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看到我喝光水,這些人臉上都露出欣喜的神色。王宏說帶我去村里這幾天新發病的幾戶人家去看看。 在村民的帶領下走進一間破敗不堪的房屋,天棚因年久失修,居然是敞開的,陽光灑進來,采光倒是不錯,但要是下大雨,不知道屋里的人怎么待。屋里很簡陋,木板床上躺著兩個十來歲的男孩,都光著膀子,一邊呻吟著“癢,癢啊”的話,一邊用手不停地在身上、腿上和胳膊上用力撓。其中一個男孩的大腿根已經撓得血rou模糊,滿手鮮血和爛rou,每撓一下都流出不少血來。旁邊有個神情恍惚的婦女,手拿著一塊磁石,在男孩的傷口處來回吸著,不時把一些東西扔進裝滿水的小碗里,發出叮叮輕響。 “這是怎么回事?”我心驚rou跳。 王宏嘆了口氣:“才五六天就變成這樣了。身上發癢,癢得怎么撓也止不住,rou都撓爛了。然后就從傷口里往出冒針,一根根的鋼針,必須得用磁石往出吸才行?!?/br> 再走一家,門窗緊閉,隔著窗戶往里看,見有兩大兩小四個人在屋里并排坐著,看起來沒什么問題。王宏說:“這家人的癥狀還好點兒,但總是精神不正常,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犯病,好像鬼上身似的,說胡話,連聲音都能變?!?/br> 他的話還沒說完,屋內四個人中的一個成年婦女忽然站起來,雙手捂著臉大叫:“洪二發,別打了,再打就把我給打死了啦!” 第0037章 養蟲子的女人 我問洪二發是誰,王宏說:“是洪大爺的二兒子,他有四個兒子,從大發到四發。洪二發老婆半個月前死了?!?/br> 我點了點頭,心想無疑是洪二發的老婆鬼魂附到那名婦女身上了,忽然我想起那個女人來,就問她在什么地方。王宏說:“她們家在村里的最后一間房,從這條土路朝北一直走就能看到。全村人都不敢接近,怕中了她的招?!?/br> 我讓王宏帶我去看看,王宏死活不去,我知道他也怕得那些怪病。在他的建議下,我們幾個打算去洪大爺家里坐坐,順便詳談此事。在半路上,我看到有塊空地上立著幾根木樁,中央拴著一頭牛,粗繩子把牛的四肢和身體拴得很牢,旁邊有人用一柄大斧子用力朝牛頸部砍去,牛發出哀鳴,拼命掙扎,粗繩繃得緊緊的,怎么也掙不開。牛脖子已經被砍斷三分之一,血筋和骨頭都露出來了,血流滿地。這人砍過之后就把斧子立在旁邊,蹲到墻角抽煙去了。旁邊圍了十幾個人觀看,還有幾個小孩子,大家似乎都習以為常。 “這是在干什么?”我疑惑地問。 王宏說:“村里的老習俗,辦紅白事要殺牛?!?/br> 我說:“殺牛為什么不給它個痛快,要砍多少斧子?” 王宏笑了:“讓牛流血時間越長越吉利,一般五分鐘砍一斧子,怎么也得半個多小時才能死吧?!蔽覠o語,這叫什么邏輯,以折磨成天耕地的動物為樂?到了洪大爺家,幸虧有王宏在場,他那并不標準的貴州普通話至少我能聽懂,除他之外所有人我都無法溝通,洪大爺家沒有電視、收音機,只有簡陋的白熾燈泡。 我問:“這些有癥狀的村民是怎么得的病,有共通點嗎?那女人想下毒也總得有個途徑和方法,比如大家吃過她的什么東西,或者摸過什么?” 王宏搖搖頭:“都沒有。但是說實話,那女人平時很少和村民接觸,所以大家都猜測是井水的事,因為只有這個途徑是大家都要碰的?!?/br> 我點了點頭,這恐怕是唯一的解釋了。忽然我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妥,但一時又想不起來。這時我覺得肚子疼,就提出要去廁所方便。廁所就在洪大爺家斜對面,偌大的廁所居然是水泥地面,開了十幾個長條坑,我蹲了半天也沒結果,肚子卻越來越疼,疼得額頭冒汗。勉強走出廁所,我告訴王宏:“快、快開車送我出去,到最近的醫院或衛生所,我這肚子疼得不行了!” 奇怪的是,洪大爺等人,包括王宏在內都不出聲,只默默地看著我。我已經直不起腰,又催了王宏幾遍,他只對我苦笑,突然我想起了什么:“你、你剛才讓我喝井水?” 王宏嘆了口氣:“田先生,我們這也是沒辦法,你看看村民們多慘,他們都盼著能有人解決這個事,所以才……請您原諒吧?!?/br> 我大罵:“你他媽故意拉我下水,讓我中毒?” 洪大爺站起來,對著我指指點點地說個不停,但我聽不懂。王宏說:“您可以去求求那個女人,看能不能給你點解藥,至少能管幾天,這皮包我先替您保管一下?!蓖鹾晟焓职盐冶车钠ぐ∠聛?,我疼得已經失去反抗能力,沒別的辦法,只好在兩名強壯村民的攙扶下走出洪大爺家,朝那女人住的房子走去。 距離那房子還有一百多米,兩人直接把我扔下,回頭走了,怎么叫也不回來。我已經疼得眼前發黑,只好支撐著向那房子走去。 這間房很好找,就在村尾,孤零零的三間,并沒有院子。我捂著肚子咬著牙來到屋前無力地拍門,沒人應,再去拍窗戶,我疼得順墻壁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腸子好像打了個死結,還在被人拽著兩頭用力拉似的。迷迷糊糊中我想,難道就這么活活疼死在這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窮村里了? 窗戶開了個小氣窗,一個年輕女人的臉朝外張望,看到了我,我抬起頭,已經疼得說不出話,只好投去求助的目光。 女人問:“你有什么事?” 總算聽到普通話了,雖然不太標準,還不如王宏,但已經很不錯。我連忙說:“我、我肚子……” 女人疑惑地問:“你不是本村人?”我點點頭。 女人又問:“你從哪里來的?” “我、我是路過?!蔽抑缓萌鲋e。女人冷笑:“這村子根本沒人路過,你是來給他們治病的吧?”我已經疼得開始崩潰,只能點頭。女人又消失了,正在我馬上要昏倒的時候,女人把頭探出來,右手伸出,手指捏著一條油黑發亮的蜈蚣:“張嘴?!?/br> 我平生最害怕蜈蚣、蜘蛛等節肢類動物,嚇得都要哭了,連連搖頭。女人冷笑:“想活想死?你要是不吃,最多挺不過明天,把眼睛閉上!”我把心一橫,只好閉上眼睛,顫抖著張開嘴。一個涼涼的東西掉進我嘴里,不停地來回抖動著,隨后就用力朝我嗓子里鉆。我下意識緊閉食道的肌rou,但那東西力量非常大,七鉆八鉆就進了嗓子眼,我的嗓子非常癢,只好用力吞咽,那東西順勢滑進食道。 過了有十來分鐘,肚子的疼痛漸漸緩解,我渾身全是冷汗,像從鬼門關出來似的,身體直發抖。那女人說:“你是哪里人?” 我說是遼寧人,女人又問:“你是出馬弟子?”我搖搖頭。女人問我到底是誰,我只好實話實說,稱自己認識泰國法師。 女人問:“你能解這個毒嗎?知道自己中的什么嗎?”我只能搖頭,女人探出頭,朝村南頭張望,我看到王宏和洪大爺等人遠遠站在那里,也觀察著我。女人冷笑:“有辦法就去想吧,你有三到四天的時間,到時候還會發作?!毙獯瓣P上,我虛弱地叫了幾聲,無人回應。 走回到村中央,王宏迎上來笑著說:“恭喜,田先生你運氣真好,很多人疼得用嘴啃磨盤,把滿口牙都啃掉了,也沒拿到她的藥啊?!?/br>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洪大爺走過來對我說了半天話,我聽得一知半解,王宏說:“洪大爺讓你趕快想辦法找人來治病?!蔽姨貏e痛恨這個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頭,也沒理他。王宏叫了三個男村民架著我,把我塞進汽車里,王宏開著車出了村子,原來這村里極其落后,別說手機信號,連電燈也只有五六戶人家才通。 我坐在后排中央,左右各有一名男村民,這兩人一路上始終用眼睛緊盯著我,半秒鐘都沒離開過,好像他們只要一不看我,我就能從汽車里飛出去似的,令我很佩服這些人的執行能力。 又開了兩個小時的盤山路來到鄉里,手機才勉強有信號。王宏顯然在鄉里有不少熟人,經常探出頭來和別人打招呼。王宏把車停穩,將我皮包中的手機掏出來遞給我:“就在這打電話吧,咱們這是畢節市xx縣xx鄉xxx村,別弄錯了,怕人來找不到?!?/br> 我撥通方剛的手機號碼,但他沒接電話,連打十幾次也一樣。我急得火上房,王宏也催我:“到底怎么回事?田先生,你就別想著?;恿?,現在你是自身難保?!?/br> “對方沒接,可能沒聽到吧,過幾分鐘再打,你找個廁所,我想小便?!蔽艺f。王宏依言開車繼續走,我悄悄編輯了一條短信給方剛:“村民逼我喝藥,不知道中了什么毒,貴州畢節市xx縣xx鄉xxx村,救我?!蹦莾擅迕袼蓝⒅业膭幼?,但顯然從沒見過手機,更不知道什么叫發短信,從他們眼中的疑惑就看得出來。 鄉里沒有公共廁所,王宏把車開到一間小飯店門口,五個人都下了車,王宏指揮兩名村民架著我去借廁所。出了汽車,我突然指著左側高喊:“警察來了!”趁那兩名村民發愣的功夫,我用力掙脫兩人撒腿就跑,王宏急得用貴州話大叫,四個人一起追我。我剛跑出幾十米,路邊有個男人伸出一條腿把我絆倒,我跑得太急,這一跤差點兒沒把我的臉給蹌平了。 第0038章 老太太 我剛爬起來,幾個人就跑上來把我死死按住,我發了狠,反手抓住一村民的頭發使勁拽,另一村民用拳頭用力打我的腦袋和臉。王宏也跟過來,氣喘吁吁地拍拍那男人肩膀,兩人邊笑邊聊,原來是熟人。我恨得牙根癢癢,兩個村民掏出粗繩子捆住我的手和兩腿,再次塞進汽車。 王宏用我的手機撥打方剛的號碼,仍然無人接聽。他問我:“你只有這一個人能治病嗎?他到底為什么不接電話?還要等多久?”我苦笑著說不知道,這人在泰國成天吃喝嫖賭,有可能一整天都在睡覺。王宏罵罵咧咧地把手機收回皮包,又開車回村。 剛一進村,就看到兩名村民抬著木板擔架急匆匆地走出村口,擔架上躺著一名婦女,口鼻和耳朵都往出流血,顯然已經死了,旁邊有個又矮又瘦的男人跟在后面小跑。我連忙問王宏:“不是說村里從來沒有因怪病而死的嗎?” 王宏說:“那是白老三的老婆,后面跟著的就是白老三。他老婆半年前就開始咳血,前幾天鄉里衛生所來人檢查說是肺結核,要送去市里醫?!?/br> 我問:“肺結核很好治,不可能這么快就死??!” 王宏笑了:“誰有錢給她看???村里的風俗是,哪家婆娘生了重病,男方就弄點老鼠藥拌飯里喂她吃,這樣對雙方都好,省下來的錢還可以用來再找一個婆娘?!蔽殷@愕無比,這和殺人犯有什么區別?王宏從后視鏡看出了我的心思,冷笑著說:“你們這些從大城市來的人,哪里能理解窮村的日子?白老三全部家當也賣不了幾千塊,怎么給老婆看病,難道要去賣腎嗎?肺結核就是癆病,早晚得死,還要多遭罪,不如吃了藥死得痛快?!?/br> 我問難道就不怕白老三老婆的家人懷疑,來找麻煩?王宏撇了撇嘴:“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誰來找麻煩?白老三他老婆的弟媳婦前年也是這么死的,要怪只能怪自己命苦,別人都不生肺結核,偏偏你生?” “也就是說,在這個村子里,女人得了病就等于被判了死刑,還不如一頭得病的豬?”我忍住憤怒問。 王宏笑了:“豬生了瘟肯定得治,因為豬能賣錢,人能嗎?當然有的人也能賣錢。其實不光女人,男人也一樣,得了重病就得走這條路,他老婆也會給他吃老鼠藥,現在不是講男女平等嘛?!?/br> 進村后,洪大爺帶人出來和王宏聊了半天,最后洪大爺把手一揮,幾名村民架著我走進一間房,我回頭看到王宏挎著我的皮包,開車離開村子。有人把我推進一間破屋里,洪大爺親手鎖好門,兩個男村民蹲在門口抽水煙袋。 我隔著用木板欄起來的窗戶往外大叫:“放我出去,你們這是非法拘禁,是違法,要進監獄知道嗎?” 一個男村民站起來,用水煙袋桿狠狠敲了幾下窗框,再瞪著我,說了句話:“老實點!”我終于聽懂了一個整句,再次對著他吼起來,這人干脆不再理我。 天快黑了,幾個小孩端著飯碗出來,站在各自的家門口吃飯,我從中午折騰到現在早就餓得不行。這時一名婦女端著盛滿米飯的大碗走到窗前,從木板條縫里塞進來,米飯上放著一小塊用紅油煮過的牛rou,還有兩根煮熟的長辣椒。 我很不滿意,問婦女就只能吃這個?婦女聽懂了我的意思,招手叫過來幾個小孩,告訴他們把飯碗展示給我看。幾個小孩怯生生地走到窗前,慢慢舉起手里的飯碗。我看到在他們的碗里除了半碗白米飯之外,上面就只有兩根長辣椒。我心里一陣愧疚,婦女轉身走了,我夾著那塊牛rou把胳膊伸出窗外,遞給小孩。 他們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不太相信,我笑著示意他們過來,一個膽大的小男孩走上前,把飯碗高高舉起,臉上很臟,但眼睛卻漆黑透亮,目光中帶著期待,我把牛rou扔在他碗里,小男孩歡呼著跑開,其他幾個男孩女孩嬉笑著追過去搶。守在門外的兩村民邊吃飯邊用筷子對我指指點點,嘴里說著什么,大概意思是給你吃就吃,充什么大方。 我想不通,白天明明看到有人殺了一頭牛,全村也就幾百戶人家,每人分一塊牛rou足夠了,可為什么這些小孩都吃不上牛rou?吃飯的時候我后悔了,那兩根長辣椒是我吃過最辣的東西,比什么bt瘋狂烤翅還辣,我在屋里辣得直蹦,大喊大叫要水喝。把門的男村民端來一大碗水給我,可根本不管用,我眼睛都紅了,像狗似的大口喘氣,后來有人弄了一些不知名的粉末,和在水里讓我喝下去,這才漸漸緩解,后來才知道那是茅根粉。 天漸漸黑下來,村民陸續把門窗緊閉,幾個在外面玩泥土的男孩也被大人拖回家,兩個負責看守我的村民也抱著水煙袋,急匆匆地走開,村里死一般安靜。月光很亮,照得村莊四下一片清輝。 之前王宏說過,這村里天黑之后任何人不讓出門,還說村里頭不干凈,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屋里只有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面鋪著厚厚的干草,鼻子里聞到的全是牛糞味,我甚至懷疑這屋之前是牛棚。怎么睡覺呢?我在屋里來回轉圈,希望方剛能早點看到我那條短信,好搬兵救我于水火之中。 夜深了,我困得實在不行,只好和衣躺在干草上,別說,這干草還挺舒服,至少比我想象的要軟。剛要睡著,聽到屋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人在翻東西。我翻身起來,迷迷糊糊地走到窗前,扒著窗框朝外看。借著月光看到一個老太太彎著腰,在窗下的草堆里找著什么。聽到我的聲音,老太太揚起臉,把我嚇得后退兩步,那張臉幾乎都沒rou了,只剩下一層薄薄的雞皮包著骨頭,眼珠發黃而渾濁。 老太太邊找邊發出類似嘆息的話:“鵝,鵝……要吃面條,鵝啊……”后來我才知道她說的是“餓”字。老太太找了半天,最后終于放棄,嘆了幾口氣,佝僂著身體慢慢離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壯著膽子走到窗前,老太太已經看不到,正在我疑惑的時候,忽然從斜對面那間房內傳出男人的罵聲和女人的慘哭聲,村里極靜,聲音聽得特別清楚。 過了幾分鐘,那間房的門被撞開,一個女人跌跌撞撞跑出來,朝村口的方向跑去。一個男人追出屋子,手里拿著粗木棍,喘著粗氣,邊追邊罵著什么。我能聞到有股淡淡的酒氣,那女人可能是心慌,腳下絆了一跤,男人追上去用木棍朝女人身上沒頭沒腦地猛打。 這么大動靜,卻沒有村民出來勸甚至看熱鬧,男人邊打邊罵:“讓你弄碎,讓你弄碎!”我聽不懂他說的話,只好隔著窗戶大聲罵他,讓他停手??赡腥烁静焕?,痛下死手,很多棍直接打在女人腦袋上,女人臉上全是血,叫聲都變了調,跑不動就在地上爬,用手徒勞地護著頭。男人邊罵邊打,女人從哭到叫,從叫到呻吟,聲漸漸變弱。我大叫:“別打了,你想把人打死嗎?快停下!” 那男人朝我這邊看了一眼,罵道:“管你啥子事?滾回去!”他又打了幾棍子,突然高舉的棍子停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下來,男人用力拽了幾下,忽然身體痙攣,腦袋重重撞到石灰墻,他大叫起來,木棍也落了地。男人像要自殺似的,一個勁用頭撞著墻,血流出來濺在墻上,也很用力,發出“嘭嘭”的聲音。男人發出慘叫和哀號,像是有個透明人揪著他的頭發往墻上撞。后來我似乎能聽到頭骨碎裂的聲音,咯喇直響,男人滿頭滿臉糊得全是血,不再出聲,身體也變得軟綿綿的,但那個腦袋仍然一下一下地撞著墻,后來已經看不出頭部的形狀,完全撞爛了。 第0039章 降 我的心臟就快要跳出來,口干舌燥,渾身直哆嗦。終于男人不撞了,像條死泥鰍般癱在地上,旁邊那個女人也躺著,開始手腳還動幾動,后來就沒了動靜。我高喊幾聲,叫人出來施救,可村里的人就像全死了一樣,連條狗都沒有。 這一晚我不知道是怎么過來的,心驚rou跳,迷迷糊糊終于睡去,再睜開眼睛,天已經蒙蒙亮。聽到屋外有聲音,我爬起來過去看,見洪大爺帶了幾名男村民走過來,站在女人和男人的尸體前。低聲交談之后,兩個男村民返回找了兩副木板擔架,分別將女人和男人抬走,洪大爺慢慢來到窗前,我連忙問:“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大爺哼了聲:“你昨晚上喊個啥?沒見過男人打老婆嗎,你不打老婆?”我頓時無語,問他什么時候放我出去,洪大爺說什么時候有人來找你治病,就什么時候放人。這時,從村口走進幾個人,一個又矮又瘦,我認得他,就是昨天死了老婆的白老三,后面有個中年婦女,最后還跟著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那把門人笑著和另一個交談,對著白老三和那面的女人指指點點。 我問那是誰,把門人一臉艷羨地說:“白老三的媒人給他介紹的新婆娘,看那胸前漲卜卜的,真不錯!”我震驚,他不是昨天才把老婆給藥死嗎,今天就開始找新的了?不得不感慨這里的男人做事效率真高。 早中晚三頓飯,長辣椒換成了幾根咸蘿卜條,雖然伙食差,但也比辣椒好。晚上是陰天,我像犯人一樣雙手抓著木板條朝外看去,夜色中似乎看到有個老太太慢慢從遠處走來,從身影判斷,很像昨晚在我窗外翻東西的老太婆。 老太太走的很慢,但我卻希望她永遠也別走過來,可再慢也還是走到了我的窗下,老太太仍然佝僂著腰,站在窗外問我:“面條,面條?!蔽覔u了搖頭,怕她看不到,又擺了擺手。老太太又問:“燒餅,燒餅?!蔽疫€是擺手,老太太不再發問,轉身朝屋右側走去,這屋里只有一扇窗戶,看不到老太太的身影,我還挺著急,奮力把頭湊近窗戶,斜著眼睛向外看。 忽然從屋里傳出老太太的聲音:“有面條?!蔽疫B忙回頭,那老太太居然進了屋,就坐在地中央的一個小板凳上,面前還有個小火爐,上面坐著湯鍋,鍋里的水燒得滾開,老太太手里抓著一把濕面條,慢慢扔進鍋里。 我身體緊靠著墻,指著老太太:“你、你什么時候進來的?” 老太太揚起臉看著我,咧嘴一笑,干癟的嘴里半顆牙都沒有,她笑著說:“吃面條?!蔽夷母页允裁疵鏃l?跑到門前去用力擂門,老太太慢慢站起來,嘴里小聲嘟囔著什么,朝墻角的陰影走去,一轉眼就不見了。我腦子里一片混亂,上去就把湯鍋和火爐一起給踢翻了。從窗外傳來老太太的聲音:“面條,我的面條!” 回頭一看,老太太就站在窗外,眼睛直瞪著我。我剛要說話,老太太側頭看了看,似乎看到什么,后退幾步就看不到了。我已經被嚇破了膽,說什么也沒敢走過去,這時有個女人慢慢走過來,站在窗外,居然就是那個給全村下蠱的女人。 女人笑了:“怎么樣,這村子晚上熱鬧吧?” 我干咽了幾口唾沫,不知道怎么回答。女人又問:“知道這老太太是怎么死的嗎?” “是、是餓死的吧?!蔽掖鸬?。 女人點點頭:“你很聰明,但你猜不出來她是被自己兒子活活餓死的吧?” 我心里一驚,女人說:“老太太年紀漸大,不能再下地干活,家里人就不愿意再給老太太飯吃了,有一頓沒一頓的,最后慢慢餓死?!蔽夷?,其實心里有準備,白老三的老婆正值壯年,只是生了病就得被毒死,像老太太那么一把年紀,下場更好不了。 女人又問:“昨晚那女人為什么被老婆打死,你能猜出來嗎?聰明人?” 我想了想,說:“她丈夫喝醉了,耍酒瘋唄?!?/br> 女人說:“只說對了一半,昨晚女人不小心打碎了酒壺,男人已經喝了不少,就借機發火,把他老婆給打死?!?/br> 我問:“可他又是怎么死的?你干的嗎?” 女人搖了搖頭:“我在這村子里沒害死過一個人,村里鬼魂多怨氣重,被老鼠藥毒死的、被家人餓死的、丈夫打死的、受婆家虐待自殺的、走盤山道遇到大雨摔下懸崖的,太多了,一到晚上就全出來轉悠?!?/br> 怪不得村子里晚上沒人敢出來,原來是這樣。我大著膽子走過去,借著昏暗的夜色仔細打量這個女人,她大概二十六七歲左右,苗條清瘦,兩眼放著精光,一看就知道不是簡單人。我問:“就因為和夫家的人不和睦,你就這樣整他們,還殃及全村人,這恐怕不好吧?” 女人嘿嘿笑著:“你知道我下的是什么蠱嗎?” 我低頭看了看胸前的五毒油項鏈,說:“你下的不是蠱,是南洋降頭?!?/br> 女人一愣,顯然覺得很意外:“為什么?” 我笑了:“我對苗族蠱蟲不太了解,但也知道蠱是一種毒蟲,由主人驅動施放,能在人體內作怪,也有藥可解,但它不能導致精神錯亂。而這村里的人各有癥狀,還有發瘋得精神病的,應該不是蠱蟲,而是你把降頭粉混在井水里。另外,還有這個?!蔽伊嗥鹞宥居晚楁溕系膲嬜?。 女人問:“那是什么東西?里面的黑色液體是降頭油?” 我搖搖頭:“不是,這液體叫五毒油,有陰靈在附近就會顏色加深,你身上有陰氣,說明你也是個修黑法的?!迸搜矍耙涣?,我大概能猜出她的心思,就加了小心,果然,女人迅速伸出手去抓項墜,我連忙向后躲,差幾公分就被她搶去了。女人說:“不怕你不給我,明天你的腹疼還會發作,到時候你會疼昏過去,看誰幫你?!?/br> 我說我的朋友就在泰國,我已經給他發了消息,他認識很多東南亞阿贊,很快就會來救我。女人半信半疑,對我說:“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我直說了是王宏找的我。女人問:“你知道王宏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