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言彤讓他來? 覃晴心中一跳,只覺得不可思議,“公主怎么會邀四哥哥前來?” 覃子恒唇邊的笑意變得有些尷尬又苦澀,垂著眸子,尚未應聲,卻是聽一旁不知何時過來的婢女道:“公主請覃公子和王妃到迎風水榭一敘?!?/br> 覃晴聞言,手心下意識緊了緊,將將禮成,這個時候公主不應該同駙馬在新房里頭揭蓋頭飲合巹酒完成接下來的禮數么,怎么有空請他們過去?還有覃子恒…… 覃晴尚未疑惑地出口詢問,言朔已經開了口,“本王同王妃一道去?!?/br> 既言彤要試一試,那他便走上這一遭,親眼看看他這個大難不死歷劫歸來的“meimei”。 言朔主動出聲,覃晴本當那個婢女定會推諉,可那婢女卻是面色不改,只轉了身就走。 言朔扶著覃晴,淡淡往后看了一眼,沈厲和云銷便緊緊跟隨了上來。 婢女在前引路,很快便將覃晴他們帶進了一扇著人看守著的月洞門里去,一過了那月洞門,便是駙馬府的后宅院子,過了小徑花墻,迎面便可見著前頭修在湖面上的水榭,四面掛著杏黃色的薄紗。 “公主在里面,請?!辨九焓忠灰?,將人帶到了水榭之前,便默默從一旁退了出去。 湖風吹動,薄紗清揚,覃晴抬眸看去,只見水榭之中一抹暗紅色的身影坐與桌案之后,手邊茗煙裊裊,一注guntang的熱水自上淋下,從茶蓋上沖過杯身。 “六哥六嫂既然來了,難道還不進來么?” 言朔的眸底寒光掠過,扶著覃晴上了水榭,徑直在一旁空著的椅上坐下,淡淡道: “這大喜之日,三妹不在新房之中成禮,到這里來做什么,豈非于理不合,壞了規矩?!?/br> 言彤從茶盞處抬眸看向言朔,朱砂涂成鮮紅色的唇角淺淺勾起一個弧度:“六哥當知道,禮法規矩,之于小妹,向來一錢不值?!?/br> “可若于禮堂之上都叫旁人頂替……”言朔的眸光涼薄,“三妹,這可是欺君大罪?!?/br> 頂替?難道方才在外頭與楊士明成禮的不是言彤本人? 覃晴心中愕然,這才真正看向言彤,只見她一身暗紅色的裙衫剪裁修身利落,雖是看著簡單,但皇家內制的衣衫向來窮講究,追尋繁復華麗,只觀她腋下那一顆露出來的盤扣,猜也能曉得這聲衣裳不是一時半會套了就能出來的。 再看她面上的妝容,面施薄粉,唇上涂朱,本就長得艷麗的容貌叫紅唇一襯更是奪目,叫人一下忽略了她面上的妝容簡單,并不是新嫁娘的濃妝艷抹,還有茶桌泡好的茶,怎么看都是在老早就開始沏的。 到底是皇帝賜婚,卻讓別人代替成禮,豈非是欺君罔上! “六哥可真是目光如炬?!毖酝纳裆z毫未變,緩緩道:“和從前一樣呢?!?/br> 言朔對著言彤仿若秋水含波的眸子,道:“三妹罔顧禮法祖制,任意妄為不顧后果,也是絲毫不曾改過?!?/br> “六哥也不是如此行事的么?”言彤隱在一片秋水之下的眸底暗色濃稠,“倒是不成想,你我兄妹,可真是……一脈相承?!?/br> 一脈相承,不僅是罔顧祖宗禮法,更是…… “呵?!毖酝鋈惠p笑,“不知那日小妹送到六哥府中之禮六哥可曾收到,小妹剛剛回來,這小小心意,還望六哥六嫂……笑納?!?/br> 覃晴有些懵然,一時為明白言彤口中之禮,可忽然感覺到身旁言朔周身氣場驟降,一瞬便聯想到了到那一碗下了毒的燕窩。 湖風吹過,水榭之中靜然無聲,言彤笑意盈盈地看著言朔,眸底卻是冰冷一片,場面驟然冰冷到壓抑,那一種感覺,叫做殺氣。 杏黃色的薄紗飄揚,言彤朱紅色的唇角動了動,轉過了眸去看向覃晴,然后再看向另一邊的默不作聲的覃子恒,嬌媚柔軟的笑聲從口中溢出。 “只顧著同六哥敘舊,都忘了本宮請覃大人和六嫂過來要做什么了?!?/br> 覃晴看著言彤勾起的唇角,心中微微發緊,她是裕王正妃,不怕言彤如何,而覃子恒……若言彤想對覃子恒做什么,她該怎么辦? 覃晴的心中緊張,言彤唇邊的笑卻淺淡,“覃大人當日救命大恩,本宮還不曾好好答謝過呢,竟是不知覃大人竟是六嫂的兄長……” 言彤勾起的唇角上提,染上了看不出是譏誚還是嘲弄言朔覃晴的顏色,“可真真是……天下難遇的奇緣吶?!?/br> ☆、第136章 覃子恒救了言彤! 覃晴的心中怔然,不亞于驚雷落地。 所以言彤的意思是,當初她墜崖生不見人,竟是覃子恒救了她!簡直匪夷所思! 覃晴轉眸看向言朔,卻見言朔的神色平靜,想來是早已知道此事的。 水榭中氣氛一時凝固,覃晴覃子恒皆是默然,言朔的唇角勾起,眸光嘲弄,“的確是令人意想不到,不過,這世上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也是多的緊?!?/br> “六哥說的是?!毖酝拿忌椅⑻?,應得甚是輕快,垂眸端起茶盞嘬了一口,“這世上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的確多得很,就像……” 言彤的眸光抬起,看向覃晴,揚起的唇角鮮紅,“六哥……六嫂?!?/br> 一聲六哥六嫂說的語意幽深眸光晦暗不明,聽的覃晴的心中莫名一跳。 意想不到的事情?六哥六嫂?言彤此話暗帶深意。 言朔的唇角斜勾,伸手端了茶盞往言彤一比,有以茶代酒之意端起來嘬了一口,“三妹這茶味道甚好,你六嫂身懷六甲,本王要送她回去了?!?/br> 說完,伸手撫了覃晴起身邊往外走去,覃子恒跟著起身,施了一禮,跟著朝外而去。 水風拂過,杏黃色的薄紗四起飛揚,言彤從水榭中撫著婢女站起身來,暗紅色的裙裾微揚,看著小徑上遠去的聲音,眼眸微瞇。 “看見跟在言朔后面那個面帶刀疤的人了么?!毖酝?。 “是?!币慌缘逆九畱?。 “他叫沈厲,曾是言朔手下暗部的統領,身份隱秘?!毖酝拇浇禽p輕往上揚起,仿若鐮刀,“他來自北方邊城?!?/br> “是,奴婢知道該怎么做了?!?/br> “今日喜宴,虞侯府的三公子來了嗎?”言彤隨手把玩著手上的寶石戒指。 “來了?!?/br> “殺了他?!?/br> “是?!?/br> ………… 從駙馬府出來,覃晴先是同覃子恒道了別,雖是不知覃子恒如何會救的言彤,但想必覃子恒救的時候,也不知那人乃是當朝公主。 車身緩緩向前,覃晴挺著肚子在車中半躺著坐舒服了,伸手握住了言朔替她塞靠墊的手。 “王爺……” 言朔淡淡道:“你不必擔憂,言彤之事,本王自會處理?!?/br> “王爺?!瘪鐓s沒有因為言朔的這一句話就偃旗息鼓,問道:“她是不是,也和我們一樣……” “阿晴?!毖运诽ы敝钡乜粗?,“本王能殺她一回,就能殺了她第二回?!?/br> 放在在水榭,她就覺得言彤的每一句話中都是另有所指,言彤果然是真的和他們一樣,重生了。 覃晴的手上覆上自己的肚子,“王爺早就知道了?” “之前只是猜測,今日一見,她果真和當年死之前一模一樣?!敝豢吹窖酝牡谝谎?,不必多言,他就能知道。 “那她如今,是要來復仇了嗎?”覃晴的唇角淺淺勾起,帶著些澀然。 這似乎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可是她真的不想再面對言彤,她若是真的死了,該有多好。 “復仇?”言朔的眉梢微挑,譏誚冷笑,“復仇二字,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當得起的,任她折騰來去,于本王來看,只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br> 憑她上一世的所作所為,他殺她一次怎么能夠,既然老天無眼讓她也重來一回,那么他不介意親手再把她送回地獄。 “阿晴?!毖运返哪抗廪D回覃晴的身上,緊緊反握住覃晴的手,“有本王在,你不用怕她?!?/br> 覃晴淡淡地笑了,搖了搖頭,“我能怕她什么呢?!?/br> 上一世,她家族敗落孤身一人為人妾室,從里到外卑微如同塵土,而這一世,她有愛她的丈夫有家人,她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言朔的雙手捧住覃晴的手抵到自己的唇邊,“你在府中安心生養孩子,外面的事情,全權交給本王就是?!?/br> 有很多骯臟的事情等著他去做,他不想讓她知道。 覃晴的笑意柔軟,“男主外女主內,王爺是府中的頂梁柱,外面的事情自然是要全部交給王爺的?!?/br> 四月芳菲落盡,五月花開荼蘼,暑氣漸重的時候,人的精神便有些懨懨,飲再多清涼消暑的羹湯也無甚作用,朝中的政事在這種時候也緩了進度,只求著暑天早些過去才好。 烈日當空,官道上一匹快馬疾馳而過,塵土飛揚,飛馬從京中長街而過到了皇城的門口方才停下。 “報!邊關八百里加急軍報,求速呈皇上定奪!” 一聲焦急的傳呼聲在皇城之中響起,半個時辰之后,兵部要員最先趕到皇帝的御書房中,看著那八百里加急的奏報登時汗如雨下。 契丹兵勇假借互市之名暗渡成倉,與邊關互市之時殺人越貨,契丹大王子率大軍偷襲奪取永定關,幸而邊關駐將隨機應變,拼死一搏與敵軍對壘五日之后奪回永定關,但契丹人進城之后燒殺搶掠無數,朝廷為促互市所撥銀兩糧草洗劫一空,離去時放下大火,奪回來的永定關內儼然就是一座死城。 變成哀鴻遍野,朝廷損失嚴重。 契丹豎子,言而無信,竟敢愚弄中原天子! 平南王與內閣閣老同時踏入宮門,相視一眼,默然進了御書房中,短短兩個時辰,契丹偷襲邊關一事已傳遍大街小巷。 這契丹胡狄野蠻成性不受開化又陰險狡詐心狠手辣,我泱泱中原豈能于胡狄開通互市,豈非是羊入虎口! 眼看恐怕戰事又起,這當初促成互市真真是大錯特錯! 百姓向來只看表面,道聽途說,一旦朝廷出事,民聲不外乎如此。 翌日大朝,皇帝對著竭力促成互市一事的言朔不免就是一通責罵,罰沒了三年俸祿。 責罰瀉火之后,便論到了此事最重要的地方。 縱使與契丹互市,但互市之地設在永定關外,邊境之內守備絲毫不曾減免,城外亦有大批守軍駐守,甚至更加嚴密,便是契丹早有預謀突然偷襲,如何能夠一舉拿下城池? 邊關奏報里頭寫的一清二楚,契丹大軍是趁著守軍夜間換防的時候突然而至,將駐防營各個擊破,又趁夜騙開了城門才一舉攻下了永定關。 可契丹大軍是如何知曉邊軍換防最松懈的時候的?而且各個擊破,箭無虛發,直擊弱點下手,契丹人是怎么知道邊關駐軍布防的? 一切都只能說明,有內應。 到底是誰出賣了邊軍布防圖給契丹人? 追根朔底,互市是言朔先提出來的,又是言朔一力促成的,言朔從邊關回來便開始促成互市一事,是以極有可能是言朔勾結契丹人圖謀不軌。 “可笑?!?/br> 覃晴的指尖一滑,在古琴之上奏出了一段低沉粗噶的聲音來。 淺春也在一旁抱怨,“對呀,說王爺勾結契丹人總要拿出證據來吧!” “證據?”覃晴冷笑。在這種情況之下,端看皇帝能不能挑起皇帝的疑心罷了,只要皇帝的心中認定了言朔勾結契丹人,那便不再需要什么證據。 “王爺回來了嗎?”覃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