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在此之前,何文宣從不懷疑銘塵對他的感情,即便這個男人總是喜歡把感情藏得很深很深,他也一直堅定的認為銘塵對他是有感情的。 直到今天,直到銘塵突然開口要離開他,不是失落于銘塵離開他的想法,而是失落于自己并沒有給銘塵足夠的安全感,他們之間的感情又有多深呢? “我不能去想象沒有你的生活,別對我這么殘忍,銘塵?!?/br> 但生活本來就是殘忍的。 “我當然喜歡你,只是喜歡作為一種感情并不是一個萬能的借口,我離開你的時候也會想念你,而不管我離開你多遠多久,我對你的喜歡也不會改變?!?/br> 銘塵偏頭微笑著望向何文宣:“你呢,如果我的離開會讓你感到痛苦,那你以后還會喜歡我嗎?” “你真是一個……狡猾的男人?!焙挝男行┛扌Σ坏?,他對銘塵的感情當然不會改變,但銘塵總有辦法把他試圖表達的意思給歪曲。 他愛他,想要和他在一起不分開。 他卻說,不管離得多遠我們的感情也不會變。 和往常一樣,何文宣再一次在銘塵面前敗下陣來。 沐浴以后給銘塵受傷的腿換了藥,何文宣一層一層地纏繞上白紗布,銘塵的身上很干凈,幾乎看不到什么斑斑點點或者是傷疤,他已經在尋思著等回到一區以后用最好的藥物給銘塵治療傷腿,不想讓銘塵在腿上留下任何傷疤。 一雙溫暖的手突然棒住了他的臉頰,何文宣抬起頭就看到了銘塵注視著他的目光,帶著淺淺的笑,有一些無奈,眼底閃著淡淡的火光。 “別這樣,你已經連著好幾天愁眉不展了,你如果真的愛我的話就應該相信我?!便憠m捧著何文宣的臉頰,指腹輕輕摩擦著年輕男人光滑的皮膚。 “我能相信你嗎?” “你當然可以相信我,我現在對你說的話每一個字每一個句都是真的,”銘塵微微傾身湊到了何文宣的耳邊,低語的聲音帶著沙沙的質感,仿佛沙漠里在夜色中吹起的冷風,“我還會回來的,我們還會見面,在那個時候你會看到不一樣的我,真正的我?!?/br> 何文宣輕輕樓住了銘塵的腰,把自己的臉埋進了對方的肩窩里深深吸了一口氣:“現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嗎?” “我需要獨自一個人去尋找真正的我……” 銘塵輕輕撫著何文宣的頭發,他望著窗外,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色,一點光亮都看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那外面大概又冷又潮濕,這個時間點大部分的人都睡了。 “有時候我也會感到迷茫,對于自己的身份感到困惑,我需要離開你,離開你們所有人?!?/br> 頓了一下,銘塵低頭用下巴抵著何文宣的腦袋,喃喃道:“我需要回到我的位子上,去重新確認自己的身份,再一次確認自己想要的是什么?!?/br> “你要回到哪里?”何文宣順著銘塵的話問道,“別告訴我你要回到十二區,我寧愿你重新去做明星?!?/br> 銘塵的話聽起來話里有話,何文宣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他又想起了何鴻雪和他說過的那些事情。 不可能完全當做沒聽到,也不可能完全沒有影響。 猶豫著想要問出口的問題卻已經提前得到了一個可能性極高的答案。 “銘塵?” 何文宣總是對一些危險的武器格外敏感,當冰冷的槍口對準了他的太陽xue時,心也跟著涼了下來。 “我不想對你開槍?!?/br> 手里握著一把黑色的冰冷的槍,銘塵將槍口滑至何文宣的胸口,他握著槍的手都能感覺到何文宣跳動的心臟。 嘴角懸掛著一絲略帶歉意的淺笑,銘塵抬手輕輕撫了撫何文宣的臉頰,聲音儒雅而溫柔:“文宣,我需要你送我出去?!?/br> “這是什么?” “一個小小的炸彈?!?/br> “……你從哪兒拿到的?” “我有自己的辦法拿到炸彈,也有辦法離開這里?!卑褬屖樟似饋?,銘塵將一個金色的手鐲牢牢套在上了何文宣的手腕上,他拉著何文宣的手看了看微笑著說道,“這是我特別讓人定制的,你戴著還蠻好看的?!?/br> 他偏過頭在何文宣臉頰上親了一下,后者突然抱住了他咬住了他的嘴唇,一個帶有情緒發泄意味的吻,像是暴風雨夜里擊打在花枝上的冰冷的雨水,壓抑而充斥著掙扎的痛苦。 銘塵沒有拒絕這個吻,任由這個男人啃咬著他的嘴唇。 銘塵用槍抵著何文宣的心臟為這個男人戴上特制的會引發爆炸的手鐲,整個過程安靜得仿佛世界都被海水沉浸,他的手沒有抖動一下,何文宣也沒有說一個字。 仿佛這一幕早已經在意料之中。 所有美麗的泡味一個個的破滅,在自己的眼前,真實得殘酷。 回顧過去其實一直都有很多令人值得懷疑的細節,何文宣沒看到嗎?他都看到了,他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他把這些小小的一個又一個的破綻全都堆積在心底不起眼的角落,用一層又一層的油布覆蓋著。 看著銘塵用槍指著自己,冷靜而溫柔地為自己戴上能要了他命的手鐲,銘塵很平靜,何文宣也很安靜。 “為什么你不覺得我會真的放你走?”何文宣看著眼前的男人。 手指輕輕碰了碰自己被咬破皮的嘴唇,銘塵笑了,像開在夜色里的一朵白曇花,很美,很冷,一瞬即逝:“單單回答你的這個問題,靠任何一個人都不如靠自己來得靠譜,就算你愿意放我走,何鴻雪也不會答應?!?/br> “我還是喜歡你的何文宣,”銘塵在何文宣的注視下站了起來,白天還在坐著輪椅行動不便的男人已經可以忍著傷痛像個正常人一樣自由行走,低頭掩蓋了眼底一閃而逝的不適,銘塵朝何文宣勾了勾手指,“就像我說過的,這一次離開以后我們還會再見面,看在你以前照顧我的份上,我很樂意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你?!?/br> “你可是第一個知道我是誰的人?!币姾挝男€是坐在床邊看著自己,銘塵頗有些不耐的說道,“坐著做什么,過來扶著我,你應該帶我離開這里了,不要輕舉妄動,我不想殺了你,何文宣?!?/br> “你不是銘塵嗎?”何文宣還是過去扶住了這個愛逞能的男人,“我可以用輪椅推你出去,別擔心我會耍小動作,我還不想在失戀以后就被毒針毒死,這太憋屈了?!?/br> 銘塵禁不住笑了起來,他喜歡何文宣面對慘淡現實時候的幽默,雖然聽起來很可憐。 “我是你們一直在找的人?!便憠m讓何文宣扶著自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用普普通通的語氣說出了一個不該這么平淡的秘密,聽起來就像在說,嘿,何文宣,屋外有一只小蟲子。 一點也不有趣。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逃離(三) “我是你們一直在找的人,畢竟我們并不是從今以后再也不會見面了,下一次再見面的時候或許就不會顯得很驚訝,你說對不對?” 與其讓別人告訴何文宣真相,銘塵似乎更愿意自己親口把真相攤開在何文宣的眼前,不是何鴻雪也不是何文瀚,偏偏選中了何文宣,他有他自己的理由。 這算是偏愛的一種表現嗎?大概是。 腿傷還沒有好的男人走起路來十分平穩,腳步落在地上幾乎聽不到一絲聲響,雖然讓何文宣扶著他也僅僅是搭了把手,無論是從輕柔無聲的腳步還是平靜沉穩的態度來看,銘塵都是一個經過特殊訓練的人。 何文宣的大腦還在處于真空狀態,被動接受著來自銘塵傳遞的每一個信息,不管是動作還是話語。 “這聽起來是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我之前被診斷得了絕癥,癌癥晚期,壽命不超過三個月,準確的來講在最后一個月的時間里會飽受病痛的折磨而死去,與其失去尊嚴的死在敵人手里不如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br> 銘塵朝旁邊的何文宣看了一眼,打趣著說道:“你知道朝自己太陽xue開一槍的感覺是什么樣的嗎?”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焙挝男⒉幌矚g這個話題,他甚至于沒辦法去想象銘塵自殺時候的場景,只需要一點點的聯想,胸口就窒息得難受。 “好吧,那我們略過這個話題?!?/br> 他們從樓上來到了樓下,屋子里點著微弱的燈光,幾個守夜的保鏢看到是他們以后并沒有動,何文宣揮了揮手示意保鏢不用跟上來,他們就和平時一樣自然地離開屋子。 屋外漆黑一片幾乎看不清腳底下的路,四周吱吱吱的都是不知名小蟲子的叫聲,山里的風格外冰涼,像冷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地剮著臉頰上的rou。 何文宣微微擰著眉頭,他脫下了身上的外套披在了銘塵身上:“下山的路需要走三個小時,全都是陡峭的山路,稍微不注意就會掉進山溝里,來往山下的索道已經停止運行,鑰匙在何鴻雪的身上,沒有他的鑰匙是沒辦法乘坐纜車下山的?!?/br> 這語氣聽起來像是在為銘塵擔心一樣。 “你不打算阻止我離開嗎?” 何文宣不免苦笑:“我阻止了你就不會離開嗎?你還是會千方百計的離開?!?/br> 反正都是離開,就讓何文宣親自送銘塵離開,安安全全的離開。 這可真是個rou麻的話題,手輕輕抓緊了何文宣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銘塵一邊走一邊繼續剛才沒有說完的話。 “后來就變成了現在這樣,是銘塵又不是銘塵,是泰瑞爾又不是泰瑞爾,大概是一個……全新的人?!?/br> 銘塵突然笑了,聽起來像是半是開玩笑,卻透著一股并不好笑的認真。 “一開始你們對我做了那些混蛋事的時候,我只想用刀子把你們身上的rou一片一片割下來!” 要消化銘塵傳遞的這些信息有些困難,何文宣盡量讓自己只接受這些信息最表層的意思,至于深層次的含義并不適合現在去思考。 “……你有無數個機會可以殺了我們所有人?!焙挝男鲋憠m走到了屋外,他們一直往外走,盡管夜很黑幾乎看不到路,銘塵卻很有目的性地朝著某個方向堅定地邁出步伐。 每走一步,銘塵就會離他遠一點,最終這個男人會真的離開他。 不再是需要他呵護的銘塵,甚至于也不再是記憶里那個幽默而又溫柔的男人,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們不再是恩愛的即將訂婚的情侶,何文宣或許會看到屬于銘塵的另一面,仿佛這從耳邊呼嘯而過的夜風,冰冷而殘酷。 “我享受征服的過程?!?/br> 需要何家的人替他解除這個身體寵物的身份,也不介意偶爾利用一下何家,或許還有其他的目的,比如說留著何家可以一直膈應皇室,比如說這三兄弟其實很有趣。 “我們之間只存在征服的感情?”像是一桶冰水直接朝心臟澆淋了下去,何文宣冷得想要渾身發抖。 從最初銘塵用槍指著他的心臟到現在,一開始震驚到麻木的心情已經漸漸緩了過來,愛情真的是很可怕的一種感情,甜密的時候宛如身在天堂,每一天都是浸泡在清甜的花蜜里一般滿足而又愜意;痛苦的時候像是鈍刀子割rou,疼得你心臟抽搐難以呼吸。 這簡直比用刀子在何文宣胸口上開了一個口子還要來得疼。 一開始是麻木,反應過來以后慢慢的越來越疼,越來越疼…… “我以為你會好奇我的身份?!便憠m說道,但顯然何文宣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們的感情上。 何文宣扶著銘塵的手微微加大了力道,在這個過程里銘塵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何文宣的手指在微微顫抖,這個溫文儒雅的男人在極力克制內心波瀾起伏的劇烈情緒。 銘塵所說的每一個字,所做的每一件事,對何文宣而言都是一種直面而來的沖擊。 “你就在我的旁邊,我能觸碰到你,看到你,聞到你身上的淡淡香味?!?/br> 至于銘塵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 何文宣更在意他看到聞到碰到的這個真實可見的男人,和他們之間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復雜感情。 “我不在意你的身份,我在意的是什么你這么聰明一定知道?!?/br> “你在意的是什么?”銘塵故意問道。 何文宣不免苦笑:“我們之間的感情并不完全都是假的對嗎?我對你的感情都是真的,你對我的感情也不都是假的?!?/br> “這么自信?我是一個堪稱卓越的演員?!?/br> “時間會證明一切?!焙挝男膊欢嘧鼋忉?,短短的一句話里卻是這個男人把握十足的篤定,除了溫文爾雅以外,何文宣從來都是一個堅定自我的男人。 走了大概有半個小時,他們已經離房屋有一段距離了,四周荒無人煙,幾顆星星寥落地懸掛在天邊。 “今天天氣不是很好有很多烏云,前兩天的時候在夜里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月亮,想和你一起賞月的計劃泡湯了,不過沒關系,有遺憾才會有希望?!?/br> 再往前就是懸崖了,何文宣放慢了腳步,他輕輕樓住了身邊的男人,似乎忘記了自己的手腕上還戴著一個能隨時隨地要了他性命的手鐲。 越是熟悉的人就越是對對方有一種發自本能的直覺。 銘塵就要走了,這個男人會離開他,在他們朝夕相處了這幾個月以后,這個習慣在夜晚靠在他肩膀上看書,會在清晨趴在他身上抱著他睡覺的男人會從他身邊消失。 說是會有下一次見面,是什么呢,幾天以后,幾個月以后,還是幾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