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呔!”書簡一看,驚叱了一聲,連忙飛奔進了自己大人的書房里頭,“你在做什么!” 書簡驚聲質問,而拄著拐杖立在書桌前的女子卻一點也不為所動,隨手翻閱著桌上的卷宗,裝訂地厚厚的冊子一本又一本地高高堆在案頭,女子只翻了桌上攤著的那兩冊,看了個大概明白,然后抬眸看向書簡,道:“你家大人夜夜挑燈夜讀,就是在看這個?” 隨便翻主人家的東西,這是什么教養! 書簡很想大罵女子是個沒規矩的趕緊放下他家大人的東西滾出去,可臨到頭見著那女子冷清幽暗卻又帶著令人不可違抗的魄力的眼睛,霎時底氣就xiele個干干凈凈,有些人或許真的生下來就這樣,哪怕還拄著拐杖是個瘸子,卻無論怎樣的缺陷都掩蓋不了身上的光芒氣勢。 咄咄逼人,睥睨一切,盛氣凌人的氣勢。 書簡心中叫壓得打顫,繃著還算有禮的面色,答道:“是,這是大人手上正在著手的案子?!?/br> “虞侯府的嫡三子強搶民女殺人拋尸?”女子淡淡道,微微挑起的語氣中帶著絲絲難以察覺的不屑。 “是,這虞侯府仗著家大勢大,包庇兇手,甚至還買通了刑部侍郎……咳,”書簡的嗓子一頓,暗道自己同這女子說這些有何用處,平白泄露官府機密,清了清嗓子便轉了口道:“大人已為這個案子煩惱了一個多月了,就是為了這個案子在外尋證的時候救了姑娘?!?/br> 他們家大人自上任以來運氣也是真差,上頭的上司是些亂七八槽的不說,尋個證據都能搬回個太皇太后來…… 女子聞言,唇角涼涼勾了勾,終于透出了明白的譏誚來,“就為了這些小事,竟也能煩得日思夜想?!?/br> 書簡看的心中怒了,但敢怒不敢言,撇著嘴囁喏:“人命關天,怎么能說是小事呢……” “他要是真看不過那兇手,想要見義勇為,伸張正義,直接一刀……”一刀殺了就是。女子沒再說下去,拄著拐杖便一瘸一拐地出去了,只留了一個背影給書簡。 一刀……什么? 暖陽高照,三月春深風和煦,一如龍座之上的皇帝的面色,月中的時候,禮部的官員在城門口送走了拿著契丹國書,月末之時朝廷撥下修建邊關互市的銀兩和調撥的官員便走到了邊城,兩地互市正式著手,其中當記首功的,自是裕王言朔。 一時之間想往裕王府拜訪的朝中權貴不由愈發多了起來,言朔卻是閉門謝客,只說怕驚擾了王妃腹中的胎兒。 促成互市,福澤百姓,功在千秋,不論是誰得了這樣的功績,都該是最志得意滿鋒芒畢露想要更上一層樓的時候,言朔卻選擇了韜光養晦,閉府不出,除了上朝應卯,便不見這位裕王殿下的身影,一點點消磨了百官過于熱忱期待的目光,轉眼便到了四月。 四月天暖,覃晴的肚子也長到了七個月的時候,愈發地重了起來,站的時間一久,腿上都要抽筋,連坐著都嫌累的慌,只有時常躺著才好些。 暖風醉人,午后正是好眠,丫鬟們靜靜地候在外間,做著一些針線活打發時間,日頭緩緩西移,廚下按例送來了一盞冰糖燕窩,淺夏接了手進了里間,將燕窩擱在了八仙桌上,轉過身來的時候,看到覃晴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王妃醒了?”淺夏微愣,然后笑道:“王妃醒了,怎么也不叫奴婢們進來服侍?” 覃晴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肚子上,短短一個月里突然豐腴了不少的面上笑意柔軟,“剛醒不久,還不想起,所以就沒叫你們?!?/br> 淺夏看著覃晴手放的位置,道:“可又是小世子把王妃鬧醒的?” 覃晴笑著輕嘆了一口,“是啊,這幾日總在我歇午覺的時候動的厲害,真是拿他沒辦法?!?/br> 淺春聞聲進來,道:“小世子又在肚子里頭折騰王妃,要是然王爺知道了,肯定又要說等小世子出來以后要送給宮里的嬤嬤好好教導了?!?/br> 這些日子覃晴夜里也常常叫孩子在肚子里頭動醒,言朔看著,沒少對著覃晴的肚子放狠話威脅,卻明顯的不管用。 淺夏道:“王妃不若彈琴給小世子聽吧,不是說每次王妃一彈琴,肚子里的小世子就能安靜好久么?” “對呀對呀,”淺春忙附和,“不是說小世子最喜歡王妃的琴聲了,將來一定也是個才子?!?/br> 覃晴撫著肚子輕輕笑了,“扶我起來?!?/br> “是?!?/br> 淺春淺夏兩個丫鬟趕緊上前,一左一右扶了覃晴下床,往妝奩前頭去,簡單修飾了一下頭上的發髻。 拾掇完畢,淺春轉過頭去瞧見了發放在八仙桌上的那盞燕窩,便取了過來,道:“這燕窩的冷熱剛剛正好,王妃喝了吧?!?/br> “嗯?!?/br> 原本還沒有察覺,聽淺春這么提了一句,覃晴只覺得腹中突然便覺著餓了,伸手便接了那盞燕窩,看著理由燉的滑順的燕窩,舀了一勺就要往嘴里送。 “阿晴!” “呯嗙!” 一聲厲喝伴隨著一道冷光劃過,電光火石一瞬間,覃晴手中的碗便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覃晴訝然又茫然地抬頭看去,只見言朔面色陰沉地大步向前走來,一把拉起她的手臂就將她跑進了懷中,正面不行,便從側面抱著。 覃晴似有所覺,轉過頭想向地上看去。 “別看?!?/br> 言朔伸手將覃晴的頭按回了懷中,由下人進來,七手八腳地飛快收拾著地上的殘片。 覃晴的頭貼在言朔的胸口,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胸膛中傳來的劇烈心跳。 良久,直到覃晴站得腿酸,出了聲,言朔方回過神來,拉著覃晴到了床邊坐下,伸手除去了覃晴的鞋襪,卷了褲腿,替覃晴按摩著雙腿。 覃晴靠在床上,一手習慣性得覆在肚子上,凝眸看著低著頭為她按腿的言朔,等待了一會兒,然后輕柔問道:“怎么了?” 言朔沒有應聲,繼續為覃晴按摩著腿。 言朔不說,覃晴便也不再詢問,只靜靜地靠在床上,讓言朔按著自己的雙腿。 屋中寂靜,丫鬟們都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言朔坐在床沿上,上上下下將覃晴的小腿來回按了個遍,然后替覃晴將褲腿放下,抬頭看向覃晴,眸光沉定。 “阿晴,言彤沒有死,她回來了?!?/br> 覃晴的眸光一顫,沒有言語。 言朔繼續道:“她是三日前秘密回宮的,皇后瞞得很嚴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br> “所以,”覃晴咬了咬唇,“今天的毒,是她給我下的?” 言朔點了點頭,“我在她哪里安插的死士臨死前送出來的最后一份情報?!?/br> 他安插在言彤身旁的近身謀士見勢不對逃了回來,稟報說言彤自回來之后行為有異,他如今心中感覺有些不妙,但又抓不住苗頭,一切還要再看。 覃晴看著言朔,然后眼睫垂下,撫著肚子笑了,“我和孩子沒事,王爺請放心。不管言彤是死是活,我相信王爺一定能保護我和孩子平安?!?/br> “府中該清的人我都已經清干凈了,這些日子,阿晴你留在府中不要出去……”言朔頓了頓,還是加了一句,“最好,也別讓別人進來?!?/br> “嗯?!瘪琰c頭,“我知道了?!?/br> ☆、第135章 言朔不欲覃晴出府,清理家門,增派府中守衛,暗中將整個裕王府加固成了一個鐵桶,生怕有什么進了后院里頭去,卻是算不到,皇后宮里的一個帖子下來,逼得自懷孕以來一直深居簡出的覃晴不得不踏出府門。 三公主言彤大婚,請裕王妃前往觀禮。 原本覃晴腹中孩子的月份漸大,言彤大婚之事完全可以推諉了不去,可從皇后宮中大喇喇送出來的這一張請柬,逼得覃晴不得不得去。 皇室嫡出的公主大婚,還親自遣人上門送了公主親筆書寫的請柬誠邀自己的六嫂前去觀禮,覃晴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本王去回了皇后,就說你月份大了行動不方便,不能過去?!?/br> 言朔霍得站起身來,就要更衣進宮。 “王爺?!瘪缟焓殖蹲×搜运返男渥?,道:“不過是觀個禮罷了,又不用做什么,沒什么好緊張的?!?/br> 言朔道:“本王去跟父皇說,讓他同意就可以了?!?/br> “王爺要用什么理由?”覃晴的唇角勾了勾,透出些許無奈,“又要已皇孫的安危來威脅皇上同意嗎?” 言朔的眉心蹙起:“本王……” “王爺,這樣的理由用多了,便會惹得皇上的厭煩,你也不想有人回回拿同一個理由來談條件,威脅你同意吧?!?/br> 為了裕王府第一個孩子的安危,這樣的理由言朔用來搪塞了皇后賞賜的側妃,又免了她每月十五進宮請安的規矩,事不過三,同樣的理由用到第三次,就要不靈了。 覃晴緩緩解釋道:“王爺也不想讓皇上以為,我這個兒媳婦在仗著自己的肚子拿喬,若是讓皇上以為我是個喜歡矯揉造作裝腔作勢的人,想必今后我在皇家里頭就真的是寸步難行了?!?/br> “可言彤居心剖側,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br> 自言彤回宮以來的這些日子,實在安靜地太過反常,只是她卻將他近身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拔了個干干凈凈。 那都是在言彤身邊經營了多年的眼線,絕不可能覃依暴露身份,難道言彤墜了一次崖回宮就變得比之前明白了能一眼看穿身邊的細作?不可能,這樣的情況倒想是…… 言朔心中劃過千萬思緒,覃晴卻是輕輕笑了,道:“王爺,你糊涂了,她大張旗鼓地送請柬到我府上邀我過去觀禮,若是我和孩子真在她府中出了什么事情,不管她推得多干凈,豈不是也難逃其咎?” 言朔的心緒煩亂,不經意間便出了口:“她是個瘋子!” “嗯?”覃晴一愣。 言朔撇過頭去嘆了一口,然后反抓住覃晴的手,道:“你去一趟,本王陪著你去,一旦禮成,你就回來?!?/br> 四月十六,天晴日暖,宜嫁娶動土。 公主下降,自先由宮中大禮,然后再由駙馬迎娶。 十里紅妝,綿延長街,公主大婚,自也是一番旁人家難以企及的派頭。 鑼鼓齊鳴,鞭炮震耳,迎公主鑾駕進府,拜天地。 堂中司儀唱禮,堂下權貴云集,覃晴同一眾皇親坐在堂中兩邊的位置,看著堂中行禮的這一對新人,看那駙馬憔悴蒼白的臉色,再看堂上所坐強顏歡笑神色頹然的高堂,這一場婚事,真真是說不出來的悲愴。 言朔說言彤已經知道了是誰買兇行的刺殺之事,可是言彤不僅沒有借機直接抄了楊家滿門,還依舊在休整之后便照常與楊士明成親,其中的手段,看著駙馬這面如死灰,卻求死不得的面色便知,言彤一定又是用了什么滅絕人性的法子使這一家子老小統統就范,毫無反抗地娶這一房如同鬼煞一般的媳婦入門。 “等會兒禮成,本王便護送你回去?!毖运纷隈缟砼?,輕聲道。 “嗯?!瘪琰c了點頭。 “送入洞房——” 一聲拔高的唱禮之聲完畢,駙馬牽著紅綢帶著公主往內院而去,賓客緩緩聚攏對著堂上坐的兩位高堂道著“恭喜”。 言朔扶著覃晴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來賓眾多,覃晴扶著言朔的手小心往外走著,眼角眸光不經意之間,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覃子恒? 覃晴的眸光一頓,停下腳步轉過頭去看向混在人群之中不怎么起眼的湛藍色衣衫的青年,扯了扯言朔的胳膊。 言朔轉過頭,循著覃晴的視線看到了覃子恒,然后眸底顏色微微一凝。 “王爺,是四哥哥?!瘪绲?。 “嗯,”言朔淡淡地應了一聲。 “四哥哥怎么會在這里?”覃晴不解,這可是公主的大婚,來賀賓客沒個三品以上的官階可是連門沿都摸不著的。 覃晴正是疑惑,覃子恒的眸光也看了過來,看到了覃晴和言朔,然后勾唇笑了一下,遠遠拱手施了一禮。 “四哥哥?!瘪缋运吠雍闾幎?。 “四哥哥怎么會在此地?” 覃子恒唇邊的笑意極淡,道:“是公主讓我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