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
既然鬼谷的小女主子發話,莫說只是幾塊原該喂豬的薯,就算是山珍海味也是要盡數呈現上來的。 少年微微垂下眼眸,轉身走了過去,將爐灰里煨熱的薯塊撿拾了出來,用一旁墊水壺的白巾包裹著,呈遞到了那女娃面前。 那女娃瞪圓了晶亮的大眼,歡天喜地地接過那幾塊薯,一旁的婆子小聲道:“小嬌嬌,這般粗糲的食物可怎么入口,不過是給豬豕一般的奴才糊口之用,快些將那放到一旁,可不能吃?!?/br> “聞得甚香,他能吃,奴兒也要吃!” 少年立在院中,隔著簾子將這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微微冷笑,就是靠了這豬豕一般的食物,他才不至于在鄉下困頓腹饑而死,雖然莘家是望族,可是到了他與母親這孤兒寡母的身上,偌大的家業已經被瓜分的不剩下什么。偏居在鄉下,遭受的是什么樣的境遇,真是連回想都不堪。 可是那奪走了他父親的野種,就連這點溫飽的微物都入不得自己的口中,這野種的性情倒是和她母親一樣,什么都是好搶的!當真是貪得無厭! 不過他并沒有因此而羞惱。畢竟那對母女奪取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眼下只不過是幾塊薯而已,奪去又如何?他籌謀的乃是一點一點地將原本屬于自己的一切盡數奪回來,讓那些折辱虧欠了他之人盡是跌落塵埃,被他狠狠地踩踏在她們原本應該呆的污泥之下…… 是夜,他回到自己暫居的簡陋木舍之中,在水井里打了溫水清洗了一身的污濁,然后就倒臥在了榻上休息。 只是一日未食的胃腸到了夜里又漸漸地焦灼轟鳴起來。宛媼被叫到谷中的洗衣房中幫忙,還未回來,更不可能給他帶回吃的。 是以他坐起身來,只能倒一杯壺中的涼水充饑。就在這時,木舍的房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仿佛是有狗在撓門一般。他微微皺眉,打開房門一看,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立在自己的房門前。 這位鬼谷的小女主據聞素來淘氣得很,如今一看倒不是虛言。不過此時的她用裙擺也不知兜了什么,鼓鼓囊囊地。見少年開門,便不請自入,凍得有些發涼的小腳在地上跺了跺,在干凈的 甩掉鞋子,鉆到了被子里,將兜著的吃食盡數鋪在床上。少年仔細一看,原是些蒸餅與rou干。 女娃用小手呵了呵暖氣,然后坐在床榻上說道:“白日食了你的薯,被母親說了一通。便慪氣沒有食飯,到了夜里肚子餓時想起你也和我一樣,便在廚下拿了些吃食給你?!?/br> 說完,她揚起脖兒,瞪圓了一雙眼兒,微微笑望著這少年。白日里看起來臟兮兮的少年,沒想到洗凈了滿臉的炭灰后,竟這般好看! 女娃從來未見過這般俊帥的少年,一時間竟然是看得有些發癡…… 王詡冷眼看著她,說道:“出去!” 女娃在谷中向來呼風喚雨,壓根沒想到這個洗凈了面龐,變得模樣清雋的少年竟會這般對自己,一時有些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高聲道:“我是來給你送吃的,你怎可這般無禮,獠兒!仔細了你的皮!” 獠兒,便是狗崽子之意。女娃無知,正是學話之時,白日里婆子的惡聲惡語倒是學了個皮毛。 可是這一句,登時點燃了少年的滿腔怒氣。 作者有話要說: 喵~~倒帶回去看看王校長跟女弟子的初逢 第192章 憶往昔二 他冷眼瞪著坐在榻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那一瞬間想的便是倒不若趁著天黑無人,掐死了她了事…… 可是女娃尚不知自己已經惹得人動了殺機,猶自不自覺,說完了罵人的話后,又將身子往前湊了湊,道:“快些趁熱吃,不然便冰到了肚皮……” 他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可是還是忍不住心底的怒火,下一刻,她只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都被飛甩了出去,干凈利落地被扔出了房門。也不知是不是少年特意找尋的角度,小小的身子正被拋到了屋外的干草垛上。 小奴兒被這瞬間的甩移嚇得有些發傻,愣愣地坐在草垛上竟是忘了哭泣。 少年雖然緊閉了房門,卻是可以從窗縫里看見那女娃在草垛上發了好一會的呆,才默默地從草垛爬了下來,轉身出了院落。 說實在的,少年已經做好了小娃哭鬧惹來眾人申斥的場面,可是像這般不言不語默默退出的場景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過了好一會,他都沒有入睡,等著刁蠻的娃娃領著人來告狀。 過不多時,果然聽到了房門外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起身在窗前透過門縫一望,那女娃竟然又是一個人折返了回來,裙擺里又塞了鼓囊囊的一團。 她小心翼翼地兜著裙擺來到門口,一手拽著裙擺,一手敲門道:“你方才可是不愛食餅和rou干?我又帶了煮好的狗rou和粟米給你!” 說完,她放下了裙擺了的東西,竟是一小盆狗rou還有一大碗的粟米。兩樣加在一起甚是沉重,也不知她這一路是怎么兜轉拿來的。 許是受了方才的教訓,她竟然收斂的脾氣,不再叫罵,只敲了會兒們,見他不應,便自放下東西,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 過了一會,王詡這才開了門,看著那盆散發著rou香的rou,慢慢地彎腰將它們拿了進去。 就算那小人兒是惹人厭的,可是食物卻是可以填飽入腹的。那一晚,是他入谷以后,吃得最是飽足香甜的一頓。 從那以后,那小小的身影隔三差五地便在他的身邊晃蕩。因為天生體弱,竟是到了這個年歲還沒有離得奶娘斷了奶,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奶香,可是卻如粘人而又執著的蒼蠅一般,纏繞不止,雖然環繞得礙眼心煩,可是若是不理她也全是無害的。 他只當她是蒼蠅,全然地漠視了她。 他在谷內雖然是粗使奴仆,可偶爾也有出谷的機會,便帶回了寄養在谷外好心人家那里的老狗阿育。 這老狗是隨著他一路從家鄉來到這里的。它年歲大了,禁受不起太多的折騰,他當初入谷情況未明,便寄養在了曾經好心留他和宛媼過夜的人家里,又替那戶人家砍了足足三擔柴作為酬謝,言明過幾日來帶它走。 如今谷內的生活雖然不夠清閑,可是他與宛媼居住的是偏僻而獨立的木舍,也算是清靜,于是便想著念著將阿育接了過來。 閑暇時,他最喜愛做的事情,便是用一把撿來的桃木梳,去梳理那老狗身上稀疏的狗毛。 每每這個時候,那只小蒼蠅總是不期而至。隔著一道籬笆墻,將嫩嫩的小臉夾在縫隙里,一臉渴望地望著他的手,似乎也想晃著尾巴躺在他的腳邊,好讓他的桃木梳一點點梳理她的滿頭纖細的黃毛。 少年每次都假裝看不見她,只任憑那小小的身影吊在籬笆墻外,圓圓的臉蛋硌出了一道深深的紅印。 可是這樣平和的日子竟然也是奢侈以及的。 就在他出去砍柴時,谷內兩個貪嘴的仆役竟然溜進了他的院子里,將那老狗阿育捉了去,勒死煮了一鍋的狗頭打了牙祭。 當他回來時,遍尋阿育不到,便高聲叫喊,可是卻在一處院落里發現了半張鮮血淋漓的狗屁,那沾染著血跡的狗毛看上去是那么的眼熟,那是他每日都會梳理的老狗的皮毛…… 那一次,想要蟄伏在谷中圖謀報復的心思全然望在了九霄云外。他只有一個心思,那便是將那兩個殺了阿育的豎子盡數打死,再將他們碎尸萬段! 兩個還算粗壯的漢子被一個發了瘋的少年逼得狼狽不堪。就算那少年被他二人聯手打得頭上冒血,還是如同瘋子一般的狠命攻擊著。 依稀中,似乎看到了那女娃正躲在奶娘的身后,總是略帶些倔強的大眼紅腫了一片,望著自己正不停地哭泣著。 在將那兩個漢子打得奄奄一息時,他才頹然地倒在了地上,心里想:那只蒼蠅總算是見到了自己真正的可怕狠厲,想必以后就應該學會敬而遠之了。 為了狗而打人,這在奴仆們看來是荒誕而不可思議的。要知道狗乃六畜之一,大多數人家養來,除了看家外,都是用來食rou的。尤其是貧瘠的人家,狗rou更是過年才能食得上美味。 為了盤中的香rou而差點打死人,真是荒誕以極!所以就算少年滿身是傷,也無人前來送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