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鄧隱宸當然不是為武梁而來的。西南亂象嚴重,人家是代天子巡西南,出的是公差。這要回去復命呢,久待不了。 于是武梁表示暫不回京,她往北還有兩三個地方要去呢,然后想想再說。 于是轉道,和鄧隱宸拉開了距離。又輾轉了一陣子,最后滯留在一個小鎮上,無所事事。 沒多久,杜大哥夫婦詢問她回不回京,說他們另有事在身,如果她回,就護送她一道先回京。若她還想留,他們這就請辭。 他們請辭?這真的不是迫她回京的意思? 這里離京城也就兩天的路程,算算和鄧隱宸也拉開了回京的時間差。于是在這暮春時節,武梁晃晃悠悠回了京。 ··· 回了京城,便繞不開的從前,便必須得說說程侯府,以及程向騰先生。 當初武梁離開,不只當眾求去讓程向騰沒面子,甚至私下求她她也不理會,仍然決絕地去了。于是程向騰也傲驕著:離了你不能活咋的?我就非你不可么?我偏要好好過日子,過自己的理想好日子去! 其實仔細想想,之前對她才種種出格讓步的,如今才是他生活的常態正路啊。他的人生道路是夫子長輩們口中千萬遍描繪過的,嫡子嫡孫,子子孫孫,一步一步按步就班,平坦正直方向明了……然后,人生也就過完了。 而她,不過是這過程中的意外,是插曲而已。是他沿途路經的一片繁花,美則美矣,看過便罷??扇粢蛑黄被▽⒆约阂掀缤?,這實在當大大地引以為戒。 所以,誰要理她! 就讓她去鄉下受苦去,去那里熬吧,象熙哥兒說的那樣,熬到他長大……這個狠心的,拋夫棄子的女人! 私下里咬牙切齒過,傷懷頹喪過,也試圖靜心理智過,反正不管怎么的,最多的都是怨念。 于是程向騰對她不去問不去想不肯提,自己該干嘛干嘛。 印象里,她并沒有多少傍身的銀子,所以程向騰從來沒有想過,她能離開多遠。 也許是因為武梁落戶燕家村而已,那里她熟,都知道她程府的出身,當也沒人敢怎么著她。并且那里離京城又近,起個早貪個黑一天可以打馬來回,或者他加個班趕個夜路就能在業余時間完成一次旅行。 所以程向騰開始并沒將武梁離府后的情形放在心上。大概覺著來日方長著,反正她就在那個地方。他想去他就能去,或者她想回,她隨時可以回來……好象現在他們只是賭個氣,氣消了,什么時候不能見哪…… 反正那時候,程向騰就那么關閉視聽,隨她去了。 程向騰的“正常日子”,具體說,在府第里便是準備睡睡女人生生娃,帶領家庭走向和諧繁榮…… 反正除了最初一段時間歇在外面書房收拾心情外,之后就步上了正軌,該睡誰睡誰了。 那陣子在程府里,除了最初那一兩天,由程老夫人出面,對五姨娘離去事件做了總結報告后,這件事就算塵埃落定,再沒有人提起她了。 程向騰倒沒有禁口,只是這么女休男的一出兒,能是什么好事不成?外間的反應且不提,只程向騰那一向,臉色就陰郁得可怕,不管歇在哪屋,常常從晚到早話都沒有一句的,誰敢提那茬惹他? 大家都識趣得很。 反正日子就這么過,忽忽悠悠就是幾個月。 直到熙哥兒生辰前夕,程向騰才找了個機會,說是去山野間親自給熙哥兒獵只白玉兔去做禮物,然后悄沒聲的去了趟燕家村。 卻怎么也沒想到,武梁根本沒有回去過,人完全不知了去向。 那天程向騰去了姜秀才家的破院子里,站在那里默然半晌。幾間土胚屋子,和一個破敗的院子。這就是她給自己找的退路? 她寧肯將來呆在這樣的地方,也不愿在侯府里住著呢。 他知道這里的好處,這里沒人管著她。 她可以不回來,沒人能說她什么。她可能正是不想讓人說什么,從開始便沒回來過一次。 程向騰站在那里,相當心酸。 她不想人管她,可他不能真不管她。得先把人找著,必須的。 ☆、第126章 .罰 男人的情緒,基本左右了女人的行事。 比如從前,武梁剛走時候,程府后宅自然也有人暗爽不已。但男人那么陰森個臉,誰敢那時候撒歡兒啊。 象侯夫人小唐氏,畢竟武梁走之前才受的罰,怕程向騰把窩著的火噴向她,那陣子相當提心吊膽。 不過么,得意也是真得意。那個狐媚子走了,她縱使挨些掛落也情愿。反正以后長長久久的日子,她陪在身邊小意溫存著,還怕抹不去男人心頭那點兒不痛快? 小唐氏對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 于是很是夾著尾巴過了些日子。不只她,另外兩個姨娘也是,大家都陪著小心過日子。 然后慢慢的,程向騰的神色越來越平靜,漸趨無礙了,大伙兒也就松了口氣。是開心的還是小唐氏,她預備好要受的責一直沒挨著啊。 這不只讓人得意,簡直讓人欣喜了。 這樣都沒事???! 看來男人所謂寵,果然就那回事兒嘛,害她白擔心那么久。 女人一得意,大概閑著就蛋痛。小唐氏就覺得她是主母嘛,她是侯夫人嘛,這么因為個小妾過了這么久謹小慎微的日子,吃虧,委屈。 她費勁八拉在府里大開宴席是為嘛的?是為了揚眉吐氣詔告天下讓八方來賀她這個侯夫人的。 結果好了,沒抖起來不說,還外間說什么的都有,對她善不善妒容不容人什么的各種各樣負面風評不斷,硬是白蹭一臉shi的感覺。 也沒人支持她替她辯解開脫,娘家兄長們也責怪她,侯爺更對她冷著臉。上次進宮去訴原委,結果太后一臉冷鄙…… 這叫什么事兒啊。 反正連著這么幾個月過去了,如今男人緩和了,事態平息了,她得想法找補回來她的面子。 當然她可是侯夫人啊,臉那么大,想找回面子也得撲騰點兒大浪花兒才行。自從她成了侯夫人,可還沒經手決斷過什么大事項呢,她也得露一手給里外那些亂嚼舌的人瞧瞧不是。 小唐氏想來想去,就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把洛音苑給拆了去!——這事兒雖然也是府第私事兒,但話題性強啊,可做多重文章啊。 于是小唐氏給程老夫人提議,說洛音苑和曼影苑那兩處,過于偏僻無用,閑置荒蕪著也不好,府里就這么些人口,就是再多出些來,現有的其他院子也盡夠了。 把那兩處院子推了,和旁邊的水塘,葉林等處一起,建成個蘇景花園子,大伙兒閑時過去逛逛解個悶兒也好啊。 還說反正五姨娘走了,空留著洛音苑,沒準侯爺還睹物思人一回呢。何必呢,既然那人冷心冷腸的走了,就干脆連她存在的痕跡都一并抹干凈了多好?!獾煤顮攤癜?。 她覺得只要著眼點是為侯爺好,想必老太太都會同意的。 ——到時候修好了,便又可以開大宴啊,請親戚朋友上門來觀新景聽新戲,五姨娘那一出兒也就過去了,她借這事兒該豎的威風再豎起來嘛。 并且她心里總覺得不甚踏實,五姨娘那女人,可不是個省油的,別看現在高調的走了,誰知道會不會一抹臉又高調的回來呢,反正也不是什么要臉的東西。 她曾想讓兄長們在外面給她制造些事端讓人沒了才好,結果卻挨了訓?,F在她是走了又不是死了,前腳走后腳窩被掀了,這顯然不是男人對她尚有余情的表現啊,她得多厚的臉還回來呀? 反正最好能讓她徹底死了心,哪怕不能,至少也能給她平白添份堵……小唐氏覺得總是值的,好過這院子天天杵在那兒鬧心。 誰知程老夫人卻不贊成翻修。她覺得程熙小時候在洛音苑養的時間不短,那又是他親姨娘,這般急著動做什么?再說那邊偏僻,正好將來給少爺們做院落也好,做書房也好,還防打擾呢。 但老太太也沒明確表示不同意,只說看程向騰的意思吧,反正若兒子同意,她就同意。想起小少爺們,不知怎么就拐到小唐氏身上卻了?!昂顮敾鼐┻@么長時間了,你身子有動靜沒有啊?!?/br> 小唐氏訕訕而退,很不死心,就想找個槍使使。便唆使著燕姨娘上,想讓燕姨娘直接找程向騰說去。 她當然不會直接指派這活兒,女人家嘛,要玩婉轉。 那天請完安,幾個女人聚著說話,小唐氏便一副含酸帶醋的語氣對燕姨娘說,侯爺這段時間常在我面前夸你呢,喲,這是五姨娘走了,如今剩你最貼心了吧? 燕姨娘聽說程向騰在小唐氏面前夸她,自然心下自在神采飛揚,卻只對小唐氏笑而不語。 然后小唐氏又捎上蘇姨娘做同盟,說我們兩個都是沒人疼的呢,侯爺至今在我屋里還總是面寒如冰的,讓人心都生涼啊…… 燕姨娘聽了這話心中越發歡欣。因為如今侯爺在她屋里時,早已經不冷著臉了,人表現得很平靜啊。心想以為侯爺對誰都這樣了,原來對小唐氏還冷著呀。呃原來在侯爺眼里,她果然還是不同的吧。 ——當初,五姨娘可也是這么說的啊。 燕姨娘臉上有了喜色,小唐氏瞧著有門兒,便越發起勁兒在那兒說東說西的抱怨起來。說如今我算個什么呀,別說逆著侯爺行事了,便是對侯爺好的話兒也不敢多說一句了呀。你們就得意吧,看你們能得意多久呀…… 是連蘇姨娘又一塊兒罵上了。 當然她不是為了罵人,她就想以這種方式漏露事情真相:侯爺有天說話漏了嘴,對五姨娘這般出府,惹得他徒成笑柄十分氣惱,便想將洛音苑曼影苑那邊那兩處院子拆了去,眼不見心凈。只是擔心外間又傳出些他薄情無義的話來,才忍著沒動…… 小唐氏說,她聽了這話就很為侯爺不值,想著直管把那兩處院子拆了修苑子去便是,何須這般想前想后的?只是這話到底不好她說,畢竟五姨娘走前與她交惡來著,沒準侯爺還當她仍對那五姨娘著惱至今呢…… 反正扯來扯去吧,這遞出的話透露的信息很明顯:拆園子是侯爺的主意,誰能找個理由提到侯爺面前,侯爺肯定覺得誰懂他心意…… 燕姨娘和五姨娘又沒有矛盾,去侯爺面前提一提,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討男人歡心啊。 所以,得了這消息,不要大意的趕緊去吧。 反正小唐氏覺得拆院子這事兒吧,只要有人提到明面上,程向騰肯定就會同意的。 為啥呢?因為大男人抹不開面子呀,自己被女人棄之而去,還舍不得人家的舊居,傳出去笑壞人的。所以他哪怕是咬著牙呢,也會同意拆的。 當然至于他心里的不痛快,那就沒她什么事了,要集火只管對著燕姨娘去啊…… 反正后宅兒女人們就這奏性,經手點兒大事小非的,就總愛琢磨出各種道道來,七曲八折九道彎兒的,很費唾沫和腦細胞。 但燕姨娘能讓她說動?那也是個心竅不知道能通到哪兒去的主兒呢。 侯爺對五姨娘啥態度,她比小唐氏還經歷得多還看得清呢。侯爺想拆洛音苑?就算侯爺真這么說了,那可能也只是一時之氣,以后保不齊什么時候又后悔呢。 何況還有小少爺,他以后大了沒準就會由這件事兒想多了去。 并且五姨娘走了,誰知道在外面有些什么際遇呢?反正到目前為止,人家的目標都能達成,人生贏家不是么,去招惹她,何必呢? 反正這種缺筋少量的事兒,她是不會去干的。 實際上燕姨娘也早就在琢磨院子問題。以前吧,她看大唐氏不容,所以不敢懷。但如今大唐氏沒了這么長時間了,為什么她們肚子還是沒動靜呢? 燕姨娘想來想去,忽一日心下一驚,莫非問題出在住處上? 從前在宮里,她聽到過一種說法,說是某宮里太醫查出因為擺著什么花草,并且宮室地下被埋上了什么東東,總之兩種東西氣味互躥著,致使長期在院子里呆著的貴人不孕。 那時不過聽來一言半語,具體都是些啥東西她也弄不清楚,也從不敢去弄清楚。但如今卻是細思恐極,大唐氏家世高貴當初還廣尋良醫,沒準就得了什么偏方詭道的類似技能,都招呼到她們身上也不一定。 想想看,所有姨娘,包括有子的五姨娘在內,那些生的死的走掉的,都是大唐氏想讓懷孕的時候就懷上,不讓懷的時候要么懷不上,要么懷上滑掉,個個如此,無一例外。 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的,哪怕只是揣測,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啊,她該搬地方住才是。 搬哪兒呢?從前云姨娘的院子。 那院子在她們這一溜院兒的最東邊兒,大唐氏那時想讓云姨娘懷上,所以她的院子應該是安全的。 于是燕姨娘就說自己的院子被東邊的高墻擋著,光線不好,說羨慕當初云姨娘住的那個空院子陽光能照滿院,想搬到哪院兒去。 小唐氏駁了。她才不管你光線不光線的,一輩子住老鼠洞里她才高興呢。 于是燕姨娘便隱諱地開條件,話里話外都是說等她搬了院子,就跟侯爺提提拆洛音苑那事兒去。 小唐氏當然哪能聽她的,也話里話外表示等洛音苑推倒了,侯爺一高興,你想住那處空院子還不是隨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