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她才剛剛走到廳堂,只見剛才那外出等候的宮人小跑著奔了進來。 “王爺,馬車來了,是二皇子的馬車!” 一句話,讓風千雪原本平靜的心微微一震! 夜洛塵更是眉頭緊蹙,仿佛是那不安的預感應驗了般。 風千雪怎么也想不到,這次前來接她的,竟是…… 可她如今別無選擇,就算她已下定決心不愿再和他有任何牽扯,不愿再對他抱有任何期望,可冥冥之中,又像有什么東西在捆綁著她和他,總是那樣的藕斷絲連。 “無名姑娘,您請吧!”那宮人畢恭畢敬的將手往外一伸。 風千雪微低著頭往外走去,剛一出王府,那熟悉又陌生的降黑馬車赫然停在面前。還是忍不住稍稍抬眸,或許是日光太過明媚,將本是色沉的降黑馬車照得格外醒目。窗簾依然落著,卻不時被風吹起一角,勾著人禁不住的想入非非。而再往前看,那身著一身黑衣的威武男子,不就是二皇子的貼身護衛——莫無痕嗎? 這么說,他真的坐在里面…… 心又莫名其妙的加速了,她駐在那,竟是不太愿意再移動腳步。 “無名姑娘?怎么了?難道您還要二皇子親自下來迎你?”宮人似乎發現不對,上前又督促了一句。 “我看也不必麻煩二殿下,就讓無名姑娘坐本王的馬車,和本王一起去罷!”夜洛塵說著,已經差人去牽馬車。 “額……王爺,這次陛下只邀無名姑娘一個人去呢!而這次嚴府的命案,也和二皇子有些關系,所以這才順道接無名姑娘入宮的。無名姑娘,可不要辜負二皇子的心意??!這樣,奴家也不好做呢……” 只要她一個人入宮? 風千雪和夜洛塵又是微微一愣,相互疑惑的對望一眼。 難道是那迦蘭太子真的在軒澈帝面前說了什么,所以這次入宮,除了說出剖腹的結論,還要外加審判她了? “無名姑娘?”見她仍是呆著,那宮人又提醒了句。 “師兄,沒關系的,我一個人去吧!”風千雪知道終是無法避免那必須要面對的人,于是回頭朝夜洛塵安慰了一句。 “也罷,你在前面,我在后面。如有任何事,我都還來得及出面護你?!币孤鍓m點了點頭,笑容暖暖的掛在臉上,像是在給她鼓勵。 風千雪心中很是感動,可又不愿讓他再付出更多。她真的怕,他想要的,她給不了。 終于,她提起長裙,朝那泊著的馬車緩緩前進。 那宮人來到車前替她輕輕掀開門簾,她沒敢抬頭,幾乎想也不想就踏了進去。 門簾重新放下,陽光透過窗紗將廂內照得一片暖黃,她聞到了淡淡又熟悉的紫荊香味,然后屏息定了定神。 眼眸微垂,她幾乎不去抬頭注視那清清冷冷的銀狐面具,卻朝著他的方向,微微行了個禮,最后在離門口最近,離他最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某人從她進來的那刻就一直注意著她,淡黃的面紗隱約可見一道紅疤,如蜈蚣一般若隱若現的爬在臉上。 他唇瓣不經意的微微一揚,任由她垂頭俯目不去看他。 馬車開始行了起來,依然是那樣沉穩得少有顛簸,而且速度許是極快,偶有一角門簾吹起,她都能看到外面匆匆而過的房屋樹影。 她捋了捋耳邊垂著的發絲,她這個樣子,他應該是認不出吧? 不一會,路面開始斜斜向上,估計是到了上坡的路了??墒?,一般的馬車在上坡的時候速度總會慢下一些,但這馬車就不一樣,不但速度沒慢,反倒還比之前增快更多。 風千雪本來是在最前端,面朝一側的坐著,因著這速度,身子不由往后傾去。 冷不丁的,前方坡上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礙,“砰”的一聲,馬車幾乎整個跳了起來。風千雪坐得一個不穩,噗嗤一下再次往后翻去,而且這次,是整個身子都離開位置,眼看下一秒,她就要和后方的木板來個親密接觸。 突然,淡淡的紫荊香味愈發濃烈,她倒下的身軀像是被什么赫然止住,然后整個人便跌入一溫熱又寬闊的懷中。 她心知不妙,可是為時已晚。沒想二皇子居然會伸手將她拖了過去,而她因著下跌的慣性太大,額頭竟是不偏不倚的撞上了他的下頜。 微微的疼痛,讓她腦子瞬間清醒,剛想從他懷中掙開,沒想馬車又大大的晃了一下,她才起到一半的身子,再次朝他撞了過去,這一次,竟是擦到了他的銀狐面具,害得她的面紗硬生生裂了一道口子。 真是奇怪!這面紗在今天總是出些狀況!而且一次比一次還要尷尬! 她慌忙抬頭,卻不巧碰上他欲低頭朝她尋望。 薄薄的紅唇差點擦過她的面頰,而她此時離他是那么的近,就連呼吸都將融在一起。 時間仿佛止在片刻,要不是額頭依然陣陣的疼,她又差點被他看得分了心神。 經過兩個大大的顛簸,馬車最終又恢復平穩了。風千雪急忙從那散發著清香的懷中狼狽而出,伸一只手掛起那被撕壞的一端面紗,試圖繼續將臉遮住。 “對不起,民女失禮了?!彼鬼?,頗為尷尬的向他道歉,又不經意的離他越坐越遠。 他依然靜靜的看她,目光卻忽的劃過一絲狡黠,微微張了張口,低聲說道:“本殿下曾聽聞無名姑娘的家鄉習俗,如遇到自己心儀的男子,姑娘才會將面紗摘下示人,想必姑娘性格該是極為含蓄??蓜倓偣媚锬莾纱螐娏业耐稇阉捅?,本殿下倒是被姑娘嚇了一跳,還以為姑娘是看上本殿下了?!?/br> 風千雪臉色微微一變,有些好奇的看他。 這二皇子今天是吃錯藥了?剛才明明是他先伸手拉過自己讓她墜入懷中,怎么如今反過來說是她主動? 他目光依然停在她的面上,看她小臉因為他剛剛的話語變得一驚一乍,竟一時有些忍不住笑,便驟然低頭試圖擋住悅色。 風千雪當真是懵了,她有沒有眼花,有沒有耳背?剛剛那是二皇子在調戲她嗎?而且,還在偷笑? 不對,今天一定是魔障了! 她于是將臉別過窗邊,掀起一角朝外看去,試圖回避這廂內尷尬的氣氛。 不一會,皇宮的大門就赫然現在眼前,因這馬車的特殊身份,守門的護衛沒有攔下,他們便得以一路順利的來到軒澈帝的大殿門前。 因為面紗被撕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風千雪無奈只能將面紗裁短,再換個方向掛在面上。好在耳邊還有兩戳數量不少的秀發遮蓋邊角,以至于旁人并沒看出什么異樣。 內侍的太監像是已在門口候了許久,見到他們,立即提了腳步向前奔來。 “二殿下,無名姑娘,陛下已經在里面等了?!?/br> 南炎睿點頭,甩了甩錦袍便緩步往上走去。風千雪跟在他的身后,亦是繼續微低著頭,目光只隨著他的腳步向上移動。 她不知道,為什么這命案發生好幾天了,作為間接受害者的二皇子今天才得以出現。 死的人,是他未過門的妾,可他看上去,似乎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否則剛剛在馬車里,他怎還會有心情去戲虐她? 還在尋思,腳下的石階,突然就被明黃的木板所取代。 他們已經來到殿中了。 南炎睿徑直往大殿一旁的椅子走去,然后轉身撩袍坐下。殿內,依然還和之前一樣,坐了軒澈帝、大皇子,和那看似文雅實則風流的迦蘭太子。 風千雪靜靜的站在殿中,從大殿外吹來的風掀起了她輕盈的百褶裙角,如不細看她此刻的面容,那身影依然窈窕動人,仿若天女降臨。 軒澈帝今天的嗓子似乎是好了一些,接過太監手里遞來的茶小小飲了一口,然后問:“無名姑娘,可以把你的結論說出了嗎?” 結論…… 風千雪來之前就一直在想著這個結論。如果她說出了,那朝廷必定會與陰魁教結下梁子,這是軒澈帝不想看到的,并且她還可能因為這事,再次成了陰魁教的眾矢之的??墒侨绻徽f,那她可就要任憑他們處置了。橫豎,都逃不開一個“懲”字。 但箭在弩上,她也不可能再有所隱瞞。前有迦蘭太子現場作證,后有夜洛塵受她牽連,她無論如何,都只能朝著一個即成的方向走去。 “是,民女確實在遺體中找到了證據。且看……”她說著,便從懷中拿出那被包好的長針。當她一層一層的掀開手帕,將那在光下泛著紅光的毒針展現在眾人面前時,再也沒人懷疑,這針就是傳聞中的寒毒“一鳩紅”。 “嚴府的千金和丫鬟,確實是被這毒針所害,她們所中之毒,確實是‘一鳩紅’無疑?!边@是她最后說出的結論。 頃刻,大殿上的人面色復雜萬變,就連南炎熙也不得不屏住呼吸,靜靜的等待父皇的裁決。 “所以,無名姑娘已經認定,這件事,就是陰魁教做的?”軒澈帝前傾了身子,似乎想透過重重的紗??吹剿丝痰拿嫔?,是否也和他們一樣復雜。 風千雪沒有立即回應,只是微低著頭,緘默不語。 可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傳來了一聲低啞的嗓音,讓人聽著總是極不順耳,可又不得不用心去聽。二皇子南炎睿在眾人面前向來不喜發話,可如今,卻難得的開了金口。而且不開則已,一開便是一語驚人。 “毒是‘一鳩紅’,但下毒的,就不一定是‘陰魁教’?!?/br> 眾人抽吸,簌簌的將目光朝他轉去。 “本殿下在玉峰山的時候,就見過有人中了這‘一鳩紅’之后還幸存的,而那毒針,便被施救的人給拔了出來,便向今天無名姑娘手中的毒針一樣,被好好的收起來了??墒?,如果這些針被有心之人再次利用,也還是能致命的?!?/br> 風千雪聽到這,才驟然抬頭看他。 這就是他今天出現的目的? 他……居然又幫了她! 可他又知道她是誰嗎? 軒澈帝此刻神情似是頗為激動,當下側身開口問道:“那睿兒,你的意思是……” 只見南炎睿微微瞥了瞥唇角,胸有成竹的回答:“本殿下已經找到那下毒之人?!?/br> 聽言,眾人當下又是一驚! …… …… 貝才人從昨夜就一直摟著自己未滿一歲的兒子,她身份低微,本是一市井中靠習武賣藝為生的女子,不過因為長得靈動了些,兩年前,被微服私訪的軒澈帝看上攜去宮中。 她是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天會上了龍床,可那軒澈帝年事已高,論歲數,他幾乎可以做她父親了??伤€是強要了她,并給她冊封了一個才人的名分。 一開始,因為她的年齡在眾多宮妃中屬于最小,軒澈帝曾一時貪鮮,時常招她侍寢。她雖心有芥蒂,可那是帝王之寵,又讓她一時鬼迷心竅了。 也因此,她遭受了一些來自其他嬪妃的妒恨,特別是軒澈帝昔日甚為寵愛的當今尚書之女,亦是大皇子的生母邱貴妃。 有一次,她侍寢回來,在路上遭人攔截,于是被拖入一暗黑的密室。她被人蒙住了眼,可她卻聽得見身旁說話的人的聲音,那人就是邱貴妃。 然后,幾名陌生的男子突然如狼抓羊般朝她撲來,她的嘴被人用軟布堵住,她無法出聲。她想掙扎,想用武力反抗他們,可他們亦是身懷武藝,將她手腳用粗繩綁住。 一切皆是徒勞,她只能任由自己被那些男人凌。辱,直到她筋疲力盡的昏了過去。 事后醒來,她已被人送回自己的宮殿,可身邊的侍女卻從此換了個人。 “貝才人,娘娘讓我以后都跟著您,好伺候您的起居飲食。還有,娘娘還提醒您,若是您將那件事說出去,最受苦的,還是才人您!試想啊,和那么多男人歡好過,這要是被圣上知道您是如此不潔,可還有命在?” 一句話,將她的心徹底打入地獄! 從此,她便受制于邱貴妃,每每被招侍寢,她便會以各種理由搪塞??畞砹?,或是病魔纏身。 好在后來軒澈帝身體也愈加不適,漸漸的就淡忘了她,直到某天,她發現自己已經懷孕…… 可這究竟是誰的孩子? 是軒澈帝的,還是那些男人的? 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孩子,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他。那以后她便開始裝瘋賣傻,漸漸的,就連邱貴妃也不再視她為眼中釘。而那派來監視她的丫鬟,像是對她動了惻隱之心,亦是替她瞞住了懷孕之事。 她不敢請太醫,不敢出門,直到她肚子愈來愈大,便偷偷派人請來民間的穩婆給她接生。 孩子是順利誕生了,可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將這孩子送到宮外去。 他不能留在這里,那只會讓他過早夭折。而她,亦是知道自己無法再陪伴他多時,產后烙下的病根讓她身體日漸衰弱,她快要不行了。 想到這,她亦是無聲淚下,緊緊擁住了懷中的孩子。