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吃完了飯,曉芙跌跌撞撞地把車開回了家,中間還誤闖了一次紅燈。進了家,她背過身去反鎖門的時候,身后的他忽然打橫把她抱起,扔到了沙發上。 他難得肯在她身上這么費老勁! “你怎么這么香?”他伏在她身上,吮著她的耳垂的時候,帶著酒意問。 “咱們去里屋吧?!彼悬c文不對題地說。 “就這兒了!”說話間,他已經脫去了她的上衣,動作又急又野。 她欠起身子伸手要去夠燈的開關,他卻按住了她,說:“讓我看看你,我還從來沒好好看過你?!?/br> 這一晚,也許是這張滑溜的壓紋皮沙發,讓她第一次有了主動迎合他的欲望,他把她揉捏成了他想要的所有形狀,她也努力去配合他。但是在他進入她身體的那一瞬間,她還是失望了,只希望他能快快了事。 第二天,她周身都有種大病初愈的虛空,她有點垂頭喪氣地去問手榴彈:“你說我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性冷淡吧?” 手榴彈特姐們地拍拍她:“沒事兒??!這地球上誰性冷淡你張曉芙也不會性冷淡,你瞧你那倆胸倆屁股,一看就好風月的典型!你就是還沒開竅而已!你家那晚熟男,看著夯實,辦事的時候肯定是不解風情,光顧著自己快活!” 曉芙沒接下句,心里有種隱隱的難受。 沙發上的一夜春宵后,他再和她說話,她都不大愿意搭理他。他卻一點兒不計較,且對她比以往要和善許多,也不怎么拿話損她了,在床上也老實了,也不辦她了。周末回來的時候,他總是挽起袖子把池子里的臟碗洗了,把家里的衛生給打掃了。他好像又和她剛認識的時候那樣,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但又有一些不一樣,曉芙說不出哪兒不一樣,但可以感覺出他是相當快樂的。 曉芙心里那種隱隱的難受一點一點地消除,她想,他不辦她的時候,是多好一人。男人怎么一脫了衣服,都成了走獸? 一個周五晚上,鴻漸到了九點才到家,說是部隊開會。曉芙無精打采地嘟囔道:“下次你提前打個電話回來吧,我都快餓得前胸貼后背了?!?/br> 鴻漸愧疚起來:“你傻呀,不會自己先找點東西吃?說,想吃什么,我帶你去?!?/br> 曉芙甜甜一笑:“鴨血粉絲湯?!?/br> 鴻漸也笑了:“那你趕緊去收拾收拾?!?/br> 他們倆對曉芙出門必化妝這件事已經心照不宣了。 “嗯,保證十五分鐘就好?!睍攒秸f著直奔主臥衛生間。 對著鏡子抹粉底液的時候,鴻漸忽然走了進來,靠在洗手間的門上看著她。 曉芙的手忽然有點忙亂,她不太習慣讓他這么看著,他可從沒有這么看過她。 “你先出去吧,我一會兒就好?!彼ь^看著鏡子里的他微笑。 他并沒有挪動身子,只是忽然說:“沒事別老化妝,你看你那么好的皮膚,最近也開始長痘痘了?!?/br> “嗯?!睍攒綔仨樀卮鹆艘痪?,心里美得能瞬間開出一朵花來。 “曉芙?!兵櫇u忽然喊她。他從沒喊過她的小名兒,大多數時候他要么“喂”她,要么“嘿”她,要么“那什么”她,再要么連名帶姓地稱呼她。 她帶著詢問的眼神又去看鏡子里的他。 他卻躲開了她的直視,去看衛生間的地面,半晌方說:“咱們離婚吧!” 失落的世界 曉芙打了個激靈,好像有人從她的后領口扔進了個冰塊一樣。 “為什么?”她剛一從嘴里吐出這三個字,就恨不得抽自己倆耳光。 “蘭蘭回來了?!彼闹卑紫褚话迅顢嗍幵谒睦锴锴ЮK子的匕首,那秋千載著她悠忽了這些日子,終于把她給摔了下來。她的手不自覺往臉上又堆了幾層粉,等她意識到的時候,臉早已慘白得如同日本藝伎。 “你們是不是又在一起了?”她覺得自己正墜入一個萬劫不復之地。 在面對曉芙山貓似的雙眼的時候,鴻漸的舌頭和思路都打結了。 他不忍告訴她,正月十六一大早,他就鬼使神差般地出現在了蘭蘭家的樓下,守株待兔了一個上午,才盼出了正要出門去參加老友為她辦的慶生宴的蘭蘭。 她極力掩飾她的吃驚,對他淡淡笑了一下,兩人的表情和記憶都有些錯亂。 她的皮膚曬成了健康的麥色,遠看像灑了一層金粉,在冬日的陽光下格外耀眼。涂得亮汪汪的兩片小嘴唇有種薄薄的豐潤。她原來比他記憶里的樣子更加卓爾不群。他極力克制住要過去抱她吻她的沖動,領著她去了他們以前常去的一家五星級酒店樓下的茶吧。 下午的茶吧生意清淡,他們挑了一個臨窗的位子坐下,除他們之外,只有一個中年男人在那里擺弄自己的手提電腦。 “地球繞了有半圈了吧?”他以為自己很幽默。 “除了南極,都去過了?!碧m蘭淡淡一笑。 “找著那個讓你把伯金包當沙包的了嗎?”他用一種很渾的口吻問出的這句話。 蘭蘭悠閑地端起桌上的茶壺,自斟了一杯茶:“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還關心這個干嘛?” “那么就是說,你找著了?!彼幸饧?。 蘭蘭又是淡淡一笑,什么都不說,像是有意急他。 “那我以茶代酒,祝你幸福?!兵櫇u賭氣似的舉起茶杯。 蘭蘭并不去和他碰杯,而是一臉淡定地拿起桌上的茶壺往小茶碗里斟茶。鴻漸知道她在說:少來這套! 他的驢勁兒又上來了,一仰脖將手里的茶一飲而盡,把茶杯重重地放下,起身就走。 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她還是沒看他,手卻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那手永遠都那么涼潤,像條小蛇一般熟門熟路地滑入了他粗糙的掌心。那手把一種只屬于他們之間的秘密的快樂的回憶傳達給了他。他幾乎是立刻轉過身去,將輕盈的她從座位上抱了起來,攬入懷里,緊了又緊,仿佛要把她那一百斤出頭的小身軀納進他的身體里去。 兩人一秒鐘也沒耽擱,幾乎是立刻就去樓上開了個標準間。 八個月的分離并沒有讓他們對彼此身體的秘密有絲毫的陌生。難舍難分的時候,蘭蘭忽然有些委屈,使起小性去推他:“離我遠點,我嫌你臟!” 鴻漸急了,手往她身下一摸,摸出一片汪洋大海,便知那推脫是假的。他當然不會放過她,動作也極富侵略性。 完事以后,他側過臉,看畫似的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開始秋后算賬:“那個跟你照相的外國男的是誰?” “和我照相的外國男的多了去了。你指哪個?”蘭蘭閉目養神道。 “就是你摟著他脖子的要和他親嘴的那個黃毛鬼子。在你msn的頭像上?!?/br> 蘭蘭笑著睜開了眼:“那是杰克,加拿大人。他是同志來著,同性戀的醋你都吃?!” “吃!” “國外服務行業的很多男人都是同性戀,只喜歡男人!” “我不管他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只要是帶把兒的,你都不許亂抱!” “再說一遍!” “我是說,只要是帶把兒的,都不許抱你!” 蘭蘭又笑。鴻漸卻委屈了:“我以為你另結新歡了!” 蘭蘭也委屈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問我一聲呢?!” 鴻漸更委屈了:“你不知道我驢?!” 兩人似乎又回到了舊日的時光。 她有點心疼似的摩挲著他臉上的胡茬:“今天是我生日,你要送我什么?” 他把玩著她鳥喙一樣小巧的□□,含情脈脈地看著她說:“我送你一個承諾!一個男人該給女人的承諾!你等著我,這回我絕不辜負你!” …… 他當然不能把這些告訴曉芙。 然而,他雖然緘默著,但遲鈍如曉芙,也能從他愧疚或許還帶著同情的神色里看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這是女人的天性。 還好,這難堪的沉默讓梳妝臺上及時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 “是你的?!彼嵝蚜艘痪?。 曉芙并沒有動,山貓似的雙眼逼視得他無處可藏。 手機鈴聲停了幾秒,又響了起來,像一個哭鬧的嬰孩,你不去理會他他就不停歇了。她這才收回眼神,和鴻漸擦身而過,去房里接了電話。 是她媽打過來的。 曉芙剛“喂”了一聲,她媽就劈頭蓋臉地問:“在哪兒呢?” “在家呢?!?/br> “趕緊回來一趟?!眿尩穆曇粲蟹N大哭過后的喑啞。 “怎么了?”曉芙有種不好的預感。 “家里出了點事兒!”媽的聲氣聽上去可不像只出了點事兒。 “到底怎么了?”曉芙有點害怕起來。 “回來你就知道了?!眿尣挥煞终f地掛了電話。 喀秋莎和安娜卡列尼娜 曉芙握著手機在床邊坐著怔了一小會兒,起身走到外間,抓起沙發上的羽絨服往身上一罩就準備出門。 “你去哪兒?”鴻漸追了出來。 “回家?!彼院喴赓W。 “干嘛去?”鴻漸問。 曉芙不再回答他了,兀自穿鞋開門。 “這么大雪,我開車送你去?!兵櫇u連軍褲也來不及換,抓了件外套,換了鞋就跟上她。 “你媽在電話里頭跟你說什么了?”開著車的時候,他試著問了她一句。 她不回答,只是一臉失神地看向車窗外。 車一開到樓下,曉芙就跳下去,三步并作兩步地狂奔上樓,進家,把門虛掩著留給正在停車的鴻漸。爸媽都不在客廳里頭,曉芙走進主臥室,面對著她的是沙發上一聲不吭的爸和床上一臉哀莫大于心死的媽,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大戰之后的慘淡。 “怎么了?”曉芙走近他們問道。 “你自己看!”曉芙媽把手里攥著的一個本子“啪”地一聲摔在了木茶幾上。 曉芙走過去撿起來翻了幾頁,腦子轟然炸開,心突突地跳得極快。 她用了一會兒工夫才消化了整件事:爸有外遇了,和他當年一塊兒學俄語的女同學“喀秋莎”。有就有了,他還把他的浪漫史白紙黑字的寫進了一個小筆記本里頭,放進一件多年不穿的舊羽絨服的內層口袋里藏著。曉芙媽這天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來的,把所有不穿的舊衣服都翻出來拆洗了,打算托人帶給鄉下的親戚們穿。 曉芙爸試圖辯解:“我寫的是小說,是想象的結晶!不是日記!” 曉芙媽立刻就呸到他臉上:“小說?人名都不換,還小說?!小說你還藏那么隱秘?!也不知道會說幾句鳥語,還喀秋莎?!我酸得牙都快掉了,我他媽還安娜·卡列尼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