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三哥哥回來了嗎?”覃晴問道。 淺夏道:“回姑娘的話,今早上被抬回來的,大夫已經看過了,說是得好好養些日子?!?/br> 昨日大約就是覃晴在二房屋里的時候,覃子懿看著陶惠然用了藥,便出了府往英武伯府去主動負荊請罪,叫陶惠然的大哥二哥在大門口就揍了一頓門都沒進成,結果也不知來了什么性子,直接就在英武伯府的大門前頭跪了一個晚上,誰也拉不動。 “英武伯見他了?” 淺夏道:“回姑娘的話,英武伯早晨上朝的時候見了三少爺一面,然后三少爺就回來了?!?/br> 覃晴的唇角勾了勾,在梳妝鏡前坐下,道:“我這三哥哥可是成了真男人了?!?/br> 擱從前,覃子懿死也不會把責任扛自己肩上,如今卻是有了擔當。 “還有一事,想必姑娘定有興趣?!睖\夏拿了梳子,為覃晴梳著法。 “哦?”覃晴懶懶的應了一聲,淺夏和淺春笑著對視了一眼,道: “姑娘在府中不知道,今早晨楊三兒從外頭請大夫回來給三少爺的時候可是聽了,如今這外頭可是將咱府中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了?!?/br> 覃晴的眉梢一挑,“怎么說?” 昨兒個府中鬧的雖狠,因是后宅之事,捂死起來可就是方便了,都是下過封口令的,便是傳,也只能傳出只言片語去暗暗在別府間隱秘流傳,可也不知為何,竟是短短一夜之間人盡皆知,不僅是覃子承倒扒灰的丑事和韓氏誣陷陶惠然的事叫人知道得事無巨細,還有上回叫壓得死死沒傳出半點兒風聲去的韓氏買通山匪擄劫覃晴一事也都翻了出來。 這般一傳十十傳百的,傳到最后便是寧國公府大房為奪世子之位不擇手段戕害骨rou兄弟,要將二房趕盡殺絕,二房忍無可忍準備分家了! 分家?覃晴冷哼了一聲,可沒這么容易就分出去。 “也不知道是誰傳的,可是給咱們出了一口惡氣!”淺春揚眉道。 淺夏道:“說不得就是昨兒個三少爺在英武伯府門前跪了一晚上的原因……誒,不對,三少爺怎么會傳咱們府里的事呢?” 家丑不可外揚,家還沒分呢怎么能從三少爺嘴里傳出去? 覃晴的唇角幾不可見地揚了揚,取了一支垂紅瑪瑙的步搖往頭上比了比,“把這個給我戴上?!?/br> 這一回謠言散播的速度與上一回傳她與言朔有私的事情何其相似,還有誰能這般引導輿論的? “姑娘?!?/br> 里屋的簾子叫一掀,淺秋捧著一個盒子進來,道:“這是王爺給姑娘的舒痕膏?!?/br> 覃晴看了眼,笑了笑,“不過叫抓了一道罷了,這會兒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哪里就用得上這個呢?!闭f著,隨手打開看了一眼,卻見里頭塞著一張紙條,不由得頓了頓,拿出來展開一看,只見上頭的字跡熟悉,只有短短幾個字。 最后一次。 覃晴眸中的流光微滯,看向淺秋道:“轉告王爺,我也希望這是最后一次?!?/br> 她才不會再這么蠢去同別人比指甲上的功夫。 “姑娘,用膳了?!?/br> “嗯?!?/br> ………… 朱墻金頂,寒風瑟瑟,覃晴懷著絲絲甜蜜心思用膳的時候,宮中奉天門前頭卻是眾人心頭一動。 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御門聽政好比受刑一般,本可尋由免了那早朝,奈何年關前頭的事務繁多,又牽扯出一項貪污軍餉的大案涉及甚廣,是以不得不上早朝,以盼在年節前解決所有事情。 冷風凜冽,自是揀了重點的早早稟報,說到最后,便是那軍餉貪污一案,此事案發已有一月有余,一月之前北疆出了一場戍邊將士的□□,消息傳到朝廷皇帝震怒,本是該鐵血鎮壓了去,可裕王卻是存疑,稟報了皇帝一探之下,便牽扯出了這一樁朝中高官聯合地方層層盤剝貪污軍餉的大案來。 短短一月,天牢里頭砍了一批又住滿一批,整個案件由三司會審,以大理寺為主,這會兒已是查到最后源頭的時候,竟是戶部與兵部勾結,幾日的嚴加審問與昨兒個整夜的審訊,口供證據差不多是全了的,可案情眼中涉及國家根本,律法是有的,但也還得看皇帝的意思,是以這朝上如今百官商討的便是如何定罪量刑的問題了。 只是倒地官官相護,案子的波及人員又甚廣,在這朝中沒有私心的能有幾個,為的黨派利益,爭論在所難免。 “不知覃卿覺得如何?” 從株連九族到凌遲處死等極刑,最后的結論是皇帝金口決斷的主犯凌遲滿門抄斬從犯流放三千里的結果,正該等著內閣立即擬圣旨散朝,卻是不想皇帝突然把目光凝在了覃沛身上。 “皇上圣斷,臣無異議?!?/br> 這種案子,身為大理寺少卿也只是查案子的作用罷了,量刑之事可是沒有他要置喙的地方。 “哦?”皇帝高坐御座之上,眼眸微瞇,“可朕如何看覃卿的眉頭深鎖似有疑慮,覃卿身為大理寺少卿專于刑獄多年,若有異議不妨說出來,朕恕你無罪?!?/br> 覃沛不由得叫皇帝逼地出班而立,歷來這種貪墨的案子量刑不過如是,他能有什么異議? “臣……”覃沛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如非必要他向來不參與朝政爭論,如今這種境況叫他如何作答。 冰冷的寒風從奉天門前而過,右班武將靠前的位置,一聲朝服的言朔微微側過身子,不著痕跡地往左班的位置看了一眼。 “臣看覃大人是答不出了的?!?/br> 正是一片寂寂之中,一聲嘲諷之聲忽然響起,左班中一身著緋色繡錦雞補子的文官出班而列,拱手朝皇帝行了一禮,正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瞧著出班的人,御門前的所列官員不由得都是眼皮一跳,露出了看好戲的模樣。 要知道寧國公府奢侈糜爛飛揚跋扈,都察院想查他已經很久了,其中左都御史鄭翊尤為更甚,事事都要與寧國公作對一番,可謂是個死對頭。 皇帝的眸光微動,故作驚疑道:“哦,鄭卿如何知道?” 鄭翊悠悠道:“回皇上的話,寧國公府里頭最近可是不太平,不僅寧國公病倒在床,這寧國公府大房與二房失和也已是鬧得滿城盡知?!?/br> 皇帝的語氣微沉,帶了訓人的意思,道:“覃卿,這便是你的不對了,寧國公身體抱恙,你們不在榻前盡孝竟還兄弟鬩墻,這叫寧國公還如何養??!” 后宮中大小兩個覃妃,說來寧國公府也是外戚與皇家沾親,皇帝插手臣屬家事便也算能說得過去。 倒是家丑不可外揚,覃沛低頭躬身,沒有反駁,“臣不敢?!?/br> 鄭翊卻是沒那般容易便罷手,涼涼道:“啟稟皇上,這寧國公府大房二房失和之事卻并非覃大人之錯,實乃是寧國公府家門不幸吶?!?/br> 皇帝的嗓音微揚,可瞧在覃沛身上么眸光卻是一深,“哦,竟有此事?容卿稟來?!?/br> 鄭翊拱了拱手,道:“啟稟皇上,昨日京中一夜之間人盡皆知,寧國公府大房長孫與生父妾室私通被覃大人剛過門的兒媳給撞見了,結果大房的長媳不思教子該過其非,卻是引外男入府設計構陷覃大人的兒媳與人私通卻被識破……便是護子心切也不該想出此等毒計,前因后果真真是叫人唏噓?!?/br> 鄭翊嘆了一句,忽然轉頭看向右班:“那覃大人剛過門的兒媳真是英武伯的女兒,不知英武伯可知此事?” 事關女兒名節,本不該張揚卻是叫強行點名,英武伯的眸光一沉,卻也是出班道:“啟稟皇上,確有此事,幸而小女生性剛烈,寧愿自傷也絕不就范,是以才保住了名節,亦破了那陰謀詭計?!?/br> 本就不是兩廂情愿的好姻緣,又才嫁過去就出這等骯臟事情,就算覃子懿在大門口跪了一個晚上,英武伯哪里能夠不氣的? “真有此事,寧國公府中竟有如此毒婦,家宅如何能寧!”皇帝的眉心皺起,似是深惡痛絕,“即日起,便廢了那毒婦的誥命,令其出家吧?!?/br> 出了兩個皇妃寧國公府又位高權重,從老太君到韓氏溫氏,大小都是有誥命在身的。 “遵旨?!瘪娴皖^應了。 皇帝卻是依舊沉沉看著覃沛,問道:“覃卿,你可還有什么要求的沒有?” 這一句,便是有深意了。 右班前頭,言朔垂著的眸子中不由劃過一道異光。 果然,皇帝是看中覃沛之才的。 寒風冷冷,覃沛立在那里默了默,最后雙膝跪下,“臣,謝皇上隆恩?!?/br> 聞言,皇帝看著覃沛的眸光不由的黯了黯,動了動手,一旁的太監見了,上前兩步長聲道:“退朝?!?/br> 歲暮天寒,檐下冰棱剔透映著陰沉的天色,韓氏被褫奪誥命責令出家的消息傳來的時候,闔府嘩然,要知道宮里的覃貴嬪可是大夫人的親生女兒,若皇帝這般評判,是否后宮亦會受累? 這是老太君最擔心的事情,是以驚得差點沒厥倒了去,連忙往宮中傳遞消息,可尚未接到宮中的消息,卻是才清醒了半日回光返照般有所好轉的寧國公聽聞消息再次吐血昏迷不省人事。 年節將至,若是寧國公此時去了,這一年可如何過,便是按著民間的常理,也是要拖過年節去的,是以雖寧國公的性命垂危,卻硬是叫一碗碗的千年人參湯給吊住性命,就這般半死不活拖著沒咽下氣去,眼看著,便撐到了大年三十。 白雪紛紛,紅燈橙黃,正是除舊迎新之時,絲竹悅耳,宮中的除夕御宴已是準備就緒,大殿之中皇親貴胄皆已到位,左右寒暄客套,不亦樂乎。 言朔從幾個親王堆里脫身出來,望了一眼殿外的沉下來的天色,淡淡問道:“今日可有承爵貴胄的喪訊報上來?” 一旁跟著的內侍聞言道:“回王爺的話,奴才一直都往御書房打聽著呢,可是沒有,想這年節當頭的,跟閻王爺借也得借完這最后幾個時辰,等更聲響了再去不遲?!?/br> 言朔輕輕嗤笑了一聲,道:“去給云銷傳話,年里頭的事情還是要年里頭解決,拖過了年節更是不祥?!?/br> “是?!眱仁虘寺?,轉身便往外而去。 庚戌年臘月三十,寧國公覃祿卒,帝親賜謚號景康,次年元月初一,大喪。 ☆、第88章 白幡飄揚,哭聲搖山振岳,七日發引之日已到,六十四名青衣請靈,摔喪駕靈,送殯官客數之不盡,并著白漫漫寧國公府戴孝服喪的老爺仆從,浩浩蕩蕩壓地銀山一般從長街而過,沿路祭棚高搭,俱是各家路祭。 因著正逢元月年節,乃是舉國歡慶之時,宮中亦有照例宮宴祭祀不斷,怕喪事沖撞了宮里,是以不敢太過招搖,只七日便出了殯,但到底不肯失了顏面,一應執事陳設皆系新制,光彩奪目,待出了城,便直占了大路往鼎云寺去,至寺中又是一番另演佛事,重設香壇,直過了三日安靈道場方散了回來。 “姑娘也喝一盞參湯吧,今兒夫人命小廚房送來的,這幾日姑娘也是cao勞了?!?/br> 淺夏掀了簾子進來,手中端的托盤上放著一盞參湯。 “嗯?!瘪鐩]精打采地答兩了個哈欠,任由淺春挽了一個簡便的髻,綴了幾支素淡的銀簪玉步搖。 雖說是早有準備的,可到底老太爺卒得突然,當家長媳韓氏又給褫奪了誥命發配到廟里頭去了,府中難免一陣慌亂,覃晴雖不用往前頭去應付堂客妯娌,可往后的事物調動發領上卻是跑不掉的,便只是幫襯著打下手,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覃晴幾口便將參湯喝了,皺了皺眉咽下,道:“這幾日什么事都別來擾我,不歇上個十天半個月,我可是挪不動腳?!?/br> 淺春笑了笑,“姑娘是該好好歇歇,如今大夫人不在府中了,咱們可是消停了?!?/br> “沒有大夫人,還有旁人……”覃晴的唇角譏誚又無奈地勾了一下,沒了韓氏,這不老太君還在么。 搖了搖頭,覃晴起身去往榻上靠了,道:“老太爺的事情過了,趁著還沒出年節,乘上一倍,給咱院里的賞錢都發下去吧?!?/br> 淺春笑了笑,行了一禮,“姑娘體恤,那奴婢就先替他們謝過姑娘了?!?/br> 覃晴笑了笑,闔上了眼,抬了抬手,示意屋中人皆退下。 冷風過境,年節一過,幾日陰沉沉的天卻開出了太陽,便仿佛寒風中都透著暖似的。 寧國公府中的一切事務也自大喪后緩歸正軌,只是一切卻又都不一樣了,大老爺覃璋襲爵的折子已經寫好了,一待十五開朝之后便要遞上去,倒時候便是新的一任寧國公,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三年丁憂。 不僅府中在朝為官的老爺通通卸職居喪,連著孫輩亦要守制,也就是說這一年的春闈覃子恒便是沒了希望。 朝堂之事風云變幻,那里頂得住這三年的空缺?三年丁憂,便是寧國公府的向死之路,這或許也是老太君之前為何始終吊了寧國公最后一口氣的緣故。 但上頭有上頭的憂心,可府中多數人卻是沒有的,這一日覃晴正拿著繡繃練手,有段日子沒碰了,不免手上生疏,卻是見淺春興沖沖跑了進來。 “姑娘!” 覃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這熱孝可還沒過去呢,你這般歡天喜地的要是叫人看見,豈非授人以柄?” 淺春吐了吐舌頭,笑道:“姑娘,奴婢這里有一件事情,您要是聽了定也是極歡喜的?!?/br> 覃晴笑著輕嘆了一口,淡淡道:“說說,什么事?!?/br> 淺春道:“回姑娘的話,方才沈府里頭二姑娘身邊的明鏡傳信過來了,說是二姑娘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