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只忠于皇帝,不站隊,不結黨。 但是,如果這個皇帝不值得效忠,而他的meimei更值得效忠呢? 爺爺沒有教過韋愷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么做,而韋愷自己的選擇是留下來。 “我替你守云南?!彼抉R妧向韋愷說她要做什么之后,韋愷的反應很平靜,好像這一刻他早已料到。不過他也是深思了很久很久,方才慎重回答:“南詔我鎮著,云南我守好,你若事成,召我歸京也罷,將我留在此地不理也罷,我都會好好守著此地?!?/br> 司馬妧問:“如若我不成呢?” “如若不成,你還能逃回來的話,我便睜只眼閉只眼,權當不知道意圖謀逆的大長公主逃到了我這里?!?/br> 司馬妧盯著他看,好像想看出他說的是真是假。在她的銳利目光下,韋愷勉力笑了笑,說了一個并不好笑的笑話:“殿下,你就留我在這里當個土皇帝吧?!?/br> 這就是韋愷的選擇。 看起來很狡猾,很兩頭討好,其實已經是對他而言非常艱難的選擇。 因為他雖然沒有直接參與日后的清君側,卻也是站在了司馬妧一邊。 這是韋家三代以來,第一次選擇站隊。 * 顧樂飛從漆黑如墨的濃烈黑暗中醒來,外面光線明亮,只覺眼皮子很重,身上好幾個部位隱隱作痛。 “醒了,師父,他醒了!” 伴隨著一個孩童清脆高亢的叫喊,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過來把了把顧樂飛的脈,然后粗暴地扒開他的嘴巴,扯出他的舌頭看了看。 這是哪兒? 顧樂飛望著頭頂干干凈凈的青紗帳,腦子里像糊了漿糊,一片茫然。 “大夫,我聽說他醒了?” 一個大嗓門由遠及近,此人的聲音豪爽,中氣十足,實在是太具有標志性。顧樂飛被他吼得心神一清,沒看見人臉,卻已知道此人是誰。 “田……大雷?”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而虛弱,難聽得很。 “誒,是我!”田大雷一屁股坐到顧樂飛床邊,不忘了問大夫:“他沒事了吧?” 老大夫慢悠悠捋了捋胡須:“人醒了就沒事,接下來好好休養,小心落下病根?!?/br> “知道了,多謝大夫!小趙,送大夫出去寫藥方,別忘了打賞!” 顧樂飛聽著田大雷和大夫的對話,隱隱記了起來自己在昏迷之前的事情。他們被人一路追殺,在密林里足足躲了七日,喝泥坑中的水,每日只靠幾個果子充饑。兩人狼狽地翻山越嶺,不知道自己到了何處,只能循著大致的方向往石門城去。 他們運氣好,終究是越過山林到了石門城,卻不想那里也有追殺者等著。 追殺者不傻,知道這條驛道最終通往的只有兩處,石門城和永浩城,自然會在兩處都派人守著。 顧樂飛張了張嘴,低低問道:“和我一起來的……那個暗衛呢?” 田大雷一愣,大嗓門驀地低沉下去:“你醒來之前,他就不行了?!?/br> 顧樂飛閉了閉眼:“火化吧,他們暗衛,都是不留尸身的火化?!?/br> “他是暗衛?”田大雷一怔,忽然長嘆一聲:“難怪,難怪他身受四十六道刀傷,七處致命,一路拖著血淋淋的痕跡也要把你送到我府上來。原來是訓練有素的暗衛,說實話,我田大雷這輩子見過的真正硬漢子不多,他算一個?!?/br> “要不是他來得及時,你估計也活不了,”頓了頓,田大雷又撓頭道,“若不是你懷里的信,我還真不相信你就是殿下的駙馬……”驟然看見自己府前來了兩個血乎乎的人,而且一個都不認識,可是他們卻都要找自己,還是有點嚇人的。 顧樂飛沒有心思和他說自己是怎么瘦下來的,只低低道:“他火化之后,將骨灰收集起來,我答應過,要把他和另一人葬在一起?!?/br> 田大雷點頭:“知道了,我會照做。話說你……你怎么會被人追殺,而且只帶著一個護衛?殿下怎么沒給你多派些人?” 顧樂飛沒回答,他往自己身上掏了掏,卻發現自己被換了一身衣服,不由得有些著急:“我原先衣服里的東西呢?” “都在,你渾身上下被砍了二十幾道口子,不把衣服脫了,大夫沒法給你治傷啊,”眼看顧樂飛就要掙扎著起來,田大雷著急,“別動!傷口萬一崩開,又是一番折騰!我可不想殿下到時候找我麻煩!誒,你是不是在找這個小牌子?” 田大雷的手一晃,一個犀牛角的拇指大小的小牌子便出現在顧樂飛面前。 顧樂飛的眼神一利,立即奪了過來。 就這一個動作,讓他好一陣喘氣,看得田大雷一陣緊張,生怕他的傷口崩了。 “你衣服里的東西我都親自查了一遍,沒敢讓別人經手,”田大雷壓低了他的大嗓門,“這牌子上刻著‘五皇子令’幾個字,當今圣上還沒有五皇子,難道是……” “看了妧妧給你的信,你還有什么不明白?別裝傻了?!鳖櫂凤w摩挲這塊質地精良的牌子,一寸寸感受著它的花色紋路,眉心微微皺起:“那些追殺者呢?” “我找了個殺人犯的名頭,派人將看得見的都解決掉了,可是暗地里還有多少,我就不清楚了?!碧锎罄紫肫鹱约嚎吹降哪欠庑?,雖然隱晦,可是他好歹也被殿下逼著讀過一點書,能看得懂。 越是看得懂,他心里越是緊張:“殿下、殿下真要起事了???”別看他平時大咧咧的啥也不怕,其實他以前就是個屠夫,能混到現在已經很感恩戴德了。如果殿下事成,媽呀,他豈不是成了一朝元老? 想想好害怕,可是又有點小激動。 顧樂飛側頭,瞥他一眼,淡淡道:“怕了?” “怕到不是,殿下一句話,我刀山火海都敢去,”田大雷撓了撓頭,猶猶豫豫道,“可是,可是若真是他的人在追殺你,那豈不是……沒起事就暴露了?” “不是司馬誠?!?/br> 顧樂飛篤定道。 “可是這牌子……” “真正的牌子,不是長這樣?!毕肫鹪谧蟾ι砩纤训降哪菈K和這個幾乎別無二致的牌子,顧樂飛不得不感謝自己心細,不然還真讓那老匹夫騙過去了。越想他的臉色越冷,眼神也越冰寒:“除了司馬誠和他的殺手,還有一個人知道他的牌子是什么模樣?!?/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1章 “是你派人去殺顧樂飛!” 鎬京某處的僻靜小院充滿肅殺之氣,永遠優雅從容的陳庭竟沖動地抓住高延衣襟,將他從塌上生生提了起來。 高延的衛士,和吃喝玩樂所帶領的人,齊刷刷亮出刀劍,一時間小小的屋子里寒光四射,殺意逼人。 陳庭將顧樂飛的情報網發展到除了皇宮之外,鎬京各處的消息無一不探聽準確的地步。他不知道顧樂飛那里出了事情,卻查出高延派了一隊秘密人馬出京之事。 而時間就在顧樂飛給他寄消息,說司馬妧被刺但已經無事,并且告知他自己將從河北道返回的消息之后! 很顯然,在他與高延分享了這條消息之后,高延后腳就派人去追殺顧樂飛! 這個老匹夫! 果然不能留! 面對難得暴躁的陳庭,已經眼看就要殺起來的雙方人馬,高延拍了拍陳庭揪著自己衣襟的手,慢悠悠道:“陳大人稍安勿躁,且聽老夫解釋?!?/br> 陳庭冷笑一聲:“高相背地里放得一手好暗箭,還有什么好解釋的!” “老夫承認,此事確是我派人去做的,而且事先沒有告訴陳大人,也是老夫的錯,可是……”高延注視著陳庭,瞇了瞇眼,渾濁的雙眼射出銳利精光,“陳大人難道不覺得,顧樂飛遲早是大長公主的一顆絆腳石嗎?” 陳庭的心猛地一驚,揪住高延衣領的手也一松。 高延繼續慢悠悠道:“此人城府甚深,心智狡詐,且對大長公主影響甚大。如若事成,難保他不會借著大長公主的信任,將權力收歸于自己手中,到了那個時候……”高延意味深長地看了陳庭一眼:“你我可就是在為他人做嫁衣了啊?!?/br> 陳庭沉默著盯住高延看了片刻,忽然手一松,冷笑一聲:“我現在相信當年的前太子被刺一事確有你的‘功勞’了?!?/br> “對付外敵不成,算計自己人倒是一套一套?!?/br> 陳庭譏誚的意味那樣明顯,弄得高延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陳大人,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不,我們只是因為有共同的敵人,故而結成暫時的利益共同而已,”陳庭冷冷道,“你是擔心顧樂飛和我共同協助殿下將你未出世的外孫趕下臺來吧!上一個是顧樂飛,待到司馬誠死,下一個就輪到我和殿下了!” 高延的臉色忽青忽白,明顯是被陳庭說中心思。但是他的反應很快,臉色不多久就恢復如常:“陳大人說笑了,我確實是在為大長公主考慮。嫻君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還不一定,我怎么會將寶壓在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上,自然還是為大長公主一人馬首是瞻?!?/br> 陳庭對這番虛假至極的話不屑一顧。 可是此時時機未到,他還不能和高延撕破臉,唯有繼續和他虛以委蛇,不得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臉色:“高大人這一次瞞著我做的事情,我便不說什么了,還望大人老實將追殺者召回,陳某如此要求,這完全是為大人好。若顧樂飛死了……”他緊緊盯著高延,陰寒的字句從牙齒間緩緩說出:“若顧樂飛死了,大長公主必以命抵命,以血償血!” 他的語氣狠戾,饒是老辣如高延,心中也突地一跳。 陳庭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高相,不要以為大長公主是只軟柿子?!?/br> “你是沒有見過她真正發怒的時候?!?/br> “當年的北狄王呼延博,生生被她割下頭顱,尸身懸在嘉峪關口風干三月?!?/br> “想必高大人,不會希望此事重現?!?/br> x 顧樂飛躺在院子里曬太陽。 春日的太陽暖融融,大夫說多曬曬太陽能幫助傷口愈合。 自他到田大雷府上后,那些追殺者已經消失無蹤,不知道是被田大雷都滅了,還是他們的主人召了他們回去。 不知道陳庭知不知道這件事? 是高延獨自所為,還是陳庭有意相幫?畢竟他的行蹤,除了告知過司馬妧之外,便只有陳庭知曉。 可是……陳庭不像還沒過河就拆橋的人,或許這些追殺者的突然消失,和陳庭對高延的施壓有關。 不管怎么說,高延是絕對不能留的了。 守在院子里看護的侍女和小廝,不知道這個長得特別俊美的公子是田將軍的什么人,太陽光撒在他身上,金光閃閃一般,好看得不得了。只是這位公子似乎心情不好,臉色很陰,仿佛永遠在考慮什么事情,令人不敢接近。 就如此刻,春日陽光雖暖,可是他的眼神卻冷得令人打顫。 就在此時,侍女和小廝們聽見自家主人爽朗高揚的嗓門:“顧……呃,那誰誰,你看看誰來了!” 因為顧樂飛的身份不便于暴露,田大雷總是喊他“那誰誰”。好在他如今模樣也沒人能認出來,不然就光憑田大雷簡單粗暴的“那誰誰”,怎么可能掩蓋得了他的身份。 春日的陽光很是晃眼,顧樂飛瞇了瞇眼,見一個一身白袍掐金絲的熟悉身影踏門而入。那人一入門,田大雷便將院中所有人屏退,只留下他們三人。 “呵呵,小胖別來無恙?”sao氣得令人討厭的語調,一口一個“小胖”提醒顧樂飛曾是個“胖子”的事實,如此討厭的人,天底下除了司馬無易,不會再有第二個。 顧樂飛一見此人就有火氣,按捺著性子道了一聲:“十二皇叔別來無恙?!?/br> “我無恙,不過你好像有恙,”司馬無易自顧自尋了一張椅子坐下,袖袍一甩,笑道,“從云南回來便遭了追殺,還讓我最心愛的甲殉職了,感覺如何?” 最心愛的甲…… 顧樂飛聽得一陣惡寒。 “此次是顧某大意,連累了甲?!贝蚵溲例X和血吞,因著有求于人,顧樂飛不得不忍,忍,忍。 司馬無易笑了笑,倒也看出來顧樂飛的頭頂已經快要冒煙,見好就收,不再逗他:“你急匆匆遣田將軍聯系我,竟也不怕暴露行蹤?到底有何要事非急著尋我不可?” 顧樂飛看了他一眼:“自然是鳴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