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格兒撇嘴,有些不高興的背著手,用小靴子一邊踢腳下的草皮,一邊負氣道:“嗯!還是那樣!” 塔塔笑笑,回手擺動了一下,很快,有勇士抬著十幾捆精美的絲綢,還有成堆的玉器往顧茂丙的帳子走 別的部落有些不理解,為什么每次皓拉哈打到了最好的獵物,都是要先給那個大梁人那個大梁人住在最好的帳子里,帳子里鋪了五層厚的大毛氈子,他睡的床上鋪滿絲綢,每頓飯都吃六個月以下的rou質最美的羊羔rou,金銀珠寶堆滿他的帳子,那個大梁人卻不許他們天神一般的塔塔勇士進入他的領地,每次都拿臭靴子將他丟出來,可憐塔塔每次都笑的像個白癡。 白癡塔塔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的打聽:“你跟他說了么?” 格兒翻白眼:“說什么啊,阿爸?” 塔塔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就你阿爺拿的那個主意……說小崽子的……那個事兒!” 格兒哼了一聲:“說了!說了三次呢!” “那他?” “宛山爸爸沒說話,都沒看我一眼……阿爸,宛山爸爸不喜歡你了!” “瞎說,你宛山爸爸最喜歡我了!” “哼,你殺了他部落的人,搶了他部落的牛羊,要是我……” “格兒?。。。?!” 塔塔大叫了一聲,格兒嚇了一跳,長這么大,她的阿爸從未這樣吼過她,眼淚立刻傾瀉出來,格兒抽抽泣泣的道:“阿爸,自從阿媽沒了,你就再也沒有吼過我,我恨你!恨死你了!你就知道宛山爸爸,宛山爸爸,宛山爸爸是大梁人!大梁人……他不會喜歡你的……阿爺說得對,我們壓根就不是一家人……” 啪??! 一個打耳光扇在格兒臉上,格兒捂著臉,渾身顫抖的向后走了幾步,忽然大哭了一聲:“阿爺??!都被你說對了……” 塔塔看著自己的大手,他也難以置信,自己就這樣打了女兒,他房子心口的珍珠一般的寶貝兒。 心情十分不好的塔塔慢慢走到顧昭的帳子外,他先是大力咳嗽,接著大聲說:“格兒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我打了她……” 顧茂丙最心疼的就是格兒,有好吃的,好用的,他自己不吃不用都先給了格兒。 而今他打了格兒,想必顧茂丙會心疼吧,現在,哪怕就是一句罵他都聽不到了,他的太陽看都不看他,他的烈馬駒子驕傲起來,真是受他不住。 塔塔站了一會,沒聽到帳子里有響動,便哈哈大笑給自己臺階,一伸手打開簾子進了帳子。 他進去沒多久,便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喊:“來人!快來人……趕緊來人……宛山跑了……顧茂丙跑了……來人啊……都死了么!都瞎了么,那么大的活人不見了,你們都看不到么!” 部落頓時一片混亂,有喝醉酒的正跟塔塔碰了個正著,塔塔嫌棄礙事,直接一腳踹了過去,將這人直接踹入火堆,這人頓時渾身著火的站起,慘叫起來。 所有的人都嚇呆了,他們看著塔塔大叫著往部落外面跑,一邊跑一邊叫別人趕緊去找,去牽他的馬來…… 卻說挨了巴掌哭泣的格兒一氣兒跑到白夷都的老阿爺那邊告狀,這位被格兒稱為阿爺的老部落長名叫哈桑,在部落里他是最聰明的智者。 原本他在帳子里正笑瞇瞇的聽格兒告狀,卻不想部落外傳來吼叫的聲音。 忙亂中他跑出帳子,哈桑卻看到塔塔一腳將族人踢入烈火,又拉過自己的馬,翻身上馬要往外跑。 雖此時一片大亂,哈桑依舊聽出來,那個大梁人跑了。 他跑了幾步,一把拉住馬韁繩對塔塔大喊道:“塔塔,你是部族希望,是英雄,是雄鷹,你怎么可以對族人動手,那個大梁人跑就跑了,他跟我們從不是一條心,你就隨他去吧……” 塔塔一馬鞭抽開他的手,大聲道:“沒有了宛山我就是個死人,心都沒了的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就這樣,塔塔騎著疲憊的駿馬帶著白夷都跟皓拉哈的勇士呼嘯著往外追去,沒跑出多遠,他們又遇到了一行隊伍,這只隊伍卻是蘇魯部落長帶領著的黎夷都。 這支隊伍打來了更多的戰利品,拉戰利品的車子在夜間都能窺視出從這邊看不到隊尾。 塔塔拉住馬韁繩,對前頭的蘇魯道:“你好啊蘇魯老人,路上你們可看到了外人?” 蘇魯已然半醉,他晃著酒糟鼻子大笑著說:“瞧瞧這是誰啊,這不是塔塔么?來,看看我的戰利品,你瞧瞧……” 塔塔心下一慌,問他:“你們從哪里打來的戰利品?” 蘇魯哈哈大笑著說:“怎么,我們的雄鷹也羨慕了,沒關系,我們是血脈兄弟,你去看看,相中了什么,就盡管拿去……” 塔塔沿著隊伍跑了一會,越看越覺著不對勁兒,他拉住一個人問道:“你們從哪里來?” 這人有些不明就里,便一邊掙扎一邊大聲道:“塔塔,雖然你是部落長,可我們也不歸你管!怎么,還沒當草原的王,你就對血脈兄弟動了手么!” 塔塔翻身下馬,按住他就是幾拳,一邊打,一邊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問:“我!問!你!們!從!那里來的……” 這人嚇死了,趕緊回答道:“是從章鳳鎮來的,大頭領冤枉啊,那里的人早就死完了!沒有人了!他們都得了瘟病死了!我們沒殺人,真的,就是撿便宜去了……” 塔塔驚呆了都:“你……你說什么?誰死了?” 這人看看周圍,周圍的人都躲的遠遠的,誰也不敢來觸霉頭,他便一咬牙說:“是蘇魯老人,蘇魯老人在一個月前說,既然那些大梁人關了城門害怕瘟病,索性大家就一起生病……大頭領,沒騙你,我們就是把生病的牛羊悄悄丟進城里了,大天神的光芒不關照那些大梁人,他們闖不過去,他們都死了!我們沒殺人,是大梁人自己放火焚城的……那里面的人一個都沒跑出去,我們去的時候還可惜呢,好好的一座城怎么就燒了……我們也就是在章鳳鎮揀點便宜,真的,章鳳鎮也空了,人都死絕了……” 完了!塔塔此時都傻了,他清醒的意識到,他們小打小鬧的日子算是真正的完結了,草原的災難這次可是闖不過去了……他的太陽,他的宛山這一次會恨死了他,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第一百八十五回 凌冽的西風吹鼓歸人的衣袖,他們策馬狂奔,顧茂丙騎在馬上向著大梁的方向一路疾馳,越是接近,他越是情怯。 眼見著從寒夜奔到天明,顧允藥卻帶著他繞了神水潭,顧茂丙拉住馬頭,那馬被揪的一驚,稀溜溜一聲雙蹄騰空起來。 若是從前看到這樣的騎術怕是會有無數人喊好,可如今誰有這樣的心思呢? 顧允藥拉住馬頭,翻身接近顧茂丙道:“小叔叔,我們不去邊關,我們去杜勒斯,小叔叔的奶兄在那邊建立了大梁七郡商行,到了明年我們繞邊界歸國……” 顧茂丙的心忽然猛的一抽,他凝神看著顧允藥,顧允藥扭臉看那邊已然寸草不生,失去活氣兒的草原。 皓拉哈所在的草原一路西北直上便是杜勒斯,還有奧布勒國,奧布勒那邊生活著很多紅眼綠毛人,而今每年畢梁立用絲綢跟瓷器從奧布勒還有杜勒斯能給顧昭運回最好的紫貂皮,水獺皮,以及無數金銀珠寶。 其實國家與國家的交易才是真正的大頭,現如今,在南邊那點小打小鬧,顧昭已然看不上了。 奧布勒也罷,杜勒斯也罷,顧茂丙一個都不想去,他就安靜的看著顧允藥,不說話,也不追問。 顧允藥被他看的沒辦法,咬咬牙,終于還是說了:“小叔叔,我們這隊人來的時候,五爺爺壓根不許我們進邊關……那些蠻民壞了心肝,將生病的牛羊丟進邊城,五爺爺說為了瘟疫不要蔓延到大梁內部,他也不準備出來了……” 顧茂丙一動不動,只有喉結上下滾動著,眼眶紅的要滴出血。 顧允藥咽咽吐沫,回頭看看那遠處,吸吸鼻子繼續道:“七爺爺怕你不回來,原是寫了信騙你的,可臨出門的時候他還是說,計劃若有變動,就叫我帶您杜勒斯跟畢叔叔會合,七爺爺……”他哽咽了一下道:“七爺爺什么都安排好了,他叫我告訴你,原朝廷就派你養馬,為了馬種跟草原親近是必然的,這個誰也不能說您的不是,再者,七爺爺說,有他呢,天塌不了,他叫你什么也別多想,說……人這輩子除了享福,還要經歷磨難,您這大坎過去,今后就萬事順暢了……” 顧茂丙翻身下馬,顧允藥剛要阻止,顧茂丙卻不容置喙的一擺手道:“先給馬飲些水,喂了料,找個凹處大家休息一下,前面就是章鳳鎮,你們帶我的印信去叫些人來……” “叔叔!”顧允藥忽然插了嘴,他的眼淚終歸是掉了出來,一顆顆的從臉上往下滾:“叔叔……章鳳鎮……”他下嘴唇劇烈的抽搐著:“章鳳鎮……沒人了,死絕了……疫病,蠻人搶掠……沒人了啊叔叔……” 狼!那些俱是狼! 顧茂丙忽然就想起小叔叔常常跟他說的那些話,以前他不相信,現在,悔之晚矣。 他想起自己自認悠閑自在的這些年,他做了什么,他拿顧家的資產填補了狼的胃口,養大了狼崽子,這崽子現在翻身咬了他,好疼??!疼的他都木了…… 顧允藥掉轉馬頭,開始安排人手防御,輪換休息。 顧茂丙在一處高丘坐了一會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忽然將身上所有的部落袍服都脫了下來隨手丟到一邊,然后身上精光的對那邊的允藥喊了一句:“允藥,把你的衣裳給我?!?/br> 顧允藥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從馬背上取下自己的包袱雙手捧給顧茂丙,顧茂丙盤腿坐在地上翻動包裹里的衣裳,找了最顯眼,鮮艷的一套穿上,穿完,他還取出篦梳將自己的頭發梳理的利利落落。 這時候該說點什么好呢? 顧允藥負氣的哼了一聲,轉身離開高丘。 顧茂丙看他走遠,這才從丟在一邊的衣裳里找到一把套子上鑲嵌了寶石的小匕首,然后他找到一塊石頭,用酒打濕石頭的平面,開始一下一下的磨起了刀。 允藥帶來的暗衛往那邊看了下,便有些不放心,他悄悄走到顧允藥身邊道:“小爺,我看侯爺有些不對?!?/br> 顧允藥回頭看看,低頭一想咬咬牙道:“一會子,小叔叔若有不對,打暈他帶走!” “是!” 卻說顧茂丙,他在一邊給小匕首開了刃,往靴子里一插之后,他又站起來走到顧允藥的馬邊,一伸手將他掛在馬鞍邊上的顧家槍取了下來。 顧允藥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走到顧茂丙邊上小心翼翼的道:“小叔叔,那是我的槍!” 顧允藥摘下墻頭的布套,回頭笑瞇瞇的看了一下顧允藥,此時,早晨的陽光就照在他的臉上,真是一張如玉一般的面孔,允藥的臉頰頓時暈上了紅色。 顧茂丙頓時一樂,一伸手捏捏他的面頰道:“小崽子……你爺爺啊,最愛喊人小崽子!學了顧家槍沒有?” 顧允藥有些難過的搖頭:“爺爺教了半套,后來……就沒教?!?/br> 當初顧巖在巡邊的路上教了允藥半套槍。 顧茂丙有些譏諷的一笑:“得了,我這也是……許是上天注定的,我這套玩意兒啊,還是你爺爺教的,等你家大伯跟小叔叔教你?嘿嘿……怕是不能了……誰能想到呢,當年你爺爺傳了我,原來等竟是這一天,你說有意思么?” 顧允藥沒吭氣,只是回頭看看那些暗衛,那些暗衛立刻牽馬上鐙躲了老遠,這畢竟是人老顧家的家傳絕學,隨便看看都是罪過。 待那些暗衛走遠,顧茂丙這才將槍套往風中一丟,將袍子下擺往腰間革帶里一掖大聲道:“看清楚了!” 說罷槍尖一抖,一道銀光一閃,唰的一聲槍便宛若游龍一般的舞了出去。 老顧家這套槍法是實戰槍法,路數不多,但是招招毒辣,皆是要人命的招式。 顧家這槍法非但好且漂亮,顧茂丙畢竟是學戲曲出身,這套槍法由他舞出來那便有了些細微的改革,越發的賞心悅目,速度也是快了幾成,但見他騰躍之間猶如兔滾鷹翻,鯉魚躍水,銀槍舞動之間連成一片,之后舞動的太快,竟人影都看不到了。 顧允藥知道,自己這輩子作為庶子的庶子,還是個外室子兒,許就最后一次學顧家的絕學了,因此,他便凝神細看,就這般,這對叔侄一個學的認真,一個教的仔細……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顧茂丙已然教了三遍,別說,這顧允藥也算是個有天分的孩子,這幾十招的顧家槍他已然大概記住了。 如此,顧茂丙這才住了招式,擦擦額頭的汗珠道:“允藥……” “在,小叔叔?!?/br> “可記得了么?” “嗯……差不多了!” 顧茂丙這才道:“明兒,你若有子孫,甭管嫡出庶出,你都傳下去吧,好歹這才是顧家人手里有的本錢,那些富貴總是傳不下去的,如若有一日失了富貴,好歹子子孫孫也有些顧命的本錢?!?/br> 顧允藥不解,有些困惑的道:“可以么……” 顧茂丙不在意的一揮手:“怎么不可以,這是我改過的,跟你伯伯叔叔他們學的不一樣,明兒你出去就說我教的,看他們如何說?!?/br> 顧允藥聞言大喜,趴在地下結結實實的給他叔叔磕了三個響頭。 顧茂丙受了他的禮,復又坐在山丘上,隨手拿起一把地上的沙子往滿是汗漬的手上搓了搓,干凈了一下自己之后這才道:“早年間,小叔叔,哦,你七爺爺老叨叨,說什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什么速度決定一切啥的,這些年我自己也琢磨著改了一下,其實,家傳的玩意兒,也不是不變的,這個要靠踏踏實實的去練,真真正正的走過戰場才是正經……” 說到這里,他想起什么,一伸手他又將脖子上的一個錦袋子取了下來往顧允藥懷里一丟。 顧允藥接過去打開袋子,從里面倒出來三個小印,這三個小印卻是顧茂丙侯府的印信,邊關他手里那些資源的印信,還有南貨行的股子印信。 顧茂丙不在意的道:“便宜你了!” 顧允藥自然知道貼身的印信有多重要,這玩意兒燙手,再者,他實在是沒有覬覦之心,這樣的便宜他不要! 顧允藥隨手將錦帶又丟了回去道:“小叔叔還是自用吧,侄兒有手有腳,再者,七爺爺疼我,家業早就給我置辦齊全了,也不等您這點兒米下鍋,今兒小叔叔傳我顧家槍,侄兒已是感恩不盡?!?/br> “什么吖!”顧茂丙本來心情不好,聽到侄兒這般說,又這般做,他頓時樂了:“你這孩子瞎想什么,我是有些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