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宛媼便含著淚,自去谷內的溫泉溪流旁,找尋療傷的草藥,回來搗爛之后給他敷上。 是夜,但宛媼已經睡去了后,他倒在床上卻睡不找,似乎是因為傷口發炎的緣故,入夜的時候,他開始有些發熱,是要發起高燒的征兆。 可是他卻不想叫醒宛媼。寄人籬下的生活是不會太輕松的,她也勞碌了一日,又為自己擔驚受怕,當是好好歇息一番。 就在口渴難耐,掙扎著準備起身倒水時,突然發現,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又出現了房門前,他懶得多言,便閉眼裝睡。 只是偷眼去瞧,他發現她依舊是裙擺鼓囊囊的樣子,只是這一次不再是吃食,而是滿兜兒的紗布藥粉。 那小女娃怯怯地走到了他的榻前,取了一罐子藥膏,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取著淡綠色的藥膏,涂抹在了他的傷口上。 也不知是什么藥膏,涂抹上去倒是清清涼涼,一時竟然緩解了身上的燥熱之感。 他沒有動,可是心里卻是在鄙夷,這山谷里的奶媽們都是睡死了嗎?為何總是任憑這個野丫頭四處亂竄? 可是那小指輕輕,點劃在傷口上的感覺又是那般的沁涼而愜意。他只是閉著眼,任憑那女娃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混雜著自己的鼻息間…… 不知為何,這女娃是極盡能事地討好著自己的。那種小心翼翼的尾隨,渴望他看她一眼的眼神,在稚齡的孩童臉上,顯露無疑。 又過了幾日,她竟然抱來了一只小奶狗,似乎也是沒有斷奶的模樣,渾身都散發著奶香,伸著小舌,在女娃的懷里晃著一根短短的帶著黑尖尖的尾巴。 當女娃獻寶一般地將那狗兒放入他的懷里時,他厭棄地看著那奶狗伸著小舌討好地舔著自己的手背,然后便毫不遲疑地拎起那狗兒胖乎乎的脖頸,將它扔甩到了院外的糞坑上。 那狗崽子顯然沒有女娃當初來的堅強,只被這一扔,竟然嚇得哀號了一聲,待得被撈上來時,帶著一身臭味如同小耗子一般鉆入了草垛的縫隙里嚇得不敢出來。 而再看那奶娃娃,所受的打擊,顯然比自己被扔甩出去還要來得沉重,竟然淚眼婆娑地望著自己,大聲質問,為何要這般對待可愛的狗兒?她可是費盡了千辛萬苦,才挑選出了這只毛色與阿育相近的小狗出來。 可是在他看來,這蠢貨與他的阿育哪里相近?倒是十足十是一副她的蠢呆模樣!就連那一身的奶味也是像極了的。 有這一個煩人的在身邊縈繞,便已經是忍耐的極限,再增添一個,哪里還受得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其實是想要將眼前哇哇大哭的這一個,也一并交托給糞坑兄妥善料理了的。 但是女娃的腦子,顯然不若那奶狗來的機靈,經了這番難堪的打擊后,竟然越挫越勇,沒有幾日的功夫,便有晃晃蕩蕩地出現在了自己的周圍。 這事,倒是驚動了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莘子,他竟然難得地夸贊自己為了狗而如此,乃是義字的表現。于是破格提拔他隨侍書房外,再不用如以前一般去做粗重的活計了。 那小女娃聽聞了,竟是滿臉的興奮,非要拽拉著他,同樹枝作筆,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下大字。 “你如今在我父親身旁做事,怎么可以不是識文斷字?我且交給你啟蒙的,詡哥哥你這般聰慧,假日時日,一定會認識許多字!”女娃說這話時,滿臉是初為人師的興奮之情。 只是教得不成樣子,每寫一個字,都要抬頭問:“怎么樣?這一個是不是寫得比上一個好看?” 這哪里像夫子,分明是渴望贊揚的小小學子!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天敲文好神清氣爽,敲餓了的時候可以點各種外賣,嗚嗚~~~~ ps:為何王校長忍功沒有成年后那般精深,曰;都是被奶娃一點點磨出來的 第193章 憶往昔三 少年微微瞇著眼,不動聲色地任憑她拉著他的手在沙灘上寫著七扭八歪的大字。 他的確是要學本事的,但這樣奶臭未干的女娃,怎么配成為他的師父? 可是這女娃卻樂此不疲,一有空就過來尋他,要給他授課。如今他差事漸多,總是能尋到借口離她遠些,可是每當他在林中與宛媼一起練功時,那女娃又探頭探腦地出現了。每次自己揮劍,翻騰起身時,就會聽到草叢里傳來陣陣低嘆驚呼的細碎聲音。再過幾日,那草叢里蹲著的人便試探著一點點地挪動出來,手里揮動著一只撿來的木棍,小小的身子笨拙地將木棍揮來甩去,嘴里還嘿哈地叫喚著。 宛媼看著她,心里存著氣,用腳尖踢著個石子,便直直向那小娃兒的腿肚子彈去。只聽撲通一聲,小小的身子便一下子栽在了旁邊落了水的泥坑里。 待得小人啜泣著從泥坑里爬出時,那滿是污泥的小臉,除了正裂開的小嘴里露出的小細牙是白色外,其它都是一片泥黑。雖然女娃的哭聲漸漸地有些震天撼地,可是少年卻望都未望一眼。許是女娃混沌,并不知自己摔倒乃是宛媼的惡意所致,哭了一會便漸熄了聲,一瘸一拐地朝著他們走來。 他也是舞得累了,便坐在一旁的巨石上沉默地吃著宛媼給他準備的烤餅,那女娃湊過來,坐在一旁的小石頭上仰著脖問他:“詡哥哥,我肚子也餓,要吃烤餅?!?/br> 眼看著宛媼又要撿起一塊更大的石子,少年回頭看了看女娃一眼,不咸不淡道:“又臟又臭,去一旁的池塘將臉和手洗一洗?!?/br> 女娃聽了,歡喜地連蹦帶跳地跑了出去,過一會將手臉洗干凈了一番回來了,站在王詡的身旁,兩手扒著他的胳膊,眼巴巴地看著他手里的烤餅。 按理說,這莘家雖然比不得士卿之家,可是也不缺衣食,但這女娃卻活脫被餓著了一般,看著這府里只有仆役才吃的東西饞得不行。少年將手里剩下那半塊給與了她,這烤餅是宛媼用米酒浸泡過,再烘烤一番,撒些鹽后,自有一番別樣的風味。 那女娃吃得香甜,看少年今日對她的態度有了些許的回暖,便得寸進尺地道:“詡哥哥,我看你舞得那般好看,你教我舞上一舞可好?” 宛媼在一旁,都要被這不知進退的丫頭氣樂了,冷聲道:“奴婢們不敢,你這嬌弱身子怎么可能禁受得住摔打,若是被家長知道了豈不是要捅破了天?” 女娃拼命地咽下了口中的烤餅道:“宛媼且放心,學本事怎么能不吃些苦?我才不會同爹爹和母親講!” 少年等的便是這一句,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涼水,半垂著睫毛,斂著一點寒光道:“好,你若愛來,便來吧?!?/br> 說這一句時,他的心內是略微帶著幾分惡意的,蓄意送到了門前的狗崽子,不戲謔一番也是有些說不過去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哪里想到那看似倔強不服軟的女娃就是個稻草塞的軟囊貨,不過是跌入了水坑里而已,第二日便發起了高燒。 照顧她的奶娘也是個粗心的婆子,竟是沒有察覺,便讓她又跑了出來,可是在林子跟著他練了不到一會兒,便小臉潮紅,身子微微有些打擺了。 等到王詡察覺出她不對時,已經晃蕩一頭撲入了他的懷里。 guntang的額頭就這般在他的脖頸處蹭來蹭去,灼燙得少年微微一皺眉,復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脖頸,然后便一把抱起她快步朝著林外走去。 少年的臉頰微涼,噙著冬末的冷意,她用手摟著他的脖頸,用燒得發燙的臉蹭著他,竟是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她一直是獨女,從來沒有兄長弟妹,??墒谴丝瘫贿@個少年抱在懷里,竟是莫名有得了個可靠兄長的感覺。 “詡哥哥,你做我哥哥可好?” 抱著她的手臂聞言微微有些發僵,久久沒有松弛下來,過了許久,才聽到少年掩飾不住的厭棄的聲音冷冷道:“我的母親只生了我一個,你永遠都不會是我的meimei?!?/br> 這一句話,竟是比隆冬的寒冰一樣還要人心涼得窩脖兒。 女娃生來便長得圓俏可愛,生平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把討厭她的人,可是就是這個讓她一心親近的大哥哥,卻說出這樣的冷言出來,小小年紀,受到了生平第一次自我為懷疑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