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什么都煩,什么都不順心,跟燕姨娘上身似的。 燕姨娘就是這樣,生完孩子受了驚嚇傷心過度是有的,但整個人性情大變似的,一天到晚哭鬧不休。但凡看見他,就哀哀泣泣的不停求告哭訴。 “侯爺,你抱抱他,你抱抱你這苦命的兒子,讓他沾沾你的福氣,能少受這許多的罪?!?/br> “侯爺,你快看看你兒子,你看看他眉眼多像你,可怎么偏偏這么沒福,哪有熙少爺一半的順遂……” “侯爺,那些殺千刀的害我兒子的,定不得好死,侯爺你要給你兒子作主呀……” 若不是為著看孩子,程向騰對她簡直想避著走。 而小唐氏,更不要提了。 此外,還有大嫂。 大嫂是長,程向騰不好對武梁說她什么不是,郁郁半天,只說了一句廢話,“大嫂她,也回來了……” 他的語氣明顯不是愉快,而是沉重無奈,讓武梁立刻就明白,這個鄭氏,只怕也沒讓程向騰省心。 實際上武梁對鄭氏的印象還不錯,在西北騎馬奔騰的女人,和后宅女人到底不同,心胸氣魄不說有多大吧,至少有見識,至少爽朗。 所以她想,大約人家回來了,于是妯娌不合或者折騰著想掌家什么的吧,程家的家務事嘛,她就不插嘴了。 后來才知道,有見識的女人辦起事兒來,那才是大開大闔大手筆。 ——兩個人在屋里說著話,程向騰傾倒了許多垃圾,人也漸漸平靜下來。大約坐得累了,身子后仰著想靠在椅背上,終是不太舒服,又趴倒在桌子上,完全沒了力氣似的。 武梁靜靜看著他滿面倦意,在把他扶去后院歇息和繼續坐等程府人來接間糾結了一下,就決定繼續等著。 就在那時候,變故忽生。 有人開門進來,武梁扭頭,就看到了尼泊。 尼泊手里掂著一個酒壇,一副送酒的模樣,但武梁瞬間就覺出了不妥。 她本就對尼泊有一些戒備,加上尼泊的眼神,那直勾勾的不加掩飾的眼神,那凌厲的仇恨的眼神,直直盯著程向騰。 然后,她看見他另一只手迅速從腰間摸出一把刀來,直直朝程向騰沖了過去。 他甚至沒有周旋一下,說一句什么什么原因所以我來跑腿送酒之類的以便先靠近再說,他就這么直來直去的,看見仇人,拔刀,上。 也許是他的脾氣稟性使然,也許他覺得武梁這種戰斗力可以忽略不計的人不用他費勁周旋,所以武梁才得以搶到那么一個空檔,在他貼身程向騰時閃身而起,擋在了程向騰的身后。 干脆利落的一刀,狠狠的扎在了她的胸前。 那一刻,知道武梁心里在想什么嗎?她想說:不用謝,我的名字叫雷鋒…… ——好吧,她什么都沒有想,什么都來不及想,她就那么很十三的挺身而出,英勇擋刀。 忽至的疼痛讓她失聲尖叫起來,但也只有短促的一聲,只在刀尖扎進皮rou時那一瞬間,隨著刀尖的深入,很快的疼痛麻木,或者說疼痛劇烈到她叫都叫不出聲來了。 尼泊顯然并不以為她能阻礙到他,見她擋刀,喉間發出一聲古怪不明的“嗬哼”,然后迅速拔刀準備再刺。 疼痛再一次來襲,武梁看到自己的血猛的濺出,眼前一片腥紅。 她想說程向騰你丫的別裝死了快起來,她想說尼泊你丫的真不是東西……她什么都說不出,人軟軟的往下倒。 她知道她是惱的是恨的,她只能順著尼泊的身子無力地往下倒。她的手一路無目的的支叉著,然后她忽然就找到了他的弱點。 她用盡全身的勁氣,她狠命地使力,她聽到尼泊發出一聲痛吼。 老娘,就要捏爆你的蛋蛋??! 眼前完全黑掉前,她恨恨地想。 ☆、第150章 .養 一個武梁倒下去,沒有千萬個武梁站起來,但是,程向騰站起來了。 程向騰早在武梁中刀,一聲尖叫的時候就倏地警醒起身,只是武梁沉浸在自己的疼痛中,感官遲鈍不清楚背后動靜罷了。正因為程向騰站起來了,尼泊才更急著拔刀找正主兒去,于是苦了武梁。 中刀,最兇險的時候便是拔刀。拔刀,最兇險的便是血流不止。武梁的血,就是那么隨著刀身的拔出,洶涌地噴流。 而她那狠命一捏,也讓尼泊痛彎了腰。 這絕不是什么好事,因為尼泊手里還握著刀,惹得他怒起,他很可能順手再給她來那么一刀。 程向騰厲喝著“來人,有刺客”,然后又嘬嘴長嘯,手中迅速抓起桌上酒壇朝尼泊飛擲過去,將正彎腰忍痛的尼泊砸個正著。 尼泊得了這提醒,便沒再理會武梁,繼續握刀朝著程向騰沖過來。 程向騰心急如焚,顧不得和尼泊纏斗,繞桌躲避然后搶步上前,抱起地上的武梁,緊緊按住了她的傷口。 ——武梁僥幸還能活命,程向騰也算有功,這及時的按壓就是其一。 酒店這種人多的地方,絕不是什么行刺的好地方,尼泊一擊不中,已然先機盡失,外間很快有腳步聲奔來。但尼泊顯然并沒有逃遁的打算,仍然緊緊纏著程向騰不放。 程向騰抱著武梁躲避周旋,施展不開身手,危急時候就用身子來擋,后背上接連被劃了好幾刀。好在都無大礙,用他自己的話說,皮rou傷。 姜十一是第一個到場的人員。武梁交待他好生招待客人,他便盡心招待,十分留意尼泊他們動向。這天十一本在酒樓里幫忙,而尼泊他們去看燈,按理應該晚歸的,這么早回來,還在樓下拿了酒壇上樓,十一便追著去瞧瞧,結果碰上大場面。 十一也不會別的,但這孩子貴在勇敢,雖然上來就被踹跪了,但仍然死命抱著尼泊的腿不放。尼泊的刀始終對著程向騰,十一挨了些踢踹,也無大礙。 紅茶綠茶也在,只是有了上次程向騰跑去左院那番折騰,姑娘們臉嫩,怕包廂里又有什么讓人著羞的動靜傳出,便遠遠守在樓梯口。 尼泊在成兮住了這么長時間了,是被熱情款待的自家客人,如今他掂壇子酒上樓去飲,紅茶綠茶瞧見了也沒放在心上,結果就出了大事了。 還有程向騰的護衛隨從,雖然主子不讓跟著,但他們能遠離么?就在成兮門外侯著呢,聽到里面呼喝長嘯,飛快的就來了。 說起來挺遲的,其實這些人進門也就前后腳,而尼泊貴在不要命,只把程向騰擠在屋里左沖右突找機會就刺。 還好,大家都活著,連尼泊都活著,被逮去問審去了。只是可憐尼諾他們,一個沒跑全數收監,只怕也少不了受罪。 武梁再睜開眼時,她躺在溫暖舒服的床上,床邊坐著一個面容沉郁眼睛發紅的大胡子。見她醒來,大胡子臉上表情似哭似笑扭曲破碎,然后就俯過身來嘶啞著嗓子一迭聲叫著“嫵兒你醒了?你醒了?來人來人??!大夫大夫??!” 武梁迷蒙了好一會兒,才確認那真是程向騰。 她昏迷了整整七天。 七天哪,竟然沒有渴死餓死,真是個奇跡,不知道那些不會輸液的大大們是怎么做到的。 武梁的事不算大,當胸一刀竟然沒扎到心也沒傷到肺,實在是命大。但因失血過多,人相當的虛弱。幸運的是刀上沒毒,但因為她倒下的時候人家站著拔刀,角度的問題,刀口就劃得相當長。 老大夫很老,進來望聞問切一番,然后顫微微地捋著胡子告訴她,醒來就沒事兒了,只是這傷口有深度有長度,要慢慢長要好好養要多多躺,要少思慮要多開懷,要補血補鈣補鋅補鐵補人參補蘿卜…… 老大夫八拉一堆,眾人退下,剩下程向騰在這里進行另一番的噓寒問暖,疼不疼癢不癢,渴不渴餓不餓,累就閉上眼睛再睡會兒,不用擔心有我在呢…… 武梁瞄瞄他,無語。 她固然很虛弱,誰七天沒吃飯還會有力氣說話啊。 但她不說話,不只是因為這個。她是真的不想說話呀。 她身子動不得,但腦子又沒壞??纯疵媲斑@人那滿臉的大胡子也知道,這位肯定是這些天都在這里蹲守呢。堂堂侯爺不用去處理國家大事的干活?她這里紅茶綠茶蘆花燕家母女一堆的閑人在,沒有女的可以來照顧她嗎? 她之前還裝模作樣顧忌著名聲啊名聲啊,這下好了,清白是什么東西,和她有關嗎?她只怕要被徹底打上他的標簽了吧? 看看她身上傷的位置,胸啊胸啊,她吸氣會帶到傷口痛的正前胸啊,上藥,包扎,一系列清洗護理……都是這位在做?好吧她已經不想說什么了。 剛才的老大夫,再老他也是一男銀呀,唉,大家都不覺得有不適嗎?程向騰請來的?呃,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說了。 她不說別人說,她醒來后,程向騰倒在旁邊榻上沉沉睡了過去,直睡到第二天午間才醒來。蘆花就悄聲跟武梁細講這些天的事情,其中之一,還是傷口。 女人家傷在乳側,有丘有壑,包扎困難,用布橫勒豎裹斜交叉怎么折騰都止不住血。大夫們一合計,說侯爺呀,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血再這么流下去人真不行了……然后有大夫提議把那礙事的二兩rou切除刨平,以便好上藥好包扎。這事兒有先例,很靠譜啊。 于是保命還是保胸? 最后侯爺說,不包扎了,他按著吧。 他藥盆洗手,就那么直直按著傷口兩天,才終于完全止住血了。 蘆花是想表明侯爺的勞苦功高功不可沒的,說是兩天后侯爺兩臂僵直都抬不起來了,又是針炙又是按摩又是擦藥的,這才好些。 武梁想象了一下要同一個姿勢按壓并且要一直持續使力的情形,也知道程向騰肯定不容易。 但是,她也聽出了別的關鍵詞,“大夫們”?是有多少個大夫來圍觀呀?直直按了兩天?so,侯爺吃喝拉撒都在她身邊進行,并且,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按胸了吧…… 她真的真的什么都不想說了。 外間十一在窗前支了個榻,跟程向騰一樣,日夜守著給她侍疾呢。 武梁一直知道自己是個外表熱情內心淡漠的人,與人交往很慢熱,不太容易跟人交心。對十一,她是蠻喜歡的,但也遠不到交心的程度。十一對她想必也是,兩個人沒有那么些深層次的互動。 所以侍疾什么的,若不是聽說了十一那天的表現那么無畏,武梁一定會反感這孩子的太過形式主義。 當然現在她雖然不反感,也仍然覺得這孩子形式主義了。她這樣的傷,能讓他個大小伙子侍什么疾嘛。最多端個茶遞個水吧,連喂藥都使不上他吧。 是當人侄兒的就應該這么做么?武梁不理解。 不過也許他覺得這形式重要吧,就象他會揣著姜老秀才的牌牌拜拜似的? 無論如何,他這么盡力做個好侄兒,她也得盡力做個好姑姑啊。 有人侍疾,當然也有人探病,武梁忽然發現咦,自己原來也有些人脈呢,呵呵。 她昏迷不醒時候,當然什么來客都拒了,如今人醒了好些了,上門問侯的人也隨之而來了。 比如鄧夫人,遣了人來問,還送了禮盒人參。 比如張展儀,那是親自過來看探的。還有唐家老大唐端謹的夫人,竟然也以來酒樓吃飯之名,對她進行了順便性的問候。 武梁暗樂,體會了一把欠債的奏是大爺的滋味。如果老娘不幸當真掛了,他們這些人找誰要銀子去也是頭痛吧,呵呵。 其他的,久無來往的柳水云沒來,不過沒想到他的小師妹,那個叫白玫的大眼睛姑娘,竟然也過來了一趟。當然她沒提他師兄了,一副代表自己順路過來看一眼的模樣。 武梁知道她和程向騰貌似有些瓜葛,也不知道是單純來看望她的,還是指望著在她這里能見著程向騰說些什么話,就象張展儀那樣。 程向騰一直在左院,但這些人他當然是統統不見的。 那次行刺之后,不只武梁快不行了,對外還宣稱侯爺也傷重,昏迷不醒,說是移動身子對傷勢不好,于是一直就在成兮這邊就地養傷。想以此為餌引出些刺客的同伙來。 所以成兮酒樓出了事兒后,生意不冷清反而熱鬧,那相當部分食客,可都不是普通人來著。而左院里的人手安排,也是蔚為壯觀。 總之刺客沒有再出現,但這些無關人等程向騰當然也是不會見的。 還有一個人來探病,來得很勤,禮送了不少,來探武梁的,但程向騰一次也沒讓他進過院門。 陶遠逸。 最初武梁狀況不妙也就罷了,后來眼看著已經開放探視了,他還被拒之門外,陶遠逸就不干了。 那天他干脆就在左院門外大聲叫喊起來,“姜掌柜,你身體怎么樣,好些沒有???我是陶遠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