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晚膳用過,對于許老頭教的按摩手法,顧樂飛躍躍欲試。一方面是他確實想要實踐一下學習成果,另一方面則是對于能夠親手摸到公主殿下那修長雙腿的雀躍之情。 顧樂飛懷著小激動的心情撫上司馬妧的小腿,她的腿部勻稱且全是肌rou,有力得很。顧樂飛只覺手感不錯,只是幾道淺淺的傷痕有些破壞美感,便笑道:“高家送來的那藥似乎還有祛疤作用,改日為你抹上,看看效果如何?!?/br> 司馬妧乖乖地點頭,猶豫片刻,又遲疑著問他:“那么多疤……果然很不好看吧?” 顧樂飛搖頭笑道:“殿下的一切自然都是最好的?!?/br> 這幾乎已能算得上情話,可惜大長公主遲鈍非常,只以為他是在好心安慰自己。 輕松的前奏過去,接下來的按摩則是痛苦非常。司馬妧是很能忍痛的。顧樂飛的手法生澀,力道輕重不一,她便死死抱緊棉被一言不發,空氣中充滿濃烈的藥味。全部xue位按完一道下來,司馬妧疼得滿頭大汗,顧樂飛亦是滿頭大汗。 “小白,辛苦你了。有件事我想同你說一聲,”司馬妧緩了緩神,感覺好了許多,方才開口道,“我今日想了一下,覺得比武之后該向陛下辭去十六衛的訓導之職?!?/br> 顧樂飛一愣,沒有說話,而是將雙手放進煮過藥汁的熱水中,試了試溫度,小心將司馬妧的雙腿浸入水中,然后慢慢地回答她:“你若喜歡做這件事,一直做下去也無妨?!彪m然她提出的這個辦法確實是目前最合適的,南衙十六衛的人心向著她,最好的結果已經出現。凡事過猶不及,她再霸占著十六衛不放,恐怕司馬誠又要坐不住了。 司馬妧的決定和她的直覺一樣,永遠都是對的。 可是她當時對這份訓導之事投入何等的熱情與精力,顧樂飛全部看在眼里的。 他不希望她不開心。 “我之所圖,并非這些人能支持我,不過是希望十六衛應當有天子禁軍的樣子,不讓地方軍府看輕了去。中央的威權若被輕視,難保不出兵禍?!?/br> “如今十六衛個個精神昂揚,我想要的禁軍模樣已經出來,日后只要他們堅持訓練,和北門四軍齊肩并非難事?!?/br> “辭去此職,免了陛下的忌諱,又是好事一樁,我為何不做?” 司馬妧的語氣很果決,其實當她說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決定,不過是通知顧樂飛一聲而已。 顧樂飛細細拿帕子擦了手,側頭往她的方向看去,見她表情堅決,只是目光中的落寞掩飾不了,辭去訓導之職,她也不知道自己日后還能做些什么。 事情總會有轉機的。 顧樂飛在心中默念道,卻覺得這話拿出來安慰她太過蒼白,他想了想,忽而道:“妧妧可看過胡旋舞?” 這種由西域康居傳來的舞蹈因為輕盈的動作中有急速旋轉,因而顯得極為好看,在整個大靖都十分盛行。 司馬妧長居河西走廊多年,自然看過無數次,她點了點頭。 顧樂飛嘻嘻一笑,從柜中抽出一條女子的帔帛來。只見他往自己的臂間一搭,腳尖一點,做出一個胡旋舞的起式動作:“鐺鐺!小生便來給大長公主跳上一段胡、旋、舞!” 司馬妧噗嗤笑了。 胡旋舞多數節奏明快,風格剛勁,旋轉和踢踏的動作極多,身材纖細的女子身著胡裙帔帛,舞起來美麗動人,宛如仙子。 可是身材圓潤的駙馬爺舞起來么…… 見過大白蘿卜扭腰擺臀么?見過不停旋轉的糯米團子么? 說好聽點,便是憨態可掬。 說實在點,就是滑稽可笑。 駙馬此舉,真是拼了老命。饒是平素不愛笑的司馬妧,也被他逗得前仰后合。 “小白,夠了,停下罷,”屋里燒著炭火原本就熱,見他剛剛擦完汗不久,現在又是一頭汗珠,司馬妧笑著朝他招招手,聲音是她自己也沒料到的柔和,“過來歇息一下?!?/br> 謝天謝地,拼了這條小命,他終于把寶貝公主逗樂了。 親娘啊累死小爺了。 顧樂飛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榻上。鑒于自己如今體力太糟,他開始鄭重地考慮減rou的問題,卻不料剛想了一個開頭,旁邊的女子便“撲”的一下抱了過來,十分愉悅地拿臉在他厚實松軟的肩膀上蹭了又蹭。 “小白,你真好?!彼洫勊?。 ☆、第51章 司馬妧的腿好一些后,樓寧正式接到外調的命令,隨江南道的官員一塊離京。由于司馬妧此次和皇帝的沖突,暴露出她的不妙處境,故而樓寧沒有聽從樓重的建議帶走妻子寧氏,以便妻子能夠照料年紀大了的樓重和樓夫人,盡量減輕司馬妧的負擔。 樓寧走前的踐行宴,來的都是熟悉的親朋好友,還有即將去劍南道赴任的韓一安。席間,顧樂飛送給樓寧一件離別之禮,乃是一支已經干枯的稻穗,雖然枯掉,但依然可見其果實碩碩。 北方多食麥粟等為主糧,樓寧注視著這支他不認識的植物,想了半天,才猶豫著猜測:“莫非是水稻?”而且當時南方所種水稻的品質不好,產量極低,雖然煮出來的米十分香甜晶瑩,時人喚作“水晶飯”,但也只有很少的達官貴人和皇族吃過。 “這是占城稻,若種植得法,產量或許比如今的南方水稻高出幾倍,囿嘉到了江南,不妨以此為契機,試上一試?!鳖櫂凤w叫著樓寧的字,一年前兩人的關系還是拔劍相向的緊張地步,如今竟能以各自的字親密相稱,真是神奇。 韓一安也即將外調,他忍不住也好奇地拿過來瞧了瞧,問:“這稻可否也在蜀中試種?” “蜀中溫暖濕潤,不妨一試?!?/br> “此稻來自占城?竟如此遙遠?”樓寧十分驚異:“堪輿從何處得來?”占城,即占婆補羅,位于中南半島。上古時被稱為象林邑,簡稱林邑,后象林功曹之子自立為王,從此獨立,稱占城。如今是隸屬大靖的一個藩屬國。 占城與鎬京,相隔何止萬里,顧樂飛人在鎬京,卻拿著占城的稻穗,這自然不能不令樓寧驚異。 顧樂飛淡淡笑道:“巧合罷了。我與一個喜愛遠行的友人所通書信中,恰好他附上這支稻穗?!?/br> 喜愛遠行的友人?樓寧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顧樂飛在鎬京上層幾乎沒有朋友,可是三教九流認識的人卻很多,或許他正好認識這么一個喜歡亂跑的怪人,也說不定。樓寧與顧樂飛不多的幾次接觸中,此人給他的感覺是深不可測,故而顧樂飛不愿多說,他也不再追問。 但是他畢竟快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人除了妻兒與爺爺奶奶,便是司馬妧。所以他猶豫片刻,終是開口:“堪輿,妧妧她……是個很純粹的人,望你莫要辜負?!蹦垓_,莫要背叛,哪怕只有一次,都會傷害到她。而辜負信任的人,她也永遠不會再給機會彌補。 “我明白?!鳖櫂凤w道。 他并沒有對樓寧說實話,占城稻穗不是來自他的朋友,而是來自顧二郎美食搜索小分隊的成員“美味”“佳肴”,此二人往南尋找別具一格的吃食,而“玉盤”“珍饈”則一路往北而去。 四人曾經是顧樂飛的小廝,正經賣身給顧府的仆人,不過比起吃喝玩樂的特別身世與不凡本領,這四人只具備基本的跑腿技能和吃貨直覺。故而當顧樂飛將興趣愛好徹底轉移到食物上之后,他們被很干脆地派了出去,每年都要花大價錢搶幾個好廚子送回來。 能發現占城稻,可見美味佳肴已往南走得足夠遠。 在最近的一封書信里,顧樂飛已正式將被迫流浪多年的二人召回。吃喝玩樂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他身邊需要有可靠的人伺候,至于玉盤珍饈,他很早便已修書給二人,令兩人去太原府打探那里是否有異常。 梅常侍暗示司馬妧的那些古怪的話,他始終記在心里。 此次大長公主差點被鄭家陷害的事情,給顧樂飛敲了一記警鐘。他謀劃著在原本的基礎上,構建一張消息更靈通、更可靠也更機密的情報網,吃喝玩樂通通被他派出去做這件事情,然后問題來了。 沒有白干活不拿錢的手下,要這些人足夠專業,駙馬爺就必須拿錢養著他們。 這筆花銷可不小。 顧延澤靠著先帝賞賜、沒有被司馬誠拿走的幾千畝地,吃喝不愁。顧家老大是地主,老二經商,不需要顧延澤幫忙,所以顧家雖然政治上沒落,但錢還是不少的,完全能夠支持顧二公子頗為奢侈的美食生活。 可是如果手下幾百號人等著發錢養家,那可比顧樂飛一人吃吃吃要費錢多了。 于是顧樂飛打起了饕餮閣的主意。 吃喝玩樂四人中,顧樂與自家公子的名同字不同音。不過通常主人家根本不會給下人起同字的名,也只有顧樂飛不避諱這種事情,方才如此。 可是顧樂依然很少露面,因為他負責經營饕餮閣。 一個飯館,名氣再大也只是個飯館,對于吃得最最精致的皇帝司馬誠,他根本不在意這幕后老板有沒有顧家人。 饕餮閣的菜肴樣式新穎獨特,乃是由于廚子不一般,而這些廚子,便是常年在外跑腿的南北四人組為顧樂飛搜集的。 顧樂飛下定決心,要將很多年沒挪窩的饕餮閣多開上幾家,能賺錢,又能打聽消息。 可是……本金從哪里來? “殿下,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最終駙馬爺神情赧然地坐到了大長公主的面前,難為情地開口:“能不能借我些銀錢?” 自從回京,不需要再自掏腰包犒賞弟兄以及支持政務施行,大婚收了很多禮,前些日子司馬誠又送了不少賞賜,年前封地的賦稅也收了上來,定國大長公主如今荷包鼓鼓,富得流油,超級有錢。 所以對于顧樂飛羞答答的借錢請求,正在津津有味讀兵書的司馬妧想都沒想,直接大手一揮:“府中的賬不是你一直在管么?無須問我,你自行定奪?!?/br> 這種想要多少自己拿的豪氣……這種仿佛被公主殿下包養的感覺……顧樂飛不由失笑。 其實司馬妧根本不清楚自己有多少錢,行軍打仗的糧草后勤她會精打細算、時時關注,可是平常過日子,有吃有喝便好,何必算得那樣清楚? 她信得過顧樂飛,便信得過他能管好府中的人不私吞,也信得過他不會拿錢亂花。 她輕松寫意的一句“你自行定奪”,將顧樂飛吃得死死的。 偏偏他還心甘情愿,樂意為她鞍前馬后、做牛做馬。 * 繼第一場大雪過后,鎬京又陸續下了幾場小雪。許老頭教的按摩手法很有效,休養一段時日,司馬妧的腿很快便不疼了,行走如常,只是要達到她之前的水平,還需要再養一陣。 不過她已迫不及待想要去南衙十六衛的校場,看看這些在她手下待了幾個月的十六衛們,在她不在的這段日子里,有沒有偷懶。 雪花落在每一個士兵的肩頭,沒有人去分心拂掉它們,每一個人都在專心努力。她缺席的時候,符揚依然盡職盡責帶來邊兵們指導十六衛的訓練。如此寒冷的天氣下,竟有人赤著膀子,滿背的汗珠,呼哈著白氣,聚精會神地對著樁子打拳。 司馬妧很喜歡他們現在的樣子,那種蓬勃的朝氣,令她感覺這些男兒真正成長起來了。而從自己手中帶出一支不錯的隊伍,看著他們一步步成長成熟,那種成就感無以言喻。 “快看,是殿下!” “真是殿下!殿下來了!” “屬下參見大長公主!”激動興奮的喊聲響成一片,望著場中齊刷刷跪倒一片的身影,司馬妧的心中亦涌出無限感慨。 “開春后與北門四軍的比武,便全看各位的了!”她沙啞的嗓音在校場上空響起,立時激起十六衛們必勝的各種口號和決心。 司馬妧覺得很滿意。 她沒有說自己比武之后卸下十六衛訓導一職的事情,雖然昨日她已經入宮親自當面遞折子,并和司馬誠說了此事,司馬誠欣然應允,不過她覺得沒有必要現在就告訴他們。 天啟四年的新年說來就來。 去年風調雨順,故而這個新年百姓們過得也格外舒心,只是高高坐在明堂之上的天子卻未必同樣舒心。 正月里大長公主府前往來如織的拜年車馬,令他覺得不悅。不過現在司馬妧的問題也只能暫時放在一邊,因為年后即將施行的稅法改制,要將混亂繁雜的稅種全部并歸中央,分為戶稅與地稅,收費亦全部改為正稅一同并入兩稅之中,夏秋集中征討兩次,以改變“科斂之名凡數百”以及百姓“旬輸月送無休息”的現狀。 “兩稅制”的施行應當是好事一樁。司馬誠已過而立,精力旺盛,他很希望大靖在自己手中能夠開創出一片新的盛世,享萬人贊譽,如此方對得起早年那些忍辱負重和權謀詭計下的刀光劍影。 他的確是個有抱負的君主,只是個性上過于偏執,聽不進臣子的勸諫,“兩稅制”的實施細節有諸多問題,但是司馬誠一意孤行,故而這次稅法改制注定要蒙上一層又一層陰翳。 不過目前看來,一切都好。自從他扶持鄭青陽和高延嗆聲,又升了一批以翰林黃密為首的寒門年輕官員的官之后,少壯派官員的力量漸漸在朝中崛起,他們知道皇帝是自己唯一的依靠,故而十分賣命,可謂指哪打哪。 隨著這批人的起勢,以英國公和御史大夫趙源為首的一批老臣也不再勸諫。而高延早就避其鋒芒,皇帝說什么便是什么,一時間也安然穩坐尚書令的位置,他根基深厚,門生眾多,鄭青陽即便想取而代之,也拿他沒有辦法。 有“小正月”之稱的上元節可謂是除夕之外最熱鬧的節日。鑒于前段日子和朝臣們鬧得比較僵,司馬誠特地在這個日子中于宮中擺宴,不僅大宴群臣,還與民同樂,開放宵禁,御賜宮燈酒水。 “月色燈山滿帝都,香車寶蓋隘通衢”,鎬京的上元燈節熱鬧非凡,在這個四處掛著漂亮燈籠的夜晚,一個青衫文士懷揣著一張蓋著節度使大印的通關文牒,笑容滿面地打點守城的監門衛,因著他的文牒特殊,這才得以在入夜后進城。 文士小心翼翼地收起文牒,仔細看他的動作,會發現他的左手總是古怪地蜷曲著,似乎天生殘疾。他瞧了瞧滿大街的璀璨燈光,還有河中流過的盞盞蓮花燈,露出一個和氣的笑,望了一眼鎬京的東面方向,然后迅速融入上元節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見。 ☆、第52章 出了正月,天氣漸漸回暖。司馬妧清早去了校場,隨后便接了某位公主的帖子去赴宴,如今她在鎬京的地位不可小覷,名目繁多的各種邀帖也隨之而來。不過篩選帖子的駙馬爺挑得很,官員里正一品以下的一概不接,明月公主的絕對不接,宮中的只接端貴妃,其余公主的一看規模,二看大長公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