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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第二嫡出在線閱讀 - 第44節

第44節

    鄧文禎抿著唇,他打進來,就未敢看過明玥一眼,顯然心底里也是十分愧疚,鄧環娘這么一說,他更是漲的滿臉通紅,再加上他不時流下的冷汗,讓人不禁也是心頭一軟。

    鄧環娘詢問的看向明玥,明玥大大方方的起身道:“母親,舅舅、舅母,明玥也正有幾句話要問表哥?!?/br>
    鄧若谷又遺憾又痛心的道:“玥丫兒,唉,舅舅對你不住……”

    明玥福了個身道:“舅舅快別這般說,無論如何,您總是明玥的親舅舅,舅母也是明玥的親舅母,這至親的情分到何時都是斷不了的?!?/br>
    游氏一聽,便過來摟了明玥道:“好孩子!是舅母沒福氣??!”

    鄧環娘一偏頭,指指旁側:“有甚么話,你們表兄妹在隔間說清楚,邱養娘,你瞧著明玥些?!?/br>
    鄧環娘還是怕明玥一時羞憤,有些不放心,鄧素素之前一直沒出聲,當下也過來挽了明玥:“我陪著你?!?/br>
    明玥笑笑,便對鄧文禎做了個“請”的手勢,鄧文禎強忍著背上火燒火燎的滋味,一臉愧疚的同鄧素素和明玥到旁邊的隔間說話。

    堂屋里,鄧環娘思忖了一陣,說實話,她氣歸氣,可初初那一會子過了,她沒來由的也松了一口氣,這是便蹙著眉低聲同二人道:“禎哥這般……莫不是鬧了甚么???請大夫瞧過沒有?”

    游氏有些心虛,說:“請大夫瞧了,也好好的,這孩子性子拗,也不知怎地就轉不過彎兒來了!”

    鄧若谷自當鄧文禎這是在犯倔,若非游氏拿鄧文禎的前程勸著,他大抵真要將他打出去,遂哼道:“給他褪一層皮便好了!”

    鄧環娘嘆口氣,臉色稍緩下來些,又道:“這親事做不成也便罷了,咱們兩家是至親,我也不至因著這個就真與哥哥嫂嫂翻臉,禎哥兒又是我從小疼到大的,咱們自己人好說,可難不成日后真不成婚了?”

    鄧文禎方才的話鄧環娘自只信一半,但瞧著游氏的神情又像有難言之隱,只琢磨著是不是鄧文禎身子有什么病了。

    游氏苦笑一聲,哈哈著不說話了。

    ……………………………………………………………………………………………………………

    隔間里。

    鄧文禎退后兩步,先給明明深深作個長揖,明玥沒有躲,受了他這一禮,只淡淡問:“表哥,這值當么?她已嫁了人,你既這么執意,之前為何不搏一搏?”

    鄧文禎驀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僵著身子,半晌沒說上來話。

    鄧素素也是愣了,有些結巴的問明玥:“你、你怎知道啦?何時知曉的?”

    明玥不甚在意的拉著她坐了,說:“那表姐又是甚時候知道的,怎不來與我分說?”

    一提這個鄧素素便來氣,她瞥了自己哥哥一眼扭臉道:“我也是前個兒才曉得!若不是母親逼著……”說到這,恍覺說露了嘴,忙對明玥說:“你不會怪我吧?我也真是想不通了,那人有甚么好,倒叫哥哥這般死心眼兒!我真真是恨死啦!”

    明玥一挑眉,直直看向鄧文禎,鄧文禎回過神來,倒坦然了,他輕聲道:“表妹竟瞧的這般明白,叫表哥真個無顏,幸而今日推了這樁親,否則豈不是辱了表妹的剔透心肝?!?/br>
    明玥搖搖頭,問:“舅母也知曉了?”

    鄧文禎微閉著眼一點頭,艱澀道:“母親也是前日才曉得,那日提起你我的親事,我之前想著表妹還小,晚些再說,如今看來無法了,便將不想結親的話說了,母親一再逼問,又是知子莫若母,自瞞不了,我傷了母親的心,卻不敢再傷父親與姑母的心?!?/br>
    明玥猜著也是這般,游氏自清楚鄭明珠與鄧環娘的嫌隙,當然萬不敢與丈夫和鄧環娘透這個話,否則,非把鄧環娘氣炸了不可。

    明玥輕笑了一下,揶揄似的道:“那表哥還是可以將親事應承下來的,左右旁人也不知,你日后待我好些就是了,難不成……?”

    明玥后半句沒說,鄧文禎卻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面色微微一變,這話與游氏勸他的一模一樣,他不禁頓了一下,隨即又是一禮,苦澀卻又鄭重的道:“倘使真這般,就真是折辱了明玥meimei!表妹若是有事,我自甘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于親事上……外人我尚且不忍其受罪,更何況表妹你?”

    叫他娶了明玥,卻還念著鄭明珠,兩人又是這樣的姊妹關系,鄧文禎自問就是死也做不出這等折辱人的事。

    明玥到笑了,她起身朝鄧文禎福了福,說:“就沖表哥方才這話,先前的事便不提了,明玥謝謝表哥?!?/br>
    鄧文禎一怔,卻聽明玥又道:“只是我也要勸表哥一句,當忘便忘吧,莫存著甚么希望了?!?/br>
    鄧素素便在旁邊狠狠白了鄧文禎一眼:“沒心肝!”

    鄧文禎抿著唇沉默半晌,看向明玥時,神情卻并不扭捏,他低低但清晰地說:“我從來,就沒存過期望。日后……也不會?!?/br>
    ☆、第75章

    鄧氏夫婦一走,鄧環娘便問明玥:“禎哥兒同你說甚么了?”

    明玥道:“表哥說他明年春要到萬縣任縣丞了?!?/br>
    “這事娘也曉得,才用不著單和你說?!?/br>
    明玥咬了咬嘴唇,垂下頭:“其他的……表哥說他總對不住我,日后若有事用得上他,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鄧環娘嘆了口氣,將她拉到身前,生怕她要哭似的哄道:“阿玥,娘知道你心里頭不好受,你要哭一陣鬧一陣都使得,只不能鉆了牛角尖,???”

    明玥扭捏半晌,方惡作劇似的沖鄧環娘一笑,爽利道:“我也只把文禎表哥當哥哥來著?!?/br>
    鄧環娘神情一松,內里卻猶自不放心,端詳了她半晌,直過了半個多月,瞧著明玥真真一如往常,沒將這事往心上擱,這才罷了。

    十月一過,眨眼便入了冬,雖明年春有戰事,但因朝廷這幾年糧倉滿溢,存糧已達自前朝以來最高,遂不需征糧,百姓們依舊能過個富足年。

    早在八、九月時,朝廷就征發了江、淮以南的民夫與船只,已將南方各地糧倉的米運到涿郡,如今剩北方幾處,因時間充裕,朝廷便下令征發小車夫六十余萬人,令兩人推三石米,往涿郡集合。

    然而道路險阻且長,這三石米還不夠車夫們路上消耗,等到達距涿郡尚遠的瀘河、懷遠二鎮時,車夫們已經沒有可以繳納的糧食,大批的人畏罪逃亡,瀘河、懷遠周邊一時大亂,中間有人趁勢挑頭做起了盜賊,并給自己起了好聽的名字,作“知世郎”。

    進入臘月,這伙人以極快的速度越聚越多,粗粗算下來竟已有近三千人,成了一只不容小覷的隊伍,且占據了長白山以西的山頭,不但在齊郡、濟北郡附近劫掠,并煽動百姓逃避征役,跟著他們造反,一時名聲傳遍北方各地。

    恰逢突厥新任的多吉可汗進長安朝見,雖說突厥之前被毅郡王徐璟大傷元氣,如今還沒緩過來,但因先帝在位時頗吃過突厥的虧,當今皇帝也不敢掉以輕心,因而北方大部分兵力一方守于長安,一方則悄悄壓在突厥邊境,短時內騰不出手攻打這伙賊人,遂朝廷發了萬兩黃金的懸賞,緝拿這伙賊人的三個頭領。

    懸賞令一發,便有各小股的隊伍打上山去,王氏在內宅里,消息卻是不慢,一聽到此事,立即想到了鄭澤瑞,又因著上次在年縣時鄭澤瑞露了臉,不但保住了朝廷的面子,還同許令杰兩個暗暗戲弄了那琉球使者一番,后得了朝廷的賞,給掛了個騎侍郎的名兒。

    但王氏打心底里并不高興,在年縣,方可說是在不知情時施以援手、濟人利物,然此次朝廷是明明白白的掛了懸賞的,山野莽夫為財去也就罷了,鄭澤瑞若是莽莽撞撞的也奔了去,于他世家公子的名聲實在有損。

    因而王氏便急急地讓剛回府的鄭佑誠派人去尋鄭澤瑞,無論如何也要讓瑞哥兒先回燕州,然過了幾日沒丁點兒消息,王氏發了怒,將鄭佑誠狠狠斥責了一通,直說他沒個做父親的樣子。

    鄭佑誠無奈,便派人給正要自京中回來的鄭澤昭送了信,說王氏身子不適,若他有鄭澤瑞的消息叫瑞哥兒趕緊回來,鄭澤昭自應承了,可直到臘月二十鄭澤昭進了家門,也沒見鄭澤瑞的影子。

    臘月二十二,朝廷毫無征兆的發了通報,——三個賊頭盡數被殺!不過表功領賞之人中并無鄭澤瑞之名,王氏這才稍稍放心。緊隨著這伙賊寇被剿的消息也自齊郡,濟北郡兩地傳開。

    臘月二十八,鄭澤瑞回了府,——不僅他自己,身后尚跟了百余人。

    王氏得了外院的報,聽聞與他一道的都是些粗衣寒庶,不禁窩了一肚子氣,遂鄭澤瑞方一進松菊堂便被當先挨了王氏一頓斥責。

    鄭澤瑞跪在地上磕頭請安,王氏也沒叫起,點著他訓道:“你如今是大了,連祖母的話也不聽了!在外頭瘋了這么久,看看你都結交了些甚么市井庶民!再瞧瞧你自己個兒,哪還有點兒世家子弟的風度?先前是念著你不懂人心險惡,叫你出去見識見識,往后不許你再出府胡鬧,給我好好留在府里滌一滌你在這些豎子身上沾染的市井氣!”

    鄭澤瑞微微蹙著眉頭,悶聲答道:“他們雖不是士族,但待人至誠,有的還救過孫兒?!?/br>
    王氏原是靠著一個長條枕側坐著,聞言立即直起身,手里的佛珠差差扔出去,“你自還有臉跟祖母這辯駁!真真是被他們帶壞了!打明兒起,不許你踏出府門半步,先給我靜思三個月!”

    鄭澤瑞胸口起伏,張了張嘴,終是不忍在年根兒前惹王氏生氣,遂轉了話問道:“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王氏哼了一聲:“你還記掛著有個祖母呢,那何以又不聽祖母的話,跑到齊郡去湊甚么熱鬧?真當那賊寇個個都是個人?他們發起瘋來都是畜生!“

    說到后面王氏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激動,連連咳嗽了幾聲,焦嬤嬤忙一面上前給王氏拍背一面對著鄭澤瑞使眼色,鄭澤瑞便咧嘴道:“是是,孫兒也不過就去看看,看看而已?!?/br>
    “我還不知道你?”王氏瞪他一眼,“定是去的晚了,沒趕上趟,否則能這么好模好樣的回來?你壓根兒就不該動這個念頭,那是朝廷明令懸賞的,那起子不要命的都是為財,你為的甚?為名?你一個世家的哥兒用的著么,這叫旁人都怎么說?”

    鄭澤瑞本想說“旁人如何看與我何干?”然瞧瞧王氏一臉郁怒的模樣到底沒分辨,將話咽了下去。

    王氏心里這回是真憋著氣,足足將他訓了小半個時辰,直到白霜報說大夫人來了,王氏才順了一口氣對他道:“起來吧,且記住祖母今日這些話!”

    鄭澤瑞忙正色答應著,心說救星可算到了。

    王氏訓斥他的時候雖嚴厲,但從不在鄧環娘面前發作他們姐弟幾個,因而每次他挨斥責的時候,鄧環娘倒成了救星。

    明玥和鄭澤昭也跟著來了,不過這二人都猜想著鄭澤瑞不可能空跑去看看熱鬧,遂都更cao心他有沒有受傷,一進屋子便先將他上下看了一溜,鄭澤昭更是拍了他好幾下,瞧著真沒事才放心。

    鄭澤瑞見過鄧環娘,王氏也沒叫他多坐,便打發他和鄭澤昭先去見鄭佑誠。

    鄭澤瑞在王氏那能唬弄過去,到鄭佑誠這里就不行了,遂也不打馬虎眼,鄭佑誠問了他便直接道:“不是兒子這一行人去的,還另有兩撥,貢五百余人?!?/br>
    鄭佑誠打量他一眼,屈起手指在檀木桌案上敲了敲,說:“他們雖說是一群烏合之眾,可也有三千余人,若你真想憑你今兒領那一行百十余人就擒殺了賊首,那才是有些妄想了。但盡管如此,你們能破了這上千人,也屬不易了?!?/br>
    鄭澤瑞臉上并無一絲得意,他搖頭道:“不瞞父親,我們此次得手實在是有些僥幸的,因著在我們真正動手之前,便已有人殺了那自稱是‘知世郎’的賊頭頭黃番?!?/br>
    鄭佑誠一挑眉,鄭澤昭也是意外,便聽鄭澤瑞續道:

    “那賊人甚是猖狂,因先前有幾路人馬揚言要取他首級,結果非但未成,反送了性命在這賊人手里,是以愈加狂妄起來,我等未敢貿然進攻,適逢長白山大雪,賊眾要進山打獵,我們便在山上提前兩日設伏,第三日傍晚,聽得他們內里稍有sao動,遂一舉而上,方剿了進山的賊寇。

    可等我尋到那黃番,卻發現此人的人頭已被砍下……后逼問了一小賊方知,已有人在我們前面先行動手,并且是孤身殺進去,直取黃番的狗頭!我事后想來,那人應比我們在山上設伏的還久,甚至動手時是知曉我們在的,因而他直奔黃番,并不顧及其余賊人,最后,想來也是全身而退?!?/br>
    此話說完,三人一時沉默,鄭佑誠道:“如何知曉那死的就是黃番?”

    “此人左手長有六指,且在手背上有一顆黑痣?!?/br>
    鄭佑誠微一點頭,道:“看來你們也是替人家做嫁衣啦,可知是表功中的哪一人么?”

    鄭澤瑞稍稍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而后道:“那人并未提了黃番的人頭去領賞?!?/br>
    “哦?”

    鄭澤瑞此時方笑了下,說:

    “皇榜上那幾人兒子都是識得,我們三撥人,其中兩支人馬由我帶著在長白山里擒拿黃番和另一個二頭頭,我們剿滅的約有五六百人,逃了和舉降的賊人又有兩三百。

    他們其中還有一堆去了濟北擄掠,老巢中只剩了不足七百人駐守,得了黃番已死的消息,登時慌了陣腳,又無人在內做主,許多都舉降了,遂我們守在外面的那撥人沒怎么費事便攻了進去,之后,我們就在里面守株待兔,等著剩余那不足一千人自投羅網。

    是以那二賊頭和三賊頭都是被我們擒住的,黃番則直接將尸體掛了。兒子本也沒出多大力,不敢貪功,遂報了兄弟幾位的名字,而這里頭,并無殺黃番那人?!?/br>
    鄭澤瑞說完,鄭澤昭便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膽大心細?!?/br>
    鄭澤瑞不大好意思的撓撓頭,咧嘴一笑,鄭佑誠在他身前踱了兩步,嘖道:“看來此人不是為財,倒像與黃番有私怨?!?/br>
    鄭澤昭頓了頓,問:“你們之前定也摸過那黃番的底細了,難不成真只是個村野出來的賊頭子?”

    鄭澤瑞想了想道:“還真不是,聽聞此人曾在洛陽做過謀士,后因不得賞識便棄主另投他人,唔,好像就是現今洛陽通判劉典,后來不知為何又被劉典趕出府了,一路至了懷遠,正趕上之前的聚眾鬧事,此人最擅煽動人心,哼,倒哄得一幫莽漢捧他做了頭子?!?/br>
    鄭佑誠皺著眉頭沉吟:“洛陽?”

    鄭澤昭卻是腦中一閃,驀地道:“難道是……裴家公子?”

    鄭澤瑞微微一怔:“二哥是說裴云錚?”

    鄭澤昭看了自己父親一眼,見鄭佑誠也在看他,便緩緩點頭:“這劉典……是大司馬陳吉提上來的,當日裴大人明面上是在皇上面前抱怨陳吉,可實則陳吉早就看他不順眼,否則當日的參裴大人的本子怎那般及時?而黃番,若先前跟的人是裴大人,而后棄之而投奔劉典,那這其中就不難叫人想到些甚么了?!?/br>
    “嘿”,鄭澤瑞一抬下巴:“二哥,你這才入京半年么,都這么有長進啦?!?/br>
    鄭澤昭:“……”

    鄭澤瑞便撓了撓下巴:“裴小白功夫倒真不錯,只他原先跟二哥一般,瞧著是個君子端方的模樣,倒不知行事起來竟這般利落!”

    鄭澤昭看他一眼:“他身上,負著裴大人的仇?!?/br>
    鄭澤瑞眼中露出些許欽佩的神色,說:“先前聽說他在家里快憋傻了,原是小瞧了他,不瞞爹爹和二哥,這個時節,長白山里下雪,那是能凍死人的,他估摸他至少在那扛了小半個月,就為等這一個機會!”

    鄭澤昭微微垂眸,沒有說話。

    鄭佑誠問:“上面可有問那黃番的首級?”

    “問了一嘴”鄭澤瑞道:“因著我們將那起賊人剿滅已是半夜,便斬了另一個賊寇,只是頭臉早被人踩踏的瞧不出樣子,尸體確認無誤也就無人再多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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