內侍道:“朕聽說吳王連夜閱卷感了風寒,讓紀奉御去瞧一瞧吧?!?/br> 內侍低頭應道:“喏?!?/br> ——*——*——*——*—— 李淳一的咳嗽并不嚴重,只因為疲倦又有些受寒,故嗓子略有不適而已。她打算去隔壁公房睡一會兒時,外面衛兵忽報:“太醫署紀御醫到了?!痹彩侣劼曇惶ы?,李淳一也是一愣,問道:“何事?” “陛下聞殿下染了風寒,特遣侍御醫前來診治?!备诩o御醫身邊的內侍如是說道。 李淳一面上是見怪不怪的平靜,她不過是咳嗽了幾聲,女皇便得知她受了寒,且特意令御醫前來給她診治,可見她仍如以前一樣,接受著嚴密的監控。 然拋開這一點不說,女皇特意遣人來,是當真關心她的風寒嗎?還是另有謀劃? 紀御醫是女皇的診治大夫,極受信任,堪稱心腹。李淳一低頭咳嗽了一聲,道:“請他進來?!?/br> 衛兵放行,紀御醫便與內侍一道入了公房。兩人同李淳一行完禮,內侍跪坐下來將藥箱打開,取出脈枕來遞放到案上。紀御醫請她露出手腕,然李淳一卻道:“只是略感不適,并不至于如此興師動眾,何況我自己也習醫理,此等小疾,卻勞到紀御醫,實在是不必?!?/br> 紀御醫垂首道:“殿下身體金貴,還是謹慎些為好。何況陛下慎重交代,微臣不敢敷衍?!?/br> 內侍在一旁補道:“紀御醫擅察未病,殿下倘有什么不適,也好盡早防護調解?!?/br> 他這話講得造次,但他畢竟是女皇身邊的人,而非螻蟻一般的小內侍,李淳一便也不好斥責。話說到這個份上,她若拒絕診治,便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反更引得女皇疑心她有所隱瞞。 這時紀御醫了瞥一眼她的茶盅,道:“此茶太過寒涼,殿下還是少飲的好;不若等春日花開,收些桃花蓄著。桃花飲性平養人,對殿下是極有好處的?!彼袷请S口說,卻刻意強調了桃花,令李淳一心尖一跳。 她正有所懷疑之際,卻見地上留了一朵不起眼的石桃花。她瞬時抬眸,對上紀御醫平靜目光,紀御醫伸手示意她露出手腕,她這才將手腕擱上脈枕,紀御醫道“微臣冒犯”,便搭上了她的脈。 診治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曾詹事在對面看著,大氣也不出;李淳一心中則諸多思索,將許多斷線一一接頭,紀御醫今日暴露出來的線索倘是真的,那他便是宗某人藏在女皇身邊的棋子,那么女皇醫案被殷舍人及李乘風竊取一事,到底是誰泄的密,就很值得思索。 此人行醫多年,對女皇素來忠心耿耿,且女皇待他極厚道,又怎會被宗亭收買呢? 他終于收手,平靜說道:“殿下身體康健,并無大礙,只是過勞需得休息?!彼鹕碇亮硪贿厱鴮懻{理藥方,室內氣氛才稍稍有所流動。 待他二人走后,李淳一也起身道:“我去休息一會兒,此處就有勞曾詹事了。倘有藥到,請直接送到隔壁?!?/br> 曾詹事起身相送,打開門的瞬間察覺日頭都移到了正中,明明是秋陽,卻驚人地刺目。 宮中的宴會也走到了尾聲,舊臣們各自散去,女皇也回到了冰冷的寢宮。疲倦了大半日,加上酒的作用,她倚在榻旁睡了一會兒,夢見有人對她笑,清澈的眼睛如泉水,一望到底,毫無防備。 所以她要他死,他就當真死了,甚至沒有追問理由。 女皇忽然驚醒,試圖抓住些什么,但手邊什么都沒有。她睜眸,忽聽得外面內侍傳道:“陛下,紀御醫到了?!?/br> 女皇撐臂坐起來,紀御醫入內行禮,她問:“吳王身體可還好嗎?” 紀御醫回道:“略受風寒,但總體是康健的,臣未察出有什么大問題?!?/br> 女皇點點頭,似乎松了一口氣:“你下去吧,朕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