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很不爽，”特迪平靜地說，“但我們一定會好好處理這件事，只要營救沃特尼有一點眉目?！?/br>
    特迪故意讓大家安靜了一會兒再繼續。

    “好，jpl繼續設計營救方案?！彼麑Σ剪斔裹c了點頭，“但方案屬于阿瑞斯4的一部分，他能活到那時候嗎，文卡特？”

    文卡特打開一個文件夾，瞥了眼里面的報告?！拔易屆總€小組反復核查各自所負責體系的壽命?，F在可以確定的是，棲息艙可以工作四年，在有人可以進行手動維護的情形下更是沒有問題。但食物問題完全沒有辦法。他在一年后就會挨餓，我們必須向他運送補給。就這么簡單?！?/br>
    “阿瑞斯4的預補給物資呢？”特迪說，“讓它們降落到阿瑞斯3的站點去?！?/br>
    “我們也是這么想的，沒錯?！蔽目ㄌ貜娬{，“但擺在面前的問題是，原計劃發射預補給的時間是一年后，它們還沒準備好。

    “在最好的情況下，我們的飛行器也要八個月才能從地球飛到火星?；鹦呛偷厍蚰壳暗南鄬ξ恢脤嵲谑恰傊?，不是最佳發射時間。我們預計大概需要九個月時間飛到火星。假設他已經開始實行食品計劃配額，算下來大概總共能撐三百五十多天。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只有三個月時間組裝預補給飛船。但jpl甚至還沒開始?！?/br>
    “時間確實非常緊，”布魯斯說，“制造預補給一般需要六個月。我們正在建立一整套流水線來批量生產，實在是沒法一蹴而就?！?/br>
    “很抱歉，布魯斯，”特迪說，“我明白我們一直在要這個要那個，但是你必須想出解決方案?！?/br>
    “我們會找出方案，”布魯斯說，“不過，光加班費就夠我們瘋的了?！?/br>
    “快點干吧，我會給你搞定錢的事?！?/br>
    “還有載具問題?！蔽目ㄌ卣f，“在當前的相對位置下，能把飛行器從地球送到火星的唯一辦法就是大大提高燃料輸出。眼下我們手上只有一架載具能干這活兒。德爾塔ix整裝待發，預備發射鷹眼3號土星飛船。我們必須把它偷過來。我跟ula方面聊過，他們絕無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再造一艘載具?！?/br>
    “鷹眼3的團隊肯定得氣瘋，不過沒關系，”特迪說，“只要jpl能把有效荷載的問題解決掉，我們可以推遲土星任務?！?/br>
    布魯斯擦了擦眼睛，“我們將全力以赴?！?/br>
    “你們必須全力以赴，否則他就會餓死?！碧氐险f。

    ***

    文卡特啜了口咖啡，對著電腦屏幕鎖緊眉頭。要是放在一個月前，晚上九點喝咖啡？想都不敢想?，F在卻成了必需的能量補充。值班排表，資金管理，項目推進，不停地跟其他項目搶資源……他這輩子還從沒這么能干過。

    “nasa是一個龐大的組織，”他打字，“應對突發情況沒那么敏捷?，F在大家伙之所以能團結一致，是因為遇到了生死考驗。每個人都想為營救馬克·沃特尼出一份力，部門間的扯皮也消失不見了，這在平時是沒法想象的。即使如此，整個計劃還是要花費數千萬美元，甚至數億美元。單是mdv的改造，就要吃掉一個完整項目的預算。好在公眾對此事的關注能讓你的日子好過點。議員先生，我們非常感謝你一如既往的大力支持，并由衷地希望你能說服委員會同意為我們緊急撥款?！?/br>
    敲門聲打斷了他，抬頭一看，是明迪，穿著運動服和t恤，頭發是隨便扎起來的馬尾辮。工作時間一旦長起來，時尚什么的都得靠邊站。

    “抱歉打攪你?！泵鞯险f。

    “沒事，”文卡特說，“我正好休息一下。什么事？”

    “他開始行動了?！彼f。

    文卡特縮在椅子里，“有沒有可能還是一次測試出行？”

    她搖了搖頭，“他離開棲息艙，筆直開了兩小時，然后來了趟簡短的eva，又開了兩小時。我們認為eva是為了換電池?！?/br>
    文卡特深深嘆了口氣?！耙苍S只是一次長距離測試？在外面過夜之類的？”

    “他已經離棲息艙76公里遠，”明迪說，“要是為了測試過夜，他干嗎不待在步行范圍內？”

    “沒錯，”文卡特說，“天殺的。我們的小組已經把能想象到的所有情形都模擬過了，照他現在的裝備，死也到不了阿瑞斯4站點。我們也沒有看見他把氧合機和水循環裝置搬上去。這樣的話，他連最基本的需求都滿足不了?！?/br>
    “我認為他不是要去阿瑞斯4?！泵鞯险f，“要真是的話，那他繞的彎也太詭異了?！?/br>
    “哦？”文卡特說。

    “他向著西南偏南方向，斯基亞帕雷利撞擊坑在東南?！?/br>
    “好吧，那興許還有希望?！蔽目ㄌ卣f，“他現在在干什么？”

    “充電。他已經把太陽能電池板都鋪好了?！泵鞯险f，“上次充電用了12個小時。我想趁這個機會溜回家去睡個覺，要是沒問題的話?！?/br>
    “當然，沒問題。明天我們再看看他往哪兒走，也許他就回棲息艙了?！?/br>
    “也許吧?！泵鞯蠎岩傻馗胶偷?。

    ***

    “歡迎回來，”凱西對著攝像機說，“我們今天請到的是美國郵政的馬庫斯·華盛頓。好的，華盛頓先生，我聽說阿瑞斯3任務引發了一個郵政事故，你能跟我們的觀眾解釋一下嗎？”

    “呃，好的?！瘪R庫斯說，“在過去兩個月里，所有人都認為馬克·沃特尼已經犧牲。在此期間，郵政系統發行了旨在緬懷馬克的紀念郵票，面向全國一共發行了兩萬張?！?/br>
    “結果他還活著?！眲P西說。

    “是啊，”馬庫斯說，“我們從不把活人印到郵票上，所以我們立即停止發行，并且召回所有郵票，但是已經有數千張賣了出去?！?/br>
    “這種事情以前發生過嗎？”凱西問道。

    “從來沒有，這在郵政史上是第一次?！?/br>
    “我敢打賭那些賣出去的郵票現在一定升了不少值?！?/br>
    馬庫斯咯咯笑了起來?！盎蛟S吧。但就像我說的，已經賣出去好幾千張了，它們是會值點錢，但肯定談不上珍稀?！?/br>
    凱西也笑了起來，面對鏡頭說道：“剛剛和我談話的是來自美國郵政的馬庫斯·華盛頓。如果你手上有馬克·沃特尼紀念郵票，最好保存下來。非常感謝你，華盛頓先生?！?/br>
    “謝謝你的邀請?！瘪R庫斯說。

    “今天到場的另一位嘉賓是艾琳·謝爾茲博士，阿瑞斯系列任務的船員心理專家。謝爾茲博士，歡迎你今天來到現場?！?/br>
    “多謝?！卑照{整了一下她的麥克風夾子。

    “你本人認識馬克·沃特尼嗎？”

    “當然，”艾琳說，“我每個月都要給船員作心理評估?！?/br>
    “你能跟我們聊聊他嗎？比如他的個性和心態?！?/br>
    “這個嘛，”艾琳說，“他非常聰明。當然了，他們全都很聰明。但他是點子最多、解決問題能力最強的那個?！?/br>
    “這個特長很可能是他活下來的關鍵?！眲P西插話道。

    “很可能是?！卑毡硎就?，“還有一點，他這人性格很好，很樂觀，非常具有幽默感。他嘴里常冒出一兩句笑話。在發射前幾個月，全體船員都在進行極其折磨人的訓練。每個人都壓力巨大，悶悶不樂。馬克也不例外，但他應付這些壓力的辦法就是講更多笑話，逗樂所有人?！?/br>
    “聽起來真是個很不錯的人?！眲P西說。

    “他的確是，”艾琳說，“任務選中他有部分原因就在于他的這種個性。阿瑞斯任務的船員要在一起待上13個月，相互之間的融洽非常重要。馬克不但可以在任何社交團體里如魚得水，更是那種能讓團隊工作更有效的催化劑。對于其他船員來說，他的‘死’是個巨大沖擊?！?/br>
    “他們到現在都還以為他已經死了，對嗎？我是說阿瑞斯3船員?！?/br>
    “是的，他們還不知道，真是可惜?！卑照f道，“高層決定向他們隱瞞事實，至少暫時如此。我相信他們有他們的考慮?！?/br>
    凱西頓了頓，然后說：“好吧，你知道我肯定會問他現在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對于馬克·沃特尼這樣的人，遇到這樣的情況，孤寂無助，甚至不知道我們在積極營救他，他會想些什么呢？”

    “很難確定他的狀態，”艾琳說，“最大的威脅在于放棄希望。如果他完全喪失了任何存活的可能，就不會再作任何嘗試?！?/br>
    “現在一切還好，對嗎？”凱西說，“他看上去很努力，像是在準備用漫游車進行一次長途跋涉，還作了幾次測試。他計劃在阿瑞斯4降落時抵達那兒?！?/br>
    “對，這是其中一個解釋?！卑照f。

    “還有別的解釋嗎？”

    艾琳在回答前猶豫了一下，“當人們面對死亡時，希望能被聆聽。他們不想孤獨地死去。他或許只是想使用mav上的通訊設備，這樣，在他死之前，還可以和別的靈魂通上話。

    “如果他放棄希望，就不會在意生存的問題。他的唯一目標就是找到通訊設備。在這之后，他很可能采取比餓死更容易的辦法。阿瑞斯任務攜帶的嗎啡量足以致死?！?/br>
    整個攝影棚徹底靜默了幾秒鐘，之后，凱西轉向鏡頭，“我們稍后回來?！?/br>
    ***

    “嗨，文克?！蔽目ㄌ刈郎系脑捦怖飩鱽聿剪斔沟穆曇?。

    “嗨，布魯斯，”文卡特繼續在電腦上打字，“謝謝你抽出時間。我想聊聊預補給的事兒?！?/br>
    “沒問題。你有什么打算？”

    “這么說吧，假設我們軟著陸完全成功，怎么才能讓馬克知道呢？又怎么讓他知道往哪兒去找呢？”

    “我們想過這個問題，”布魯斯說，“有些眉目了?！?/br>
    “我正聽著呢?！蔽目ㄌ乇４嫖臋n，關掉筆記本。

    “我們肯定會給他送去一個通訊設備，對嗎？這東西一落地就會打開。它將以漫游車和eva太空服的頻率進行廣播，信號肯定會設得非常強。

    “漫游車的設計限定了它只能和棲息艙或者其他漫游車進行通訊。信號范圍按照一開始的設定應該是在20公里以內。問題在于，信號接收方不是很靈敏，eva太空服就更差了。不過，只要我們的信號夠強，就不會有太大問題。等到預補給著陸，就能通過衛星獲得其精確位置，然后將位置通過無線電廣播告訴馬克，這樣他就能知道補給在哪兒了?！?/br>
    “問題是，他不一定在聽，”文卡特說，“他為什么要去聽呢？”

    “如果是這樣，也有辦法應對。我們打算做一大堆亮綠色的條幅，很輕，輕到即便是在火星那么稀薄的大氣下，也足以在降落時飄起來。每個條幅上都會寫上：‘馬克，打開你的通訊?！覀儸F在正在設計一個可以將這些條幅拋出去的裝置，當然，是在降落序列之中。理想情況下，應該是在離地面1000米處?！?/br>
    “我喜歡這個主意，”文卡特說，“只要他能發現一個就成了。要是他看見外面空地上有任何亮綠色的條幅，肯定會去查個究竟的?！?/br>
    “文克，”布魯斯說，“如果他開著那輛‘沃特尼移動版’直接去阿瑞斯4，那我們這些計劃都是白費功夫。我的意思是，要是他真這么干了，我們還是可以在阿瑞斯4站點降落，但是……”

    “但是他就沒棲息艙了。是啊，”文卡特說，“一件一件來吧。等你有了拋條幅的設計方案，告訴我一聲?！?/br>
    “肯定的?！?/br>
    掛了電話后，文卡特打開筆記本電腦繼續工作。有一封來自明迪·帕克的郵件，“沃特尼的車又開動了?！?/br>
    ***

    “還是在走直線?！泵鞯现钢聊徽f。

    “我看見了，”文卡特說，“他肯定不是去阿瑞斯4，除非是為了繞過什么大型的自然障礙?！?/br>
    “這里沒有任何大型的自然障礙，”明迪說，“這兒是阿西達里亞平原?！?/br>
    “那些是太陽能電池板嗎？”文卡特指著屏幕問道。

    “沒錯?！泵鞯险f，“他的日程還是兩小時駕駛，eva，再兩小時駕駛。目前他已經離棲息艙156公里遠了?！?/br>
    他們倆都盯著屏幕。

    “等等……”文卡特說，“等一下，這不可能……”

    “什么？”明迪問。

    文卡特抓過一支筆，撕了一張便簽紙?！案嬖V我他的位置，以及棲息艙的位置?！?/br>
    明迪查看電腦屏幕?！八斍暗奈恢檬恰本?8.9°，西經29.6°?！?/br>
    敲了幾下鍵盤之后，她調出另一份文檔?！皸⑴摰奈恢檬潜本?1.2°，西經28.5°。你到底發現了什么？”

    文卡特記下這些數字?！案襾??！彼D身出了門。

    “嗯?！泵鞯贤蝗桓械接悬c口吃，跟了上去，“我們去哪兒？”

    “衛星中心休息室，”文卡特說，“那張火星地圖是不是還掛在墻上？”

    “當然了，”明迪說，“不過那只是一張從禮品店買來的海報呀。我電腦里有高精度的數字版——”

    “不需要。我沒法在那上面畫?！彼D過角落，進了休息室，指著墻上的火星地圖說，“這上面我可以畫?！?/br>
    休息室里只有一個人，是個正在喝咖啡的電腦技術人員，他被闖進來的文卡特和明迪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