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覃晴不由自嘲地笑了一聲,帶著些許凄然,起身喚道:“來人,伺候梳洗?!?/br> ………… 月落日升,翌日早晨起來的時候,覃晴才聽說今兒個寧國公府要往英武伯府下聘的事情,說是昨兒覃沛晚上越想越不對,只覺混蛋兒子不厚道,深深虧欠了英武伯府,是以連夜叫加快了準備,一早就準備齊整押著覃子懿往英武伯府下聘去了。 雖說成親的日子已經私底下迫不及待地定下了,可按常理三媒六聘的流程得走上一段日子,下聘根本沒這么著急,但到底覃子懿和陶惠然的情況算特殊,速戰速決才是正理,覃沛早已是發話,這回下聘英武伯府收不收是一回事,反正他們一定要聲勢浩大地帶著聘禮去就是。 覃晴也是能理解自家老爹的心思,即使當初他們在事后的反應速度還算快,登門道歉又主動派媒人說親,兩邊面子上勉強算好看,但這京中的風言風語可是不賣這個帳,照樣該怎么傳怎么傳,叫好唱衰看熱鬧,什么樣的話都有。 是以這一回覃沛越過前頭的流程直接眼巴巴上趕著一樣去下聘,便是為了英武伯府面子的好看,只叫人看著是寧國公府心急火燎地想盡快結親禮數都不要了,也省得陶惠然將來叫人看輕。 他這爹爹,可是真的厚道。 “叫人提前備車,等爹爹他們下完聘回來,我便往英武伯府去?!?/br> 覃晴吩咐了一句,又想到:“昨兒個,娘那里給四哥哥的貼補送去沒有?” 覃子懿的事情的確是忙亂,可如今冬日寒冷,照例該給覃子恒送去東西依舊是不能忘,畢竟這會兒覃子懿是再不用回去書院了,覃子恒還是再書院里的。 “送去了?!睖\夏答道,“前兒姑娘還特意叫人去提點過,怎么敢忘了,照往年的例,已是送去了?!?/br> “姑娘今兒出去可是要穿這件紫貂的大氅,今兒個外邊可比昨兒冷了,姑娘千萬不能凍著了?!睖\春用托盤捧著一件紫貂的大氅過來,貂皮的料子油光水滑。 覃晴看了一眼,這一件是當初她在老太爺的壽誕上如老太君的愿大放光彩贏得一片名聲的時候特意賞給她以示嘉獎的。想想當初那莫名就一夜之間傳遍京城的才名,如今覃晴還覺著臉紅。 “將二jiejie的那份也送去四哥哥那里,上回不是說庫房里還有兩件銀鼠襖子么,反正娘也不用,便且都送去二jiejie那里,她們在莊子里日子總歸是難過,還有四嬸那里,旁的也不用多送,冬日最是難捱,只多送銀炭過去就是了?!彼姆蛉俗约旱降走€有些家底,只在銀炭上供著就是。 “是?!睖\夏聽了吩咐便出去置辦,托了覃子懿身邊的楊三兒出去送東西,將一切打點完畢的時候正巧早晨去下聘的人都回來了,只隨口打聽了一句,趕忙便回了院子。 “姑娘?!?/br> 淺夏進來的時候覃晴也早已得了信兒,正更衣準備往外去,高大的穿衣鏡前淺春替覃晴披上紫貂的大氅,愈發襯的覃晴的皮膚如雪,俏美無雙。 “事情辦妥了?”覃晴看著鏡中的自己,問了一句。 “回姑娘的話,辦妥了?!睖\夏回道,“只是奴婢方才聽回來的人說,那惠然姑娘并不在府中呢?” “不在?”覃晴撫著紫貂大氅皮毛的手不由一頓,回身道:“惠然jiejie不在府中去哪兒了?” 淺夏道:“說是往城外玉居山下的莊子里頭去了?!?/br> 去莊子里頭了?這個時間去莊子里頭,恐怕不僅為了避開京城的流言,更是與覃子懿一般不愿意這門親事卻又反抗不得,所以才干脆眼不見為凈地給躲了出去吧。 覃晴略一沉吟,又問道:“那英武伯府將聘禮收下了嗎?” “收了,聽人說老爺這幾日就要發喜帖出去了?!睖\夏道。 “那就好?!瘪绲拇浇菗P起,“去收拾幾件換洗的衣物,我要往惠然jiejie那里去?!?/br> 淺春聞言不由道:“姑娘,那玉居山可是在城外,咱這會兒去回來的時候天就黑了呢!” “所以才要帶衣服,你去和爹娘稟報,就說上回安定侯府是我邀惠然jiejie去的,所以這這會兒我要往惠然jiejie那兒住兩天,賠禮道歉?!?/br> “還有吩咐雙兒,盯著這兩日府里的事情,若出了什么事情便拖三哥哥身邊的楊三兒出來報信就是?!?/br> 覃子懿的親事雖是成了,可難保不會有叫有心人弄出什么差池。 “是?!?/br> “行了趕快準備?!?/br> 金烏西墜,冬日的夜總是來得特別早,覃晴是在落日前到的那莊子外頭,叫人進去稟報了,又是過了許久,才得了陶惠然放她們進去的回音。 當初她邀陶惠然去的安定侯府,結果出了這檔子事情,覃晴知道陶惠然的心中定是怨自己的,可覃晴卻是絲毫不擔心陶惠然會不放她進去,到底注定以后是一家人,況且這天都黑了,依陶惠然的性子總歸是不會將她趕回去的。 “惠然jiejie?!?/br> 一進了屋見著人,覃晴便甜甜地喊了一聲,陶惠然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應了一聲, “嗯?!?/br> “惠然jiejie……”覃晴立即就變了臉色,似是很委屈卻又很歉疚道,“惠然jiejie,你一定是生我的氣了是不是?” 陶惠然垂下眸子,“沒有?!?/br> “惠然jiejie!”覃晴上前兩步拉住陶惠然的手,“是我請你去安定侯府的,若不是我……若不是我……是我對不住你……” 覃晴的嗓音哽咽,隱隱帶著哭腔。 陶惠然的眉心微皺,道:“好了,我沒有怪你?!?/br> “真……真的嗎……”覃晴有些怯怯道,然又擠出了兩滴眼淚水來,“不,你心里一定是怪我的……” “沒有,我真的沒有?!碧栈萑唤K于抬眼看向覃晴解釋道,她向來是爽氣的,這哭哭啼啼的小女兒家她最是沒轍了。 “真……真的?”覃晴的眼眶掛淚,抬著眼可憐巴巴地看著陶惠然,帶著十二歲小姑娘的天真態,端的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叫人心中不忍。 陶惠然道:“沒有,是覃子懿那混蛋的錯,我怪你做甚?!?/br> “惠然jiejie你真好!”覃晴破涕為笑,直接就伸手抱了上去,心中卻是暗罵自己卑鄙無恥,說言沂演得一手好戲,自己也是不逞多讓。 終是引得陶惠然說了一句原諒,覃晴立即轉換話題,“惠然jiejie這么好,以后一定是個好嫂嫂?!?/br> 好嫂嫂……陶惠然聞言,面色頓時就難看了幾分,將覃晴從身上扒拉下來,“天色已晚,六姑娘不若先去廂房休整用膳吧?!?/br> “就是好嫂嫂嘛……”覃晴拉著陶惠然的手作撒嬌的憨態,道:“既然都是一家人了,jiejie還喊我六姑娘作甚?多生疏呀,我在家中行六,府里的人都喊我一聲六兒,jiejie也這么喊吧,可不能再喊我六姑娘了,我可是要惱的?!?/br> “行了知道了,你先去吧?!碧栈萑宦犞缜昂蠖际且褜⑺斪鲆患胰说哪?,真真是心中一陣煩躁,想起自己竟然馬上要嫁給覃子懿這種紈绔混賬玩意兒,只覺著一口老血哽在心頭。 覃晴卻是絲毫無心理壓力,笑著就叫人領著去了廂房里休息。 ☆、第50章 翌日早晨,覃晴梳洗用膳完了之后,便緊趕著往陶惠然處去,她此次前來可不只是單單道個歉就完了,將未來嫂子的歡心與信任牢牢抓在手中才是正事。外頭豺狼虎豹那樣多,這同在二房一個屋檐,凝聚住團結力是必須的,再者,為了覃子懿的家宅和睦,覃晴也必須得事先攢足了好感,將來才好辦事,也是多了一個盟友不是。 懷著這樣的心思,覃晴的唇角愈揚于高,直往昨兒去過的院子里去,只是到了門口才知道,陶惠然一大早就去馬場了。 “馬場在哪里?”覃晴問道。 院里看門的小廝道:“就在莊子的后頭?!?/br> 到底是簪纓世家的莊子,屋子未必多,景致未必好,但后頭卻是留了一大片的空地,專門用來騎馬演武,覃晴道的時候,只見了一片空曠的土地叫簡易的柵欄圍著,馬嘶聲聲,一匹黑色的駿馬正在場內馳騁,馬上一名騎裝女子身姿矯健揚鞭策馬間面容上是一種不輸男子的巾幗不讓須眉的堅毅。 覃晴見著,就要上前去,淺夏和淺春卻是不由得一攔,“姑娘……” 瞧那馬場內黃土飛揚的模樣,她們的姑娘怎么能踏足那樣的地方? “沒事?!瘪绲难劬Χ挤旁谔栈萑簧砩?,見著陶惠然一圈下來正要跑回原點,伸手一推就疾步上前揚聲喊道:“惠然jiejie!” 陶惠然正是叫寧國公府的親事弄得心煩意亂睡不著覺才大清早騎馬兜圈來的,正是滿心的抑郁難揮,不料咋然間斜里沖出一個人來,心中一驚,急忙猛勒住韁繩。 “嘶……” 全力奔馳中的駿馬驟然止步,不由叫馬韁勒得人立而起,蹬著前蹄左右沖撞,一時難以立即安撫。 “大小姐!”一個身影急忙上前伸手牽在了馬的嚼頭上撫摸馬頭幫著一同將馬兒安撫下來。 “六姑娘?!?/br> 老一會兒馬兒終于安定下來,陶惠然翻身下了馬看向覃晴的眼中不由帶著嗔怪,“你這般也太危險了?!?/br> “呵呵……”覃晴干笑了兩聲,腿上卻是微微打顫,靠扶著淺夏才沒一屁股坐地上去。 寧國公府用來趕車的馬向來溫順,從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便是覃子懿他們那些男人騎的馬也是極聽話的。想到方才那馬蹄仿佛立即就要踏到身上的情景,覃晴的心里只是發顫,這……這還真是武將家里的馬就是比旁人家的厲害……??? 陶惠然卻是一臉的嚴肅,道:“六姑娘,你可知道你方才這樣冒失地沖出來,若是我沒收住韁繩這馬便要從你的身上踏過去了!” “呵呵……”覃晴扶著淺夏的手不由緩緩縮緊,暗吸了一口氣維持了面上的淡定,強扭了俏皮的臉,道:“惠然jiejie這樣厲害,定不會叫六兒被撞著的是不是?” “你……你可真是說得輕巧?!碧栈萑坏拿夹木o皺,若非今兒是在莊子里的馬場地方有限制馬兒跑不快,換個其他的地兒,她坐下的這匹千里馬可是未必收得住蹄子了。 “惠然jiejie……”眼見陶惠然心中有怒恐怕要生氣,覃晴趕忙搶先一步上去捋毛,拉著陶惠然的手就開始撒嬌,“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會這樣……” 她活這么大還真沒見過什么真正策馬馳騁的情景,京里會騎馬的公子哥那個不是叫小廝牽著馬慢悠悠地晃蕩,偶爾揚個馬鞭,那也是不敢跑多快的,緊了馬韁說停就停。 陶惠然瞧著覃晴那一副小心翼翼瞧著她臉色撒嬌討饒的模樣,只是一口氣憋在心頭上不來下不去,然后心中的火便叫逼著熄滅了,只余下一種無奈來。 不過是從沒踏出過京城的十二歲的深閨小姑娘罷了,她能多指責些什么呢? “好了,不說你就是?!碧栈萑灰彩钦娴哪邱鐩]辦法。 危機度過,方才叫馬嚇的心顫也過去了,覃晴便開始注意到陶惠然身邊的那個男子,一身黑色的簡便勁裝,陽剛氣的面容上顴骨上一道短短的刀疤平添出幾分冷峻。 這個……這個就是英武伯府的家將,上一世那個跟陶惠然通書信的那個楊……楊什么來著…… 就是這個楊什么來著,上一世才叫大夫人抓住把柄生了事呢!覃晴不由多看了幾眼,卻不想那人也看了過來,冷冷的一眼,滿是嫌惡。 呸!覃晴在心中啐了一口,這是在看不爽她這個陶惠然的未來小姑子么?說來上一世她后來就覺出味兒來這家伙對陶惠然的感情不一般,想想也是同陶惠然在邊關青梅竹馬長大的。這么多年日久生情也難免,何況陶惠然還嫁給了覃子懿那個沒出息的紈绔,這些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下,只是她比較在意的是陶惠然到底是個什么態度。 這要是陶惠然的心中也有人,估計覃子懿往后感情要愈發艱難,也顯得她事兒做的不厚道。 不行,得好好觀察觀察。 “惠然jiejie……”覃晴抓著陶惠然的手晃著撒嬌,“惠然jiejie方才在馬上的英姿可真是令人折服,六兒從小就仰慕惠然jiejie這樣的人,六兒也好想騎馬,惠然jiejie教我好不好?” 所謂投其所好,這一項套路是覃晴來之前就想好的,她可得借機使勁套近乎拉關系加深天真單純美好印象。 陶惠然聞言,卻是直接道:“不行,你這般細皮嫩rou的大小姐怎么能騎馬呢,沒得磕了傷了,我可是承擔不起?!?/br> 呃…… 覃晴想過陶惠然會拒絕,卻是沒想過陶惠然竟拒絕得這般耿直,若非她事先知曉陶惠然的性情,估計這回兒已經在心里給她記上一筆了。 覃晴面上的神情不變,繼續撒嬌道:“惠然jiejie你教我嘛你教我嘛,六兒從小就像學騎馬,可娘親說那是男人才能干的事情,不許我去碰,可見著惠然jiejie騎馬的英姿,這女子哪里就比男子差了?!?/br> 女子哪里比男子差。 陶惠然的心中本是極其堅定地否決,卻叫覃晴這一句打動了心扉,身為軍營里難有的女兒身,歷來她就叫不少人小看是女兒身,時時鉗制限制,是以始終是一道心結,卻叫覃晴準確無誤的碰了弦,真真是一語中的。 覃晴抬眼瞧著陶惠然神色中明顯的動搖,便知自己所言不錯,繼續道:“我保證,不管是磕了還是傷了,都不哼一聲,不喊苦不叫累也不哭,惠然jiejie你就教我吧……” 眼見陶惠然依然有猶豫,覃晴繼續用力撒嬌發嗲,“惠然jiejie你就教嘛……” “好……”陶惠然也是叫覃晴觸了心中的那根弦,又叫覃晴吵得頭疼,腦子一熱便就應了。 “真的,太好了!”覃晴絲毫不留空隙,在陶惠然開口的瞬間便立即接了一句,叫陶惠然沒法兒改口,然后轉頭看向陶惠然身邊的那個楊什么的,道:“你,幫我先去挑一匹溫馴一點的馬過來?!?/br> 覃晴的面上雖帶著陶惠然答應后欣喜的笑容,可對著那人說話的口氣卻是透著一種明顯的頤指氣使的味道。 “你……”那人見著覃晴莽撞沖出來驚了陶惠然馬的事情本就是心中不快,如今又叫覃晴點了名去做馬夫的事情,愈發是不痛快,眼睛冷冷一瞪就看著覃晴。 “楊易,”陶惠然卻是道:“你便替六姑娘去選一匹溫順的馬過來吧,她人還小,且挑一匹矮些的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