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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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仙君喟嘆一聲,接著自嘲道:“我之罪責,不要說奈何橋,怕是忘川河干涸,我也過不去。昔年創法決,正是因為擔心天生仙人,沒有入輪回的機會,現在可好,兜兜轉轉,死之一途,卻被我看開了?!?/br> 釋灃在三生石旁邊沒有看到陳禾。 他不知道師弟去了哪里。 幽魂厲鬼們畏懼著躲在一邊,不敢接近。 “前面便是望鄉城,哦,倒是變了不少?!庇硐删袔追煮@訝。 萬年之前,浮初世界的人間還是古荒大地,到處都是部落、族群。 即使是最顯赫的王城,也是由泥土曬干焙成的磚塊,沒有雕梁畫棟飛檐游廊,只是一座加持了修士符箓的黃土城,石頭門。稍微像樣的建筑,都是修真界的大宗派,還有連修士也說不清來歷的仙宮廢墟。 那時的望鄉城能有什么規模? “似乎有人盯上了我們——”禹仙君忽然說。 釋灃眼前飛出數十道墨汁似的東西,沒頭沒腦的倒扣下來,還有鬼哭狼嚎,刀子刮在銅器上那種咔哧咔哧的怪聲,連同無邊陰氣狂涌而至。 “哼,你們這些仙人,興風作浪個沒完!竟然敢走進鬼門關,越過黃泉路,今天我就要給你點顏色瞧瞧!上!” 釋灃連眼都不抬,隨意拂開濃烈的陰氣。 外面的人吃了一驚。 “怎么回事,不是說仙人聽到這些鬼哭就頭痛嗎?還有陰氣也……喂!你們收集的這些忘川怨魂融化的黑水,該不會是以次充好的東西吧!” “咔嚓!小子,你再說一遍?” “咔嚓!你敢質疑我九十九哥?” 偷襲者仿佛鬧了內訌,釋灃踏出黑煙籠罩的區域,赫然看到眼前房頂、路邊、前后左右都圍滿了青色巨蟹,個個背甲锃亮,油光水潤像是上好的青玉。 捏著鋸齒狀的鉗子,虎視眈眈。 兩下一對眼,螃蟹們還沒有怎么樣,那個站在屋檐上意氣風發的修士,直直滾了下來。 還好鬼魂不怕摔斷腿,也不會砸扁腦門——狼狽的從青蟹殼上爬起來的修士,臉比那些白影幽魂還要嚇人,哆哆嗦嗦地說:“尊者!我,我不知道是尊者!不然打死我也不來?!?/br> 釋灃循著記憶想了一陣,緩緩開口:“童小真?” 這下修士徹底跪趴在地上起不來了,原本還想說幾句話蒙混過去的,畢竟離焰尊者的這位師兄,對童小真來說,也就當年海市蜃樓打過照面。 雖說后來童小真在修真界威風八面,但那時釋灃早就飛升了。 像釋灃這樣的大人物,為什么會記得他這個倒賣靈石的??! 童小真哭喪著一張臉,他當然不知道,釋灃聽過陳禾提起童小真,離焰尊者前世得力屬下就那么四人,釋灃會記錯就怪了。 “你在這里……”釋灃想到仙界那邊的白蜈、羅靜姝,又在地府遇見童小真,自然而然順口問出,“詹元秋呢?” 這時望鄉城里走出一人,魂魄凝煉得十分完美,雖是鬼魂,卻是一身清風朗月,似瓊芝玉樹般的卓絕超然,白衣羽冠,輕羅云履。就像將洞庭湘水的一泓清流,江左揚州的橋下明月,都帶到了黃泉死域里。 童小真趁機溜之大吉,十分沒義氣的不管螃蟹。 詹元秋收起手里折扇,恭敬不失瀟灑的拱手行禮:“釋灃前輩,多年不見?!?/br> “你未渡劫?” “晚輩不想成仙?!闭苍铼q豫了下,笑道,“其實原來準備下輩子好好成仙,但是麻煩接踵而至,將我困在這里?!?/br> 釋灃想到了浣劍。 詹元秋也不隱瞞,看釋灃沉吟不語,立刻開口說:“這些年來…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有仙人到鬼門關,想要見我?!?/br> 沒死的人當然見不著,倒讓鬼卒還有官袍鬼這些家伙得了仙人的好處,望鄉城內儼然多出高低貴賤的劃分,得上仙青睞的,逐漸眼高于頂。 要不是望鄉城這地方,鬼們來了走,走了來,變動太大,恐怕都要割據分裂了。 “世間唯一不能被生死阻隔的,就是麻煩?!闭苍锟嘈?。 說這話的時候,詹元秋忍不住看了那群螃蟹一眼。 妖獸多半都是立刻投胎,但是這些張牙舞爪的家伙,是爬進自己墓xue,振振有詞的說修為元嬰啊壽數將盡,專門來給自己陪葬的。 ——誰想要這種陪葬品??! 龍涎蟹族群龐大,開了靈智能就修行卻不足五百。 詹元秋死后,那些自然死去的龍涎蟹也被“陪葬品兄弟”攔住,大大咧咧的擴充了隊伍,負責聽詹元秋使喚。 有個生前郁郁不得志的人間帝王,帶著數以千計的兵俑陪葬,進望鄉城時踩著漫天紙錢,抱著一堆到了黃泉只有指頭大的泥人,被龍涎蟹們盡情嘲笑了一通。 沒改掉帝王傲慢的鬼魂氣得暴跳如雷,拿著人間源源不絕燒來的祭品,滿城找修士,去對付這群橫行霸道的家伙,最后聽說螃蟹是“魔道魁首”“修真界第一人”的陪葬品才無奈罷休。 詹元秋在心里猜測釋灃的實力:“仙界發生了什么,吾自問沒有值得仙界惦念的…” “你是袁清彌的徒弟?”禹仙君忽然開口。 “這位上仙是?” 詹元秋沒有看漏禹仙君,但貿然招呼也不妥,現在從善如流的行禮相詢。 禹仙君答非所問的說:“可能有人知道你的身份,想施恩于你,還欠袁清彌的因果?!?/br> 詹元秋被說得一頭霧水,本能的問:“袁清彌?” “浣劍尊者?!?/br> “……” 詹元秋想說自己師父不是叫向萬春么,但浣劍尊者黑淵谷主身上的謎團重重,當年他也是知道的,于是頭痛的問:“所以我需要倒霉,讓別人幫我,然后他們欠我師父的債就還清了?那到底是什么因果,不還的話,很嚴重?” 非常嚴重,意味著眾仙沒法對手持仙器的元承天尊動手。 釋灃斟酌了片刻,盡管這事復雜,但邢裂天與詹元秋不知道的話,顯然會吃大虧,于是他直截了當的說:“浣劍尊者,其實是一件仙器?!?/br> *** 水流聲沒有盡頭。 鬼魂哀哭著在無形橋面上掙扎,想要走到對岸,陳禾漫不經心的看了它們一眼。 離焰曾經想來的黃泉,想去忘川邊尋覓那個還沒有走過奈何橋的人。 陳禾沒有在望鄉城停留,是因為他不愿去想一件事:即使當年天道沒有回溯時間,等到渡劫成仙,想方設法下黃泉時,離焰要找的人,也不在這里了。 一入輪回,要去何方尋覓? 過了忘川,就不再是那個釋灃了。 那將是這樣糟糕的一盤棋,只怕離焰要強行迫使天道回溯時間了吧。陳禾伸手撫額,他感到神魂一陣悸動,就像師兄在身邊似的。 ——難不成是黃泉的陰氣在作怪? 地脈像在指引,拉扯著他后退。 “師兄?” 陳禾回頭,霧氣迷障,什么也看不清。 第386章 一言難盡 官袍鬼抱著腦袋一口氣跑到了黃泉路口鬼門關,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雖然他死了很多年,連自己生前叫什么名字都忘了,但離焰尊者這個名字他可是如雷貫耳。 ——任誰親眼見過六道輪回逆轉的情形,都會對始作俑者戰戰兢兢。 死了的人復活,去投胎的人再現。 鬼魂像潮水一般,經由奈何橋丟回鬼門關,從人間到地府這樣生生的過了好幾個來回,這是所有魂魄都被倒回去幾世。 凡人的數量,是修士的幾千幾萬倍。 還有其他生靈魂魄,它們共同組成了洶涌的水浪,整個地府好似發了洪水,“浪峰”極快的奔流著,望鄉城里的房子一會這邊塌了,一會那邊重起院落,變個不停,城里的人儼然成了“洪峰”的支流,加入其中。 地府鬼卒們有的是妖獸,有的曾經是人,他們傻眼地看著,不知所措。他們之中時不時還有人呼地一下就掉進“洪水”里飛進了六道輪回,只因數百年前這個鬼卒還不在地府。 他們的記憶,也跟奔流的洪水一樣,不斷流失。 等到一切平靜下來,官袍鬼已經忘了后面幾百年發生過什么,也不記得身邊有哪些鬼卒消失了,只記得那翻天覆地的景象。 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是所有還留在望鄉城的鬼魂,心里冒出的疑惑。 這個疑問沒多久就有了答案。 一個滿心怨恨的厲鬼,跑進望鄉城告狀,言辭鑿鑿的說他的堂弟是一個滿身火焰的厲鬼,毀掉了全家,他瘋狂地在望鄉城里尋找,結果一無所獲,還惹怒了不少修士。 這個叫陳黍的鬼魂,離奇的說他自己活過兩次。 六道輪回不會出錯,唯一發生的變故就是…… 望鄉城的許多修士都盤問過陳黍,從那些癲狂的只言片語里,有人拼湊出了石中火認主的真相,他們嘲笑凡人的無知,感嘆幾句那個孩子命數的波折。 失控的三昧真火竄起,焚燒云州城,會引出多大的因果,隨便一想,就讓人搖頭。 “看來,望鄉城要多出一位長久居民了?!彼麄兏锌?,認定陳禾必將墜入魔道,這份因果能將他拖在忘川邊無數年。 “或許天道連洗掉因果的機會,都不會給他?!?/br> 死后直接被拽進六道輪回的人,也不是沒有,不是極惡就是極善,會直接面對來世的災厄跟福運,并且連續幾世,十幾世都是這樣。 “沒準直接魂飛魄散了?!?/br> 這不是風涼話,因果太重,不想渡劫,也會被天雷找上門望鄉城里的人熱熱鬧鬧的議論了一陣,將陳黍丟進忘川河之后,很快望鄉城又來了一個鬼魂。 一個非常普通的人,不是厲鬼。 因為不愿投胎想留下來修行,不自量力,過了一陣就被鬼哭折磨得瘋了,神神叨叨的叫著什么傳承,本來這樣的鬼魂在黃泉很多,沒人搭理,鬼卒直接拖著他們丟河底,但這個人瘋言瘋語里吐出了一個眾鬼還在議論的名字,陳禾。 就像茶館聽書似的,望鄉城的鬼魂只在陳黍這里聽了個開頭,很快又得到了后一節。 尤其當前后兩個人死的日期相隔不遠,第二段像是給本就旺盛的火上澆了一瓢油。 ——整個地府的鬼魂,都不記得六道輪回到底逆轉掉了什么,而兩個凡人,卻聲稱自己重活了一遍人生? 說六道輪回為他們逆轉,所有鬼都能嘔得再死一次。 問遍了所有進望鄉城的鬼,只有這兩人特殊,還都認識這個叫陳禾的魔修。 哦,在第二段講述里,陳禾將在一百多年后,成為魔道尊者,大乘期修士,并使修真界正魔兩道戰爭形式扭轉,魔道大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