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她又不是真傻,才不會為了幾樣點心把自己給賣了。她拽著他的袖子,拼命想搶回自己的東西,“仲尚哥哥還給我!我,我要生氣了!” 他低笑出聲,只覺得她好可愛,好想抱進懷里揉一揉。 小姑娘臉頰氣鼓鼓的,杏目圓睜,又憤怒又嬌憨。 她忽然一蹦,手指頭不小心劃到耳墜上的銀鉤,銀鉤刺破指腹,瞬間冒出一顆綠豆大小的血珠。他聽到她嘶一口氣,忙把她的手抓過來,低頭含住她纖白的食指,吮去上面的血珠兒,怕她疼,還輕輕地舔了舔。 謝蕁手指一麻,忙從他嘴里抽出來,紅著臉嬌嬌地說:“……你把耳墜還給我好不好?” 仲尚凝望著她的眼睛,“那你告訴我,你的意中人是誰?” 她搖搖頭,誠實地說沒有。 仲尚有些慶幸,又有些失望。他很快調整好情緒,動作輕柔地為她重新戴上耳墜,“等我從蘭陵回來,阿蕁meimei就把這雙耳墜送給我?!?/br> 謝蕁等他戴好以后,雙手捂著耳朵后退兩步,一雙眼睛紅彤彤的像受驚的兔子,“我不要……這是阿娘送我的耳墜,我很喜歡的?!?/br> 仲尚還想說什么,門內忽然跑過來一個穿綠衫的丫鬟,神態慌張,“姑娘,夫人來看您了……” 她驚詫地張口,沒有跟他打一聲招呼,心虛地轉身就往里面跑。 仲尚抓住她的指尖,“記住我的話……” 謝蕁情急之下掙脫他的手,心口撲通撲通直跳,忙讓丫鬟把側門關上。 剛關好門,謝蕁盯著門板出神,冷氏便已經從遠處親自走了過來。冷氏見她呆呆地盯著門板,忍不住問道:“蕁兒,你怎么在這?” 她恍惚回神,指尖輕顫,轉頭軟糯糯地叫一聲“阿娘”。 門外仲尚站了片刻,心想這小姑娘躲得真迅速……他失笑,跳上馬背,騎馬慢悠悠地往外走。 * 三天時間轉眼就過了,明天一早三萬大軍便要出發去蘭陵。 傍晚云蒸霞蔚,紅霞染紅了半個天空,天空比以往都要艷麗。 高洵躺在軍營校場后面的一片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后,靜靜地端詳頭頂的云彩。他嘴里咬著一根草,這是從仲尚那里學來的毛病,眼睛一動不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許久,直到太陽慢慢垂下西山,他才霍地從草地上跳起來,拔掉嘴里的草隨手一扔,牽過一旁的高頭大馬,翻身而上,往城里的方向騎去。 他去的方向是安王府。 這次沒有在門口等候,而是堂堂正正地登門拜訪,仆從把他迎入堂屋,讓他坐在椅子上等候。 不多時謝蓁和嚴裕從后院走來,尚未走近,便能聽到謝蓁甜甜脆脆的聲音:“高洵哥哥來了!” 嚴裕低聲說了句什么,她故意哦一聲,“……你就是小心眼兒?!?/br>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門口。 謝蓁像以前那樣招待高洵,親近又不顯得越矩,讓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丫鬟端上茶水,她低頭小啜一口:“天都晚了,你怎么想到這時候過來?” 高洵也喝一口茶,醞釀片刻坦誠道:“我明日要去蘭陵?!?/br> 謝蓁一愣,連茶都忘了喝。 不是說蘭陵這地方不好,而是最近那里太亂……他是千總,既然要去,肯定是領兵打仗的。謝蓁沉默半響,正要叮囑他萬事小心,嚴裕已經開口問道:“你來便是為了說這句話?” 高洵頷首,“是?!?/br> 他偏頭,顯然對此很不屑。 謝蓁怪他態度不好,抿抿唇,拿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頭對高洵道:“高洵哥哥小心點,聽說大皇子詭計多端,你不要中了他的計。凡事都要量力而行,不要硬撐,自己的身體最要緊……” 高洵一一應下,“我知道了?!?/br> 其實也沒什么話說,幾句話后,便沉默了下來。主要是因為嚴裕的眼神太炙熱,再加上謝蓁知道高洵對她的感情了,談話不如以前那么自在。 她正想著要不要留下高洵一塊用晚膳,高洵已對嚴裕道:“我能跟阿蓁單獨說兩句話么?” 嚴裕想都沒想,脧向他,“不能,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br> 他無奈彎唇,“阿?!?/br> 嚴裕薄唇抿成一條線,很固執,“就在這里說?!?/br> 他無計可施,只好重新看向謝蓁。 想了想,鼓起勇氣問出擱在心里許久的問題:“阿蓁,如果沒有阿?!銜藿o我么?” 嚴裕猛地瞪向他。 謝蓁心里一跳,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身邊人的熊熊怒火。她認真想了下這個問題,點了下頭:“……應該會?!?/br> 嚴裕握著扶手的手一緊,手背爆出青筋。 她抿唇,看向高洵繼續道:“可是高洵哥哥,這個假設本來就是不成立的。我認識小玉哥哥比你還早,如果沒有小玉哥哥,我也不會認識你?!彼缇椭罆邪言掝}說開的一天,是以這一天來的時候,絲毫不顯得慌亂,“我們小時候關系那么好,你總是逗我笑,陪我玩,我把你當成除了哥哥以外最好的兄長。如果我不嫁給小玉哥哥,或許真的會嫁給你……但是那是因為阿爹阿娘喜歡你,不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怎么會喜歡上自己的哥哥呢?” 她一口氣說完,幾乎不敢看嚴裕的臉色,臉頰微紅,水光瀅瀅的眸子看向高洵,“可是小玉哥哥不一樣……我是心甘情愿嫁給他的?!闭f完咬了咬粉紅的唇瓣,多少有點不好意思,“高洵哥哥不要總想著以前,其實京城有許多漂亮嫻熟的姑娘,你……” 話沒說完,只聽見一聲瓷器摔碎的聲音。 她一抬頭,看到高洵臉色蒼白,手里的杯子滑到地上。 ☆、濃情 室內一靜。 嚴裕面無表情地叫來丫鬟,讓她們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收拾起來,對高洵道:“時候不早,你該回軍營了?!?/br> 高洵怔怔然站起來,腦子里還回蕩著謝蓁方才的那番話。 她說就算沒有嚴裕,她也不可能嫁給他。她只把他當成要好的哥哥,不喜歡他,她喜歡的人是嚴裕。她還讓他在京城找一個好姑娘,從此與別人琴瑟和鳴……高洵啞然,曾握過杯子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他用左手扶住,窘迫地笑了笑,“我剛才是糊涂了,居然問出這種話。你們就當我什么都沒說過,也當我今晚從沒來過?!?/br> 說罷,轉身大步走出堂屋,背脊挺直,蕭索又落寞。 謝蓁想要上去送他,被嚴裕從一旁拉住手,“讓他自己回去?!?/br> 謝蓁不放心,總覺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在街上會出事,可是轉念一想,自己若是再去送,便是給他希望。一次次地給他希望再讓他的希望落空,還不如一次性讓他看清,從此徹徹底底地放下。想通以后,她叫來府里一個比較機敏的下人,“你跟著高洵,不要被他發現行蹤,直到他平安回軍營再回來?!?/br> 下人應下,轉身跟上。 嚴裕拉著她回瞻月院,他的表情一直不怎么好,薄唇緊緊抿著,英俊的側臉滿是冷峻。 他不說話,謝蓁也不說話。 謝蓁剛剛把話說得很明白,她傷了高洵的心,現在還有點自責。 若是她一直裝傻的話,他們之間或許還能保持純粹的友情,如今她說開了,或許以后連朋友都做不成??墒遣徽f開,卻會一直讓高洵抱著近乎飄渺的奢望,這樣對他實在不公平,也會給她和嚴裕造成困擾。 所以就算自責,她也不后悔。 快到瞻月院時,嚴裕停在抄手游廊最后一段路,借著西邊最后一點昏黃的霞光,偏頭凝視她嬌美的臉蛋,“你剛才說的那番話……是真的?” 總算憋不住了。 謝蓁一路上都在猜他什么時候會問出口,沒想到他忍的時間還挺長,她還以為他在堂屋就會問自己呢?!拔覄偛耪f了那么多話,你是指那一句???” 她佯裝不懂,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他。 嚴裕頓了頓,嘴角一撇,扯出一個不自然的弧度,“你說心甘情愿嫁給我那句……” 謝蓁雙手背在身后,長長地哦一聲。她朝他眨了眨眼睛,模樣古怪又狡黠,慢吞吞地繞過他往前踱步,“當然是假的……那時候小玉哥哥對我那么壞,我怎么會想嫁給你呢?我是故意說給高洵哥哥聽的,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死心?!?/br> 話剛說完,就被嚴裕緊緊扣住雙肩,往他懷里揉去。 謝蓁足下踉蹌,后背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唇角揚起一抹得逞的壞笑。 她知道他想聽什么,但是她才不要讓他如愿呢……顯得她很在乎他似的,雖然事實卻是如此,但是姑娘家么,總愛拿嬌,心思讓人猜不透。 嚴裕的下巴抵著她的肩窩,一扭頭就能看到她笑得像只小狐貍,這才恍悟自己上當了。他一口咬住她小小的耳垂,板著俊臉問:“那現在呢?” 她縮著肩膀往一邊躲,然而無論躲到哪里都逃不出他的懷抱,她被他舔得癢癢的,又笑又閃,“現在什么呀?” 嚴裕抱了滿懷,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里,“現在想嫁給我么?” 她笑聲清脆好聽,說出的話卻有點可惡,“小玉哥哥是不是傻了?我現在想不想有什么用,反正都已經嫁給你了……就算不想也沒辦法呀……” 說著抬手掰開他似鐵的肩膀,用手擋開他的臉,“快放開我,讓下人看見了不成樣子!” 只能怪她太伶牙俐齒,說得他不能反駁,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又愛又恨。終究是愛比恨多,最后在她的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寵溺地抱怨:“小混蛋?!?/br> 謝蓁在他懷里反駁“我才不是小混蛋”。 大概是看他態度好,她從他懷里鉆出來,站到走廊旁邊的欄桿上,張開雙手笑瞇瞇地說:“小玉哥哥抱抱我?!?/br> 這個角度她正好比他高了半個頭,平常都是他俯視她,難得有一次他能仰頭看她,這種感覺很稀罕,也很微妙。嚴裕上前,聽話地張開雙臂對她說:“快下來,不要摔著?!?/br> 她毫無預兆地一跳,整個人穩穩當當地落入他的懷中。她的雙手下意識抱緊了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耳畔像說悄悄話一樣,故意放低聲音,“如果我現在嫁給你,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嚴裕猛地一僵,低頭看向懷里嬌滴滴的小姑娘。 她沒說完,又一字一句慢慢道:“因為,我喜歡小玉哥哥?!?/br> 嚴裕不知不覺揚起唇角,臉上的陰霾被笑意取代,只剩下柔和寵溺。 他捧著她的臉頰,與她額頭相抵,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有多喜歡?” 她狡猾機靈的烏瞳一眨,答得聰明:“像小玉哥哥喜歡我這么喜歡?!?/br> ……真是一點虧也不吃。 可是這回嚴裕沒有沉默,從喉嚨里溢出一聲低低的“嗯”。他吻上她的粉唇,輾轉多遍,把她的舌頭都吻疼了,他才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她胡亂猜的,張開手臂比劃了一下,“有這么多?” 他看著她搖頭。 她有從游廊這頭指到那一頭,扭頭好奇地問:“這么多?” 他還是搖頭。 謝蓁泄氣了,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比了一個一粒米的大小,“該不是這么多吧?” 他輕笑,執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讓她感受他胸膛撲通撲通的跳聲。他問她聽到了么,她點頭說聽到了,他誠實地告訴她:“有這一顆心這么多?!?/br> 謝蓁愣了愣,抬頭對上他鄭重的雙眼。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他下一句話就是問:“羔羔,你有這么多嗎?” 她剛才挖了一個坑給自己,目下自己跳了進去,救都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