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崔同咬著唇,看一眼崔蔓,崔蔓便忙過來掰明玥的手,鄭明珠這會子倒是明白過來上前厲喝了一聲:“崔蔓!你做什么!” 明玥也沒等她真上來掰提前就松開了手,直直問道:“貞meimei,還去不去?” 崔貞抽泣著,腦袋搖的像撥浪鼓,有點害怕的看著明玥,明玥拍拍手,道:“這路方走過一遍,我與jiejie也沒力氣再返回去了?!?/br> 這便是兩廂一抵,息事寧人了。 崔貞咬著唇,看明玥的眼神有點兒發怯,鄭明珠扯了下明玥的袖子,明玥卻沒沒看她。 一旁的崔舒便過來攬了崔貞的肩膀,幽幽嘆了口氣說:“定是貞meimei早上起得匆忙,一時疏忽了的?!?/br> 盧氏便轉著眼珠也瞟崔貞。 崔貞嘴里“嗯嗯”的答著,實際心里此刻對崔舒和盧氏的防備更勝明珠個明玥的。 三房和四房本也就是在看二房眼紅一事上有共識,一旦二房倒了霉,崔貞十分懷疑崔舒會不會拿此事跟她捅她一刀,遂她這時心里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堵上崔舒的嘴。 明玥心里更是明白,是以也不理她們,只道:“說了這半天的話,我與jiejie也要先回去了,各位請便?!?/br> 幾人此刻神色各異,卻絕對不敢再攔。 明玥臉上淡淡的,還帶著點點哀容,像方才什么都沒發生一般,和鄭明珠轉身欲走,一回眸卻猛然見不遠處站了兩人,一男一女,大約也是兄妹的樣子,身上穿的喪服是比崔貞等人更細一些的“小功”,大抵是崔家的族人。 見了她們卻并未上前,只在原地遙遙一禮,雖是麻衣加身,卻自給人一種灑脫隨性之感,與崔貞幾人完全不是一格。 鄭明珠便帶著明玥也在原處回了一禮,后面崔貞幾人也是見了,好似都很尊崇二人,規規矩矩的行禮,明玥聽見崔舒幾人似喊了聲:“容哥哥?!?/br> 鄭明珠略看了一眼,便帶著明玥先行離開了,一路無話,回了鄭明珠的院子她方又打量起明玥來,明玥漠然道:“大jiejie勿需看我,也不用想我是否又在打甚主意,今兒若不是殃及鄭家和母親的臉面,我自也不會幫你。你有琢磨我的功夫,倒不如尋思尋思那幾個堂姊妹?!?/br> 鄭明珠臉上便露出個了然的神情,轉而又道:“你方才便不該放了崔貞那丫頭!” 明玥看了她一眼,鄭明珠正叫巧格兒燙了帕子給她敷腿,她本身穿的粗麻衣,連著跪了兩天的青石地,大約也是知道剛嫁進崔府絲毫不敢?;?,因而實打實的拿膝蓋跪,整個青紫了一片。 鄭明珠抽了口氣,便聽明玥涼涼道:“不放她如何?你扯著她鬧到幾位老爺夫人面前,她急了,什么話都說的出來,到時二房、三房遭殃,鄭家沒臉,四房撿了便宜,大jiejie就高興了?” 鄭明珠一頓,沒好氣道:“那我有甚高興的!”說罷,又頗覺今日被明玥瞧見這般臉上無光的很,遂冷哼了一聲也不說話,只片刻,崔夫人與鄧環娘也來了。 ☆、第73章 二人身后還跟著兩個比明玥大些的小姑娘,瞧著應是崔煜的兩個meimei。 她們一行人進來時,巧格兒剛給鄭明珠膝蓋處涂完藥,鄭明珠屈膝行禮,動作難免有微微的遲緩,崔夫人便忙拉住了她和明玥,一臉心疼的道:“你是個實心眼兒的好孩子,老太爺沒白疼了你和煜兒?!?/br> 鄭明珠輕聲說:“這都是做孫兒的本分?!?/br> 崔夫人便轉頭對鄧環娘道:“親家夫人瞧瞧,孩子這般懂事,我這個做婆婆的,怎能不多疼些個?!?/br> 鄧環娘道:“那是夫人對小輩們慈愛,明珠這孩子性子有些倔,有不周全的地方,夫人日后還請多擔待些呢?!?/br> 崔夫人便客氣了兩句,鄧環娘轉而又對鄭明珠道:“公公婆婆愈是疼你,你自己個便越發不能肆意了,更得用心侍奉才是?!?/br> 鄭明珠看了看鄧環娘,福身說:“是,母親的教導女兒都記下了?!?/br> 幾人便即坐了,崔夫人便拉著明玥上下打量一圈,說:“七姑娘真是女大十八變,瞧瞧這稀罕人的模樣兒,可比我房里這兩個強多了?!?/br> 她說的自是崔煜的兩個meimei崔妍和崔婧,這倆姑娘下午時就在鄭明珠身后跪著,明玥對她們的相貌沒大注意,倒是對她們“慘絕人寰”的哭聲印象深刻,后來這姊妹二人其中一個還哭的抽過去來著,被救醒之后堅持不去歇息,得了不少族人的夸贊。 這會子聽了自己母親這般說,兩個姑娘便都上前,一人拉了明玥一只手,崔妍長得細眉細眼,薄薄的唇形使得她在不笑的時候頗有幾分清冷,這時便先開口道:“母親說的極是,我原先見著嫂嫂時以為是天仙下凡了,不成想這還有更勝的?!?/br> 她的聲音也是尖尖細細的,加之臉上沒甚表情,雖是夸人的話,聽著卻叫人舒坦不起來。 崔婧個子比她矮些,應是最小的,長相隨了崔夫人,是杏核眼、櫻桃口,聞言便端詳著明玥道:“是呢,鄭家meimei這雙眼睛烏黑烏黑的,笑起來跟月牙兒似的,比嫂嫂和jiejie的都好看?!?/br> 明玥:“……”這姑娘是在夸人還是在幫她拉仇恨值??? 遂不著痕跡的抽手福了福,說:“兩位jiejie可莫要夸我了,我是最禁不起夸的,哪里如兩位jiejie出塵脫俗,氣質出眾,一顰一笑都是名門氣度?!?/br> 說這話時明玥使勁兒撓了撓自己的手心,好叫她的神情瞧著誠懇些。相對于容貌,這些所謂的貴女倒更喜人夸贊自己的氣質,崔妍面上倒還是淡淡的,崔婧卻親熱的拉著明玥和她坐到一處。 鄭明珠默默看了她們一眼,沒搭腔。 說話的功夫,崔煜和鄭佑誠也打前院回來,——崔家二老爺是個孝子,這三日都是顆粒不進,只在實在支撐不住時抿幾口清水,鄭佑誠也不能勸,遂與崔家的一大眾族人見過禮之后便同崔煜來看鄭明珠。 正也到了晚飯的時辰,崔夫人便吩咐人擺飯,自然也都只是些清粥和素淡小菜,這是禮制,自沒有人多說什么。 期間崔煜見過禮后就坐到了鄭明珠身旁,時不時柔柔的瞧她一眼,是挺恩愛的模樣。 飯后崔夫人稍坐了坐便道:“一早就已將親家的客房備下了,就在明珠這院子的隔壁,過去也不費功夫,因想著你們娘幾個定有許多敘舊的話要說,我便也不在這礙著,哪里不妥帖的親家就與明珠說,萬莫客氣。這孩子如今管著家,可幫我分了不少累?!?/br> 鄧環娘忙道:“夫人累了幾日了,快回去稍歇歇,咱們兩家勿需這般客氣?!?/br> 崔夫人也真是累了,故也沒多留,又客氣兩句便帶著崔妍和崔婧先行離開,剩了他們幾人,崔煜便陪著鄭佑誠在堂屋說話,鄧環娘和明玥則跟著鄭明珠去了里間。 娘三個坐到一處,卻沒多少話要說,鄧環娘便問了問鄭明珠崔夫人帶她可好、姑嫂間如何、夫妻間可相互敬重? 鄭明珠微垂著頭,只矜持的道“都好”,鄧環娘在心里嘆了口氣,她知道鄭明珠一向要強,尤其在她與明玥跟前更甚,就是有甚不順心也萬不會與她說,因而也不往十分仔細里問,好在她瞧著崔煜和崔夫人待鄭明珠都不賴,剛進院子時,見里邊的下人們也是恭敬順從,也便放了心。 問了幾句又想起王氏交代的“叫鄭明珠過年正月里暫不必回去拜年問安”的話說了,鄭明珠有些黯然,成親頭一個新年就不能回去,她有好些話想與祖母說,可眼下這也是沒法子,遂只能紅著眼圈答應了。 她們也沒說太久,在里間坐了半晌便出來了,都折騰了一整日,乏得很,鄧環娘出來又跟著鄭佑誠與崔煜說了幾句,大家便各自回去歇下。 一夜無話。 第二日因著要入葬,眾人都起了個大早,鄭佑誠一家因是外姓,不需跟著去,便即與崔家眾人辭行,崔二老爺腫著眼泡,也不知看清楚是誰沒有,只嗯嗯的應著,——為表孝道,這位老爺打今兒開始就要在自己父親墳旁搭個草棚,然后枕磚蓋席的守孝了,想來心情也很是戚戚然。 鄭佑誠一行走得早,兩輛馬車快駛離清河是太陽才掛起來,鄧環娘在車里對鄭佑誠道:“如今看過了明珠,老爺可放心了?!?/br> 鄭佑誠靠著車壁閉目養神,聞言隨隨“嗯”了一聲,鄧環娘便嘆說:“明珠嫁得了好人家,二郎、四郎的婚事老爺說先不著急,那不如在年前現將明玥的親事定下來,日后也少了份惦記了?!?/br> 鄭佑誠仍舊閉著眼,說:“七丫頭還小,急甚么?!?/br> 鄧環娘道:“哪里還小呢?再過了年就滿十二歲了,按虛歲要十三了,這個年紀嫁人的都有?!?/br> 鄭佑誠身子隨著馬車晃了晃,微微睜眼問:“你想的是文禎那孩子?” 鄧環娘聽他這口氣便有點兒不樂意,酸道:“老爺可是也嫌棄鄧家?可如今不同,自我哥哥那已為了官,雖無甚實職,但禎哥兒不同,他是進士出身,明年也是要派實官的?!?/br> 鄭佑誠看了她兩眼,擺手道:“我自不是那個意思,我知曉你心里是想著咱們看著文禎長大,脾氣、人品等最是清楚,她舅舅、舅母又疼小七兒,嫁過去必不會受委屈,這自有你的道理。我也自沒說不好,只我覺著文禎那孩子面上溫和,實里是個拗的,七丫頭也是這么個性子……兩人在一塊未必就好,你又何必這么早定下,往后瞧著好的,豈不耽誤了七丫頭?” 鄧環娘挑眉道:“難道老爺瞧著哪家的兒郞了?倒說說?!?/br> ☆、第74章 鄧環娘嘴上這么問,心里卻沒真的認為鄭佑誠是瞧好了哪家的兒郎,只道他自還是看不上鄧家的出身。鄭佑誠當年娶她時“娶媳娶低”尚可說得過去,但如今明玥是嫁女卻要嫁高。 鄧環娘心里當然明白這個理,只是她覺得所謂“嫁女嫁高”,是那些本身門第低微,又或是家中貧苦,這才需得用女兒去攀附高門,好能沾一沾榮華,抬一抬身份。 ——往不好聽了說,她自己當年嫁進鄭家,也是想給鄧氏一門抬一抬身份的。 可是如今明玥兩廂都不缺,鄧文禎又爭氣,鄧環娘就不愿明玥也如她一般因著門第之差再受一星半點兒的窩囊氣,不如嫁了禎哥兒,鄧家定會對她捧著、疼著的過日子。 只她對名門的怨氣苦楚對鄭佑誠說不得,遂想先瞧瞧鄭佑誠能說出甚么花兒來。 鄭佑誠坐直身子,看看鄧環娘欲怒還嗔的模樣,張了張嘴,卻只搖頭說:“哪個當父親的不想女兒多留些日子?我自不急著叫小七嫁人,今兒夫人既說起這事了,我往后便多留意些,文禎那……夫人還是多計較計較,我瞧著是不合適的?!?/br> 鄭佑誠一向是話說的溫和,但主意極大,這話鄧環娘一聽就知道此事有的磨了,不禁心里頭忽悠一下,往前探身抓住了鄭佑誠的胳膊道:“老爺若是哪日瞧著了好的,可得先與我細說!旁的我都能隨了老爺的意,可獨獨明玥的婚事,我是要做主的!” 鄭佑誠安撫地拍拍她的手:“那是自然?!?/br> 一路上鄧環娘都有些悶悶不樂,等回了燕州,送走了鄭佑誠之后她便想與邱養娘商量商量如何才能使得鄭佑誠同意,可邱養娘雖不是主子,卻不是一般人家出來的,她的看法與鄧環娘完全不同,可又不好對鄧家多說,遂也只是聽著,一時幫鄧環娘想不出甚么法子。 鄧環娘嘆來嘆去,正琢磨著過了年要怎生同游氏說,結果入了秋后,游氏倒是先帶著鄧文禎來了,除了她們娘仨,鄧環娘的哥哥鄧若谷也來了。 正是金秋十月,他們來時帶了許多的新鮮名貴瓜果,各房有份,倒叫二夫人和三夫人好生將鄧環娘謝了一通。 鄧環娘一見游氏和鄧文禎就想到明玥的婚事,本來她與游氏就是想在明年春將親事先定下來的,如今,哎,一腔子的話都不知該從何說了。 游氏似也有些心不在焉,她沒同往日一般逗明玥,只跟鄧環娘東拉西扯的說些子閑話,鄧若谷在一旁聽了半晌,便咳了兩聲皺眉道:“你便直接同小妹說吧,總是咱們對不住小妹和玥丫兒,文禎就在這,要打要罵都由小妹!?!?/br> 說罷,狠狠瞪了自己兒子一眼,鄧文禎坐在下面,聞言便站起身,朝鄧環娘深深一躬后,撩袍子便筆直的跪在了地上。 鄧環娘微微一訝,看著鄧若谷道:“哥哥,這是做甚,先叫禎哥兒起來?!?/br> 鄧若谷伸手指了指鄧文禎,呼出一口氣,顯還有些余怒未消,恨恨道:“叫他跪著!這個逆子!” 游氏聞言便是眼圈一紅,看了丈夫兩眼也沒敢說什么,拿帕子邊印眼角邊對鄧環娘道:“小姑,嫂嫂對你不住?!?/br> 這個架勢,鄧環娘已經隱約猜到游氏要說什么了,只是想不明白其中因由,遂道:“嫂嫂有話,直說便是?!?/br> 游氏攥著帕子,十分難以開口,看看鄧環娘又看看一旁安靜的明玥,一咬牙道:“禎哥兒……” “文禎辜負了姑母的厚愛”,鄧文禎沒等游氏說完,將話接了過去,“日后……恐無福好好照顧表妹?!?/br> 這話已說的很是直接,盡管鄧環娘心里已有了譜兒,仍不禁頓了頓,鄧若谷便沉聲道:“小妹,是哥哥沒管教好這個逆子,今日便是帶了他來與你賠罪,這門親事雖是一直未訂,但咱們心里早有默契,只等著文禎科舉高中,也好叫meimei臉上有光,如今萬事齊備,可這逆子……哎!今兒叫他跪在這里,meimei要打要罵盡管下手!” 游氏終究是心疼,可看看丈夫陰沉的臉色,也只敢嘆了一聲扭過頭去。 要說鄧環娘丁點兒不氣那是假的,她這還正日思夜想的要怎生勸服鄭佑誠呢,鄧家這邊倒自己掉鏈子了! 鄧環娘立時先看了看明玥,——游氏從前沒少拿親事逗弄明玥,她自己也與明玥說過,這會子她真怕明玥一時戳了心,難受。 明玥端端正正的坐在下首,神情平靜,既沒有掩面奔出也沒有傷心欲泣,可瞧在鄧環娘眼里,更是一番隱忍不發的模樣,不禁愈發的心疼了。 事已至此,鄧環娘便冷笑一記,睨著鄧文禎問:“禎哥兒莫不是在長安城里瞧上哪家的貴女了?” 鄧文禎給鄧環娘磕了個頭,直起腰回道:“文禎實不敢對姑母扯謊,照實說,并無此事,只是……文禎眼下無心婚事?!?/br> 鄧環娘一聽,心里頭的火卻“蹭”地拱上來,她將茶盞重重往桌上一頓,怒道:“混話!甚叫無心婚事?你是鄧家嫡長子,難道還想叫鄧家無后不成!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的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這話細想將她哥哥也罵了,只也沒人計較,鄧文禎跪在下面,微微垂了頭,卻沒吱聲,鄧環娘心里頭一沉,不由抽了口氣轉臉去看游氏,游氏一個傷心,掉下兩滴淚來。 鄧若谷盯著自己兒子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堪堪壓下去的怒氣一下子又被點著了,他隨手將插在瓶里的雞毛撣子拿了,過來對著鄧文禎的背脊就狠抽了幾下,將一旁坐著的明玥和鄧素素也嚇了一跳。 游氏見丈夫打了幾下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鄧文禎只咬唇挨著,也不出聲求饒認錯,游氏心疼兒子,不由緊著聲說:“老爺昨兒已打過一通了,禎哥兒的傷才上了藥,老爺再這么打,是不叫他好了!”說著,又轉向鄧環娘,道:“小姑,是嫂嫂的不是,嫂嫂在這里給你賠罪!可你哥哥的脾氣你是曉得的,再這般打下去,禎哥兒……” 鄧環娘雖說一時憤憤,但鄧文禎畢竟也是自己的侄子,又從小看著長大,心下也有些不忍,況真要由著鄧若谷把禎哥兒打出個好歹來,那日后兩家的情分也就不在了。 遂嘆了口氣,上前將鄧若谷攔住了,“哥哥莫要在打了,咱們兩家做不成親家,卻也還是親人,禎哥兒這事……還是得找到根兒才好?!?/br> 鄧若谷掐著被他抽掉了兩根毛的撣子,又敲了敲鄧文禎的肩膀,方憋著一口氣又坐回去。 鄧文禎緊咬的后牙一松,這才緩緩吁出一口氣來,輕聲道:“小侄有幾句話想單獨與表妹說,還請姑母應允?!?/br> 鄧環娘瞥他一眼,不悅道:“還有甚么好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