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顧樂飛的計劃很仔細,可是他萬萬沒料到,剛入河北道,還沒見到田大雷,竟會碰到半路截殺這種事情。 那是一個清晨,他和帶著的唯一暗衛甲,兩個人從驛站出發,策馬向北邊驛道狂奔。卻見晨光熹微之間,遠遠的,驛道上有一群騎馬的人慢悠悠地走著,一點不著急的樣子。 顧樂飛本來不覺得此事奇怪,可是暗衛大叔甲卻忽然策馬靠近他,低聲道:“駙馬,情況有異?!?/br> “前面那群人,都蒙著面?!卑敌l甲道。 顧樂飛的心咯噔一跳,他左右環顧,驛道一側是湖泊,另一側靠山,均是密密麻麻的樹林子。 這地勢幾乎是絕路,前面是來路不明的殺手,后面沒有一個援兵,即便暗衛甲再厲害,也不可能以一當十,畢竟對方也肯定是有備而來。 疾馳之間,顧樂飛匆匆看了暗衛大叔一眼。 大叔會意,低低道:“樹林,走!”說著便從馬上騰空而起,拎著顧樂飛的衣領幫助他踩著馬背,只聽一聲馬嘶,兩人高高躍起,奮力往山上撲去。 幾乎是與此同時,顧樂飛聽見背后一道勁風,裹挾著三棱箭簇的利劍破空而來。 “駙馬,跑!”大叔甲高吼一聲,猛地停住腳步,一個轉身,將手中短匕狠狠擲出,只聽不遠處一聲慘叫,有人跌落馬下。 可是這并沒有完,顧樂飛頭也不回地一路往密林深處而去,而他身后除了緊跟著保護他的大叔甲,還有許多踩著樹枝枯葉的凌亂腳步聲。 他們是誰的人?為何知道他在此處?奉誰的命令來殺他?目的是什么? 顧樂飛的腦中滿是疑團,他一路狼狽逃命,卻禁不住擔心司馬妧會再次遇到危險,比他現在還要危險的危險。 到底是誰? 是司馬誠的人發現了嗎?不可能的,自己那樣小心謹慎,行蹤隱秘,以司馬誠的智商怎么可能呢發現? 再或者……是高延要過河拆橋? 顧樂飛很想知道,但是他沒有時間搞清楚。 “嚓”,又是一支羽箭,此次它堪堪擦破顧樂飛的右肩衣裳,再往下一寸就能洞穿他的右肩。 “大叔,”顧樂飛輕輕喘著氣,向背后的暗衛伸出手來,“給我一把刀?!?/br> 暗衛大叔不問緣由,快速將刀遞到他手上。就在這一交一接的瞬間,一個黑影從樹上猛地蹦下來直撲顧樂飛,被大叔甲一個眼疾手快扯住腳踝,一拉一甩,仰面摔了個底朝天。 說時遲那時快,顧樂飛一個高高躍起,將寒光閃閃的刀往黑衣人的脖子上狠狠一劃。 兩側動脈被剖開,熱乎乎的鮮血飚了他一身。 “好刀?!睂⒌稄臎]了氣息的黑衣人脖上抽出來,顧樂飛低低喘息著。他的手很抖,止不住的抖,他就那樣顫抖著揭開尸體的面罩,快速在尸體上一陣上下摸索。 暗衛大叔甲看在眼里,低低問:“駙馬第一次殺人?” “親自動手,是第一次,”顧樂飛摸到一個yingying的小物件,也顧不得看是什么,急急收了起來,“走!” 大叔甲頜首,卻稍稍猶豫了一下,他望了一眼離此處還有些距離的追殺者,忽而道:“駙馬,若是我沒抗住,您逃過此劫,煩您把我和丙埋一塊?!?/br> 顧樂飛的手一抖。 丙,就是那個在皇宮里引開司馬誠的人來保護顧樂飛,最后和那人同歸于盡的暗衛大叔。 “好,”他緩緩頜首,咬著牙道,“若我能活下來,必守此諾!” * 千里之外。 云南。 司馬妧突然睜眼從床上坐起,環顧靜悄悄的大帳四周,還有尚且暗著的天色,表情浮現出些許茫然來。 雞鳴才一道,連士兵晨起訓練的時間都還沒有到。 可是自己為何會突然驚醒? 并且心中無端端覺得慌亂,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 是剛剛做噩夢了么? 似乎也并沒有。 司馬妧捂著自己的胸口,眉頭微蹙,她想起十二年前樓定遠率軍守衛嘉峪關的那夜,自己的心就是如此不安。 這種古怪的直覺來得毫無根據,卻總是那樣準。 莫非……這次又是最親近的人要出事? 是樓重?樓老婦人?樓寧表哥?還是…… 顧樂飛? 作者有話要說:云南和河北有時差啊哈哈,正在考慮要不要大叔甲領便當~ ☆、第100章 整個上午,司馬妧布置軍務的時候都心神不寧。 她心不在焉的樣子被齊熠看了出來,趁著眾將散去的間隙,他悄悄問道:“殿下身體不舒服?”小白走前可是對他耳提面命,務必要把大長公主看顧好。 司馬妧搖了搖頭,她欲言又止,猶豫許久才道:“我擔心小……我擔心顧樂飛在路上出事?!?/br> 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 他僅帶一個暗衛走,太莽撞了。 齊熠撓了撓頭,面對這種沒確鑿證據的擔憂,他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干巴巴道:“殿下放心,小白可機靈了,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br> 司馬妧抬頭望了他一眼,聽他一口一個小白叫得順溜,便忍不住好奇問道:“你叫他小白,不覺得奇怪嗎?” 齊熠茫然:“奇怪什么?” “他……他現在高高瘦瘦,一點也不……”一點也不像白白軟軟的小白rou團子?司馬妧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齊熠卻很快會意,他哈哈笑了兩聲:“殿下有所不知,我認識堪輿的時候,他便是如今模樣,只不過沒有如今的模樣長得那么開。小白這個小名,是他幼時因為皮膚白才被母親如此喚,和……呃,和胖沒有半點干系?!?/br> “是這樣?”司馬妧微微失神:“原來是我弄錯了啊?!彼詾榈男“?,只是她以為的而已,顧樂飛本來就是那副樣子,以為他完全換了一個人而因此不習慣的,只有她而已。 以前的小白是什么樣子,原來她一點什么也不知道啊。 “殿下!殿下!”一個人匆匆忙忙沖進大帳,赫然是趙巖,他沒能隨司馬妧去前線打仗,每天都很不高興。因著陪顧樂飛來看她的緣故,得以賴皮留了下來,如今得了一個看守南詔王的任務,每天都很有干勁。 “羅邏閣那廝說要和您、和您談一筆交易!”趙巖氣喘吁吁道。 “什么交易?” 趙巖沒說話,他看了一眼還在帳中的齊熠。 司馬妧道:“說吧,齊熠不是外人?!?/br> “他、他……”趙巖咬了咬牙,壓低音量道:“他說他可舉南詔之力助您謀反,只求您放了他!” 司馬妧的雙眸一瞇,寒光四射。 “帶他來?!?/br> “是!” 望著趙巖匆匆離開的背影,齊熠若有所思:“殿下……沒和他說?”清君側的事。 司馬妧搖頭:“他的身份敏感,軍職卻不高,我正考慮?!鄙┥┦敲髟鹿?,等于趙家全家都綁在司馬誠的船上,雖然他對她很忠心,可是她不能確定這種忠心和家族利益相撞的時候,趙巖會選擇哪一方。 相比之下,齊熠就果斷干脆多了。一來睿成侯自進京后就只有地位沒有權力,而且齊熠又是養在嫡母名下庶子,身份不高貴。如果事成,睿成侯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果不成,大可與這個逆子撇清關系,將他逐出族譜。 故而齊熠只需要考慮自己愿不愿意。站在他的立場,支持司馬妧幾乎是肯定的,一來他認為司馬妧的實力和聲望的確已經直逼司馬誠,成功幾率很大,二來顧樂飛走前給他放過話的——不聽他家大長公主的話,他就一輩子別想娶顧晚詞。 你看,他是被威脅的,不得不做。 自韋愷押解羅邏閣回來之后,已經過了一月多,這正是大靖的春節,軍營里氣氛放松,好酒好rou,大家都很高興。 大家都以為之所以現在不拔營返回,是因為大元帥想要大家先過個好年,年后再走不急,沒人知道大元帥正在趁這時候收歸兵權。 一開始,有人發現兩個將領突然不見了,卻沒多想。畢竟戰事已定,偷偷跑出去找樂子的人不少,只要不被發現,大元帥也睜只眼閉只眼。 直到年后還不拔營,而且有三四個面熟的將領竟再也沒有出現過。鎬京那邊如何賞賜安排,居然無半點消息,并且大元帥在沒有皇令的情況下,不僅將南詔的兵權全部拆解分割,取消南詔王室的權力,還將云南都督府的范圍擴大到南詔地區,命韋愷暫任云南太守。 強制性的政策一出,好幾股部落的小勢力有反撲,不過大靖的主力軍鎮在此地,叛亂很快平息。同時大元帥頒布諸項惠民政策,準南詔地區的人民三年不交賦稅,且將被南詔王室強行征用的兵勇和奴隸如數釋放,恢復自由身,一時頗得民心。 軍中漸漸有流言四起,道大元帥被皇帝的人刺殺后起了異心,這是不愿回京,要帶著他們在云南這塊地方當土皇帝。 土皇帝?那大元帥吃rou,他們能分杯羹嗎? 很多人雀躍起來,比起上層無端端消失的那些將領,底層士兵對忠君的執念更少,他們只知道大元帥帶自己輕輕松松打了勝仗,升了軍功,拿了很多好東西。 如果這片地方完全屬于大元帥,想必自己能拿到更多的好東西吧?畢竟大元帥從來不虧待手下人。 有人又興奮又緊張地討論著,也有人毫無興趣,只想回家守著自己的老婆孩子??偠灾?,此戰勝利之后大元帥究竟想怎么做,這件事如今是軍營下層士兵都在偷偷討論的秘密。 而還握著兵權沒消失的將領們,竟也睜只眼閉只眼,由著他們討論,甚至對手下士兵的看法頗為感興趣。如此一來,更加讓下頭的人確定,大元帥這是要有大動作了。 這種風聲傳到被囚禁的羅邏閣耳朵里,他自然起了心思。不過他比這些士兵看得更遠,他不相信司馬妧的諸項動作只是為了在云南當土皇帝而已。 他想得更大膽,他認為司馬妧是想將如今的大靖天子取而代之。 既是如此,他和司馬妧之間便應當不是仇敵關系,而是可以談判交易的盟友。 羅邏閣想得很好??墒?,當他被士兵帶入中軍大帳之時,望見帳中兩排各站著五名將領之時,司馬妧端坐在上頭,一派威嚴氣勢,心中不由咯噔一跳。 “跪下!”一個士兵踢了他一腳,厲聲呵斥。 生平從未想過自己會跪在一個女人下頭,羅邏閣覺得十分屈辱,為了保命卻不得不照做。 經過一月的休養,司馬妧的氣色已好了很多。她一身戎裝,坐在元帥的大椅上,笑吟吟地注視著羅邏閣,看得他心里無端端發毛。 她道:“你拿什么和我談條件,嗯,羅邏閣?” 韋愷挎刀站在司馬妧左下第一個的位置,此次南詔降,他立功最大。但是,或許是因為之前被南詔打得太慘,后來的勝利又來得那么容易,他一點不覺高興,不認為這是自己努力換來的功勛,而將一切都歸結到司馬妧的運籌帷幄上。 望著底下那個被司馬妧逼得啞口無言的前南詔王,韋愷的心情十分平靜。對于司馬妧的計劃,他或許是知道得較多的一個。 韋愷知道她要“清君側”,也知道無論羅邏閣再怎么努力談條件,也終究會被司馬妧押著回京。 南詔王就是她平定西南之功勛的最好證據,而陣前被刺,則是立功的大元帥蒙受冤屈、申冤無門、不得不清君側的理由。 韋愷不知道這是司馬妧自己想出來的,還是顧樂飛幫她想出來的種種手段。 但是他無意參與。 韋家和樓家有舊交,但是在樓家被忌憚監視的時候,韋家還能執掌北門禁軍,便是靠著三代純臣的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