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鄭佑誠長長嘆了一聲,說:‘此事咱們也只是猜測,萬莫再同旁人說起了?!?/br> 鄭澤瑞道:“那是一定,我倒只是好奇,頗想問問裴云錚是不是真是他干的?!?/br> “且瞧著吧,若真是他,那日后,勢必還有旁人如黃番一般,死無葬身之地?!?/br> ☆、第76章 鄭澤瑞回來時就已是臘月二十八,轉眼便到年三十。 這一年里,鄭家總的說起來都是喜事,又因著鄭澤瑞在府里,就顯著比去年熱鬧的多。 一大家子人吃完年夜飯,城里早滿是爆竹聲,鄭佑誠等人在屋里陪著老太爺、老太太說話熬年,鄭澤瑞帶了幾個小的要去院里放爆竹,鄭澤昭本要留下來陪著他們說話,老太爺便揮手道:“在祖父眼里頭,你也還是個孩子,帶著他們幾個一塊熱鬧熱鬧去吧?!?/br> 鄭澤昭遂也去了,只三姑娘鄭明薇摸著自己翻毛的袖口一副想去又不想去的模樣,二夫人林氏便拍拍她的手,笑說:“薇丫頭也去,跟著弟弟meimei們一處頑,若是冷了,一會子再回來?!?/br> ——鄭明薇身子弱,甚是畏寒,一入冬幾乎都窩在屋子里不出來,林氏也不叫她隨意出去走動,往年她也都是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艷羨的瞧著能跑去院子玩鬧的明霞和明玥的,今兒得了林氏的準,滿臉歡喜。 不過她比旁人怕冷,出門的時候丫頭們便細細為她又多穿了一層,等的鄭明霞直催,三夫人便笑道:“就你性子急,瞧瞧你三姐多有淑女的樣子,趕明我也向你二伯母似的,把你關在繡樓里,好好養養心性兒?!?/br> 鄭明霞便嘟了嘟嘴,鄭明薇有點兒不好意思的一笑,等丫鬟給她系好了大氅的帶子,便過來輕輕拉了她和明玥,說:“叫六meimei等了,現下走吧?!?/br> 鄭明霞見鄭明薇沒計較,自也不好再說甚么,跟著鄭澤昭和鄭澤瑞往外走,一時都跑到西園空地處。 早有四個十歲上下的小廝將周圍都清理干凈,然后擺了一溜的爆竿,見著他們過來,忙老遠的就行禮,鄭澤瑞便摩拳擦掌的興奮道:“二哥,你先來點一根?” 鄭澤昭接過小廝手里的燃香,叫明玥幾個站的遠些,上前彎腰一并點了倆,為著安全,這爆竹的捻子留的較長,等鄭澤昭跑開幾步,回到人群里邊時,先點的那根爆竹才“咚”地發出一聲悶響,爆了。 明玥前世里對鞭炮聲聽得已經沒感覺了,更多的時候都是在看絢麗多彩的煙花,因而對這只有一個響的爆竹沒啥興趣,她就是來湊熱鬧的。 第一聲這么一出,立時將她嚇了一跳! 這聲響,跟雷子似的,真叫一個簡單粗暴! 沒回過神來呢,第二根爆竹又是“嗵”地一聲,明玥覺得腳下的地面都震了震,這真是不能好好玩耍了…… 鄭明霞已經在一旁捂著耳朵興奮的喊出聲來,一邊喊還一邊擠著明玥往旁邊跳,明玥耳朵都要震聾了,鄭澤昭看她一眼,說:“你出來怎也不將暖耳帶上?” 明玥的大氅帶有帽子,這會兒帶著倒不覺凍耳朵,只鼻頭被凍得通紅,鄭澤瑞拿了兩根粗一點的香過來,瞧了明玥的雪白的帽邊兒和紅鼻頭哈哈笑道:“你這模樣可愈發像極了雪狼,它也是雪白的毛,紅鼻頭?!?/br> 他這么一說,鄭明霞也咯咯樂道:“真的真的”,說著便伸手要來點明玥的鼻子,鄭澤瑞嚇唬道:“你小心了,她鼻子正凍著,你一碰,咕嘚兒一下,是能給碰掉的!” 鄭明霞忙一縮手,盯著明玥的鼻子道:“四哥你就胡說吧,我怎地沒聽過誰的鼻子還能凍掉的?” 鄭澤瑞挑著眉,神情裝的十分唬人,鄭明薇在一旁瞧得可樂,輕聲搭言道:“鼻子我倒是不知,但我在書上看,人的耳朵是脆的,凍得厲害了,若乍一受暖,寸勁兒一碰,是真能撥拉掉的?!?/br> 小丫鬟們聽了,先剛還捂著耳朵,這下都不敢動了。 鄭澤昭掩唇輕咳了兩聲,板著臉對旁邊瞪著眼睛的紅蘭道:“沒聽見么?還不快叫人去給七姑娘取了暖耳來,否則一會子凍掉了可怎生是好,能按回去么?” 紅蘭一聽,忙指派了一個小丫頭,小丫鬟聽得一愣愣的,一時想到小姐們凍壞了耳朵,一撥拉就掉的情形,十分驚恐,忙撒丫子狂奔去給明玥拿暖耳,她一跑,鄭明薇和鄭明霞的丫頭也立即奔回去,鄭澤瑞和鄭則慕在一邊笑的直打跌,鄭澤瑞抽著氣道:“二哥,你哄人的時候能不能別那么一本正經?還有三姐,明兒快把那書拿給六妹瞧瞧?!?/br> 鄭澤昭挑挑眉,他也不知自己怎生了頑笑的心思,此時也有些忍不住,扭頭笑了。 明玥對著鄭明霞眨巴眨巴大眼睛,然后抬手揉了揉鼻子,鄭明霞:“……你們就知道合起火來欺負我一個!” 鄭澤瑞笑夠了,便將手里的一根香遞過去:“較什么真兒么,你要點這爆竹么?” 鄭明霞有點兒躍躍預試,卻又不大敢,遂看向明玥,鄭澤瑞也給了明玥一根燃香,說:“不敢就別逞能啊?!?/br> 明玥還沒說話,鄭澤昭便先將燃香拿了過去,說:“莫叫她們點了,你瞧瞧她們幾個的衣裳,跑怕都跑不利落,倘再傷著,得不償失?!?/br> 鄭澤瑞一瞧也是,只得作罷,遂道:“那你們便站遠些看著,瞧四哥給你們點個七連響的!” 鄭澤昭回身看了看,又道:“稍等等吧,等丫鬟們把暖耳給她們拿來?!?/br> 鄭澤瑞不由“嘶”了一聲,嘟囔:“二哥如今倒是有了耐性,帶著你們幾個就是麻煩?!?/br> 好在片刻丫鬟們就都抱著一副暖耳跑回來了,鄭明薇笑著并沒真戴,鄭明霞還是怕凍掉耳朵忙帶了,明玥嫌著爆竿的響聲太大,也帶了,鄭澤瑞這才拍拍手,同時拿了兩根香去點,一氣點了五根,他跳開的極其迅速,下一瞬,驚雷般的響聲穿透上空,夾著一陣滾煙給鄭府里又添上一股年味。 之后慕哥兒也放了幾支,小廝們還專備了些硝石粉,蜿蜿蜒蜒的擺了好幾個花形,在一頭點了,便“刺啦”一聲如游龍般順著花形燃燒起來,看的小丫鬟們在一旁直拍手。 人玩到高興處,慕哥兒便道:“四哥帶劍了么?此情此景,或吟兩首詩,或品一盅酒,再或舞一舞劍,才當痛快!我上次見四哥練劍還是兩年前了,如今四哥定是又精進不少?!?/br> 這大過年的,鄭澤瑞自沒有隨身帶劍,不過他也來了興致,便即到旁邊折了根樹枝,道:“劍舞其神,不在其形,沒有劍也無妨,瞧著!” 說罷,身形一整,悠忽間往右便倒,然將倒之時,又驀地以樹枝撐地,飄飄然轉了個身,仿似喝醉一般。 鄭則慕不停拍手叫好,鄭明霞看了一會兒,迷茫道:“我怎么……好像看過這套劍?可是我今兒是頭一回看四哥舞劍啊?!?/br> 明玥倒不是第一回看鄭澤瑞舞劍,但在她看來都差不多,是以隨口道:“興許四哥在園子練劍的時候你碰到過,看了兩眼?!?/br> 鄭明霞道:“四哥那么兇,練劍的時候我怎生敢靠近的?可、可這套劍法我好似真瞧過的,就想不起來在哪見的了?!?/br> 明玥癟癟嘴,便聽鄭明薇輕柔的聲音傳來:“六meimei是應瞧過的,只不過隔了兩年多的功夫,大約記不清了。這套劍法,在張大人府上,毅郡王曾經舞過?!?/br> 鄭明霞“啊”了一聲,又仔細回想了一下,說:“是了是了,我就說我瞧過嘛?!?/br> 經此一提,明玥也有印象,不過她當時忙著吹塤,并沒能看到徐璟隨著塤聲舞劍,眼下聽鄭明霞說,不由細細看了會子,心里道果然像是醉劍。 鄭明薇站在她右側稍前的地方,剛剛說話時并沒有看向鄭明霞,此時的眼神更是像透過鄭澤瑞看向了遠處,滿院的燈火映在她眼中,帶出一種發亮的色彩,連帶兩腮都透著喜悅的紅色。 前面的鄭澤昭聽見她的話,便也回頭看了鄭明薇一眼。 鄭澤瑞一套劍法舞完,竟也真是個要倒下去的姿勢,鄭明霞便在一旁拍手道:“對對,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鄭澤瑞微微出了汗,心情大暢的過來道:“就是哪個?” “就是毅郡王舞過的那個!” 鄭澤瑞一挑眉:“你倒知道,確實是我上次無意間見毅郡王舞過,今兒突然想起來,大約是這樣的,只不知是否傳了神?!?/br> 他話說完,明玥在心里微微搖頭,她雖沒見,但當時曲子是她吹的,若按曲子的意思來說……后面哪里似乎還差點。 不過她沒出聲,鄭明薇卻輕聲道:“四郎最后那一倒……卻是還微微欠了一些?!?/br> 鄧環娘這一年的新年沒有過好。 自打秋后作罷了鄧文禎和明玥的婚事后,她便一直cao心,一面想著要盡快給明玥尋一門好親事,一面又得cao心著過年的一應事情,再加上入了冬之后十哥便一直咳嗽,真是將她折騰的心煩意亂,自己反也病了好幾日。 明玥在床前端湯遞藥的伺候著,一邊還勸慰她道:“娘瞧瞧有我在身邊多好!我若是走了,十弟還小,誰在您身邊伺候著?娘可別緊著要把我往外嫁了?!?/br> 鄧環娘倒會拿自己打趣兒了,便輕點著她的額頭笑罵道:“整日里將嫁人的話掛在嘴邊,也不嫌害臊,你且賴著吧,到時可別在娘跟前兒哭鼻子?!?/br> ☆、第77章 鄧環娘詫異道:“我不是囑咐過不用回來拜年請安么?” 蓮衣放低了聲音,回說:“奴婢也不曉得,聽門房的婆子說,只一輛素頂馬車,低調的緊,丫鬟婆子也不多,車上又不曾掛著崔家標識,若不是見著了大姑老爺和大姑娘,沒準都給攔在大門外了呢?!?/br> “是得低調些”鄧環娘稍稍坐直了身子,說:“崔家的聲望高高掛在那,里里外外多少人盯著,打從七月到如今,這才多久,半年還不到呢,總也得過了一年小樣再松下些?!?/br> 蓮衣點點頭:“那夫人要到老太太那去么?” 鄧環娘道:“罷了,老太太若叫了我且過去,不叫,我便在這賴病了?!?/br> 明玥不緊不慢地道:“娘安心等著就是,大jiejie與大姐夫見完祖母,合該要過來問安的,況您身子不爽利,伺候湯藥也是應當應份。過往既不曾漫怠了大jiejie,如今也不必因著崔家過度熱情,依著禮像往常一般就好?!?/br> 蓮衣聽了她的話,渾覺一怔,忙閉了嘴,腰板卻暗暗挺直了。 鄧環娘吩咐道:“你派人到前院將老爺請回來吧,給我換身衣裳,備下紅包就是?!?/br> 蓮衣忙答應著先叫人去請鄭佑誠回來,又讓人伺候鄧環娘換身衣裳,微微整妝,沒多會兒,鄭明珠便在鄭佑誠后面進了院子,鄭澤昭和鄭澤瑞也在。 鄧環娘蓋了一條墨綠色的毯子,抱著手爐靠坐在炕上,見著鄭佑誠時欠身要起,鄭佑誠又讓她坐了回去,說:“你身上酸疼,也便別動了,左右都不是外人?!?/br> 鄧環娘笑笑,也便沒動。 崔煜和鄭明珠便先行過來磕頭問安,鄧環娘細細打量,見崔煜銀冠束發,身上穿著無丁點兒花色的淺藍大袖衫,腰間除了一塊墨玉也沒帶以往那些金絲線繡的巧致香囊,便連足上的靴子也是簡單,是個孝期里的樣子。 鄭明珠也同樣素淡,衣裳是淡秋香,發上只別了一對珠釵,盈盈跪在蒲團上給鄭佑誠和鄧環娘磕頭。 鄧環娘便招手叫蓮衣將備好的紅包呈過去,道:“六九尚是沒過完呢,天寒地凍的,你們折騰這一趟也頗是辛苦,快快起來吧?!?/br> 二人應了個聲,崔煜便攙著鄭明珠起身,鄧環娘看看鄭佑誠,抿唇笑了。 眾人落座,鄧環娘瞧見跟在鄭明珠身后的婆子里除了打小伺候她的連嬤嬤外,竟還有崔夫人身邊的田嬤嬤,不由對鄭佑誠笑道:“還勞得田嬤嬤一并來,可見親家夫人是有多疼明珠了?!?/br> 田嬤嬤便在下面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說:“奴婢給鄭老爺、夫人問好,我們夫人年前聽說了老太太和夫人您身子不大爽利,瞧著少夫人整日茶飯不思的惦記,遂叫趁著正月里回來看看。只如今這個時候您也曉得,咱們來只能輕車簡行,一應的年貨物什都不能帶,有怕失了禮,是以特遣了奴婢來,給老爺夫人告罪了?!?/br> 鄧環娘心說怪不得,原是聽說了王氏鬧病,這才在這會子匆匆趕回來了,只年前那說法是為了往回誆鄭澤瑞的,卻叫鄭明珠也擔心上了。 不過至于鄧環娘自己,聽了便知是剛剛才被捎帶著“惦記”的,她這病是過完年才熬發出來的,本就是心里頭的火,又有些累,方渾身沒力氣似的身上發酸,不是甚大病,自沒有弄得人人皆知,鄭明珠定也是進了府才曉得,田嬤嬤也算機靈。 她心里明白,自也不點破,只客套道:“嬤嬤說哪里的話,叫明珠這當口回來,才該是我與親家夫人賠罪呢!” 田嬤嬤很有分寸的笑了笑,鄧環娘便也叫蓮衣賞了紅包。 鄭明珠也是聽見了田嬤嬤的話,便立時接茬兒問道:“母親現下好些了么?藥可還用著?” 她一問,崔煜忙也在一旁神情緊張的附和,明玥在一旁瞧著,覺得她這個大姐夫的唱作功夫可比鄭明珠強多了,那緊張關心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鄧環娘是他的親娘。 鄧環娘淡淡一笑,說:“好多了,只身上還有些發軟,歇幾日也就沒大礙了,好孩子,叫你們惦記著?!?/br> 鄭明珠咬了咬嘴唇,崔煜道:“老太太和岳母發病,明珠掛念著幾日都沒有睡好,理應回來侍奉湯藥,也算能全咱們萬分之一的孝心?!?/br> ——不管之后做得如何,今兒這話總是說的漂亮,鄧環娘聽在耳里總是高興的,便立時同鄭佑誠夸了崔煜幾句。 鄭佑誠又問起崔家二老爺,崔煜大體說了幾句,便將話轉到今春即將開始的戰事,鄭佑誠說,他便是個認真傾聽的樣子,偶應答兩句,很有分寸;曉得鄭澤昭入了翰林,一時又與他說起京中趣聞,間或贊賞昭哥兒才學,間或贊一贊鄭澤瑞的功夫,當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 沒多會兒,王氏跟前兒的白霜便過來請示鄭佑誠道:“大老爺,老太太想著大夫人身子不適,恐大姑娘幾個吵著夫人歇息,遂專叫在松菊堂擺了素食,請大姑娘與姑爺過去呢?!?/br> 鄭佑誠咳了咳,便覺王氏這般實有些下鄧環娘的面子,可一時又沒法子直接說不叫鄭明珠和崔煜過去,遂有點兒為難的看著鄧環娘,鄧環娘便笑道:“多謝老太太體諒,我這也正這般想著呢,只恐煜哥兒和明珠覺得是我在趕人,現下倒正好。明珠,老太太身子不適有一半也是想你來的,你今兒回來了,便多陪陪老太太?!?/br> 鄭明珠道:“是,女兒方才去問安時,祖母就交代不要吵著母親太久,只一時瞧見母親,便倒忘了,不若爹爹與母親,與咱們一道去祖母那里?!?/br> 鄧環娘道:“老太太這兩日身子剛好些,我這還帶著病氣,這幾日都沒往松菊堂去就是唯恐過給老太太,你們見過母親,有這個心也便行了,現且去吧?!?/br> 說罷,又看了看鄭澤昭和鄭澤瑞,意思是,你們二人也一并去吧。 鄭明珠卻福身道:“既如此,明珠去祖母那,叫昭哥兒和瑞哥兒留在這陪父親和母親用飯?!?/br> 鄭澤昭和鄭澤瑞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倒是鄭澤昭心細,想著鄭明珠是女孩兒,與鄧環娘又不親厚,恐有許多私房話要與王氏說,遂應道:“是,我與四弟在此陪母親用飯”說著,看了明玥一眼,又道:“自臘月回來,除了除夕那日,還沒怎生陪父親、母親一并用過幾頓飯?!?/br> 鄭佑誠本正為難呢,這下瞧著幾個孩子都懂事,遂也揮手叫去了,鄧環娘本也沒想留他們在這,遂也無所謂,只瞧著鄭明珠離開時頗為小心的步子出神。 …………………………………………………………………………………………………………………………………… 松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