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ps:我聽說有些方言里宗桑是畜生的意思,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一七】心意通 李淳一毫不猶豫接了那沓信,轉回身往自己的位置走去。殿內光線愈發黯,數支宮燭如螢火跳動,只剩寥寥舉子還在作答,殿外鼓聲沉甸甸響起來,長安也隨之入暮。 李淳一在案后坐下,一只手伸到旁邊炭盆上方取暖,另一只手則打開面前信件,借著微弱燭火閱讀。然她只大致瀏覽了開頭,便忽然將整個一沓都放進了手邊火盆里。 整個過程悄無聲息,只騰起一些紙張燃燒的氣味,卻驚到了坐在大殿東側的曾詹事。曾詹事方才就瞧見宗亭給了她一疊信件,正揣摩那其中會有哪些貓膩,沒想到李淳一卻只瞥了眼便將其投進了炭盆中。 再看她舉止,也只是若無其事收回手,神情寡淡地飲了一口杏酪。 偌大殿中的一點煙塵味并不明顯,許多人對此都毫無反應。此時賀蘭欽最后一科的策文也終于收了尾。他起身,將策文留于案上,走到李淳一面前,躬身行禮。此舉引得殿中諸人側目,但礙于環境所限,也無人敢交頭議論,賀蘭欽遂得以安安靜靜離開了大殿。 從他起身、到他給李淳一行禮,自始至終,宗亭都未看他一眼。宗亭的目光仍停留在李淳一身邊的炭盆上,他幾乎目睹了那些紙張火速燃為灰燼的過程,它們消失得那樣徹底、又無情無義。一瞬訝異之后是黯然,最后轉為一腔怒火,仿佛自己的心也被這樣粗暴無情地投進了火盆。 半個時辰不到,最后幾名舉子起身離開,內侍與吏部書吏即刻上前封卷,在殿中侍御史的監督之下,將舉子策文依次糊名裝箱,最后交由金吾衛押送至尚書都省。 而等這些都妥當,實在是要等很久。曾詹事坐了一整日,已十分疲倦,遂同李淳一建議:“殿下不若先去用過晚飯再來處理此事,這里有曹侍御等人盯著,也應是無礙?!?/br> 李淳一卻道:“曾詹事倘若餓了可先行去用晚飯,本王不餓?!?/br> 她既然這樣說了,曾詹事也不好真撇下她自己走,但就在他決定留下來之際,卻見宗亭悶聲出了殿門,竟是連聲招呼也未打。 “宗相公他——”曾詹事說著瞥向李淳一的臉,然她面上實在沒什么波瀾,對宗亭的擅自離去簡直是無動于衷。 “曹侍御,那邊有一份落地上了,不要忘了?!彼翡J地捕捉殿內諸人的一舉一動,絲毫不遺漏任何細節,卻也順利轉移了話題。 殿外這時天已黑透,長安城的鼓聲也是盡歇。幾名舉子跟在金吾衛兵后面往承天門去,其中一名舉子紅著臉激動炫耀:“吳王殿下在某跟前坐了將近一天!還給某點了蠟燭!殿下太美了,哪怕不笑亦是很美!” “殿下看你了嗎?”、“那是當然!某好幾次思路打頓不知如何繼續,抬頭就見殿下正在看某!”、“殿下不過是恰好坐在裴兄對面罷了,你以為她在看你,或許不然?!?、“不會不會,一定是在看某,某十分確定!”、“裴兄,這樣的話可要小心講,你沒在長安久待過,畢竟不清楚早年間殿下的一些舊事,倘若知道,你便不會如此亂講了?!?、“舊事?何等舊事?”、“是這樣——” 那舉子正欲開口同裴姓舉子解釋,卻忽嗅到空中飄來的隱約桃花香,頓時嚇得臉色一白,趕緊閉了嘴低頭往前走。裴姓舉子不明情委,追問道:“姚兄怎么了?如何突然閉口不談了?” 姚姓舉子急得跳腳,瞪眼腹誹:姓裴的真是蠢到家了,怎么連眼色也不會看的?! 那裴姓舉子仍是無畏追問,卻見路過的一紫袍高官朝他瞥了過來,那一眼短暫又透著強烈的壓迫感,簡直如利刀一般,好像直接就要送他去死的。 裴姓舉子稍驚了驚,抓著姚舉子道:“方才走過去那位是中書侍郎罷?” 姚舉子瞥了許久,等那紫袍背影走遠,這才喘口氣道:“哪里還是甚么中書侍郎?馬上就要升中書令了!將來更是了不得!某跟你講,裴兄,倘你將來真是登第了,可萬萬不要得罪這位宗相公,不然會死得極慘?!?/br> 姚舉子言罷哀嘆兩聲,哪怕裴舉子再三追問,也閉口不再往下談。 承天門閉了又開、開了又閉,最終將應舉者悉數送出了宮城。待過了酉時,承天門前廣場已是空空蕩蕩,太極殿中一點微光也滅了,金吾衛抬著箱子出了殿門,李淳一與曾詹事及兩位御史走在前面,在一路的昏昧宮燈中穿過冷寂的廣場,往尚書都省去。 尚書省留了一間公房專供考策官閱卷,出于保密及安全考量,同時安排了南衙衛兵守衛,甚至連窗角都站了人,當真是一只蒼蠅都難入,更別說妄圖潛進來的閑雜人等了。 曾詹事看著金吾衛將箱子抬進去,杵在門口肚子直叫喚,他已餓得不行,可偏偏李淳一壓根不提吃飯這件事。她只轉過身來問道:“宗相公還未來嗎?” 守衛郎將回她:“相公不曾來過,可要去喚他來?”曾詹事插話道:“宗相公許是餓了,故而先去用晚飯,應當過會兒就來了罷?” 他反復提吃飯,李淳一瞥他一眼:“曾詹事也去用飯罷,不用顧忌本王?!?/br> 天大地大無事比吃飯大,曾詹事得了這話頓松一口氣,撩袍跨門出去,直奔公廚。 朗將緊接著也退出去,只留李淳一一人在房內。為閱卷方便,公房內原先幾張案桌悉數拼成大長案,兩邊各放了軟墊,為照顧怕冷的吳王殿下,更是一早燃起了炭盆。 燭火搖曳,李淳一倦乏地坐下來,雙手撐額,掌心覆住了眼。然眼皮剛剛合上,寫滿字的信紙便躍上腦海,仿佛就在眼前。 她倏忽睜開眼,將雙手擱放在冰冷案上,側身要去找炭盆取暖之際,門卻被推開,有人闖了進來。 嚴格來講不算闖,朗將甚至同他行了禮,因他是考策官,進閱卷公房實在是名正言順。門被關上,宗亭走到李淳一面前,居高臨下地看她。李淳一抬首,風平浪靜地開口:“相公用過晚飯了嗎?” “臣吃不下?!彼?。 李淳一低下頭,邊磨墨邊說道:“不吃會餓的,相公快去用飯吧,公廚里已是備好了?!彼Z聲和氣,公私分明,無可挑剔。 “臣怎么會餓呢?”他俯身撐案,“殿下將信都投進炭盆時,臣就飽了?!彼Z聲里壓抑的不滿和怨氣,李淳一聽他竟連“氣飽了”這種幼稚的意思都要傳達給她,瞬時就不打算再理會他。 她從容磨墨,打算開始接下來的工作??蓻]想到宗亭卻徑直越過案桌到她這一側,還未待她反應,便不由分說將她壓在了地板上。 他眸中藏著這些年的怨憤與不平,好像一腔真心悉數喂了狗,現在必須要同狗討個說法。 “為何要燒掉?”他雙手鉗制她雙肩,地板又擋了她的退路,李淳一便只能直面這咄咄逼問。她回看他藏滿怨氣的眼,哪怕心疼也不想表露,只一臉平靜回道:“我記得上次同相公說過,以前的事最好是不要再糾纏,這樣對你不公平,對我也沒有好處?!彼D了頓:“何況相公當著那么多人給我書信,我能收下嗎?朝中猜忌是最講不清的,因此為避閑話,我只好燒掉?!?/br> “殿下知道那些是什么嗎?”他胸膛起伏不定,甚至瀕臨失控,完全不像他一貫作風。 “知道?!彼币曀p眸,回得堅定而果斷:“相公將本王以前退回的信,一字不落地復寫了一遍?!?/br> “一字不落,殿下以前難道看過嗎?!” 李淳一倏忽閉了閉眼:“封信口熱氣熏一下就能不留痕跡地打開,我以為相公是知道的?!碑斈晁鼙M監視,賀蘭欽讓她將所有信件都退回,但她還是拆了好多,最后悄悄封好再退回:“相公寫給本王的每一個字,本王……都記得很清楚?!?/br> 她語聲輕慢地陳述事實,卻幾乎擊潰宗亭好不容易攢起來的、想要一股腦兒全拋給她的怒氣。 她又道:“相公是想告訴本王‘以前沒有看過沒關系,現在給你看’還是為了炫耀‘你沒看的這些信,我都已經爛熟于心了,現在一字不落寫給你看’呢?既然相公心中記得這樣清楚,又何必拘泥形式,那燒掉的一沓紙,不過也就是一沓紙罷了,相公倘能這樣想,會輕松得多?!?/br> 她心如明鏡,比他通透,比他更理智。 但她卻十分想要擁抱他,她并不想讓他難過,可有些事無法做,有些話說出口就變了樣:“我知道,那些是信,也是相公的心。相公覺得被辜負,我可以理解。所以我才讓相公不要再執著,無意義的揣測會傷到自己?!彼骋谎圩约旱募珙^:“同時也會傷到別人,我覺得很痛,相公可以松手了嗎?” 她今日幾乎擊潰了宗亭,心意相通的分離更讓人難喘息。她不能抱他,他就回抱她,將胸腔里翻涌上來的酸澀,悉數壓下去。 屋外驟響起問禮聲,曾詹事酒足飯飽推開門,貿一看卻連一個人也瞧不見,他扭頭問門口守衛:“咦?殿下出去了嗎?” “沒有,相公方才還進去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曾詹事v:我的媽呀!難道是公房play窩一把年紀了可害怕看這個了呢?。ㄕ钡嘏男?/br> ☆、【一八】食生鲙 見多識廣的曾詹事驟然回神,皺眉為難起來。是捅破呢,還是悄悄出去好呢?燈光黯淡看不清,他本可以裝作一無所知扭頭出門,壞就壞在多嘴問了一句。這下好了,他倘若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出門去,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但留在這兒,難道就只能捅破吳王與宗亭的不軌之事? 中年男人腦海中早已經浮想聯翩,喉結甚至都不住滾動,但他及時打住,轉過身不解地說:“都不在啊,難道從窗子出去了嗎?”他踱步出門,煞有介事責問衛兵:“屋中哪有宗相公的身影,連殿下的人影都看不到,你幾人方才是不是玩忽職守?” “屬下并沒有!方才好像還有說話聲呢!”衛兵為自己的清白辯駁,曾詹事猛地拍他后背:“還狡辯!”隨后又往前走兩步:“容老夫出去尋一尋?!?/br> 曾詹事剛出門,屋內宗亭卻忽起身,順將李淳一也抱了起來,二話沒說竟當真從北面的窗子出去了。而守在窗口的衛兵,宛若瞎了眼似的全當看不見。衛兵們平靜的反應顯出宗亭的肆無忌憚,他愈是如此明目張膽使用特權,李淳一對他如今的實力便愈多一分了解。 行至公廚門口,他才將她放下:“既然要熬夜做事,殿下現在必須吃飯?!彼珱]了先前在公房的失控感,渾身上下書盡體面二字。李淳一撫平衣上褶皺,坦然回之:“相公所言很有道理?!彪S后踏進公廚,在一貫靠里的位置坐下來。 矮案臨北窗,晚風從窗縫中竄進來,因時辰太晚,周遭已沒了旁人,只有庶仆聞聲匆忙跑來,認出是宗亭與吳王,便十分機智地閉口不問,徑直跑回后廚知會饔人準備。 這兩位都是對待食物十分長情的角色,吃慣了的決計不隨便換花樣。吳王一貫食素,鐘情杏酪粥與時令菜,最簡單的烹煮即可;而宗相公到尚書省公廚來,常食鲙飲酒,對其他倒沒什么偏好。 庶仆將食物擺放至案桌,老老實實躬身往后退一步,眸光卻往上瞟,借黯光確認他二人面上無甚不滿,這才松一口氣,連忙再往后退幾步,倏地溜了。 李淳一面前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杏酪粥,蒸熟的藕片淋了糖整齊排放;宗亭面前則是一盤新鮮魚鲙,又額外加了一壺酒。 過了很多年,難得的是口味從未變。 味蕾相對誠實,對喜愛的東西,總是忠心耿耿。 心意則不同,心意像風一樣善變,故而難以捉摸,更難確定。沒有人能拍著胸脯保證心意永不變,時間更是加劇了這種不確定感。今晚他二人雖有心靈相觸的一瞬,甚至差點為之顫栗落淚,但這之后,卻是重新占據上風的理智。 李淳一瞥向那盤新鮮魚鲙,忽然開口:“相公知道我幼年時很喜歡吃rou嗎?” 宗亭抬眸看她。 她看著那魚鲙淡淡地說:“那時在掖庭吃得并不好,偶爾有rou吃就會很開心。最開始,姊姊會悄悄帶我出掖庭,拿吃的給我。她很大方,也十分樂意與我玩,有時她捏捏我,我雖會覺得疼,但不要緊,她能因此開心就足夠了。有一天,我坐在夾城一座殿里,吃姊姊拿來的一罐rou,我抱著陶罐子,姊姊就將rou一塊一塊地塞給我,問我好不好吃,我點點頭,她便捏住我的臉,講‘真是個乖巧的漂亮孩子,姊姊喂什么你都喜歡吃,真是同你阿爺一樣聽話’,那時候我很小,還不太懂,但她喊人拿了一只人頭進來,又揭開遮蔽的布,那只人頭就血淋淋地看著我?!?/br> 李淳一說話間面色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講別人的事:“姊姊又往我嘴里塞一塊rou,同我講‘你看他長得這樣丑陋猙獰,但他的胳膊rou卻很好吃’,她又擦掉我嘴邊的醬汁,笑盈盈地講‘不要浪費掉’。我那時吐了,我甚至并不清楚為何會吐,但我很害怕。后來她仍帶我玩,有時是填滿水的浴池,有時是沙坑,再后來我知道,我只是姊姊的玩偶,按照她的意愿喘氣就可以了?!?/br> 她依然面無表情,卻抬眸看向宗亭:“玩偶不會講話,因此我也不愛開口,但她養出了我的犟脾氣。我想玩偶大概不會這樣犟,后來應也不會同相公為了一張案打架,更不會有現在這些事?!?/br> 到這時,她才頓了一頓,眼眸中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誠摯:“遇見相公,是我活了那么久遇到的最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彼环裾J當年的真摯與滿腔熱血,她甚至感激宗亭掰開了那扇門,感激他將她帶回正常的世界,盡管那所謂的“正?!?,后來再回頭看也不過是虛幻假象。 “相公于我,就如這些鲙食?!彼?,“當年愛吃,如今雖無法再吃,但我對其他食物,再無那樣的感情?!?/br> 她承認他的獨一無二,承認他們之間的緊密聯系。今夜將舊事都傾倒,這樣說出來,似乎也沒什么不對勁,夜晚的言語最荒誕往往又最真實,可以更好地睜眼說瞎話,也能像今晚這樣毫無節制地袒露實情。 她分明講得風平浪靜,卻像在他胸腔里倒滿碎冰,浸得他的心肺又冷又痛。 “那為何不再試試食rou或是重新接納我?”宗亭將魚鲙推至她面前,語聲里藏著節制的揣測:“因為害怕嗎?” 李淳一欲言又止。他壓下所有情緒,冷靜追問:“當年可還有事是我不知道的嗎?有什么是我被瞞在鼓里、卻令你害怕的事嗎?” 她掌心發燙,喉嚨口不自在地緊了一下,看著那魚鲙道:“我沒有準備好?!?/br> “我知道了?!彼砺稑O少有的溫柔,將手伸過去給她,但她卻沒有握。于是他起身,隔著食案俯身輕捧著她的頭,垂首親吻她前額。那額頭發涼,是極沒有安全感的體溫,于是他道:“倘若將過去扔掉,殿下能走得更好,臣不會再提舊事?!?/br> 說話間唇緩慢下移,又輕抬起她下頜,鼻尖相觸,呼吸亦交融,親吻依然眷戀而熱切,宛如飛蛾欲撲火,喪盡理智,下一瞬就會焚身而亡。他甚至越過長案,在冷寂空曠的尚書省公廚里,將她壓在臨窗墻面上,繼續這個壓抑了很久、又格外火熱的親吻。 回應比預想中更熱切,他騰出手推開窗,寒冷夜風涌進來,撩滅微弱燭火,剎那間一片漆黑。冷風令人清醒,熱情卻無法被澆滅,喘息聲在黑暗中不斷升溫,像焦渴的魚,想要潛入水底,重獲生機。 戰栗的指尖幾近燙人,緊緊交握的掌心溢滿潮濕渴望,貼合的身體傳遞久違熱力,在這寒冷深秋夜里,幾乎要燒起來。 吻落到細薄頸間,衣帶都散開,黢黑夜里喘息聲甚至蓋過風聲,像許多年前的某個夜晚,秋風冷卻撩人,是交織著復雜情緒的親密交流,云掩去滿月,大雨傾盆。 “吱——呀——”聲遲鈍響起,尚書省公廚上了年紀的木窗被風吹動,窗邊有踏過秋葉的悉索腳步聲。那腳步聲輕緩又小心翼翼,仿佛怕驚動公廚內的人,李淳一敏銳察覺到了動靜,幾乎是下意識地松開手,倏忽斷開這糾纏,跨出矮窗往外看,只見一個熟悉身影倉促地往閱卷公房走去。 她站在窗外,借秋風平抑了自己的氣息,轉過身讓黑暗中的宗亭將玉帶遞給她,并坦然吩咐道;“晚飯送到公房,我先行一步?!毖粤T系好玉帶,在夜風里轉過身,從從容容往閱卷公房去,姿態簡直像夜潛閨房剛剛偷完情的風流貴公子。 李淳一平心靜氣回到公房時,某詹事的心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眼神也變得可疑起來。他暗暗瞥向李淳一,卻捕捉不到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衣冠齊整,呼吸平穩,連面色都一貫的冷淡。 曾詹事甚至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方才在公廚窗外碰巧聽到的喘息聲,難道不是她與宗亭嗎?! 他困惑不已之際,忽聞得外面衛兵問道:“做什么的?” “公廚來送晚飯?!?、“放下吧?!?/br> 送飯庶仆放下食盒匆匆離去,衛兵將食盒送入內,打開來正是方才李淳一在公廚未動筷的晚飯。她若無其事地低頭吃杏酪粥,將甜又脆的藕片一塊塊咀嚼最后吞入胃腹,看起來竟有幾分兇殘。 曾詹事見識過李乘風的狠戾與無情,但此刻他隱約察覺到面前這位鋒芒未露的幺女,沉默寡言的模樣,其實才更像陛下本人——不露喜怒,壓抑又清寡,熾烈的心幾乎不示人。 待她吃完,宗亭攜秋風與酒氣從矮窗入內,瞥了一眼李淳一道:“殿下,臣坐了一天委實很累,能先睡會兒再閱卷嗎?” “沒有睡覺的地方,相公請先將就一晚吧?!彼鹿k地說,看曾詹事拆封舉子的策文箱,又拿起剪刀挑了挑燭芯。 宗亭行至內側,徑直在地板上躺下,李淳一理也沒有理他,只接過曾詹事遞來的答卷,展開來批閱。曾詹事亦坐下來,因瞧不見躺在案對面地板上的宗亭,遂問:“宗相公當真睡地上嗎?” “對?!崩畲疽粦?,卻覺腿上一沉,這個家伙恬不知恥地將她的腿當成了枕頭。 作者有話要說: 宗桑:我有特殊的熄燈技巧#一看就是熟手,以前肯定也干過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