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所以,你要為你meimei報仇?我沒什么話好說?!绷柩艒樛艘谎坳P切著走來的齊清讓,說道:“送客?!闭f罷,轉身就向角門走去,聽見鄔音生低低地咆哮說“我絕不會叫你得逞”,回頭對他一笑,便跨過高高的門檻,走進上房院子里,隔著窗子聽見廈房里莫寧氏的哼唱,就輕輕地走了進去。 “皇后如何說?”莫寧氏抬頭見是凌雅崢,急趕著問。 凌雅崢走進去,洗手之后,脫去外面衣裳,坐在榻邊瞧著酣睡的七月,說道:“并沒瞧見皇后……宮里沒了位太妃,皇后無暇見人?!?/br> “沒了位太妃……”莫寧氏怔了怔,才醒悟到須得趕緊去衍孝府,準備隨著莫老夫人去宮里守夜,起身后,叮囑凌雅崢:“將各處的門都關了吧,尤其是兩府間往來的那道門!七月還小,你便留在家里吧……過些時日,再想法子去大牢里,探望三兒一回?!?/br> 凌雅崢應著,親自送莫寧氏出來,回來后抱著七月在她臉頰上親了親,就轉身向上房走去,才進到里間,忽地眼前一黑,耳邊響起呼呼的喘息聲。 “別鬧,我抱著孩子呢?!?/br> “你不驚訝,也不驚喜?虧得我如今還在大牢里受苦呢?!?/br> 凌雅崢掙開蒙在她眼睛上的手,回頭瞧了一眼無賴的莫三,啐了一聲,先將七月放在床上,待莫三摟著她磨蹭,就笑道:“你怎么出來的?” “好個狠心的婆娘,也不問一問,我吃了什么苦頭?!蹦N著腿在床上躺下,見七月睜開眼,就將她放在自己胸口,瞧見她好奇地睜眼看,嘴里嘚嘚了兩聲,就道:“要出來還不容易?那天牢是誰家的地盤?還不是咱們太子爺的地方!還是咱們太子爺高義,如今替我在天牢里坐著?!?/br> 凌雅崢噗嗤一聲笑了,“你許下關紹什么了,他竟肯幫著你?”揉著莫三的腿腳,唯恐他在天牢里冷著了,就催著他將衣褲脫下來,又開了柜子,取出柜子里的貂皮,想法子將貂皮等物,塞進衣褲的夾層中。 脫得只剩下一層單衣,莫三搖頭道:“你這就不明白了,對關紹而言,這世上有什么事,比得上瞧見奪了他家江山的馬家人,父子、祖孫相殘更大快人心?” “你也知道,是太上皇他們作亂?” “也?你又從何得知?”莫三嫌棄里頭的衣裳兩日未換,就將衣裳脫下,扔在床下。 “別亂丟!仔細叫人瞧見!”凌雅崢細心地放下帳子,坐在床上手上拿著針線,就說:“那一日,聽二嫂子說,祖父要做了九五之尊,登時就想,若是上輩子你得了江山,少不得江山還沒坐穩,就要跟自家人爭起龍椅來。俗話說,高處不勝寒,若做人上人,必要先做孤家寡人?!痹捯粢宦?,似乎聽見七月的一聲嘆息,好奇地看過去。 “這小東西,還會嘆氣了?!蹦焓衷谄咴履橆a上一戳,慶幸地說道:“虧得這苦差事,沒落到我頭上!不然,這會子,我就成孤家寡人了?!?/br> “……皇上知道是誰將他逼到這進退兩難的境地了么?”凌雅崢吐出一口線絨,側耳聽著屋外,不見人走動,料到人都被支開了,就又慢慢將夾層里塞皮毛。 莫三笑道:“到了這地步,傻子也都要明白了。畢竟能叫各家的子弟動心的人,自然位高權重。偏太上皇還裝作修心養性般,日日聽曲逗鳥!皇上也曾說過,干脆將皇位交給太上皇,以換得一家和睦、父慈子孝,但秦太妃并未應允?!?/br> “秦太妃不應允,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秦家的女婿坐江山,這江山就有一半是姓秦的;若換了女婿的父親坐,那就徹底姓了馬,跟他們秦家再沒關系?!绷柩艒樢娔龑⑵咴碌氖秩谧炖?,蹙了下眉。 莫三忙將七月的小手拿出來,嗔道:“你嫌我臟?” “你多心了?!痹掚m如此,凌雅崢又向莫三在大牢里幾日沒刷過的牙看去。 “竟然嫌棄我來!”莫三笑著,忽然攬住凌雅崢向她面上探去,見凌雅崢還要躲,就在她唇上重重地一咬,手上挨了一針,才松開手。 “可有勝算?” “自然是有?!蹦孕诺匾恍?。 “那眼前的事怎么辦?各家里是要大義滅親,還是要忤逆圣上?萬一,各家里為護住自家子弟,跟太上皇站了一邊……反正,對他們,又沒什么壞處?!绷柩艒樥A讼卵劬?,若不是皇后是秦舒,她興許也會勸說莫三,干脆跟太上皇站一起,捏造出皇帝的十大罪名,恭請太上皇出來輔政,叫皇帝做了傀儡。 莫三輕輕搖頭,笑道:“這樣獅子大開口的機會,咱們雁州府的老狐貍們豈會放過?” “……他們要趁機,將華國府、江南陳家、海寧白家等,逐出朝堂?”凌雅崢一怔,如此一來,朝堂就被雁州府出來的秦、柳、凌、莫四家把持,這四家雖有些齟齬,但彼此聯絡有姻,只怕日后會只手遮天,叫皇帝處處掣肘。 莫三漫不經心地一點頭,“他們是這樣想的,可我不是,我可是心懷天下的人。真是沒辦法,生來就有做帝王的資質?!弊钥渲?,又興嘆道:“天牢真不是人住的地方,連個枕頭都是潮的?!闭f罷,隨著七月默契地一打哈欠,便懶洋洋地睡下。 凌雅崢忙給他蓋了被子,吩咐爭芳、斗艷去準備了羹湯,就坐在床邊看莫三、七月的臉龐,越看越覺得七月容貌隨了凌韶吾,只覺將來七月不大能在容貌上出風頭,大抵要在“內秀”上下功夫了,掐著時間,待一更天時將他喚醒,待他吃了羹湯,穿了衣裳后依舊扯著她磨磨蹭蹭,就笑道:“快些去吧?!?/br> “就叫關紹在大牢里多坐一會子?!蹦龎男σ宦?,對著七月親了又親,這才悄無聲息地轉身向外去,臨走時,對凌雅崢說:“若是我被揪住從天牢里私自逃出,你也千萬別吃驚,這也是預料內的事!不如此,怎么能將關紹也一起揪住,叫他陪著我換個大牢坐坐?!?/br> 凌雅崢笑道:“人家這樣幫你,你害他做什么?”說完,就明白他想換一間更好行事,亦或者,更便宜跟人接頭的牢房。 “夫人此言差矣,為夫是幫他向皇上表明忠心!試想,此時人人觀望,肯豁出去救我的人,不就是義無反顧站在皇上那邊的人嗎?”莫三說著,伸手向凌雅崢白瓷般的臉頰摸去,見她貓兒一樣瞇著眼磨蹭了兩下,心里一癢,轉身就好似幽靈般出了屋子,趁著無人閃出院子。 凌雅崢摸了摸自己個臉頰,只覺油膩膩的,叫了一盆冷水來洗臉,因天晚了并不傅粉,就對著鏡子仔細地梳理頭發,望見鏡子后孟夏哼唱著哄七月吃奶,就說道:“晚間我伺候著她,你睡去吧?!?/br> “一晚上要起來兩三次,少夫人哪里受得??!” “沒事?!绷柩艒樢恍?,覷見爭芳慌慌張張地撞在擺著蘭草的架子上,就道:“這毛手毛腳的性子,幾時能改了?” “不是……”爭芳咽下一口氣,“三少爺在大街上被人逮住了!” 孟夏眼睛不由地睜大,“三少爺不是在天牢嗎?怎地又去了大街上?” “……聽說,是從天牢里逃出來了!”爭芳一驚一乍地說完,不由地補上一句,“咱們家少爺真能耐!那天牢里斷送了多少冤魂,他還能自己一個人溜出來?!?/br> 孟夏忍不住要笑,覺得不好,憋著哆嗦著抱著七月轉過身去。 凌雅崢笑道:“那可不,你家少爺能耐著呢!”聽見外面一陣聒噪,就握著梳子撩起簾子走出來,恰望見莫持修一臉慍怒地推開齊清讓闖進來,左右躲避不及,就落落大方地上前見禮。 “那混賬東西又干出了什么事!他可是回家了?”莫持修震怒之下,竟對凌雅崢披散著的頭發視而不見,氣惱地道:“那混賬東西!原本罪名就不少,偏又弄出這么大的罪名來!他回家做什么?” “回家來看七月?!?/br> 莫持修一愣,“就回來瞧七月?沒做旁的事?” “還有什么事可做?” “……”莫持修知道自己這公公唐突了,氣得轉身要走,又忍不住回過身來,問凌雅崢:“三兒他……沒受傷吧?沒人敢對他用刑吧?” “父親放心,既然有力氣從天牢里逃出來,自然平安無恙?!?/br> “胡鬧!真是胡鬧!”莫持修氣惱地頓足,聽見屋子里七月嚎啕,就道:“兒媳婦回去吧?!毙睦餁饽怀善?,就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回了衍孝府,聽聞莫思賢已經睡下了,就在莫思賢房門外直挺挺地站著。 “老爺,白露下來了,還是回去吧?!编w簫語披著一件杏色鶴氅,站在莫持修身邊,眼睛就向房門望去,“明兒個再跟老太爺說吧?!币娔中薏焕頃?,就伸手拉了莫持修一下。 “滾!”莫持修怒道。 鄔簫語一怔,見莫持修不似往日那般柔情繾綣,發髻上的赤金鳳鳳尾搖曳起來,委屈道:“老爺……” “滾!”莫持修不耐煩地道,見莫思賢房里燃起了蠟燭,趕緊地向房門走去,推開房門,噗咚一聲跪在地上,“父親趕緊想法子救出三兒!” 莫思賢咳嗽一聲,“現如今,還有什么法子?” 莫持修磕頭道:“父親想想法子吧!就算是傾家蕩產,也要千萬將三兒救出來!” “傾家蕩產?”莫思賢冷笑一聲,“就算咱們家的家財,夠填補那什么季吳皇朝的庫銀,算是將這罪名抹去了,那其他的罪名呢?” “……父親,不是說,皇上要奪了各家兵權嗎?不如,就給了他吧?!蹦中抟灰а?,將頭一扭。 鄔簫語站在房門外,眼皮子跳了起來。 “哼,就怕什么都給皇上了,皇上也難開金口!” “難道,就沒法子,救出三兒了?” 莫思賢沉吟道:“方法也不是沒有,各家的子弟,都有罪名送到皇上跟前,各家的心都是一樣的。萬萬沒想到,我們一手送上皇位的人,會這樣對我們!這么著,就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了?!?/br> “父親的意思是……” “下個月老二回來,待來年上元燈節,就是了結這一切的時候?!?/br> 屋子外,鄔簫語手抓著鶴氅仔細地聽著,按住手腕上的金釧不叫金釧碰撞出聲音,悄無聲息地離了這邊,趁著夜,進了婉玲、蕙娘院子間的巷子,瞧見蕙娘衣袂翩然地站在月洞門下,好似廣寒宮中的仙子一般,忙快步走上去,“少夫人?!?/br> “老爺沒回來?”蕙娘問。 鄔簫語趕緊地點頭,在蕙娘耳畔輕輕地將聽來的話說了。 “父親說,傾家蕩產,交出兵權,也要將三兒救出來?”蕙娘一驚。 “是?!?/br> 蕙娘大大的眼睛一眨再眨,心道鄔簫語再三吹枕邊風,還是攔不住莫持修心拐到莫三身上,“如此也好,這本就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不是嗎?” “……少夫人答應過,事后叫我哥哥做官?!编w簫語趕緊地又加一句,“答應過,日后多多提攜我?!?/br> “放心,我才得了一件滿地繡,顏色我不喜歡,你拿去吧?!?/br> “多謝少夫人?!编w簫語眼睛一亮。 真是個簡單的人,蕙娘心里想著,手指拂過墻根底下種著的鳳尾竹,轉身回了房里,坐在莫二走后就不曾變動過的屋子里,就著燭光,望著樟木箱子上莫二留下的一件沒來得及收進柜子里的紗衣出了一會子神,就拿出莫二毫不在意丟下的印鑒,模仿著莫二的筆記,給連鴻恩去了一封信。 那封信,到了次日一早,就進了華國府中,連鴻恩坐在書房中,見舅兄凌智吾趕了過來,就將信遞給他看。 凌智吾看過了,振奮道:“妹夫,這事可成!借著太妃,將柳家那冥頑不靈的老東西弄出京城;再借著問罪的圣旨,叫莫家姑老爺明著回京請罪,暗中帶兵進京!皇上真是,無緣無故,鬧什么杯酒釋兵權,真是寒了我們這些功臣的心!妹夫放心,我也有罪送到御前,我父親只我一個兒子,為了我,他也會跟莫家老爺生出一樣的心思!” 連鴻恩瞥著書桌上的書信,見凌智吾振奮得很,心道難怪會接連被三個兄弟搶了女人,竟只有這點謀略。待雁州幾家對皇上大不敬之時,連家、陳家等,便可護駕有功,將飛揚跋扈的雁州四家取而代之。至于太上皇,一個擺設,不要也罷。 ☆、第83章 漁翁得利 “妹夫?” 連鴻恩微微挑眉,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笑道:“舅兄該去衙門了吧?” “還去什么衙門,如今就等著聽朝廷如何‘發落’呢?!绷柚俏犷H有兩分自得地說。 連鴻恩連連點頭,將那信收了起來,起身整理衣裳,“今日還有一樁要緊的事,須得進宮一趟?!?/br> “妹夫放心去吧,我自會盯著幾家的老東西?!?/br> 連鴻恩一笑,器宇軒昂地邁步向外,出門坐了轎子,有意叫轎子從凌家門前經過,望見那占下東西一條街的凌家三間大宅,只覺一座比一座恢弘霸氣,蹙著眉登時后悔當初牽線叫連家投靠雁州府了,他早該料到,雁州府幾家抱團,哪還有他們連家的立足之地,“走吧?!?/br> “是?!?/br> 一個時辰后,畢恭畢敬地跪在御書房中,連鴻恩懇切地道:“皇上,臣本不該多嘴,叫皇上跟臣下離心。但臣既然打聽到這大逆不道的消息,怎能瞞著皇上?”良久,聽不見馬塞鴻聲音,便微微抬頭,恰對上馬塞鴻波瀾不興的眸子,忙底下頭,“臣惶恐?!?/br> 馬塞鴻坐在御案后,扶著額頭嘆道:“連愛卿,你瞧,這些都是彈劾各家子弟的折子,朕雖無可奈何,但還妄想諸位臣工能體諒朕一二,萬沒想到,他們竟生出這般心思!” “皇上是顧念舊情的人,但奈何他們一教子無方、二心無道義!皇上若再心慈手軟 ,只怕會……”連鴻恩將剩下的話咽回肚子里,就憂心忡忡地等著馬塞鴻回話,只要扳倒雁州四家,皇后的位子,就休想安穩。 馬塞鴻躊躇再三,才說:“就依著連愛卿吧,只是,敵眾我寡,連愛卿當真有勝算?” “皇上放心,只要出其不意,必能大獲全勝?!?/br> “朕知道了,連愛卿且退下吧?!瘪R塞鴻扶額一嘆,垂著眸子,望見掛在粉壁上的青瓷盤龍寶瓶上,映出連鴻恩慢慢向外退出的身影,不由地露出笑容來,聽見一聲皇后來了,忙將笑容收斂,站起身來,“舒兒,你來了?” 秦舒扶著腰進來,饒是月份大了一些,但一身的英氣還未被孕味掩蓋,微微蹙眉進來,狐疑地道:“聽聞,方才連鴻恩來了?” “是?!瘪R塞鴻將身后的靠墊擺在身邊的游龍戲鳳楠木大椅上。 秦舒從容地坐下,雙眼不離馬塞鴻眉眼。 “舒兒看什么?”馬塞鴻被她看得終于按捺不住。 “你有事瞞著我?!?/br> 馬塞鴻稍稍遲疑,蹙眉道:“舒兒,此事,你就莫問了?!?/br> “可是雁州幾家的事?你怕我替他們求情?”秦舒抬手要去拿御案上的奏章,身子一動,隆起的腹部頂著,饒是她長手長腳,也夠不著。 馬塞鴻忙替她拿了,不等秦舒看,就說:“是稟明三兒逃獄一事的折子?!?/br> “這些事,皇上要如何處置?”秦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